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穿越·重生女帝手札 作者:水乐湖 文案 萧纬顺风顺水穿越成为女尊国度的皇帝,以为碰到穿越老乡,享受女皇和男后相亲相爱的标准结局。没有想到,男后不按剧本演,跟着他老娘,趁萧纬一门心思做昏君的时候,篡了她的位,还把她干掉。 重生回来,便是苦逼的各种算计,唯一的欣慰就是身边闺蜜的无条件支持,帮她报仇巩固江山。 诶,等等,好闺蜜竟然不是真·闺蜜? 总之是皇帝视觉的宫斗文,后宫斗斗,朝廷也得斗斗。有双C,有忠犬,有暗黑,有甜蜜,有虐身,有变装(什么鬼 收藏和留言是王道,不得不厚着脸皮求一下。(此处应有卖萌表情)  看!避雷针! 并没有:男生子,开篇死渣男 雷点:男扮女装,女主前期弱后期黑。男人穿裙子化妆。 内容标签:报仇雪恨 穿越时空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纬,陈永年 ┃ 配角:陈永娘,尹秀靖,雪青,元音 ┃ 其它:女尊,报仇,男扮女装 ==================   ☆、第一章 七月七日 陈永年      今天是萧纬重生后的第三天。   萧纬不知道别人重生会不会怀疑人生,不过她确实是怀疑否定来着。前世记忆是不是真实的,现在是不是真实的。人从哪里来到底要到哪里去,打车去还是地铁去之类的哲学问题。   静思殿中冰盆里冰龙化成水滴,“滴答滴答”的响,像是给哭哭啼啼的李常侍伴奏:“皇上,皇上,您要相信小人啊。”   萧纬一手托腮,一手随意翻着奏折。懒洋洋瞥了眼李常侍,又转过眼去看奏折。果然同前世一个样,等奏折到她手里,只剩歌功颂德,若说有什么紧要事,就是生个孩子,延续萧姓皇朝。   五年前,她穿越到萧姓为皇的女尊国度,花了一个星期相信自己穿越了。然后在历经迎风流泪,不愿多回想的往事之后,登上皇位,娶了同为穿越人士的男人为后。本以为是公主和王子的标准结局,可不想,在一次突然晕倒无法动弹之后,才意识到身边王子的真实身份,是给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恶毒皇后的卧底。   于是,失望到心死,疼到麻木还不如去死的情况下,被补刀。只是没想到,死了之后,还能删档重来。   再次睁开眼后,用一天的时间怀疑前世是不是噩梦,又用一天的时间找到了李子树的春宫图。嗯,没听错,就是此时跪在地上,哭得鬼哭狼嚎的李常侍的春宫图。而前世,正是以春宫图为祸端,让尹秀靖把李常侍赶出她身边,直到她死前才让李常侍回身边伺候。当然,短短几天后,李常侍便为她试药而死。   春宫图此时被丢在地上。七月暖暖的风吹入宫殿,翻着书页哗啦哗啦地乱响,人物活色生香,就好像以前上课时在书本页角画上小人,快速翻动书页让小人动作起来。   “小人一心一意伺候皇上,怎么会犯了大忌讳,把违制的东西带进宫里。”   李常侍跪在书册旁哭哭啼啼,指天发誓说春宫图一定是别人嫁祸给她,她根本就没有这种癖好。萧纬揉揉眉,现在的她当然知道李常侍有这种癖好,之前她怎么会那么蠢,被尹秀靖三言两语,就以为看春宫图的就是变态呢。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她怎么忘得一干二净。   何况,李常侍身边伺候的小子,是尹家费了好大的周折弄到李家。再用换人的机会,送到李常侍身边伺候。而那本春宫图用膝盖想,都知道是那小子带进来的。   “皇上,皇上。”李常侍还在嚎。   哎,萧纬心烦意乱的。现在是她重生的第三天!日子被跳转回放到,登基后的一年,尚未册立中宫的时间。如果一切同前世没有变化,那么在一个月后,她会迎娶兵部尚书尹枫的独子尹秀靖,也就是那个害死她的男人为皇后。   啪,把奏折往旁边一丢,“好了,子树。朕知道你的忠心。”萧纬心里咯噔一下,临死时确实是李常侍哭天喊地要来伺候她,然后和她一起结伴上路。用力闭了记眼,再去看时,神情已比之前温和,“朕就饶了你这次。但,规矩不可破,把你身边那个小子,嗯?”   李常侍像是头一次认识萧纬似地,愣愣了片刻,才“是是是”连声应答,试探地问了句,“送出宫?”   以前她对谁都仁厚,对侍从的放纵,对皇姐三弟的宽容,才会让别人以为她好欺负吧。“是朕平日太过宽容!”萧纬眯了眯眼,既然重新来过,又何必留着那小子成为祸害,“你这个常侍,尽不晓得怎么处置侍从?”   李常侍胡乱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谄媚笑道:“是小人糊涂。按照律例,这私带违制品,是要处于,处于,”揣摩着萧纬的心思,一咬牙,“处极刑。”   “尽快办了罢,给宫里人提个醒。”   “是是。”李常侍低头哈腰半天,快速瞥了萧纬一眼,“皇上要出去走走吗。这御花园里的月见草,开得整片整片,漂亮的很。”   萧纬心里一紧,那时候就是在那片月见草中见到尹秀靖,一见倾心,以至于将自己的命,自己的国度,拱手奉上。瞥见李常侍弓着腰还在等她答复,犹豫片刻,便摇了摇头:“去兵者库走走。”李子树又是一怔,见萧纬看过来,忙低头称是。   兵者库设立在内庭中,供未出宫的太女皇女和她们的近臣,练习武艺的地方。用一条闭月池和厚重的禁门将兵者库和内宫隔开。出了禁门,踏上九曲石桥,便能到池对岸的兵者库。   萧纬心中烦恼,走路飞快。近到岸边时,已经听到面池的空场地上,有熟悉的撒娇声。站稳脚步,倒是瞧见她的闺蜜陈永年和她同母异父的三弟萧毓秀,正站在一起对着靶子射箭。   萧毓秀红着脸撒娇,仰头看着陈永年,满眼钦慕。而陈永年提弓射箭,如行云如水。此时她没有穿那副银色盔甲,只穿了亚青的常服,更显得肤色白皙。头发高高竖起,棱眉眼深,鼻梁高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只是倒不像女人脸庞柔美,反倒如同男人的俊朗。   说起陈永年,她老娘是已故镇南将军陈思渊,一直未娶。当年先皇在位,陈老将军赴阵杀敌,被冷箭射中要害。不但自己性命丢于沙场,更是让那场战役大败,被夺三座城池。他的部下匆匆回京请罪,还带回了陈思渊的外室,一个碧绿眼睛的舞姬,和长得极为鲜艳水灵的独女陈永年,上朝拜见。   那个时候,正好是萧纬刚刚穿越过来,对所有事情都抱有好奇,对弱势有着无限同情心的时刻。见先皇震怒,斥责陈永年的父亲诱惑陈老将军分心,害得兵败。而陈永年和她父亲可怜兮兮地跪在朝上,满朝文武,除了陈思渊的部下,竟然无人求情。   这个朝代和男人为尊的朝代没什么区别。成功了便是女人的雄韬伟略,失败了,便是男人的红颜祸水。   萧纬不知道换到现在她还会不会开口说话,不过当时她确实站在陈永年身边,高声笑道:“滑稽滑稽!女人在外征战沙场,同男人有什么关系。若是同男人有关系,那女人在外得到的战功钱财,是否也该分于在家的男人一半?!”陈永年狭长的墨绿眼眸划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就这样凝结成深厚的闺蜜感情。   当然,虽然免了降罪,可没有正式入门,又不是册封过的诰命夫君。没了当家的女人,自然少不得受陈家旁支的欺凌。好在陈永年是女儿身,又同皇女萧纬来往,不然他们家的家当早给那些旁支给瓜分干净,赶出陈府。   正想着陈永年当年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尹秀靖挑唆着,派去守陵,到死也没得一见。就听惊呼一声,陈永年飞身而起,不及眨眼间,扑鼻的青草清香,她已被陈永年搂进怀中,往后倒退数步。耳边嗖得一声,一支锋利箭矢带着啸声擦过脸边,跌入池中。   “臣有罪。”   陈永年放开她,便跪在地上请罪。那不识趣的三弟,拉着裙摆,意思意思给萧纬半屈膝行礼:“臣弟给皇上请安。皇上,您怎么会来?您不是不喜欢这种舞刀弄枪的事情嘛。”   萧纬冷哼一声,越过跪在地上的陈永年,啪一声,重重赏了萧毓秀一记耳光:“大胆!朕可以治你弑君之罪。”   萧毓秀捂着脸,哼了声,斜眼瞪了萧纬一记,转身就往内宫方向跑走。陈永年看着萧毓秀离开,又请罪道:“请降罪。”   “你怎么和毓秀混在一起?”   “受命,教导,射箭。”她略略停了停,解释道,“箭头已钝。”   萧纬走到陈永年身边,将她拉起来,笑道,“朕怎么会信不过你。再说,也是因为毓秀顽劣。”眼珠一转,“朕看你同他倒说得来,若是有意,朕倒愿意将三弟许配于你。”   陈永年本来已经站稳,听萧纬这么一说,扑通重重跪倒:“不行。”   萧纬定定看着陈永年,看他墨绿眼眸中真情流露,并不是假意推辞。放下心,哈哈大笑几声:“陈姐姐,我看还是那毓秀配不上你这个好女人!”   陈永年淡淡说了句:“不敢。”心里疑惑,以前三公主犯上,萧纬可不会发火,还会忍让他两分,今天却全然不同。好在现在萧纬说话的口气,已经变成两人独处时才会有的轻松,他就松了口气,拉了拉脖子上的皮质护颈,慢吞吞站了起来。   萧纬嘿嘿笑了声,这个陈永年同她情谊非常,只是两人越是长大,陈永年越是寡言。能用两个字说清的,绝对不会用三个字。   “哎呀,陈姐姐,既然回京,就别带着那热死人的护颈吧。”萧纬岔开话题,伸手想帮陈永年解开。不想陈永年倒退几步,避开萧纬,别过脸:“遗物,命符。”   萧纬尴尬地收回手,本来想到兵者库发泄发泄,可见到毓秀,那股念头便被打消干净。站在日头下,同陈永年说了这么小会儿话,热乎乎的想找个凉快的地方窝着。笑道:“陈姐姐,这炎炎夏日的,跟我回静思殿凉快凉快,再同我说说海盗的事情。”   “好。”陈永年像是松了口气,摸了摸脖子,确保护颈牢牢裹住脖颈。   两人和身后跟着的李常侍,刚刚越过禁门,就听到萧纬死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在不远处豪爽大笑:“许公子,陈公子,趁现在没人,不如咱们蹴鞠。女人能玩的,咱们男人也能玩。”   该死!萧纬恶狠狠骂了声,怎么都避不开。好,既然避不开,就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撒花,求支持求留言求收藏   ☆、第二章 七月七日 尹秀靖      御花园离禁门并不近,萧纬不明白为什么尹秀靖会同另外两个人在禁门附近游玩。萧纬记得,前世她第一次遇见尹秀靖的地方,是御花园并不是禁门附近。难道说,命运之轮无法违背,再怎么样都无法躲开两人的相遇么。   那么,萧纬暗暗发狠,干脆杀了尹秀靖,一了百了。   “尹尚书之子。”不喜欢说话的陈永年在旁,声音低沉,给尹秀靖添加备注。   尹枫的儿子!萧纬情不自禁双手握拳,指甲深深扣进掌心。兵部尚书尹枫!前世里权倾朝野,最后和尹秀靖串通篡位的尹枫!萧纬双手用力握拳,克制情绪,人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绕道?”陈永年低低问。   萧纬猛地抬起头,见站在她身侧的陈永年露出一丝担忧。她像是鼓胀的气球被戳破,泄气般地垮下肩膀。动了尹秀靖,便会让尹家兵临城下。别说什么悄悄动手的事情,这宫里宫外,除了眼前这两个人,其他人她全部不相信。还不能动尹秀靖!上辈子为了个男人赔了性命的事情,这辈子再也不能做了。   “好。”萧纬心道,她这个重生回去扇动翅膀的蝴蝶,无论如何也要多扇几下,才能让将来的结局偏差更多。   咋咋呼呼的李常侍,在前开路,却是无意中踩到小径上的碎石,哎哟哟乱叫几声。等醒悟过来,捂住自己嘴巴时,已足够吸引旁人注意。   “是皇上。给皇上请安。”   萧纬觉得她看向尹秀靖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艰难。是面无表情,还是面带初见的笑容,或是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呵斥。心里翻江倒海,起伏难定。可是,当心跳的飞快到快要脱离胸口,站立不稳的瞬间,眼神同尹秀靖相接,忽然间,萧纬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   爱过恨过恶狠狠诅咒过的人,当再次重见时,他却是茫然不知会发生的事情。用那双该死的,阳光般的眼眸,肆无忌惮的注视着她,仿若时间回到初见。像是你恶狠狠扑过去想去干架,对方却笑眯眯的问你是不是要喝茶,全身的力气凝结在当场,既气势汹汹又无能为力。   你在恨他,而他并不知道你恨他,这种滋味,真是说不出的苦涩煎熬。   李常侍在旁,看萧纬和尹秀靖对视无语,自以为领悟,笑得见眉不见眼:“皇上,皇上。”   萧纬清醒过来,那晌午的阳光明媚,春风拂着满地红红黄黄绿绿的野花,妃红轻舞。尹秀靖脸上没有羞涩的笑容,没有低下头的娇羞,大大方方抬起头与她对视。轮廓分明的脸,说是男子气概十足也不为过。跪在他身边的两位公子,一着嫩黄衣裙,一穿粉红拖地长裙,更是衬托穿了女装裤装的尹秀靖,俊朗非常。   一个长相清秀的青衣小侍从旁边斜刺里窜了出来,“小人雪青给皇上请安,还请皇上恕罪公子失礼。”拉拉尹秀靖的衣裳,冲他使了个眼色。尹秀靖恍然大悟似地长长“哦”了声,头低了下来,“小人尹枫之子,尹秀靖,给皇上请安。”   “公子们都进宫了?”   “回皇上,是,都进宫学习礼仪了。”李常侍笑眯眯的回应,“这位是许辅丞的公子,许媛皑。黄衣的是应侍郎的公子,应茗。”   “嗯。”萧纬看了眼陈永年,她始终低着头,没有去看跪着的三人,“既然是来学礼仪的,便需知道宫里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这里靠近禁门,或有外臣出入,你们在这里游玩,极为不妥。”   许媛皑和应茗对视一眼,许媛皑委屈地回应:“回皇上的话,小人根本就不想来的,是被尹公子硬拉过来,说要,说要蹴鞠!真是不合规矩。”   “媛皑倒是识礼。”萧纬浅笑,转过脸对李常侍皱皱眉,“司仪局的苗蒲怎么回事,你去给他提个醒,若是不会做这个位子,就滚去倒便桶罢!”   “是是是。”李常侍又是急急抹汗。陈永年倒是暗暗笑了声,低声提醒:“皇上?”   萧纬“嗯”了声,心里倒也为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好笑起来。隐隐觉得自从重生回来,这脾气就见长。不过想想,要是哪个人被害死再重来,脾气还跟白莲花一样,那才是真见鬼。   三人越过尹秀靖他们便走,走了两步到底忍不住,萧纬站定脚步回转头去看。许媛皑和应茗已结伴离去,尹秀靖和他的小侍雪青站在原地,似乎根本就没被她刚才的斥责困扰,嘻嘻哈哈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一手扶着树,装模作样的训斥雪青,好像,好像在学她说话!   “这位尹公子可真是特别。小人听说尹尚书家中没有小姐,把尹公子当小姐来养,文蹈武略样样没有放松过呢。如今看看他对侍从倒没得架子,可见性格也是温和的。”李常侍吃错了药,不明白萧纬的内心戏,还在旁边敲边鼓。   萧纬点点头,斜睨了眼李常侍,你现在还帮他说话,以后可是恨不得生吃了他。冷冷扯了记嘴角,转过身不再看尹秀靖。倒是没有注意,她转过身的瞬间,尹秀靖向她的背影瞥了记,和雪青笑眯眯地对视一眼。   要不是他行为举动简直是男生穿越版,萧纬怎会坚信他是穿越老乡,冒出他乡遇故知的认同感呢。而这种认同感,才会让萧纬对他毫无保留的相信,才会不相信别人向萧纬密报他的谋逆之心。   “文蹈武略,果然是养得好。”   李常侍没听出萧纬的嘲讽,笑眯眯得还想凑趣说两句。可被陈永年瞥了一眼,整个人都发冷,忙低下头不敢多话。   萧纬倒是期待李常侍说点别的,听她安静下来反是一愣。冷冷撇了眼老狐狸,却听到陈永年冷冷“哼”声,倒是明白李常侍沉默的原因。   “学的东西是多,可偏少学了规矩。”鬼使神差说了句她之前最讨厌的话,“男子无才便是德。”   “那皇上,您看,”李常侍嘿嘿笑了几声,她对皇帝忠心耿耿,什么都得提醒着,“那尹公子是尹尚书的独子。皇上,这进来备选的公子们,谁都比不上尹公子的相貌家世。小人猜,这尹尚书送掌珠入宫,是想,”   萧纬揉揉眉,她怎么会不知道送尹秀靖进来是谋求什么,不就是中宫的位子嘛。尹家握着兵权,要是再出个皇后,那可真是如虎添翼。但是,若不给中宫的位子,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她也可以预料。现在的她,没有什么是掌控在自己手心里,不管是兵权,朝廷,还是后宫,用膝盖想,她都没有力量去反抗尹枫。   要想自由掌握自己的人生,首先,得要有掌控的能力。不然的话,只能像上辈子那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谋定。”   陈永年每次说话都说那么少,萧纬觉得还好她们两默契,不然怎么猜啊。“知道了。”萧纬摆摆手,皇后就皇后吧。就算能坐成皇后又能怎么样,就好像她是皇帝,还不是照样被架空了。而现在她需要做的,只有忍耐。   李常侍总算从“谋定”两字中,读懂了萧纬的内心戏。吃惊地长大嘴巴,左右看看,还好没有别人,又吓得压低声音,无意识地“是是是”了几声。   “既然要中宫的位子,他这规矩可不行。赏他教养师傅,练练规矩去罢。”   听到陈永年在一边偷笑,萧纬不免有些尴尬,忍着不说对某人有敌意,可惜这敌意已经昭然若揭,身边的人都知道,都在假装不知道。撇了撇嘴,倒又想起一件事情。这里的男人都要穿耳洞,戴耳环。就算是最低贱的小人,也要穿一洞,用根嫩叶梗插着。富贵人家没有官职的,通常戴着耳环是左三右二。有官职的家眷,最富贵的,也不过是左五右四。   陈永年右耳朵有两个耳洞,听说是之前体弱当男孩子来养过,后来就一直用头发遮。等到了后来,发现陈家零零总总怪里怪气的规矩特别多,比如一定要带着护颈,因为是陈老将军的遗物,说什么取下来就会死。还有,祭祖的时候,不能见外人,说是陈郎君家乡的习俗。跟这些规矩一比,那耳洞就算露出来,也见怪不怪了。   “尹枫贵为兵部尚书,她家公子怎地没穿耳洞。嗯,按上列,左耳穿五,右耳穿四吧。”心里暗暗好笑,当年她为了不让尹秀靖感到难过,连大婚时都没有要求他穿裙穿耳洞。可现在,心境改变。   人啊,就是这么现实。一旦开始讨厌一个人,他就算呼吸,也是在破坏大气层。   还不能对尹秀靖动手,那使些恶作剧也无伤大雅吧。“上次东边的琉珠岛送来几个小子不错,朕看他们都缠着脚,娇弱可人。子树,”萧纬别过头不去看陈永年嘴角越翘越高,“命人给尹秀靖缠小脚。” 作者有话要说:  尹秀靖会不会乖乖地从了,绑个小脚玩玩呢 刚修改一个小地方   ☆、第三章 七月十一日许媛皑      今天外头天气像中了邪,呼啦哗啦的狂风暴雨,吹得窗户乓乓乱响。萧纬坐在静思殿里,那香熏得正好,软绵绵惹人心情舒畅。要是跟前,李常侍不是用那种惨绝人寰的表情跪着,就完美多了。   那天陈永年勾着高深莫测,但必定是心情愉快的笑容,上扬的尾音说了句:“臣,告退。”   李常侍却用另一种兴奋的,猥琐的高扬尾音笑道:“小人这就去关照苗蒲。”   然后,三天里愁眉苦脸,今儿总算是忍不住,李常侍哭丧着脸跪在面前:“小人无用。尹公子不愿裹脚。”停了停,见萧纬根本连眼角都没往她脸上挪,忙又继续说了下去,“尹公子说,若是皇上不喜欢他,不如放他出宫,任他海阔天空,四海逍遥。”   逍遥个屁!萧纬心猛地抽了下,玩这套?穿越剧里对抗霸道皇帝的戏码,对她没用。就算尹秀靖想做小娇郎,她也不是霸道总裁。   她淡淡看了眼李常侍,尹秀靖想出宫,做梦去吧。李常侍读错萧纬的眼神,又是呼天喊地连连说:“放尹公子出宫,就是落尹尚书的脸面。这,这,这,”一咬牙一跺脚,也不管逾越不逾越的事情了,细细和萧纬说了通尹尚书的兵权,试图让萧纬明白,这尹秀靖得罪不起,只能在后宫里供着。又因为尹枫的权利,还只能给后位。   萧纬暗暗苦笑,她如今对尹枫的势力可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之前被爱蒙蔽了眼,只觉得反正太平盛世,谁掌权不一样。可不想,人心啊,得到了便会不满足,便会想要更多,更多。   慢吞吞地放下奏折,“子树啊,当年先皇沉迷男色。朕是说,先皇当年对后宫妃子有喜好,朕为什么不能有。”她眼珠一转,笑了几声,“看上了尹秀靖,但瞧着他大脚不顺眼,想让他裹了小脚抬举他。可惜他不领情。”见李常侍一脸呆滞,萧纬嘿嘿笑了两声,“你给尹枫去提个醒。问问她是怎么教儿子的。”   “陈将军到。”静思殿外小黄门嗓子尖细。   “陈姐姐来了,快坐。”   陈永年淡着神情走了进来,身穿银色戎装,应该退朝后直接进宫。乌黑的长发高高竖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有些许散乱发丝,因为落到雨而贴在脸颊上。想当年,李常侍给她的评价便是“雌雄难辨,风流倜傥”。   “早朝?”陈永年径直走到萧纬面前,身高的压力直接就显现出来。   这么精简的话,自动翻译过来便是,你怎么没去上早朝!萧纬嘿嘿笑了几声,她对早朝有种抗拒。穿着上朝的大衣裳,戴着重得要命的头饰,看上去雍容富贵,高高在上,可实际上,同庙堂里供着的泥塑菩萨有什么区别。那些跪在脚下的臣子,同某些香客又有什么不同。哪里是真的听从佛曰,去行善积德,不过是因为想生子,想高中,想发财,来这儿磕头罢了。   这面上的恭谨,还不是心有所求,欲之所驱。单就为了欲求,这些臣子想跪拜的,应是站在她右手下的尹枫。   “不舒服。”萧纬不想将不愿意去早朝的原因说出口,直接编了个理由。话出口后,额头上忽然一凉,陈永年手掌盖在她的额头。萧纬突然冒出一丝尴尬,浑身不自在,“现在好了。”她别过头,指指冰龙,“应是昨天用多了冰,反倒受凉,今儿就没怎么用。”   陈永年淡然收回手,坐到椅子上,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李常侍,忽勾起嘴角:“尹公子?”   “是啊,你说他多可恶!居然敢抗旨。你说,要不要干脆砍了他!”   萧纬倒也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陈永年偏皱起眉头,像是真的在考虑可行性。萧纬眼巴巴盯着陈永年沉默,片刻后,陈永年才摇摇头:“敌不过。”   哼,她就知道现在还敌不过尹枫。咬咬唇:“几成机会?”   陈永年转过头直视萧纬,那墨绿色的眸子像是含着什么隐藏的情绪。小会儿功夫,陈永年眯了眯眼,笑着举起一根手指:“一成。”   百分之十的机会啊,还是算了吧。萧纬摆摆手,冲李常侍虚踢一脚:“去吧,将朕的喜好,悄悄传出去。”   “是是是是。”李常侍抹了把汗,低头哈腰地倒退出去。   静思殿里就剩下陈永年和萧纬两人,陈永年又是一向的寡言,脸上不带什么神情。萧纬一时想不到什么话说,随手端起茶盏抿了口。   “白茶。”陈永年突然说话。   萧纬咦了声,她手中正是今年上贡的雪山白茶。细细的嫩绿茶卷起,覆着一层白色绒毛,茶叶梗沉在茶底,舒展开来一根根卖力地竖起,努力想说明自己是杯好茶。白茶一向稀少,但今年上贡量并不减弱,可见算是好年。随茶进贡的奏折上,说雪山脚下民众安居乐业,故茶量明年或会增长。   她刚笑着点头,陈永年便抿抿唇:“雪山,闹匪。”见萧纬惊诧,陈永年勾起一丝笑:“奏折未呈?”   萧纬蹭地站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匆匆走到桌前,一本本翻,除了歌功颂德天下太平,哪里有别的信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双手用力敲桌,“朕就是聋子!瞎子!”抬起头,见陈永年平静地看着她,忽泄气地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呵了声,“我还能做什么,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陈永年定定看着她,像是在斟酌词句,半天才说了一句:“对。”   萧纬却因为这句“对”突然笑了起来。“陈姐姐,你就不能多说了两句吗?”果然得到的还是陈永年的沉默。她低下头幽幽叹了口气,端起茶盏看着茶叶浮浮沉沉,用力喝了一口,“装就装吧。对了,陈姐姐,我自然也看不到兵部奏折,你那海盗的事情如何了?”   陈永年又开始纠结的皱眉头,萧纬嘻嘻笑了几声,笃笃定定看着陈永年,等她用最精简的话把海盗的事情形容清楚。陈永年纠结了半天,开口就是:“三千众,男,收编。”   是收编不是歼灭吗?萧纬歪头想想:“可入了兵册?”等等,“男人?”   陈永年点点头:“渔民。瘟疫,女子死。男子出海。”薄唇抿成一线,“比女子力大。瞒兵部,未入册。”   “那藏哪里去了?”   陈永年墨绿眼眸荡起笑意,却贸贸然转移话题:“尹尚书,收兵。”   尹枫要把派给陈永年的兵收回去!这是萧纬最担心的地方。谁手里兵多,谁腰杆子就硬。当时也就给了陈永年两千兵不带马,去剿灭海盗。明摆着就是看笑话,好在陈永年英勇,要不然,对方可比她多了一千多人,论人海战术,陈永年可是必输的。   “你怎么说?”   “雪山,剿匪。”   “海盗!”   萧纬见陈永年肯定地点头,哈哈哈拍着桌子大笑:“真有你的。这回可要多给你派点兵去。”   “早朝?”   “自然,自然!我明日定去。”   说完后,萧纬心里一怔,见陈永年已经站起告退,微微弯腰行礼:“臣,陪皇上忍。”   “陈姐姐。”萧纬舔舔唇,喉咙干涩。回想前尘往事,真想扑进陈永年怀里大哭一场,好好痛诉尹家人的狠毒。可是那些前世的回忆里,还有她下旨将陈永年赶去守陵时,陈永年的神情。仿佛此时全部回到陈永年墨绿的眼眸中,寂寞,自嘲,无可奈何,又充斥着让她不敢多去想的情绪。   风伴着暖意卷入身边,李常侍偷偷摸摸进来,安静地给她重新上茶,又麻利地换了冰龙,才弯腰站在一侧候着。   “子树啊,朕突然在想,毓秀也是时候嫁人了吧。”   “是是。”李常侍堆着笑,“三皇子殿下快满十八,若是民间早就许配人家了。”   “哦?是朕疏忽了啊。”   萧纬笑了笑,端起茶盏抿了口。怎么补偿陈永年,又或者说,要怎么牢固陈永年和她的关系。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联姻了吧。   混不想干的两家人,只因为亲戚,旁支中,有男女成了夫妻,那两家人便有了联系,无形中有了链接双方的纽带。男女生儿育女朝夕相处,看似牢固的关系,可偏又脆弱地只要有一方离心,那纽带便不再存在,反倒会成为惹人厌烦的枷锁。如同此时的尹家尹秀靖,和萧纬。   “你觉得,陈永年如何?”   李常侍“哎呀”一声,带着八卦语气,神秘兮兮的说道:“小人听说,朝中好多大臣想和陈将军攀亲,都被回绝了。甚至有流言说,陈将军好着裙装,怕是有飞花的癖好。”说完又慌忙捂住嘴,跪在地上:“小人胡言乱语,皇上恕罪。”   是哦。萧纬敲敲桌子,之前也试探过要不要娶三弟,陈永年亦是一口回绝。哎呀,她真是脑子坏了,怎么想这出。三弟那个恶劣的脾气,又不和她亲近,就算赐婚,只怕反而会累得陈永年和她心生芥蒂。   “嗯,刚才说得话,不得外传。毓秀的婚事,朕还要仔细想想。”   “是是。要是三皇子得知皇上为他操心,必定感激不定。不过,”李常侍快速瞥了萧纬一眼,“按照规矩,三皇子出嫁得等您大婚之后,所以皇上不用着急。”   大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纬挠挠头:“他还没裹小脚呢。”   “许公子裹了小脚。”李常侍声音渐低,看萧纬满脸的不悦,大着胆子说,“皇上,尹公子毕竟是尹尚书的独子,不管怎样,总要给他面子。您要是不喜欢,不如给个过得去的位子,养在后宫便是。现在是他不给您面子,不愿意讨好您,就算您不给后位,尹尚书也不能计较。”   萧纬不屑地啧了声,瞧瞧,她的婚姻大事,还要臣下不计较。指节曲起敲着桌面,总要给个人后位,若是尹家一派的,又或是有野心的,岂不是会培养起另一个尹枫。心思兜兜转转,还不如按照前世的情节,给尹秀靖后位。起码她知道敌人是谁,就好办多了。   李常侍安静地站在一边,等萧纬思索。过了会神助攻似的开口劝道:“皇上何必烦恼呢。这后宫的男子,皇上怎么对待,朝廷上就算知道,也管不了皇上的后宫吧。”   没错,她给尹秀靖封号地位,但没有实权。然后着人盯紧他,捧几个公子捉弄她,去谋求皇后的位子。哼,活着受罪,比一下子杀了他更解气。何况,尹家势力,还要靠他寻根溯源。   “你刚说谁裹脚了?”   “许媛皑,许公子。他母亲是许辅丞。”   许忠?嗯,也该培养朝上另一股势力与尹枫抗衡了。联姻嘛,就是为了巩固皇帝和臣子的关系,而存在的玩意。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等级: 皇后 贤贵妃,静贵妃(两妃) 修仪,修容,修媛(三嫔) 婕妤,宝林,美人,才人,御夫(共十人) 承恩,侍巾(三十或以上) 并不是后宫三千,哈哈哈   ☆、第四章 七月十一日流花台      这妖风邪雨的,连连下了两日,都没有停的迹象。萧纬站在游廊上,那雨被风吹得一股脑儿往回廊上倒灌,李常侍急的双脚跳:“皇上,您别站在廊边啊,着凉可怎么是好。”   萧纬回头倪了她眼,这不是在做心理建设嘛。虽然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短,也知道女穿裤男穿裙。见多了母皇后宫妃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可真轮到自己选穿裙子的男妃子,实在有点迈不出这步。   自从得知许媛皑自愿裹脚,萧纬倒是勉为其难去看了他一眼。不过许公子人如起名,娇弱的很。精瘦精瘦的,青筋爆出的,还偏要穿红裙。   不过他老娘许忠,位列辅丞,文臣之首,这天下读书人都是她的门生。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一定要仔细琢磨,才知道她是骂你呢,还是夸你呢。共养了两个女儿,三个儿子,里头最是宠许媛皑。若真要选人对抗,居然没有别的选择,也只剩下了许忠。   想想也挺悲哀,还以为好不容易穿越成封建统治阶级的一员,不会受压迫,可不想高处不胜寒。她好端端的皇帝,还要出卖色相来讨臣子的忠心。这么一想,突然便不想去流水台。   李常侍看出萧纬犹豫,在旁轻声轻气劝道:“皇上,您让所有公子们去流水台,也是为了见他们一面。若是您现在不去了,会不会……”   萧纬拍拍赤红围栏,眼前的风风雨雨,卷着种在边上的红花绿树在雨中颤抖,却又有几分清新的青草味道扑鼻而来。离这儿不远,便是御花园。里头的流水台是萧纬前世最喜欢的地方,可以赏花,看水,聊天,发呆。和陈永年谈话之后,让她兴起舍弃过去的念头。那最喜欢,最清净的流水台,也是最容易让她偷懒躲避外面事情的地方,如今就让它变得喧嚣起来。   “他们,都到了?”   “回皇上,公子们都到了。”李常侍看向萧纬,加了句,“尹公子也到了。”   萧纬“嗯”了声,无意识地拍拍袖子龙口,今天穿得常服是萧纬重新做的衣裳。重生之后,便把以前的衣裳都交待李常侍烧掉了。就算是一点点的细节,都不想保留。可新衣裳是按照之前的喜好来做,毕竟脱不了之前的影子。有点无奈,又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让人给他们上酒。不要着人通报,过会朕要悄悄的进去。”   李常侍心领神会地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是,小人这就吩咐。”她转过头对跟着小公公关照两声后,转过头莫名其妙拍了记马屁,“皇上,您今儿瞧着真是俊朗非凡。”   萧纬咦了声,这老婆子怎么了。“你怎么回事,说这些有的没的。”   李常侍嘿嘿笑了几声:“小人不会说话,总觉得皇上几日前起瞧着就不同。以往皇上对国事都没什么兴趣,就算看到陈将军也不过聊些风土人情,论些吃食。”她突然一击掌,又是一副家有小女初成长的欣慰,“果然是要大婚的关系。”   萧纬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拍拍李常侍的肩膀:“子树啊,你果然厉害,确实是和大婚有关系。过会儿,好好替朕相看那些公子。若有赏就记下名字,若是漏了哪位大臣的公子,也得提醒朕。朕今后,还需依靠你啊。”   李常侍一怔,眼眶就红了:“皇上说得哪里话。小人怎么担当的起。”   说话间,萧纬已走到御花园流花台。这流花台位于御花园中,自然殿前殿后,都被百花围拢。后院有条湍湍溪流,横穿整个宫殿,溪流边种满各色花卉,风起便时常有花瓣落于水流中,随波逐流。故取名流花台。   到了殿前,早有小黄门候着,见萧纬到,只安静地行礼。萧纬挥挥手让他们平身,再次深呼吸,又要见到尹秀靖了。越是留着他在眼前晃,以前的事情,竟然会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的结果,便是对他的恨,越来越强。萧纬对他付出的所有的爱,皇位,国家,都是因为他而消失。恨得牙齿痒痒,此时却杀不得,还要宠着养着。   “皇上。”李常侍在旁将萧纬唤醒。萧纬一怔,立即便挂起笑。手一抬,摘了朵养在流花台殿前的栀子花。花香扑鼻,玉脂花瓣更是惹人怜爱。放在鼻下轻嗅,便笑嘻嘻地迈步进去。   本以为能听到些争执或是斗艳的话语,可不想,这些人坐的规规矩矩,竟是没人说话。放在面前桌上的菜肴,酒水,应也没人动过。不对,有一个人正大口喝酒,大大方方吃菜毫不顾忌。   还能有谁呢,不就是那个穿越同仁尹秀靖嘛。   就算萧纬是土著,头一次见到尹秀靖那样的,真会被他穿越气质吸引。你想啊,一室扭扭捏捏的男人,揪着帕子,穿着裙子。独他一个,身穿藏青长衫,修长手指握着琉璃杯盏,脸上又是挂着阳光笑容,换谁都会觉得他特别吧。   萧纬淡着神情坐到最大位,故意不去看特别的尹秀靖,让站起行礼的公子们坐下。手指转着栀子花,笑道:“今日虽是大雨,倒是别有一番风情。坐在此处,听听雨声,喝杯清酒,真是妙哉。”   许媛皑第一个笑着附和:“皇上所言极是。这风雨声在静时听着,倒有股古曲的韵味。”   “哦?”萧纬将栀子花放在一边,托腮问,“听说媛皑习琴多年,今日可否一闻?”许媛皑莲裙微动,人已走出桌后,屈膝应了声是。立即便有人帮他摆放整齐,还在琴边点了清香。   他在那边表演弹琴,琴声叮咚动听。可萧纬却心不在焉,偷偷去看尹秀靖。他身后的雪青同他一样,也着了长衫。安静站在尹秀靖身后,频频抬眼观看萧纬的神情,几次不经意和萧纬双目对视,便抑制不住地露出得意神情。   “皇上。”李常侍在旁轻轻提醒,萧纬才醒神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呆呆看了尹秀靖主仆半天。而面前许媛皑应是弹完,本意要谢恩,可萧纬却不搭理,正倔强又是委屈地咬唇对萧纬行礼。   萧纬哈哈笑了几声,掩饰自己失态:“许媛皑果然人长得美,琴音也美。朕听得不觉入迷。”顿了顿,“赏。”   许媛皑扭着扭着走回座位,微不可见地瞥了记尹秀靖,自然落进萧纬眼里。萧纬心里盘算,既然要捧许媛皑的老娘许辅丞为她的势力,那在后宫,便得让他们两个斗起来。   萧纬举起酒盏,笑眯眯说:“媛皑,朕刚见你走路,怎地有些不稳?”   许媛皑又躬身站起,脸倒是红了红:“回皇上的话,草民斗胆,裹了脚,以博皇上一笑。”   “哦。”萧纬又转过头问,“尹秀靖,朕听闻你请旨,要离宫四处游历,可是真的?”   尹秀靖一怔,大概没想到萧纬当众问出,回头看了眼雪青,才站起回答:“回皇上的话,草民觉得皇上让人裹小脚实在不妥。裹了脚后,走不得路,骑不了马。就算皇上宣召,也没法子快步赶来,所以草民不愿裹脚。若是因为不顺从皇上吩咐,惹皇上生气,不如将草民放了出宫。请皇上明鉴。”   “恩。”萧纬点点头,手指在栀子花上划过,“你说得有理,可朕又偏爱如此。若是因为你的直言,将你逐出宫外,岂不是落个昏君的名头。”萧纬对李常侍点点头,“赏尹秀靖,许他不裹脚。不过,他这性子太过女子,在后宫中实在不妥。”   萧纬挑眼看过去,“这样吧,着教养公公时刻看护。罚他终身不许骑马,不许快步疾走。还要他,绣出二十副栀子花面的帕子,给在座的公子。”说完后,拍桌大笑,指着尹秀靖,“特别特别,先给朕绣了。什么时候绣完,什么时候就到静思殿里伺候罢。”   那在座的公子们,原本因为萧纬的大笑陪笑着。可等萧纬说到让尹秀靖到静思殿伺候,猛地安静一两秒,才又纷纷笑了起来。   萧纬暗暗好笑,刚才你们那帮家伙安静贤惠的模样哪里去了。静思殿是萧纬在后宫处理奏折的地方,更是她的书房。没有她的宣召,后妃是不能进静思殿。如今她开口允诺尹秀靖入殿,那真是天大的宠爱。只是帝王的宠爱,自来就是把双刃剑,更是一把洒下其余公子心中的毒刺。   萧纬微微转着栀子花,毒刺是种下了,可要是没人起头,其他人也只会强压在心底。眼神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末了,还是轻微叹气,带着笑,直直看着倔强站着的许媛皑。   “子树,把这花赏给媛皑。”许媛皑一惊,抬头看向萧纬。见她眸中笑意荡漾,呆呆看了片刻,忙又低下头,双手捧过已被萧纬捏得有些发黄的栀子花。尚未开口谢恩,萧纬托腮笑道,“媛皑对朕的心意,朕怎会不知。不过小小花儿,无需多礼。”许媛皑心别一跳,那裹脚的疼痛,瞬时就觉得值得了。   之后的宴席,便是一个个的认人,将他们的面容和名册上的家世对应起来,再一个个赏下去。李常侍拉拉萧纬的袖子,萧纬别过头看她,她凑近萧纬耳边轻声补充:“皇上,还有个是绛州知府的公子,因为病了没来,叫元音。”   绛州知府?地方官员的公子,怎么也会被送进来。是哪家的旁支么?   “元音,”萧纬眼神扫向各人脸上,“你们谁与他相熟?”   个个摇头,尹秀靖却站起回答:“回皇上的话,元公子是同草民一起入宫的,平时倒有些走动。前几日他受了风寒,一直未好。怕扰了皇上雅兴,今日才不来赴宴。”   “原来如此。”萧纬点点头,看向许媛皑,“媛皑啊,你同尹秀靖,应茗,一同去看看罢。若是不好,及时来禀。”   许媛皑又惊又喜,忙屈膝应下。萧纬勾起笑意,这许媛皑和应茗原本就有交情,再加个尹秀靖进去,必定会对他排挤。她就等着看好戏吧。   吃吃喝喝的宴席,本来就没什么乐趣。那么大一帮子人,为了在萧纬面前露出贤良,各个笑不露齿,偶尔说话,也不过是奉承周围人,长得美穿得美。   萧纬冷眼看去,或许是因为保留现代世界的记忆,对在座的穿裙男子,实在无爱。便更加觉得那些家伙真是,睁眼说瞎话,挂着的笑也僵硬的勉强不下去。忍不住再次瞥了眼,那格格不入的尹秀靖主仆,见他们仿佛根本不在乎周围人对他们的忽略,自顾自饮酒的开心。   心里偏就恼怒起来,淡着语气吩咐宴席继续,便带着李常侍出了流花台。李常侍跟在萧纬身后沉默片刻,直到走得见不到流花台了,她才开口问:“皇上,您这是?”   萧纬站定脚步,手搭在朱红廊柱。风卷着雨,落在萧纬脸上,冰凉冰凉。萧纬转过眼,廊外的月见,在风雨中不停摆动,仿佛要被连根拔起。更因为风雨渐大,原本就清淡的花香没了踪影,反倒被几株种在远处的栀子花香给盖了过去。   “子树,教养公公的事,就着落在你身上了。”萧纬神情淡下去,留有原本影子的衣裳,此时见着倒不那么刺眼。“朕刚才说的,并不是玩笑。”略略沉吟,“差人给许媛皑赏东西,要大张旗鼓的赏。要让所有人都觉得,许媛皑必得后位。” 作者有话要说:  嫉妒是很可怕的东西,特别是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朋友,同事之间。水壶就碰到过啊,老板只是对水壶夸赞两句,同事就会在旁边说,哎呀,我是没人家那么会拍马屁啊。可是,老板又不是瞎的,光靠拍马屁能行吗。   ☆、第五章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今天是传统节日,中元节。萧纬很愉悦,因为这个祭祖的日子,朝廷上安静地不得了,每个人看上去都无心工作,急迫地想回家。作为没有实权的皇帝萧纬,当然也不会阻扰那些老太婆的雅兴。   一手托腮,一手无意识地敲着扶手,眼神往下扫去,刻薄的许辅丞在得知儿子获得青眼后,神情就比之前要温和的多了嘛。那些站在尹枫身后的应声虫,对尹枫说话唯唯诺诺,真是懒得看他们。再看看站在最外的陈永年,简直不能再帅。不对,是美帅美帅的。   陈永年似乎也像萧纬一样,无聊地只能看萧纬。果然和萧纬对视上眼神,勾起一丝无奈的笑,又冲萧纬摇摇头。还没等萧纬回笑过去,那尹老太婆终于在废话一通之后,开口说了主题:“皇上,半月之后便是大婚,不知皇上对中宫人选可有定夺?”   “尹枫,你果然忠心,替朕操心这国事不说,还时刻担心朕的后宫事宜。”萧纬浅浅笑了记,“诸位公子入宫后,也就是前几日朕见上一面,虽说尚无定夺,但人选倒是……”   尹枫眼珠一转,快速打断:“按照内府章程,皇后人选,不仅要合皇上心意,他的气数,更需同皇上和本朝相辅相成。臣斗胆,将各位公子的生辰都请天鉴司一一算过,结果已上了奏折。还请皇上多多考量。”   许辅丞面无表情,转头看向得意洋洋的尹枫,“不知尹尚书,寻了天鉴司哪位执司,查看各位公子的命数?”她表情不变,木然看着尹枫怒目,又说道,“国事上,臣等应替皇上分忧。但,皇上的后宫,自然由皇上自个儿定论。想尹尚书半生戎马,如今怎地开始信这些虚妄飘渺之说。”   这许辅丞果然聪明!知道尹枫弄出这么一出,便是在为尹秀靖争位。现在瞧着媛皑说不定就会因命数之说,和皇后之位擦肩而过,自然要好好争上一争。   只是许辅丞也知道,论权她还绊不过这尹枫。何况当今皇上就是个空架子,也没人给她撑腰。话说出口,便将后半句刻薄话,缩回嘴里。眼神冷冷往上位一瞥,正巧看见萧纬一副愁眉苦脸,心里也不由跟着萧纬的神情,苦苦叹了口气。看来这几日得到的消息,说萧纬看上了媛皑,这件事倒是不假。   “朕想,若是那位公子能应了天数最好。若是不能,朕自然会以社稷为重。”萧纬干巴巴笑了几声,话虽对着尹枫,但眼神却看向许辅丞,“两位莫要为此事伤了和气,你们都是忠心耿耿的,朕怎会不知。”   果然没法给她撑腰,许辅丞又苦哈哈叹了口气,不由为自家儿子觉得命苦。眼角睨向更加得意的尹枫,心思一转,背脊挺得极硬,如今她的儿子要同尹家公子在后宫夺宠,这皇帝再不争气,为了媛皑也得扶一扶。   “皇上,”只她一开口,那嚣张的尹枫一迈步站在她前头:“皇上,按照祖制,诸位公子册封前,得回府等候圣旨。三日后便是吉日,不如让臣等接了公子回府,等候册封。”   “这,”萧纬又是满脸纠结,再次看了许辅丞一眼,才点头,“也好,准了。”   萧纬一句话了,朝上便开始沉默。尹枫和许辅丞互瞪,倒是让萧纬心里很爽快,恨不得看她们翻好白眼之后,互殴才好。可惜呀可惜,美好愿望没有实现。   陈永年轻咳一声:“寒食。”   哦哦,萧纬点头表示懂了。今儿中元,陈永年家里怪里怪气的习俗是,她得快点回去悄悄地祭祖。然后家里会备上好吃的冷菜,吃上一顿。想到这里,便有点嘴馋。陈家安人的厨艺很赞,当年和陈永年结下闺蜜之情后,最大的好处,就是经常能吃到她老娘做的菜。   萧纬笑了几声:“瞧瞧,倒是朕不好,竟然忘了今日是中元。”冲李常侍飞快使了个眼色,“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李常侍挺直腰板喊了声:“退朝。”   不等尹许两人再说话,萧纬已站起身一甩袖子,便往耳门处走。脚步越走越快,心跳声咚咚在耳边轰鸣。腰间佩戴的双鱼玉佩,嘀零哐啷乱响,身后跟着李常侍碎乱的脚步。乱七八糟的声音充斥耳膜,惹得心里烦躁。连刚才看尹许两人互瞪的高兴,都突然不见了。   尹家的事情,根本不是一时三刻能够解决。她怕重蹈覆辙,怕颠覆不了前世结局。不能心平气和耐心等待,却又对今□□上,根本伤不了尹枫半点皮毛的小手段沾沾自喜,最后是会露出痕迹惊动尹家的。   连许辅丞也不过是仗着天下读书人为门生的份上,和尹枫能稍稍顶嘴啊。暗暗叹了口气,她还要忍耐忍耐。无奈站定脚步,回头看向李常侍,细汗都盖在额头。李常侍在萧纬刚穿成太女的时候,就伺候在跟前。比萧纬大了二十多岁,如今也是四十的人了。尚无子女,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个小黄书,然后告假出宫同小子厮混。   “子树,今儿是中元。不如朕准你假,出宫走走罢。”   “皇上,皇上。”李常侍喘着气,总算顺畅了,“小人陪着皇上。”   萧纬笑了声,转眼望向小径,那路边栀子花倒是开的好,又香又糯的,倒像是萧纬刚刚登基时候,一团锦簇,可过不了多久,或是突然一阵夜雨,那美景都会被打得零零碎碎。   等近黄昏,萧纬装模作样地赏了寒食给宫里的公子们,自然多多赏了许媛皑,也一并赏了东西给应茗和尹秀靖。随后,便嘻嘻笑着,穿着新做的月白常服,在一人高的落地镜前转了一圈:“好了,出宫罢。”   李常侍满脸的不愿意:“皇上,您怎么能出宫呢。”萧纬瞥了她一眼:“就许你出宫,朕就不能出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万一,”   萧纬摆摆手,袖口那里用暗纹绣了月见花,袖子摆动时,仿若月见在风中摆动。看上去,比之前的那些龙啊什么的,来得柔和得多。   用大衣裳去吓唬人,根本就没什么意思。就好像你官位再高,进了澡堂子还不是一样,细白嫩肉一大块,没什么不同。   “怕什么。朕也不去别的地方,今儿中元,朕一个人在宫里过实在没意思。去寻陈将军一起过。”   李常侍嘀嘀咕咕:“那么多公子,还说一个人。”   萧纬手握扇子,一甩打开扇面,扇了扇,看细发飘起,笑道:“美人易得,知己难求。”   李常侍在萧纬的胁迫下,带着她偷偷摸摸出了宫。除了到北门时,被守卫拦住,需要亮出李常侍的名牌出门,这一路到宫门真是畅通无阻。萧纬皱皱眉,冲李常侍问道:“这一路可真是简单。要是有心人从宫外运人进来,或是从宫里运人出去,岂不是容易的很。”   李常侍哎哎几声,“皇上,您穿得衣裳,还有小人的名贴才能一路无阻。要是换个一般的常侍,黄门,侍卫们还是要查的。”她抬眼见萧纬若有所思,小心翼翼劝道,“皇上,如今四海升平,臣工一心,皇上不用担心这些琐事。等明儿,小人定调换人手,让皇上放心。”   “臣工一心么。呵呵。”萧纬嚼着话音冷笑。看李常侍一脸疑惑,拍拍她的肩膀,“快走快走,等晚了,没赶上陈将军家吃饭,朕就要饿肚子了。”   果然李常侍是出宫小能手,北门外就停着她家马车。赶车的小厮,嫩得能掐出水来。萧纬瞥了李常侍一眼,她悻悻笑了几声,又是尴尬又是害怕:“皇上,这,小人是……”   “人之常情。”萧纬给了她四字评语,吩咐她上车和萧纬同坐。那小厮嫩嫩地喊了声:“起了。”车轮咕噜咕噜慢吞吞的滚动起来。萧纬掀开车帘看着街道,倒是整齐的很,也没看到什么乞丐。路上行人,就算衣裳上打有补丁,也不是那种破破烂烂的。禁不住微微点头:“这京畿处的侍郎,好像不是尹家的门生?”   “回皇上的话,确实不是。是陈将军力荐,她之前部下,文礼言军师。”李常侍顿了顿,补充一句,“之前尹尚书不肯,说京畿要地怎能让个文官来做。后来还是皇上您劝了劝,说难得陈将军推荐人才。便让文礼言做了京畿侍郎,让尹尚书推荐的门生,放去绛州做了知府。”   “元音?”   “正是。”李常侍点头,见萧纬不语,以为萧纬想着男色的事情,露出猥琐笑容,“元音公子长得柔弱的很,全然看不出竟然是武将的公子。”   萧纬无奈撇撇嘴,每次想些国家大事,就被李常侍往沟里带。放下车帘闭目养神,她有些记不得是怎么说服尹枫放弃京畿重地,可是尹枫这种人怎会做赔本买卖。暗暗定下注意,得派个信得过的人,去查查绛州知府。   总算拐了几个弯到了陈府。门外侍卫一见李常侍倒是认识,笑着半膝跪下行礼后,疑惑地看向萧纬。李常侍往前站了一步:“去通禀陈将军,就说有贵客。”   那些守门的,形形□□见得多。又见李常侍对萧纬恭恭敬敬,连说话都不敢直腰,心里自然有数,刚要通报。萧纬便拦住:“我自个儿进去。无妨吧。”   她们又看向李常侍,李常侍忙躬身请萧纬进去:“自然,自然。”又问他们,“你们陈将军在何处?”   “在,在内院休息。”   萧纬对陈永年家熟悉,以前常来玩,顺便蹭饭吃。记得陈永年小院门口有棵紫薇,还被陈家堂姐笑话过,说陈永年紫薇星照的男命,虽为女儿身,但将来必定还是会被女人收为内宠。然后,她们两个和陈家堂姐打了一架。最后还是萧纬安慰陈永年,如果预兆成真,不如进后宫,让她罩着。哎哎,往事已逝,如今还要靠陈永年来罩着萧纬,可见人世间最不准的,便是未来事了。   走了不一会儿,就见着院外紫薇,长得繁茂,郁郁葱葱。萧纬让李常侍不用跟着,蹑手蹑脚打算吓唬陈永年。小心翼翼推院门,那院门竟然是栓上的。难不成还没上完香吗?一时没了主意,又生出几分好奇,抬头看看紫薇树,心思一动,卷起袖子就爬上去。坐在树枝上,探头探脑想看清院中情景。   万万没想到啊,那院子里哪里有陈永年父女的身影,只见个美人儿,穿着一身素色,低头跪在地上,冲着摆好的香案磕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了魔都的漫展,人山人海。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和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看上去有点怪怪的人擦肩而过啊   ☆、第六章 七月十五日山茶花裙      萧纬想出宫散心,又想蹭饭,来到陈永年府上。悄悄爬上树,却瞧见陈永年屋前有美人磕头上香。一时间,萧纬心里惶惶难安,一边害怕陈永年瞒着她有了男朋友,说不定和她的闺蜜情会冷淡许多。另一面想起自己以前,自从有了尹秀靖,智商就下降,生怕陈永年也会如此。   手指紧紧扣在树枝,那身子大半都想要探进院子了,那美人总算是抬起头。诶,萧纬大大松了口气,原来是陈安人,陈永年那可怜的老爹。别说,难怪陈老将军当年迷恋他,就算现在过了那么多年,那老爹的风采依旧,儒雅风流。陈永年一定是继承了她爹的基因。   陈安人拿出帕子擦拭脸上泪痕,转过身对屋里轻轻唤喊了声:“永娘,快点给你母亲上香。”   咦!!!萧纬瞪大双眼,一颗心别别别跳的飞快,总觉得要见着了不起的大事,连呼吸都情不自禁憋住。   只先瞧见一只纤细的绣花鞋迈出门槛,忽地阵风吹起,山茶裙摆荡着大大的弧度,从鞋面上划过。堪堪看到并不柔嫩的手稍稍拉起裙摆,眼瞧着那人就要出门了,那不成事的李常侍就在树下嚎:“皇上,皇上,快点下来吧。万一,摔着您,那,那小人也活不了了。”   萧纬冲李常侍“嘘嘘”两声,可就算再掩饰,陈永年的老爹已经抬头看向萧纬。仿佛间,萧纬看见藏在门后有双熟悉的墨绿双眸,可再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全貌。那山茶色裙摆一扬,绣花鞋已经迈回屋里。   “原来,”陈永年老爹居然没有赶忙来开门,而是一副慌得没了主意的模样,细汗布上额头,手足无措,可只堵在屋门,“是皇上。这这,臣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萧纬嘿嘿笑了笑,依旧抱着树枝,使劲往屋里看:“陈安人何必客气。朕来寻陈将军,让她出来罢。”   陈安人一惊,满脸的惊慌,脸色发白,嘴里结结巴巴回应:“真是,真是不巧的很。永,永年她出去了。”   “咦,刚才你家下人可说陈将军就在屋里。”   “啊?”陈安人帕子掩住嘴,紧张地瞪大了眼,眼眸墨绿,倒是又让萧纬想到了陈永年。陈安人堵在门口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半天,萧纬不耐烦起来,倒还是忍着,嘻嘻笑了几声:“不在也没事。你开了门,朕也上炷香。想必祭拜的,应该是陈老将军。”   正说着,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树下乱叫唤的李常侍也不叫了。低头看下,就见李常侍半躬身退在一边,树下自带冷气的陈永年,正眯着眼抬头看着她。   萧纬嘿嘿笑了几声,又用力望了下院落里头,那茶花裙摆依旧不见踪迹,仿佛刚才是瞧错了。手微微一松,“啊”的一声,人就往树下坠落。不过萧纬半点都不担心,果然不等她自由落地,人早就被陈永年在半空中就接到怀里。一如既往的青草清香,还夹带着点七月固有的栀子花甜腻腻的味道,扑鼻而来。   “为何?”   作为穿越人士,萧纬多少还保留了点对他人隐私的尊重。听出陈永年的问话里有点无奈,又有点冷冰冰的。不由就为刚才偷偷看院落祭拜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从她怀里跳下地,拍拍衣摆,小小弯腰:“对不住,肚子饿,觅食来的。”   显然陈永年不信这个借口,不过对于萧纬开口说对不住,倒是吃惊了下。薄唇抿成一丝细线,好在嘴角倒是往上翘起,一甩衣摆,走到院门轻敲:“父亲。”   陈永年的老爹应声而出,还是胆怯的样子,挡在门口。萧纬心思一转,直接就问:“里头可还有别人?”   “没,没人了。”   “哦,这样啊。”萧纬一甩扇子,扇了扇,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换了话题,“陈安人,朕又要来叨扰了。”   “客,客气。”陈安人松了口气,反手想将门带上。可不想陈永年突然斜刺里走到门边,用力推开门:“请进。”   萧纬眨眨眼,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可见陈永年勾起嘴角,不免尴尬地咳了几声,陈永年果然了解她。知道她起了疑心,不亲眼看明白,绝对不会甘心。不过,说实在的,萧纬心道,就算此时去看,估计也看不到什么吧。   “哎哟,陈姐姐真是,真是。”她一边笑说,到底还是迈步进去。   陈永年走在萧纬身侧,和她爹对视一眼,开口唤了声:“永娘。”屋里脚步细碎,片刻后,那藏在门后的茶花裙摆先露了出来,那永娘低着头,小心翼翼从屋里迈步走近。还不等开口说话,便双膝跪倒在地。   萧纬一惊,一边觉得自己刚才没听错,一边又觉得事情不对劲。“抬起头来。”   永娘“是”了声,缓缓抬头,那乌黑双眸滚圆,透着晶亮。眼眸颜色已和陈永年不像,只能说轮廓上,稍微有点神似。   “这是哪位?”   “臣的弟弟。”陈永年看了陈安人一眼。   陈安人低垂着眼,结结巴巴补充:“回,回皇上的话,这是陈家流落在外的骨血。臣妾,臣妾不敢同陈家人讲。这孩子可怜,爹爹早就去了,只得一枚玉玦证明骨血。若是,若是落到陈家宗室手里,只怕只怕,”   萧纬微微皱眉,耳边陈安人还是怯生生,将那几句话翻来倒去说个不停。陈永年跪在永娘身边,脸色平静,墨绿眸子不见波动,只是在听到陈家宗室时,条件反射地厌恶皱眉。   萧纬忽然笑了声,“陈安人说的,朕都明白。那些仗势欺人的小人,果然是可恶的。只是,”她轻轻击掌,“你们也不见得能永远这么藏着他罢,有什么打算?”   “送走。”陈永年低低说了句,“普溪陈宅。”   “这,这,岂不是可惜。”萧纬拍拍陈永年的肩膀,“快点起来。今日可是中元节,朕还想要好好尝尝陈安人的手艺。”她眼神往陈安人脸上快速扫了一圈,见他眼神闪烁,像是怕及了。抿抿嘴,“陈安人带永娘先下去,朕同陈姐姐说两句话。”   陈安人拉起永娘匆匆逃似的离开,陈永年头也不回,只垂下眼看着脚边落花:“降罪?”   “陈姐姐,你太不够意思!”萧纬假装没听见陈永年的问话,轻轻拍了记陈永年的肩膀,“家里藏着如花似玉的弟弟,却不跟我讲!”   陈永年快速抬眼看了萧纬一记,捉摸不透她的意思,又低下头声音略略轻松了点:“臣有罪。”   “现在朕就罚你,”萧纬拉长音调,见陈永年根本就不紧张,那关子卖得就没什么意思,嘿嘿笑了几声,“把永娘送进宫里来吧。”   萧纬死死盯着陈永年,见她一直低垂着头,等到那偶尔也会出力的李常侍轻咳一声,陈永年才恍然大悟般抬起头,眼神快速接触到萧纬眼眸时,却落到一边。薄唇抿起,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陈安人的手艺自然美味的很,只是桌上的人神色各异,食不知味的。萧纬左看看右看看,拍拍陈永年的胳膊:“陈姐姐,今日是我让大家不自在,可我也是为你们着想。你干脆正大光明认了永娘为义弟,送他进宫,那你们在宫里就有助力。那些势利小人,也不敢再欺辱你们。”   陈安人手一抖,汤水洒了一些出来,嘴里嘀嘀咕咕:“谢,谢皇上。”气氛一下子奇怪僵硬到冰点。   萧纬敢指天发誓,她让永娘进宫,绝对没有歪心,怎么眼前这些家伙各个都一副被迫害的死表情。何况,前几天还在琢磨怎么和陈永年巩固感情,今天老天送一个弟弟出来,简直就是天助了。再者说,她也不丑,就算不是皇帝的身份,单说外貌配配永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对陈永娘的身份多有猜疑,但现在认下他是陈家的公子,那就是陈家儿子,陈永年的弟弟。按照陈永年的官位,也是要送家里适龄公子入宫海选的。现在等于萧纬送了张直通票,直接进入决赛。所以,陈家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在陈永年对萧纬表情变化了如指掌,还不等她不耐烦,陈永年已经站起身躬身谢恩:“谢皇上。”别过头看了眼永娘,“明日。莫欺辱。”   既然陈永年已经答应的爽快,连黄道吉日都定好了,萧纬心情由阴转晴:“放心,朕会好好照看他。”眼珠一转,想到刚才陈永年担忧的语气,倒是有点刻意讨好,“就像照看你一般。”   陈永年神情微微一怔,墨绿眼眸上,再次覆满那股子说不出来的寂寥。手指勾起桌上寡酒,虚虚敬了一杯。嘴角荡起丝无奈的笑,那声无奈的叹息,若有似无地藏进微带苦涩的酒里:“活着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永年,永娘傻傻分不清楚   ☆、第七章 七月十六日永娘      “这可怎么办啊?”陈安人一边帮永娘准备衣裳,一边哭哭啼啼,“永年啊,我说,不如同皇上直说了罢。万一让有心人寻到破绽,到时候问我们一个欺君之罪,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陈永年长久以往的寡言,就算此时面对亲近的家人,话也多不起来:“无碍。将功赎罪。”   陈安人唉声叹气半天,又恨恨咒了几声:“要不是她们欺人太甚,我儿又何苦男扮女装,外头受苦。早就寻个好人家嫁了,挣个诰命安人的封赐。说不准按同皇上的交情,就能进宫成贵人,哪用得上像个女子般上阵杀敌。真是何苦来哉。”   陈永年神色微变,那句进宫倒是触动心事。可不过短短小会,那丝波动再次藏了起来。手指勾起,在窗边桌案上轻轻敲击,“侍年便是永娘。”他别过头淡淡瞥了眼永娘,“记住。”   “是是。”永娘抽泣几声,又定了神情,“侍年,不不,永娘绝不会给老爷,公子丢脸。”见陈永年淡淡眼刀,咬咬嘴唇,“给小姐丢脸。”   陈永年转过眼,一手揪着放在桌案上的绛紫红甲,轻轻一揉,红甲花瓣的颜色便渗出绛紫的汁水,染上他的指甲,片刻又隐没了下去,“辛苦你。”他低下头,见永娘身着的那身山茶花衣裙,恰是他从普溪瞧见,情不自禁买了带回来的。   永娘身材比他瘦小,此时穿着这身衣裙,低垂下头的神情,倒是颇有些,山涧里银白镶红的山茶味。陈永年曾经也试过衣裙,大约是经常习武的关系,肩膀宽厚,身体四肢硬邦邦的肉,走路带风,少了那么几分娇弱的韵味。男子衣裙着在他身紧绷绷的不合适,反倒是女子的裤装更为适合。   陈永年情不自禁盯着衣裙看了半天,又想起自己假扮的身份来。手指缓缓拂过护颈,那护颈正牢牢遮住代表男子特征的喉结,自嘲地扯了记嘴角。说什么将功赎罪,到时候,舆论一起,陈家公子假扮小姐,夺将军之位,率领女子征战,就算是皇帝也不见得能保他平安。他这辈子只能做陈永年!穿裙,裹脚,都是梦里的事!   抿起薄唇,勾起一丝淡笑,就算知道裹脚是皇帝对尹秀靖的恶作剧,只因为听到她说了句是她的喜好,居然禁不住试了下,却是疼得厉害。真不知道,许媛皑是怎么忍住的。   “小姐。”永娘怯生生的唤了声,惊醒沉思的陈永年。陈永年“嗯”了声,拉着永娘给陈安人磕头,“陈家公子,切记。”   萧纬在宫中自然不知道陈家的大讨论,她搓着手,满脸兴奋。冲李常侍问了几遍:“子树啊,陈家送人来了吗?”   李常侍也被搞得很紧张,时不时就派人去打探,等萧纬第五遍还是第六遍问,禁不住脱口说道:“皇上对陈公子倒是上心的很。说实在的,小人那时慌乱,都没瞧清陈公子真容,想必是国色天香。”   “说什么混话。”萧纬嘿嘿笑了几声,脑子一转,哎呀,她也没瞧清陈永娘长什么样,就记得那双杏眼。乌黑滚圆,怯生生,又是怕又是担忧又是要豁出去拼个你死我活地瞪着她。而印象那么清楚的原因,也只是因为,眼眸同陈永年实在是太不像了。   “皇上,小人还有件事想问。”李常侍勾着背在旁陪笑两声,“皇上,陈公子进宫,给个什么名目呢。您看,各公子七月十八便都要回府等着册封,到时候,陈公子是一同回去呢,还是干脆就留宫里了?”   好问题啊。萧纬重重坐下,随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她要培养许辅丞为对抗尹家的势力,那便不能再给许家找麻烦。陈永年是她的保存力量,不到关键时刻,可不能直接用上。而陈永娘不过是用来维系她和陈永年的桥梁,不能太看重,也不能不看重。   “不用回去了。”萧纬笑了声,见黄门悄声莫息地进来,跪在一边轻声禀告说陈永娘已进宫。她笑得更欢畅,“先不用册封,只是从陈家接了公子进宫做客。那些册封的事情,等朕大婚后再提。”   宫里的客人,自然是身份超脱的。但没名没分跟在她身边,那地位却又尴尬。萧纬心里盘算,这也算是给尹家许家留个面子。等大婚之后,可得寻个好点的位子册封陈永娘,她是答应了陈永年要好好照顾她的弟弟。   不过短短出神,门外已有人通禀,说是陈永娘已到。萧纬猛地站了起来,听身边李常侍轻咳,立即明白自己表现得太急色。忙又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随意看着桌上册子。   萧纬强忍着不抬头,那叮当金钗珠佩碰撞地清脆音,随着轻轻地脚步声先冲入耳边。再是淡得瞬间融入空气里的香味,说不出的好闻,又说不出的熟悉,无声无息地卷了进来。   “给皇上请安。”永娘轻声开口。   萧纬心里猛地一跳,声音真是好听。眼神从书卷上挪开,转到永娘脸上,果然同陈永年全然不像。永娘虽是怯生生的,但还是倔强地抬起眼,这脾气性子同陈永年倒是有八分相像。   只是,这双星目,绝对不是门后的眼眸。那门后的眼眸,倒,倒有点像陈永年。陈永年因为常年练兵,她眼眸中的神采与他人不同。仿佛与她对视,能透过那双眼瞧见苍茫大海,陡峭峻峰,一见难忘。可是,怎么可能呢,陈永年是女子,那门后的明明是个男人。   “你穿这件衣服真是好看。”   话出口,萧纬简直愣了。她就像个登徒子,说着轻薄的话去逗永娘。可是,眼前的永娘,那股子从骨头里就透露出来的阴柔风流,让人不得不说,他穿裙子,真是美翻了。   永娘虎牙咬了咬嘴唇,脸色却突然发白,过了小会才反应过来,抖着声音说了句:“谢,谢,皇上。”   “你做什么怕朕。”萧纬笑了几声,走到永娘身边,强拉着他起身,“永年和朕自幼便是好友,你也算朕半个弟弟。如今入宫,朕想永年必定嘱咐过你,行止莫有差池。不过你莫怕,在这后宫,若没太大偏差,朕就能保你平安。”   永娘猛地抬起头,那双杏目里流光四溢,映照着萧纬带笑的脸庞。那句“朕能保你平安”,在此时此刻更像是某种承诺。永娘抿抿唇,他从没想过皇帝会那么温柔。神奇般的,他忽然平静下来。公子说得对,他现在就是陈家骨血,他要好好保护新身份,才不会让公子老爷有危险。更要拉拢皇帝,给陈家添光,来报答老爷公子的救命之恩。   他别过头,小巧的耳垂上三色金珠晃晃荡荡,轻轻笑了声:“是,永娘替阿姐谢过皇上。”   宫里新进了人,又有各人安插在萧纬身边的人回禀,说是皇帝见到陈将军送进来的公子,眉开眼笑,从没见过那么在意过。只是听说,皇上并没有册封的意思,只是让人带着陈家送来的公子,在后宫里到处游玩,也没什么越礼的举止。   如今正是谋夺后位的关键时刻,尹家许家都不愿此时开罪皇帝,睁一眼闭一眼,不来寻茬。只是在朝廷前遇到陈永年时,冷嘲热讽几句。除此之外,竟然都没人开口询问,只是按照规矩,接了宫里的公子回去。   许媛皑回去时,两眼红肿的厉害。听说皇帝在他院落外徘徊了整晚,最后唉声叹气留了句,为何不是你啊媛皑。才跌跌撞撞,在李常侍搀扶下回了静思殿,只盯着尹尚书呈上的气数折子,叹了一夜的气。   果然,几天之后,圣旨便落了下来。自然是尹秀靖成了中宫之主,而许媛皑一位之下,封为静贵妃。应茗成了应贵人,元音则为元婕妤。再其次人等各封其位。除了尹秀靖,要以正式皇后之礼,选黄道吉日聘之。其余人,都用红顶轿鸾,在大婚前三天,从西门入宫。   永娘入宫后,陈永年来瞧过几次,见他神情自然,居高位养贵气,举手投足比之前小侍时,要得体许多,倒是放下心不少。可转念间又想到,侍年是顶了他的身份,心内隐隐无法克制地冒出气馁寂寞。   萧纬倒是没发现陈永年的小心思,还以为陈永年不放心。偷偷拉着陈永年诅咒发誓说会好好对待永娘,见他还是一副要死的表情。想了想,嘿嘿笑了几声:“陈姐姐,我当永娘也是自己的弟弟。要是,等过阵子,他不乐意待宫里了,就认他成义弟,送他出宫寻个好人家。”话语顿了顿,一摊手,“你看,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他,也没册封,一切都有可能。”   陈永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松,勾起嘴角笑了笑,转过眼:“好。” 作者有话要说:  男扮女装要被拆穿了   ☆、第八章 八月八日红烛      八月八日,在传统意义上,不管是现代也好,如今的也好,凡是带八字的,都似乎有种吉利的寓意在里面。可这种寓意只不过人编造了出来,自己蒙蔽自己的把戏罢了。   萧纬身穿大金大袖礼服,头上带着皇冠,镶满宝石,重得能把她的脖子给压折了。这也得益与萧纬的祖母,先先武皇,以战功传世,打下这一片大好河山,给母皇挥霍。说起来,祖母留下太平天下后,母皇真是可劲地造。弄出个尹家,还将把不开锋的匕首赐给她。如今仔细想想,或许母皇的意思,便是让她隐藏锋芒,以保全这繁华世间吧。   那发冠上垂下的三礼宝帘,遮住眼前视线,萧纬只能低头看着脚下。半边身体的力气已经压在了李常侍身上,见李常侍苦着脸,却勉强笑着,更觉得此时没多大意思。   眼神快速扫了下去,满脸得意的尹枫,还有那副上坟表情的许辅丞,都按照规矩站在一侧。除此以外,倒是看到木着脸,站在最末尾的陈永年。萧纬很想给陈永年做个鬼脸,想在这场无聊的作秀里,添加一名同盟军的念头,只是可惜的是,陈永年脸色惨白,眼神只死死盯着远处的白玉石阶,像是在等皇后入场,却显然神思并不在此处。   “皇上,皇上。”   萧纬猛地惊醒过来,见李常侍冲殿外努嘴。转眼过去,就看到尹秀靖穿着大红后服,上绣凤舞百鸟朝拜图,踏着喧嚣的喜乐,向萧纬缓缓走来。   尹秀靖一步一步迈步上前,脸上涂脂抹粉,甚至耳垂上都按照规矩打了耳洞,戴着各色珠宝,端得是珠光宝气。萧纬头微微一侧,眼前的尹秀靖竟和记忆中不同。像是突然洗掉了一层穿越的皮囊,穿裙着妆,同这里每个男人都一样。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尹秀靖双手合拢,垫在额头前,双膝着地磕头行礼。   礼乐戈然而止,朝上静悄悄的,等萧纬开口。她并没有多为难,下意识般的,向尹秀靖伸出手:“赐,皇后金册,皇后金印。”   放进她手心的手,有股熟悉的暖意让萧纬有小许分神。只是在等待片刻后,发现萧纬并没有握住的想法,那只手顺着她的指尖滑落,落在鲜红衣裙上,紧紧揪住裙摆。   “皇上,皇上,不好了。静贵妃病了。”   “放肆!居然敢在御前叫嚣!”   不及萧纬开口,那尹枫早就冲了出来,一巴掌将报信的黄门给打倒在地。萧纬皱皱眉,打狗还看主人呢,尹枫实在太过嚣张。   好在静贵妃的娘不是吃素的,许辅丞呵呵冷笑数声:“尹尚书,好大的官威啊。”   尹枫一怔,她刚才听到静贵妃病了,立刻觉得是许家找茬,先给许忠下马威。倒真的是忘了,还有皇帝看着。尹枫快速抬头,见藏在三礼宝帘后的萧纬神情不定,心一狠,大声问:“你我皆是皇上近臣,见有小侍失礼,为何不能呵斥!你这个天下礼仪文人的头头,居然任由这种违礼的事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不说。我看你这个文人头头还是不要当了吧!”   “原来尹尚书还主掌着,皇上臣子们的官位罢免任职啊。”许忠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笑了声。见尹枫一时语噎,拱手请旨,“皇上,臣刚听闻静贵妃病了,不知,臣是否能……”   “自然。快说到底怎么了?有没有宣太医!”萧纬侧过身,着急询问。   那来报信的小侍,是李常侍身边那些小子中的一个。让他去伺候许媛皑的时候,李常侍还有点儿不乐意,说什么怕伺候不好,一大通话。在萧纬特别许诺,用另外两个新鲜的小子换这个时,她却是同意了。可见,会花心的,不在乎性别,还是他所处的位置。   当然,能被李常侍看上的,必定是伶牙俐齿,又是眉目喜人。此时将许媛皑的病情快速道出,将许媛皑说得痴情一片,昨日就不曾进食,今日早上又在宫门处跪迎皇后,吹了风着凉。此时还硬不肯喝药,说仍旧要率领宫人,去凤来殿跪候皇后。   萧纬心里明白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剧本上演,但此时听竹墨这么说法,都不由有点感动。眼神瞥了过去,那上坟的许忠,果然神情变化。从上坟的表情,变成上贼船的自认倒霉。   可不及萧纬得意暗笑,像是刻意地回头,看向尹秀靖。他双手依旧落在裙摆,死死揪紧着。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只是阳光般的双目覆上死灰。大约是注意到萧纬眼光,尹秀靖微微侧身,他身后铺成开屏凤尾的大红衣裙,仿佛活生生从当中断了一截,华丽的百鸟朝凤,团团皱皱,满目凄凉。   “既然静贵妃抱恙,不如皇上去瞧瞧他吧。”尹秀靖在一瞬间挂上标准的温柔笑容,说着标准的贤惠话,如同这人被换了内芯。   可这种贤惠不是萧纬想看到的,她想看到尹秀靖难受伤心悲哀,她想要看到他腹背受敌,想要看到他……忽然有种沮丧涌了出来。心思百转间,急忙忙点头:“也好。朕看看媛皑,便去你的凤来殿。”   雪青从一边躬身走近,伸手扶住尹秀靖:“皇后,既然是静贵妃抱恙,您也得去瞧瞧。”   尹秀靖和雪青无声交换眼神,片刻后,尹秀靖为难的叹了口气:“只怕静贵妃不愿见我。”   萧纬敏感的闻到宫斗的味道,立即将刚才失落的情绪丢在一边,瞥了眼许辅丞,摇摇头:“皇后,等明日你再去瞧静贵妃罢。”   “……遵旨。”   萧纬看似着急的很,吩咐许忠先去内宫安慰,心不在焉匆匆完成封后大典,便不顾身后放大量的窃窃私语,脚步快速离开。等她快步走过白玉跨云桥,从面见朝臣的勤勉殿,到了后宫地界,才松了口气。手扶围栏,回头瞥了眼额头冒着细汗的李常侍,哈哈大笑,边笑边拍着围栏:“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吗,真真可笑透了!”   “是是。”李常侍抹了把汗,“皇上,皇上,那,那汤还要给静贵妃服用吗?”   “不用了。”萧纬笑了几声,手扶了扶头上的皇冠,“竹墨那小子真是活络,记得好好赏他,将来有用得到的地方。只是,你也要时刻惊醒着,别让那小子得意翻天,口舌不紧。”   封后大典,热热闹闹开始,草草落幕,而造成这草草落幕的源头,都对准抱恙的许媛皑。可谁又知道,许媛皑的病,则是起源于萧纬赐的一碗补汤呢。那可是为了弥补他错失皇后之位,以示爱意的御膳。   许媛皑住在南边的韵冉殿,离皇后的凤来殿也就隔着一个园子。而去凤来殿的话,必定是要路过这韵冉殿的。萧纬疾步冲进韵冉殿,果然许忠还在。萧纬瞪向韵冉殿的宫人,厉声呵斥:“怎么伺候的!贵妃为何会得病!”   竹墨匆匆上前:“回皇上的话,太医说怕是思虑过重,又吹到了冷风。”说完抬起头,还对李常侍飘了记媚眼。   “咳咳,皇上,别,别怪他们。是,臣妾不争气。”许媛皑努力坐起,看到萧纬身上故意没有换去的礼服,刺眼的红,眼神立即暗了下来。别过脸,拿帕子捂着嘴咳嗽,那身凄凉地白色衣裳,真是太过应景。   萧纬上前一步,按住许媛皑想要站起来的举动,握住他爆出青筋的干巴巴的手:“爱妃。你,你这个样子,让朕怎么心安。”   心里却是一笑,许媛皑藏在深闺之中,大概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要进宫的,更没想到一进宫就能得皇帝青眼。原本以为两情相悦,又能得中宫之位,正是春风得意。可不曾想杵在他跟前的,还有尹家人。竹墨口齿伶俐,让他在许媛皑耳边,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就算是平常心都能被挑拨出一两分火气,更别说许媛皑本就对尹秀靖存着怨恨。   许忠在旁轻咳两声,萧纬才恍然大悟似地转头,叹了口气:“爱卿,朕,委屈媛皑了。”   老狐狸却是木着脸,先谢恩,才说道:“皇上莫说此言。既然静贵妃已入后宫,有陛下的恩宠,已是万幸。其他的,老臣从未想过。”   “爱卿果然识大体。”萧纬愁眉苦脸地点点头,回转身子同许媛皑亲亲热热,絮絮叨叨说了小会,见窗外已微有晕黄,知道快要到掌灯时分。拍拍许媛皑的手,“你可要好好养身子,不然谁陪朕吟诗弹琴。”顿了顿,见许媛皑眼神一亮,堪堪露出高兴的神情,便站起身,“明日,皇后还要来瞧你,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许媛皑失去力气重重坐回床上,萧纬再次苦哈哈地叹了口气:“许忠啊,陪媛皑用完晚膳再回去吧。”一甩袖子,“摆驾,凤来殿。”   既然是大婚,便有喜闻乐见的圆房环节。可对于重生后的萧纬来说,这是她最最不愿意去经历的事情。可是这种事情是怎么都躲不过的,这次她或许可以用月信红铅作为借口,那下一次呢,后宫那么多男妃,怎么躲得过。   其实按照现代人的想法,她可以享受身体的欢愉,不用太过计较和谁。可萧纬这个人却又有些迂腐,身体和心灵是联系在一起的,身体对一个男人绽放,代表心灵上彻底的接纳,不会任由自己随性放肆。放眼满后宫,此时唯一她能接受的,也只有永娘了。   心思一动,转过头对跟在她身边的李常侍问道:“朕让你备的东西呢?”   “是是。小人都备好了,只是,只是,”李常侍支支吾吾,见萧纬已是满脸不耐烦,才说,“皇上的子嗣,该怎么办啊。”   若是没有性命,没有王朝,还说什么子嗣,徒留痛苦。萧纬扯了记嘴角:“这些且先不用多想了。”   迈步踏进尹秀靖的凤来殿,远远就能见到他端坐在窗边,两支幼儿手臂粗细的攀龙攀凤红烛,烛火随风轻摇。李常侍冲红烛努努嘴:“都安置妥当。”   “好。”萧纬深吸了口气,带着浅笑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8号真的吉利吗,反正我买彩票买8号没中过。(摊手   ☆、第九章 八月八日夜风凉凉      喜闻乐见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洞房环节,并不是萧纬心里所想要的。只是那窗纸上映照的尹秀靖的剪影,莫名让她冒出几丝酸楚。   爱过,疼过,原以为双眼合拢,便能回到现代,不再去牵挂之前的事情。可是,现实却并不放过她。将她一下子拽了回来,再一次和曾经的爱人面对面。以前是满怀的爱意,如今却是满腹的算计。报仇也好,自保也好,他们两个早已楚河分界。   这场算计里,除了要忍耐,还要计算人心。嘴角奇怪地挂起一丝温柔的笑,甚至脸上的冰冷都变化成某种期待。萧纬感觉自己脱离了此时的躯壳,浮在半空中,瞧着自己缓缓走进房间。歪头对尹秀靖说了句:“皇后,良宵苦短。”   尹秀靖脸上浮现出不熟悉的羞怯,站在一边的雪青却熟稔地笑了笑:“皇后正为静贵妃病了而担忧呢,刚想打发小人同皇上说,让皇上好好陪陪静贵妃。”   萧纬突然惊醒过来,眯眼看了看雪青,之前从未留意过他。除了知道他眉目清秀,一直跟在尹秀靖身边,尹秀靖对他是言听计从,从没同他直接对话。眼珠转了转,是不是她的重生的翅膀,带动了某些变化?   “那皇后是不欢迎朕罗?”   “我怎会不想见皇上。”尹秀靖那抹羞怯快速淡了去,转过眼,又是爽朗的笑了几声,“不过静贵妃病了。”他重重咬着音,“我也不想拖着皇上,身在我这儿,心思还在别人那里。那该多无趣。”   被尹秀靖这么一说,萧纬倒是很想立即就走。只是眼神流转间,见到雪青一副笃定你不会走的样子,心思一转,笑了声:“可今晚是皇后洞房,朕怎么都不能走罢。”   雪青松了口气,冲尹秀靖眨眨眼,快速行礼:“小人告退。”   “给你。”萧纬往桌边一坐,笑眯眯地托腮看着尹秀靖,把那把先皇赐的匕首放在桌上,“有些事情朕身不由已,何况,你又不像别人奉迎朕。就算朕想恩宠你,都难。”   碧玺匕首,是当年被封为太女时,先皇赏赐的。乍一看,繁华锦簇,宝石灿烂,可作为匕首做重要的功能,刀刃锋利,它却没有。真是活脱脱映照萧纬此时境地,看似万人敬仰,天下太平,可连怎么封个妃子,自己都做不了主。   尹秀靖回头看看屏风,雪青早就带着众人下去,整个屋里,只剩他和萧纬。尹秀靖淡淡笑了笑,不看匕首:“皇上突然赏赐,倒让我不知所措。”   “有什么不知所措的。这匕首是先皇所赐,当你我定情信物,倒是挺妥当的。”   尹秀靖一惊,双眼睁得极大,那红烛里的光芒像是全部被吸收进去,反射出满目的惊讶,或许还有小许的喜悦。萧纬在被这惊喜的双眸注视下,甚至有些失神。尹秀靖脸上的粉黛早就除了干净,换去了大衣裳,着了常服,竟有种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感觉。   萧纬匆匆忙忙转过头,眼神盯着那红烛,嘴里尴尬地咳了几声:“今儿可委屈你了。”   “没什么。不过,真没想到,皇上会特意让李常侍来查看布置是否妥当。”   皇上皇后大婚,皇上匆匆离场去看望另一个男人,这同给尹秀靖当场一巴掌没什么两样。宫里的人又一个个势力,大约觉得皇上会被静贵妃留下,只粗粗准备了喜茶喜酒,零零碎碎洒了些花生在床上。要不是李常侍板着脸,还亲手帮皇后点上了龙凤喜烛,那些看眼力的宫人,更会潦草了事。   “哦。”萧纬额头有细汗冒了出来,场面有点尴尬。这么尴尬的情况下,怎么进行到下一步更尴尬的场景呢。   “皇上。”尹秀靖站在萧纬的面前,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是我,尹尚书是尹尚书。”   又来了!萧纬心里暗暗啧了声,穿越人员的宣言出来。不过,这也是她没搞懂的。明明尹秀靖是穿越人士,为什么要跟着尹枫造反。她到底哪里对他不好了!什么都听他的,不管是作为皇帝,还是现代社会的女人,她几乎卑微到尘埃里,只为仰头看他嘴角笑意。   一想到前世,刚才那股尴尬和恍惚便清醒过来。“哦?是吗?”萧纬踢掉鞋子,盘腿坐到床榻上,“那,跪下,再说一遍。”   尹秀靖稍微犹豫,便细步走到萧纬面前,双膝跪在地上,仰起头:“我是我,尹尚书是尹尚书。”萧纬俯低身体,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头抬得更高,清晰看到他垂下的睫毛,高耸鼻梁下的薄唇微张,唇里贝齿忽隐忽现。   甜蜜的滋味。萧纬一愣之间,双唇已被尹秀靖夺去。口腔里满是甜腻,温暖,湿润。微微晃神,那股沉迷被血腥味取代。   “放肆!”萧纬冷冷呵了声,见尹秀靖嘴唇被她咬得破皮,血珠渗出,覆在唇上。   尹秀靖诧异地看着萧纬,伸手抹了记血,还不等说话,萧纬一下子抓住他的衣领,拉他靠拢。“看着朕,是朕亲近你!”低下头,刻意吸吮尹秀靖唇上的伤口。满嘴的血腥,才能逼迫她清醒不沉迷进去。而原本一直抗拒的亲近,等到了事情发生时,却变得如此简单。   什么原则,什么厌恶,一旦要达成目的,那些原则都可以抛弃,不过一个吻而已。若是能让尹秀靖,尹家尝到她以前的痛苦,一个吻又算得了什么。   “把衣裳脱了。”   尹秀靖一怔,身体瞬间僵硬起来。一直存在脸上爽朗的笑容,此时也消散无踪,甚至手指有些颤抖地解扣子。萧纬手撑头侧卧看着他脱衣,倒是瞧着他越解越慢,脸越来越红。   萧纬勾起笑,她不心急,和尹秀靖的亲近,只有今天的这个吻而已。眼神投向红烛冒起的青烟,若不细看,并没什么不同。可仔细去瞧,就能看到那轻烟围拢成一团淡淡的白雾,并不散开。   尹秀靖解掉外衣,只剩下白色中衣,便停了下来。萧纬也不在乎,拍拍身边:“过来。”尹秀靖舔舔嘴唇,顺从地躺在萧纬身边。萧纬双手撑在他身侧,眼睛自然就瞧见那裤子中,明显是鼓胀起来的。   “皇,皇上。”他低低说着,滚烫的呼吸吹到萧纬的脸颊。那往昔同他热烈的情景,瞬间回转过来,像是本能,又像是突然的迷失自己。怀着不安的心绪,闭上眼,双手抱住他的腰。身上一瞬间清凉,又一瞬间滚烫。四肢百骸,肌肤上每寸肌肤都在嘶喊,怀念过去的熟悉碰触。   尹秀靖眼神迷蒙,有水汽覆盖上双眸,又挂了些在长长睫毛上,轻轻一扇,似乎就带着圈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强忍着本能,有些迷茫地看着萧纬。那覆盖着水色的眼眸中,将萧纬的倒影分裂成数片。   那一刻,温暖和冷酷交替,对过去的依恋,对本能的无从抗拒,迫使萧纬紧紧搂着尹秀靖。可快到呼吸之间,身体汲取到足够的温暖,脑中一切不对劲的地方也回归原位。萧纬勾起一丝几近残忍的笑意,手指缓缓从尹秀靖脖颈滑下。   手指往下,碰触到那团,不过轻轻触摸,就使得尹秀靖浑身绷紧。而猛然间用力一点,那团鼓鼓囊囊,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泄如注,前襟立时湿了。   成了!萧纬眯了眯眼:“嗯?隐疾?”   听说皇帝在和皇后洞房后,气冲冲地离开,好像连衣服都没怎么穿好。听说,皇帝离开后,李常侍铁青着脸就来了,还召来了太医。听说,太医看完之后,李常侍让人撤走所有的大婚喜庆的东西,挪到北门焚化场烧了干净。   萧纬泡在浴池里,一手搭着喷水的灵兽,一边听着李常侍说后续。她本来很想大笑,可是却不知怎么地根本笑不出来。无聊地扯扯嘴角:“都烧干净了?”   “回皇上,都干净了。”李常侍躬身回应,想了想又说,“也按着方子给皇后服了药,过段时日,只怕,只怕……”   “就这样罢。”   李常侍陪着笑脸,捧着毛巾:“皇上,您都洗了一个晚上了。这,这对您龙体有碍。”见萧纬不搭理她,又说,“您看天都大亮了,您也得眯会儿。”   “朕记得大婚是可以休朝三日的。”萧纬瞥了李常侍一眼,忽然想散散心,“对了,永娘呢?”   李常侍脸猛地像抽筋一样,青青红红,片刻后,才斟酌着语气说道:“回皇上的话,陈将军昨日喝醉,留宿宫中。陈公子一早便去瞧她了。”   “他们倒是姐弟情深。不过陈姐姐竟然会喝醉,等朕去笑话她。他们人呢?”萧纬接过毛巾,从浴池中走出,休朝三日呢,不用面对那些心怀鬼胎的臣子简直太美好了。听到李常侍说了句,他们在兵者库,奇怪地咦了声,“陈姐姐不是喝醉了吗,那么早去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化学阉割……   ☆、第十章 八月九日 兵者库      天色微亮,空中还弥漫着一股清晨的露汽,雾蒙蒙的。永娘站在兵者库门外,不敢进去。兵者库里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仿佛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可他知道,陈永年还在里头。   昨日皇帝大婚,永娘极为识趣,连房门都没迈出一步。可半夜里,就听身边宫人悄悄说嘴,说是陈将军大醉,在兵者库里发疯。他心里焦急,可入了后宫的男子,三更半夜怎么都离不开那上了重锁的禁门。好不容易辗转反侧到了天亮,偷偷不带随行,用金豆子为礼,哄那看管禁门的人将门打开。   匆匆越过九曲石桥,可越近那赤色大门,心便别别跳的厉害。永娘从未见过陈永年喝醉过,应该说陈永年处事极为分寸,根本就不会容许自己失态。   一下子推开大门,练箭的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人影,眼神便直接瞧那关紧的练功房门。脚步声渐轻,靠近房门,手刚刚想推,就听里面陈永年的声音响起:“谁?”   永娘心里又是别别飞快跳了几下,想推开房门的手僵硬地贴在门上。早上飞奔过来,连水都没喝上一口,此时喉咙火烧火燎地,舔舔干涩的嘴唇:“公,小,阿姐,是永娘。”   “嗯。等等。”   明明公子此时的声音无悲无喜,那么平静,可偏是在这平静里,莫名感到几分悲伤。他不敢离门太近,又怕别人前来,直觉告诉他此时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公子的情景。脚步匆匆,将大门拢上。咬咬唇,回转头看向安静到没有人息的房门,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好在,这份局促没有维持多久。那扇藏着无尽情绪的房门,吱呀打开。陈永年一脸平静,根本没有宿醉的狼狈,就这么沉默地迈步出来。在一瞬间,永娘看到陈永年身后的练功房,一片狼藉。   “你。”陈永年微微沉吟。永娘慌忙扶住他的手,先看了看大门,见没人出现,压低声音说:“阿姐,你趁现在没人,快点出宫。”   陈永年低下头,神色淡然,定定看向永娘。薄唇勾出一条寂寞的横线,语气淡得就同空气中的晨雾,稀薄地随时都会散去:“我,很没用吧。”   永娘眼里猛地被一股热浪冲击,而心口仿佛被人用力掐了一下。莫名想哭的情绪,突然就涌了上来。眼前公子的神情太过寂寞了,身份的变化,让公子无法牵挂什么人,也没什么人会牵挂他。只能寂寞地,只能永远地,挂着这种淡然的神情,没法大哭也没法大笑么。   可此时此刻,永娘竟是半句妥帖的安慰都说不出口。或是,他想,公子等的并不是他的回答。   “阿姐,快点出宫。昨日你留宿宫中的事情,永娘已听人议论。何况,你还需要早朝。”   陈永年神情一滞,不再看永娘,仰头看看被四面红墙围拢住的天空,风卷云舒,自得逍遥:“大婚,休朝,三日。”   永娘无意识地再次舔了舔干巴巴地唇,短短话语中,某种情绪昭然若揭。他突然有点心慌,又有点不知所措。手指蜷起成拳,仿佛自己站错了地方,他本是不应该在这里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尴尬的感觉,才在陈永年勾起嘴角边消散:“走了。”   陈永年从兵者库出,往南边勤勉殿方向离开,萧纬从闭月池那边过来,两人相差短短,却是没能打个照面。等萧纬兴冲冲赶到兵者库,就瞧见永娘拿着把细剑,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在练功房里乱砍一气。整个练功房,乱七八糟,简直就像进行过群殴活动。   “哎哟喂。”李常侍在身后轻轻呼了声,“陈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永娘“哟哟”叫了几声,双手握剑停了下来。扭头却先是一笑,额头汗津津的,眉目间更是水汪汪地,让人挪不开眼。   “是皇上。”他双手一松,那把应该还蛮贵蛮锋利的宝剑,就随手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不平之音,“小人一直觉得阿姐功夫了得,也想像阿姐那样为皇上出力,便偷偷练剑呢。”他回转头看了一屋子的狼藉,“啊”了声,快步走到萧纬身边,低垂下头,“对,对不起,皇上。小人,小人都没想到会把这里弄得那么糟糕。”   “你也,太厉害了。”   萧纬也没想到啊,犯罪现场也太乱了吧。墙壁上那些刀剑痕迹,那么深,根本就不像是永娘这种没习过武的男人做出来的事情。可面对他晶晶亮的双眼,那怀疑的话都说不出来。额,好吧,或许也许,是永娘天生力气大吧。   “说起来,永年呢?”萧纬东看西看,却没看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家伙。   “哦,阿姐啊。”永娘笑了几声,“她出宫啦。说昨天喝醉了,太丢脸,没脸见皇上。让小人给皇上赔罪,就匆匆出宫啦。”说完,永娘拍了拍衣裙,正儿八经双膝跪在地上,“皇上,求别罚阿姐。阿姐心里只有,”他咬咬牙,转出笑脸,“对皇上忠心耿耿。只是酒品呀,不大好。”   萧纬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果然和永娘说话就是舒服。冲李常侍使了个眼色:“让人把这儿修补好。”转了念头,又笑道,“差人给陈将军赏解酒药去。”   李常侍见萧纬高兴,自然也乐呵呵地奉承两句。正是两人沿着九曲桥回后宫,听风闻香,其乐融融。那没眼里价,已经消失好几章的三皇子萧毓秀,兴冲冲从禁门里出来。   真是冤家路窄,本来就同萧纬不对付,又对同胞皇姐,现在武王爷错失皇位耿耿于怀。萧毓秀只拿白眼翻了萧纬一记,小小屈膝:“给皇上请安。”便想擦身而过。   萧纬眼神往后一瞥,大笑道:“毓秀快来见见永娘,是陈将军家来的客人。”   果然一听到陈将军,毓秀脚步便停了下来。嚣张地拿鼻孔打量了永娘一通,别过头:“你的新欢?”   “陈将军的义弟。”萧纬神色愉快,“哦,如果你要找陈将军,她已经回去了。”满意地看到毓秀失望地垮下肩膀,摆摆手,“永娘啊,看看,毓秀比你大一些却没有你瞧着稳重。朕打算要给他寻个好夫人,好好管教他。”   萧纬说话声音不轻,毓秀自然听得清楚。他又想听,又不愿意让萧纬知道他在意,只能跟在萧纬身后,磨磨蹭蹭,眼睛盯着石桥上的神兽,恨不得瞪个洞出来。   “朕原本想,陈将军倒是良配。”萧纬接着说了一句,见永娘神色大变,心里一想,哦,这一家人都不喜欢娶皇子啊。拍拍永娘的肩膀,以示自己就是开玩笑,“不过……”   她只悠悠哉哉说了“不过”就不说了,转过话题,和永娘东南西北的瞎侃。这可是吊足了毓秀胃口,抓耳挠腮,恨不得扑上来问一句,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呀。   过了一会儿,毓秀毕竟不傻,明白过来萧纬是捉弄他,愤愤哼了声:“皇上,臣弟有事相请。”不等萧纬同意,他立即接下去说,“臣弟许久没见到大皇姐了,臣弟要去大皇姐王府坐坐。”   大皇姐?萧纬心思一动,之前皇位的最有利竞争对手。她本来以为她可以做个逍遥王爷,可没想到,她做成了傀儡皇帝,但是皇姐成了逍遥王爷。当然,既然封号为武,手里还有足可以自保,或是落草为寇当山贼大王的亲兵。   之前,萧纬成亲之后,就没怎么管过大皇姐什么事。反正天下太平,她只管闭着眼在后宫和尹秀靖亲亲我我,哪管这宫外洪水滔天的。只不过偶尔会听尹秀靖说两句,皇姐家的管家驱马撞死人啦,庄子里的庄头利用职务之便,包养了十七八个情人啦。总之,就是个纨绔子弟,和不靠谱猪队友的华丽人生。   “既然是去自家亲戚做客,那也无碍。去罢。”   萧纬摆摆手,既然重生过来,这皇姐的事情,也得放在心上。因为记不清楚,皇姐有没有在她被篡位毒害的事情上,插过一脚。所以更要查清楚,到底是友军还是敌人。如果是敌人,就要在皇姐羽翼未丰时,除了她。   “皇上。”李常侍脸皱成一团,身后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侍从。见萧纬转过眼神过来,李常侍才哎哎两声,“是凤来殿的宫人。说是皇后自皇上走后,一晚没睡。天还未亮就跪在静思殿门口,一直到现在还跪着呢,请皇上开恩。”   萧纬皱皱眉,“就算想找朕,为何去静思殿!那里也是他能去的地方么!”眼角扫到永娘脸上,见他脸色平静,像是根本没听见萧纬说话,眼神只盯着闭月池,看锦鲤在湖里游来游去。似乎注意到萧纬的眼神,才转过脸笑道:“皇上,真是对不住。小人起得早,又练了武,困得很,想回去补觉。”   萧纬心里不免对永娘赞不绝口,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脾气还那么温柔。这也算了,居然还那么善解人意。好吧,这也算了,还那么体贴。简直是居家旅行,一人一台必备的温柔小天使。   手微微抬起,刚想吃永娘一记豆腐,就想到和陈永年说过:“我没碰他,也没册封,等哪天他要走,就认义弟。”那时候,陈永年笑得可开心了呢。哼,这一家子,做姐姐的不愿娶皇子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天意巧合有个那么好的弟弟,都舍不得嫁给皇帝吗。   这么一想,便有点哭笑不得。那只想摸一记小脸的咸猪手,无可奈何垂了下来。正恨自己为人太过光明磊落,那垂下的手,却被永娘忽然拉住。   一下子,永娘脸颊涨得通红通红,眼波里渐渐浮上水汽。但他居然用种被萧纬吃豆腐的震惊眼神瞪着她,而萧纬竟然被瞪地,心虚地东张西望。仿佛隔了很久,永娘才细细地低头笑道:“皇上既然已将永娘接入宫中,为何从不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  永娘很主动呀呀呀   ☆、第十一章 八月九日静思殿的体面      当永娘细细笑着问萧纬为何不亲近的时候,萧纬眼前耳边都冒出了粉色泡泡,鼻子更是闻到了一股爱情的酸臭味。她想都没想,先退了一步,之前虽然是对陈永年不乐意把弟弟嫁进宫里愤愤不平,可现在对永娘的主动问询,竟是出乎意料的手足无措。   她嘿嘿笑了几声,抽手出来负于身后。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萧纬满脑门都被这句话给刷屏,想不出话来应对永娘。机智的李常侍啊,插嘴将话题给扯回到尹秀靖身上:“皇上,这,皇后还在静思殿……”   “哦,是哦!”萧纬冲永娘抱歉笑笑,“你看,朕还要去处理事务,不如,不如你先回去。”   永娘倒也不见失望,屈膝福了福,嘴里哼着听不清楚的小曲,慢悠悠从萧纬身边越过。萧纬扶着石桥围栏,眼巴巴看着永娘那身水蓝衣裙,在眼前摇摇摆摆,直到越进了禁门不见,才垮下肩膀。刚想夸奖李常侍机智,就见她根本不在意永娘,还是巴巴地等着萧纬回静思殿看尹秀靖呢。搞了半天,李常侍倒是误打误撞。   萧纬好笑的扯了扯嘴角:“你怎么对皇后那么上心。”   李常侍唉声叹气半天,左右看看,那来通报的人也被先打发回去。才压低着声音说:“回皇上的话,小人不得不上心啊。”顿了顿,贼眉鼠眼地讨好笑笑,“这尹尚书用皇后册封的名义打赏宫人,连小人都有份呢。这宫里上上下下都收了尹尚书好处,可不都盯着皇上怎么对皇后么。”   “哟,你们倒是发财了。”萧纬哼了声,一甩袖子,大步往前走。李常侍小跑跟在身后,继续说道:“小人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皇上要相信小人的忠心啊。”   “知道知道。你倒说说,现在宫里上上下下都受了赏,那可怎么办?”萧纬心里一惊,“特别是皇后此时,”咬着牙,“此时抱恙,若是有人走漏风声……”一旦忌讳,就立即想到了竹墨。   李常侍没转到竹墨身上,倒是迫不及待地先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自己的忠心。表达完之后,又贼兮兮笑了几声:“没事没事。尹大人打的算盘好,可宫里的人,毕竟不都是她布下的。有些打赏,特别是皇上身边的,各宫主子身边的,尹尚书将彩头都给了小人,让小人去各处卖好。”   “那她不是亏本了嘛。”萧纬随口应了声,瞥了眼李常侍,这哪里是亏本生意。这些东西交给李子树去分发,就是尹枫刻意讨好子树。要是子树有一点点的不忠心,就会对尹家怀了谢意。一旦子树想对她做什么,那可真是防不慎防。   李常侍没留意到萧纬一闪而过的怀疑眼神,还洋洋得意说道:“小人可没她想得那么傻。小人确实都给了,但说得都是皇上赏得。”然后便仰起头,一脸快来表扬我的神情。   萧纬松了口气,笑道:“子树啊,果然还是你对朕忠心。”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暗暗想,身边单靠一个李子树是不够的,万一,一旦有个万一,那可是满盘皆输。   李常侍听萧纬表扬,笑得脸皱成一团,“小人不想催皇上去干不想做的事情,但毕竟尹大人她,”李常侍犹豫了下,跳过给尹枫的评语,“您多少也得去敷衍皇后几分。”不得不说,李常侍说得没错。萧纬也明白,现在还没到闹翻脸的时候。   八月的天气,炎热地让人喘不过气。阳光大刺刺地从树枝缝隙中,肆无忌惮地洒了下来。偏近中午的日头,便更是毒辣,连一丝凉风都没有。“知了知了”夏蝉叫的让人心烦意乱的,只是在见到尹秀靖跪在青石板上,背脊上汗湿了一大片,倒是瞬间让焦躁的萧纬冷静下来。   候在殿外的小侍,飞快跑近跪在脚下,俯底身子,轻声说:“皇,皇上,皇后,皇后等了您许久。”   萧纬“嗯”了声,看了过去。静思殿门前有长长的五级石阶,两旁的回廊雕纹繁复,屋檐高高飞起,七座吉祥戗兽在龙脊上高坐。那男人正跪在台阶最下的青石板上。此时穿着素青常服,依旧是女装装扮,不着裙,穿了长裤。   只是,他来做什么?难道是发现红烛被掺了药?不对不对,若真发现了,现在该是尹枫气势汹汹来问罪了吧。   “皇后?”萧纬越过他身边,站在台阶上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淡淡呵斥,“静思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尹秀靖低低“是”了声,眼神飞快扫过萧纬,双手捧起一块月白帕子:“皇上金口玉言,允秀靖绣成栀子花帕子,便送来静思殿。”   咦,居然还记着呢。瞥了眼李常侍,难不成那药效过了?尹秀靖跑来正名。   这次李常侍的脑电波和萧纬碰撞到了一起,显然她也想到这个严肃的问题,脸嗖地一白,眼珠子乱转一气后,趁尹秀靖看不到身后,冲萧纬拍拍胸口。   什么意思?成竹在胸啊。撇撇嘴,“倒是有心的。进来罢。”   一直蹲在一边的雪青,也从地上站起,想来扶尹秀靖。萧纬冷笑一声,这个雪青,蹲得离尹秀靖远远的,还蹲在阴影里,以为别人瞎的啊,看不见啊。心里却突然一动,尹秀靖和雪青,这两个人倒是雪青更有点穿越的味道。   “雪青,代你主子跪在这儿罢。”萧纬冷冷哼了声,眼睛死死盯着雪青表情变化。   “可,可小人,和皇后都没犯错,为何要跪。”   “未等宣召便擅自进入静思殿,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大罪。”萧纬冷笑一声,见雪青别扭地不愿意跪地,冲李常侍使了个眼色。   李常侍对待这些小人物的时候,委实地如狼似虎。萧纬转过脸不去看雪青被硬按在地上的神情,只是尹秀靖倒是几度想开口求情,都被萧纬的冷哼堵了回去。   进了静思殿,萧纬不管尹秀靖,自顾自翻开今日刚呈上的奏折,还是什么真话没说。萧纬呵呵笑了记,随手丢在一边,倒是转过眼去看跪在面前的尹秀靖。他倒是跪的顺从,只是脊梁挺得笔直,仿佛每个完美角度都在无声控诉,看看看,这个逼迫老子下跪的昏君。   “皇后今日来,不是专为送帕子罢。”   尹秀靖飞快抬头,脸上没有什么沮丧不安,一如既往的爽朗笑道:“皇上,我不打算要你的宠幸。今天来,就想求个恩典。求您给我体面,免得我在这里死得太难看。您也不好对尹尚书交代。”   虽然尹秀靖话语中,将他自己和尹枫撇开,可是最后一句话却是触怒了萧纬的逆鳞:“咦,朕需要同朕的大臣交代什么?”   尹秀靖一听萧纬语气,就知道说错话了,倒是收起笑容,叹了口气:“皇上,我不会说话。其实,你不喜欢我,何必留着我在身边,不如放我出宫吧。”   啧啧,又来了。萧纬愤愤心想,说得她好像强抢民男一样,天知道她有多憋屈。   “出宫的事,你就别做梦了。”   “既然如此,我不来缠着您,会对静贵妃客客气气。唯一的,求您给我做皇后的体面。我来替您管着后宫便是。”尹秀靖顺杆子往上爬,爬得非常快,快到萧纬差点就点头说好,滚吧。   “说得什么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的。”萧纬揉揉眉心,一时想不出话来应付,心里又仔仔细细盘算了一番,他今日这番表白,是真心还是假意?还是说,因为她之前的举动,小小扇了下翅膀,让未来有所改变呢。   而尹秀靖语气直接,重重咬着音说道:“我知道我这么说,您可能不信。但,尹尚书是尹尚书,我就是我。请皇上千万不要混为一谈。”   尹秀靖的再次表白,反倒让萧纬不寒而栗。她表现的那么明显吗,明显到尹枫的儿子几次三番要同尹枫脱离关系。那么尹枫知道她的敌意吗,会不会已经戒备起来了!她眯着眼直视尹秀靖,错了错了,她都错了!明明想好要对付他们,要隐忍,却做出这样一副姿态,让所有人都将她对尹枫的敌意看得清清楚楚。   她这么冲动这么不冷静,要不是有主角光环,不等别人动手,她就会先被自己给害死。念头一转,当初她着了尹秀靖的道,被他温柔迷惑。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尹枫是朕的重臣,你是她的爱子,朕自然看重你。”萧纬站起身,大步走到尹秀靖身前,弯下腰抬起他的下巴,“皇后这么说倒是显得朕同尹枫有隙,岂不是让人误会。”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声音压低,“皇后说让朕给你体面,你说的是什么体面?”顿了顿,凑近他耳边轻笑,“你是在抱怨朕昨晚离开吗?”   尹秀靖脸飞红起来,快到几乎瞧不清的犹豫从眼中闪过,随后便是淡着语调,人往后仰,躲开萧纬的靠近,“不敢。皇上喜欢的是静贵妃,不如让静贵妃来陪您好了。”他往门外飞快看了一眼,“若皇上没其他吩咐,秀靖告退。”   “呵,一个没有皇帝宠爱的皇后,你以为会有多少的体面?”萧纬直起身体,一边解衣襟扣子,一边往内殿走,“过来。趁朕还没改主意,给你要的体面。” 作者有话要说:  出门的时候,小区里的流浪喵喵,跑过来蹭来蹭去。害得我一度以为,昨晚吃的鱼味还在身上。   ☆、第十二章 八月九日雪青      内殿的冰龙滴滴答答地滴水,窗外夏蝉发疯似地狂叫,吵得人心烦意乱的。萧纬坐在软榻上,还得仰头看着站在她面前,一股义勇赴死表情的尹秀靖,实在是觉得她有点发疯了。   “皇上已经知道我有疾,又何苦再来羞辱我?”尹秀靖睫毛微微颤动,抬眼快速看了萧纬一下。   咦,说得好像他的病是萧纬造成似的。好吧,确实是她干的,不过这种态度实在让人不爽。要是前世,萧纬还真的蛮喜欢这种傲娇的。毕竟她一门心思,想在满地软绵绵男人的世界里,找到和其他人不同的男人。尹秀靖就这么出现了,让她惊为天人,毕竟资源越稀少,就越会得到关注。   但,现在不一样!萧纬非常想呵呵回去,她拍拍软榻沿:“坐过来。”   尹秀靖倒是不推辞坐过去,只是挂在嘴角的那丝笑容,极为碍眼。倒有点像等着萧纬扑过去,被他宠幸似的。萧纬咬牙切齿,不免后悔两分,刚才就该打发他出去。兴起什么其人之道的鬼念头,现在可怎么下台。   尹秀靖转过眼,淡淡说了声:“太医说,我气血不稳。”垂下眼帘,遮掩住眼眸中的亮光,“我自小身体康健,又是习武。倒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隐疾。若皇上不喜,不如直接……”   “够了!”萧纬内心一瞥嘴,老是不换台词,以退为进的把戏真是够了。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灵光一闪想到李常侍说的奉承话,“别说什么出宫的话,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你就别想逃开朕了!”   尹秀靖瞪大了眼,全然不相信地看向萧纬。萧纬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赞,硬是用了这种冷酷皇帝的标准台词,将话题给扭了过来。不过这样的话,会让尹秀靖察觉她是穿越人吗?   神奇的是,尹秀靖并没有露出怀疑的态度,嘴角翘起,真心实意的说了句:“皇上,我真不明白。你说得好像在乎我的样子,可你的所作所为,又像是在忌讳我。”歪头笑道,“皇上,除了依附女人之外,男人还能做什么。雪青……”尹秀靖停了停,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纬沉默起来,尹秀靖说的那句除了依附女人的话,换成现代社会的男人,只怕很难说出口。可以百分之八十肯定这家伙不是正宗穿越的。那么,为什么他所作所为那么不同,是有人在指使他吗?   她忍下疑问,转过话题,“你的病……放心罢,知道的人都封口了。你自己看管着自己宫里的人,便不会有人得知。”人歪在软榻上,身体放松下来,“若你不放心御医,想让尹枫寻能人来治也无碍。只是,若是口风不紧的,担心会闹得满城皆知。”   “御医便好。”尹秀靖站了起来,“能和皇上心平气和说话,真是多谢了。那我先走。”   “急什么。”萧纬眯眼看了看尹秀靖,勾起嘴角,“到朕身边来。”   尹秀靖被刚才萧纬平和态度感染,没有做出扭捏的举止。只安静地褪了鞋子,爬上软榻,沉默地靠在萧纬身边。眼帘低垂,神情清清淡淡的,没有过多的情绪。   “皇后,若你不进宫,你想做什么?”   尹秀靖没想到萧纬闲聊起来,稍微怔了怔,放松了神情笑道,“男子还能做什么,不过等着嫁给其他人罢。或是,”他声音停顿,带着笑意,“或者男扮女装,和雪青四处走走。”   “雪青?”萧纬轻轻握住尹秀靖的手,捏在掌心里,“他是你们尹府的家生子吗?朕瞧着,他有些不同。”   “嗯,雪青幼时呆呆傻傻的,有一年生了一场大病,倒是把脑子给养好了。”尹秀靖扬起笑意,手微微一动,顺从地被萧纬握住,“后来就做我的小侍,一路行来,许多事情倒全靠他周旋。他懂得很多。”   咦,这个版本好耳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那皇后你呢,有没有大病后,性格大变?”   “皇上说笑了,我小时候身子康健。”尹秀靖扯嘴角笑了笑,大约想到隐疾,脸色忽红忽白。   “那听说尹枫将你当女子养,又是怎么回事?朕还当你身子不好,强身健体的缘故。”   尹秀靖一怔,神情说不出的怪异,过了会才说,“当年雪青同我母亲说,说我,说我命带贵气。但一定要按女子教养,才能,才能”他像是回忆到以前,神情僵硬,过了会儿才扬起笑,“母亲信了,便将我按照女子教导,雪青也随着我,不再着裙。”   所以雪青才是关键人物?   萧纬心思一动,看尹秀靖的表情,男扮女装并不是他真心想要的。想想也是,要是她在现代社会,在并不是她自己的愿望下,被当男孩子养。成为一代不能穿裙,不让化妆,不能撒娇,掉了牙齿还要和血咽下的铁血汉子,她恐怕会心理扭曲吧。更何况,人是群居动物,生活在人群中,别人的眼光是极会影响心情的利器。   在众人的目光下,改变自己,刻意成为不普通的普通人,那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忍耐。   萧纬轻轻抚摸尹秀靖的手臂:“男女伦理,你偏要倒转了来做,也真亏得尹枫想得出。若是一般民家,你们一家子都走不出去。”感受到尹秀靖的手冰冷起来,萧纬哂笑一记,尹秀靖被神秘人洗脑十七年,她现在三言两语,不可能立即把尹秀靖的思想坳过来。   “若是想要靠这标新立异,在后宫谋生活,可真是白费心机。是,朕喜欢你,想好好抬举你。可你同旁人不一样,会触痛他们的眼,到时候反倒惹人忌讳。朕能帮你一次两次,可管不了你一辈子。”   有些人就是这样,嫉恨比自己强的,鄙视比自己弱的,厌恶和自己不同的。更何况,尹秀靖的不同,正是能吸引宫里唯一女人的注意。   “皇上,喜欢我?”尹秀靖嘿了声,像是不敢置信,禁不住脱口而出,“我这幅怪样子,明明是男子,还偏要做出女子般的样子,皇上,喜欢我?难怪雪青说……”他慌慌张张咽了下去,快速瞥了萧纬一眼,见她疑惑地看过来,斟酌着语气说,“雪青说,皇上见惯了美人,柔弱的,风流的,像女人这般爽朗的男人,可没见过。这叫,物以稀为贵。”   “哈哈哈,真是滑稽。你好端端的大家公子,去听个侍从的话做什么!”真相只有一个,幕后指使尹秀靖的就是雪青。萧纬拍拍尹秀靖的手,“有些事情吧,只能新鲜一阵,等不新鲜了呢。你好好斟酌斟酌罢。”   萧纬拉着尹秀靖坐了起来,顺手抽出他用来束发簪子。挑眉似笑非笑,“朕答应给你的体面。”犹豫了一下,没有按照本能去划尹秀靖的胳膊。而是大无畏地,在自己手臂上,用力划了道细口。   听尹秀靖压抑的轻呼,她笑容便更加真情实意,“投桃报李,你想想怎么谢朕罢。”说完,就把渗出来的血滴,胡乱擦到软榻上。放下袖管后,扯开衣襟轻松唤了声:“子树,朕要沐浴。”   李常侍是木着脸进来的,她一定悄悄在门外听了全场。神情虽然木着,但看到软榻上的血时,那副样子,就好像萧纬大出血快要不行了,简直要叫太医请神医,再弄根千年人参补补的死表情。   “记入丹册。”萧纬摆摆手,“用朕的銮驾送皇后回去。”   李常侍飞快闪过一丝皇帝你怎么不照剧本来演的疑惑神情,垂下眼“是”了声,便安排小黄门送尹秀靖回去。等尹秀靖出门后,李常侍扑了过来,捧着萧纬的胳膊:“皇上!您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身子啊。”转念间,也不知道她想到了哪里,轻轻甩了自己两个耳巴子,“都怪小人,让皇上应付皇后。哎哎,小人去传御医。”   “就是小伤口。”萧纬抽出胳膊,“而且这件事,朕也不想让人知道。”   “皇上,你何必,”李常侍扭扭捏捏,还是开口问,“您既然把皇后身子给,给。嗯,那个啥。那还要,还要,还要那个啥呢?”   “哪个啥!”萧纬虚踢了李常侍一脚,哈哈哈大笑,“朕这么做自然有朕的道理。”她低头看了眼手臂,伤口不深,还有点血珠在雪白的手臂上渗出。本来那落红,也只是掩人耳目的东西,所以不需要很多血,意思意思就得了。只是看着这假落红,倒是想到个敷衍后宫男子的好主意。   耳边李常侍还在嘀嘀咕咕,萧纬别过头:“有这功夫唠叨,不如替朕办事。”李常侍慌慌张张收声:“是是是,皇上您吩咐。”   “朕让你安插在凤来殿的人,可都上心?”   “是是。但内殿的都是尹尚书送来陪嫁的,小人一时换不进去。”   “不急,免得被人怀疑。你让那些人牢牢盯紧皇后和雪青,听他们说话。不管说什么,都给朕一一回禀。”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雪青才是穿越同仁,前世的事情哎呀呀,恐怕和雪青也有干系。   ☆、第十三章 八月十二日 上朝      常言说得好,休假的时间,总是嗖嗖得飞逝。萧纬的三天婚假,眼见没干什么呢,就不见了。除了让宫里再一次传出流言,说是皇后不顾大家规矩,跑去静思殿邀宠,皇上被他妖术迷了,专房独宠。   自然静贵妃咬着手帕,仰望星空,哭得稀里哇啦。身边那小侍竹墨偏不省心,给他去取点心吧,还跟皇后身边的宫人杠上了。静贵人差人去救,没想到连皇后的凤来殿都进不去。凤来殿管门的小黄门木着脸,规矩是好的,可不管怎么利诱威胁,只说皇后在静养,根本就不让他身边的人进门。   静贵妃心里不忿,差人去请应贵人来说话,两人关着房门说了半天话,才算说妥。应贵人身边的小侍池鱼长得不怎么清秀,可眼神灵活,李常侍选他去伺候应贵人总有她的道理。等应贵人出来,池鱼迎了上去,悄悄劝了句:“主子,小人觉得皇后和静贵妃间的事情,主子不要参与了罢。”   应茗笑了笑,手微微抬上,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的血石镯子。是中元节时,萧纬让李常侍亲自赏下的。他当然也打听了一番,中元节上,也就他,皇后,还有静贵妃得了赏,其余的也就赐了御膳。   应茗身后的应氏素机,官居尚书省左侍郎,是许辅丞的左膀右臂。那许媛皑,想当然的也当他为左膀右臂,凡事都找他来商议,只是他心底里却并不喜欢许媛皑,只是碍着地位高低,敷衍着罢了。   听池鱼说了这么一句,应茗倒是转过眼落在池鱼脸上。这个小侍是宫里分下的,自然是信不得,不过好在长得并不出色。“你说得有道理。只是,静贵妃找我诉苦,我总不能不去。”应茗叹了口气,“皇后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如今又被皇上宠爱。我这个贵人,哪里来得胆子去和他作对。”   池鱼“嗯嗯”了几声,眉眼弯起,“主子果然聪明。小人觉得,皇上之前喜欢静贵妃,只怕也不过是气气皇后。如今皇后软和了,皇上自然就回到皇后身边。”   应茗用力揪了揪帕子,他长得并不差,眉清目秀,轮廓分明。可却是极为普通的清秀。既没静贵妃的柔弱,也没有皇后的猖狂。只是,再普通的人,也不甘愿做壁花。听池鱼来这么一句,倒是把皇上的宠爱给定了位子,不是静贵妃,就是皇后。   那么他呢!   “哎呀呀,小人不会说话。”池鱼像是发现自己失言,匆匆告罪,又谄媚地补了一句,“主子莫要担心,不过是皇上没看见主子之前,就被皇后,静贵妃抢了先。等什么时候,等皇上真真切切看到您了,自然动心。”   “够了。”应茗哼了声,让皇上看到他吗?除非眼前那碍眼的两个都不在!咦,要是他这次帮了许媛皑……眼波流动,转到脚下那丛黄黄红红的野花上,不不,不能帮,刚入宫不知风向如何,还是要多等待些时日才行。忍不住白了池鱼一眼,这小子真是嘴笨,都不会说好话。说不准是塞不进别人宫里,才落到他身边的。若真是如此,倒是可信的了。   萧纬端坐在金龙宝座上,无端“阿秋阿秋”连打喷嚏,耳廓也热烫着。拿帕子擦了擦,一分神,就漏了好几句尹枫和许辅丞的争执。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哎,没钱了!   俗话说,一文钱憋死英雄汉。这泱泱大国,国库空虚,那真和兵临城下没什么不一样。许辅丞吵吵闹闹,说国家库银都养着一群兵油子!如今国泰民安,那些兵士,就该卸甲归田。   尹枫自然不干,手里没兵,她这个兵部尚书就是光杆司令。吵吵着说,这儿闹匪,那儿不太平。将这太平国度,说成个乱七八糟,马上就会亡国的破地方。   萧纬心里嘿嘿几声,许辅丞说得确实有道理。尹枫为了固权,从未减兵,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屯兵。那么多人,吃喝穿用,就是大笔的开销。但真要减兵,对萧纬来说,也是不行的,毕竟她需要兵马和尹枫交战。这么算来,开源节流,开源节流,也只能开源了。   “两位爱卿,你们一片忠心朕都明白。”萧纬先是一句固定开场白,然后便问,“说了那么多,那怎么给朝廷赚钱呢。朕刚刚大婚,无需再添置后宫人员,再减少后宫供奉。想必能省下一些。”眼神投到应奉机脸上,“应奉机啊,你算算?”   “是,但只怕杯水车薪。”   萧纬一想,对哟。她和她先皇的风格不同,不腐朽,不糜烂,不奢华。本来就挺节约的,再省,也省不下多少。   许忠淡着神情,对着尹枫问:“尹大人,连皇上都要节省开支。那些兵马,却不能节省么。”   尹枫言语一滞,神色愤愤:“敢问许大人,如今咱们的太平盛世哪里来的,还不都是这些兵士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好好好,你说太平盛世,就要他们卸甲。回了家乡后,谁来养他们!少小离家,若是家里有人还好,若是家里没人呢!那些田地,宅子,只怕早就瓜分了干净。难不成,这些人从沙场上苟活下来,偏要落到此等田地!”   她怒气冲冲地逼近许忠,“要是将来,再有兵灾,那谁,还有谁会甘愿去沙场用性命拼夺,给咱们这些京城里,高高在上的吃闲饭的,保个太平盛世!”   虽然萧纬觉得自己也被尹枫骂进去了,但不由觉得她说得确实不错。曾经为了家国平安,拼死沙场的将士,自然要好好对待他们卸甲归田后的生活。不过这都是将来去考虑的,眼前她并不同意削减兵马。   “尹枫说得好!”萧纬用力敲击飞龙扶手,“委实,将士们吃了太多苦,实在当得朝廷照料。”顿了顿,“朕虽觉得此时天下,倒不见得纷争绕绕,不过减弱兵马的事情,还是稍后再议。如今先说说这增加国库的事。”   眼神转到站在最末的陈永年,她像是刚刚从尹枫和许忠争吵的走神中清醒过来。看到萧纬眼神,眼睛一眯,眼眸微亮,给萧纬使了个眼色。萧纬内心咦了声,倒是看到站在陈永年身边的京畿侍郎,文礼言。   “文礼言,你有什么好主意?”   文礼言越队而出,拱手行礼后答道:“回皇上的话,臣以为,当务之急开通商路,商品流通,货币流通,商人赚得多,咱们收得税便多。”   “对对对!”尹枫连连点头,她眼珠一转,“之前是皇上仁政,收的税收少得紧。明日便立个秋收税!先收一轮,解燃眉之急。”   哼,苛政猛如虎。萧纬心里冷冷哼了声,再怎么样,有着现代教育的她,还不至于昏庸到这个地步。   “尹枫啊,你可听过,官逼民反?”萧纬勾起笑,她倒是想到一个主意。再次看向文礼言,“文礼言,朕问你,京畿可有赌场?”   文礼言一愣,皱起眉头:“是臣失职。禁之不绝!臣会狠狠整治!”   “不,朕不是这个意思。”萧纬笑了起来,对于现代来说,赌博是要禁止的活动。可是古代,没有很多休闲活动,有钱有闲的,谁不喜欢玩几把。小赌怡情嘛。“好了,今日议政到此。众位爱卿回去再好好想想,该如何充裕国库。”   她笃笃定定回到静思殿,才让李常侍悄悄去把文礼言和陈永年宣进静思殿。只是陈永年和文礼言还没到之前,静思殿门前,已有人先到一步。   小黄门在外通报说是静贵妃到了。萧纬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一个两个都往这里跑,真是没规矩。可是想着要笼络许忠,不得不叹了口气,吩咐让静贵妃候在外殿。   许媛皑被伺候在正殿等候,他心里不由燃起不忿,毕竟那贱人,哼,皇后是被宣入内殿的。可是如今,没有位子,没有宠爱,拿什么去争去抢。想想,又是悲从心来。所以,当萧纬踏入正殿的时候,就见着许媛皑眼眶红彤彤的,神情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愤慨,忽伤悲的,应是内心戏颇丰富吧。   “媛皑啊,你怎么来了?”   许媛皑在听到萧纬声音的瞬间,公子脾气又上来了。傲娇地哼了声,把头一别,根本不搭理她。这么一来,萧纬很尴尬啊,明明是许媛皑来求见啊,怎么见到又这样。萧纬心里还惦记着要和文礼言她们开会,见许媛皑这幅要死不死的样子,不由再次叹了口气:“既然没什么要同朕说,那朕先走了。”   许媛皑双眼一热,泪珠滚滚落了下来:“皇后欺辱臣妾,连皇上也欺辱臣妾,这里,这里都欺负臣妾。”   咦,有宫斗!萧纬扯出笑脸,走到许媛皑身边,拍拍她的胳膊:“说来听听,朕给你做主。”   许媛皑抬起眼,那双小眼已经哭得肿成一条细缝,“皇后欺负人,将臣妾身边的竹墨给抓了起来。本来这种小事,是不该来打扰皇上。可不管臣妾怎么求见,皇后都不见。”他用力吸吸鼻子,“竹墨虽然没伺候臣妾多久,但却机灵体贴,怎么想都不明白怎么会得罪皇后。可臣妾要是连自己人都看不好,将来,将来岂不是要被人欺负的尸骨无存!”   一听竹墨两字,萧纬心里便有数了。对尹秀靖的“爱”,要收收放放,会让他心痒难耐。只要尹秀靖真的喜欢上她,那么等到失去她“爱”的那天,才会真正给尹秀靖带来痛楚。如同她当时,眼睁睁看尹秀靖喂她毒、药,连挣扎都没想过,心如死灰,没有半点波动。满脑子居然只是,既然都是假的爱,那,还不如死了。   真是傻啊。萧纬呵呵冷笑两声,“朕会给你做主,你先回去罢。”她抓着媛皑的手,鬼使神差,也是为了将后宫的火点的更旺,低下脸,嘴唇飞快在媛皑的手背上蹭过。   假模假样的吻,连蜻蜓点水都比这个有诚意。这假意的温柔,倒是宽慰了媛皑受伤的心灵,更是燃起他的斗志。许媛皑咬咬唇,用力抽出手,屈膝离开。   只是门打开以后,萧纬立马看到那两个宣过来说话的电灯泡正候在外头的石亭里。哎,陈永年脸臭得不能形容,文礼言倒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见她亲自送许媛皑出来,陈永年淡淡扫了她一眼:“果然新婚。”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说的任何赌博的话题,都是脑洞,和现实无关。 各位亲们千万不要去赌,就算是小赌也不要去哦。真想玩,就和朋友家里人搓搓麻将好了。哈哈哈。   ☆、第十四章 八月十二日 商议      萧纬总觉得陈永年那句“果然新婚”,带着某种嘲讽的意味。转念想,还好刚才装模作样去亲许媛皑的动作,没给陈永年看到,不然会被嘲笑一辈子的。   陈永年和文礼言等许媛皑离开,一本正经走到萧纬跟前,刚想行礼,被萧纬阻拦住:“宣你们进来,是有要事相商。”   文礼言站直身体,眼珠一转,笑眯眯问:“可是为了赌场?”   “正是。”萧纬嘴角翘起,这个文礼言果然是聪明人,之前倒从没留意过。文礼言看上去大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眼神晶亮,不算是美女,但长得极为干净。嘴角有笑纹,像是时常挂着笑的。陈永年站在她身边,就更凸显文礼言的娴静儒雅。   “礼言之前是永年的军师?”   “是。臣之前从军,幸得陈将军赏识。”文礼言又笑了笑,“臣从小体弱,上阵是不行的。唯一的长处,也就是能出出主意。”   陈永年罕见的笑了起来,附和道:“确实。”说完,两人对视一笑,仿佛两人经历过一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事情。而这一对视,让萧纬有点不爽。   对她来讲,重生回来,陈永年是她最大的筹码,李常侍是她最忠心的棋子。要是陈永年和其他人的感情,比对她的牵连要来的深刻,那这份感情,就是她身边隐形的威胁。   “哦?看来,这也是永年奋力推荐礼言为京畿侍郎的原因。”萧纬笑眯眯的左右看看。虽说是隐形威胁,但要是文礼言也能对她忠心耿耿,那她就能增加胜算。   文礼言眼神往萧纬脸上略略一瞥,笑道:“那是皇上的恩典,臣怎么敢忘。臣身体弱,实在受不住军伍,便央求着说要回京畿。后来,陈将军告诉臣,皇上开恩,特许让臣做京畿侍郎。还让臣立了军令状,若是不能好好干,依旧按军法处置。”   说着,她手往脖子上一划,笑了几声:“亏得皇上恩典,让臣小命还在。”   文礼言说完浅浅一笑,她当年无意中识破陈永年为男子之身,便为他保守秘密至今。原本以为陈将军和皇上有幼时的交情,同皇上关系匪浅。可现在看看,皇上非但不知道陈永年是男子之身,反而还忌讳陈永年拉帮结派。可这种忌讳,不像是君臣间的忌惮,而像是害怕失去什么宝贵的事务。   好在今日面圣,瞧破这件事情。免得将来,万一她说错话,泄露秘密,真是会害了永年。哎,万幸万幸!但从另一面来想,永年到头来,最相信的还是她。翘起嘴角,心里不免冒出一小丝的得意。   萧纬并不知道文礼言已看透了一切。她心里盘算得失后,相信的天枰,还是依照本能,倒向陈永年。   既然选择相信,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神情放松,拉着两人一起入殿。果然一踏进去,就是清凉清凉的。李常侍早就加了两座冰龙,分别搁在东西架子上。等三人坐定,立即呈上浮着碎冰的酸梅汤。   白玉调羹在配套的白玉碗里转了一圈,浮冰上冒出浅白的冰雾。瞬时将这热乎乎的天,给凉爽起来。萧纬端着碗想了想,吩咐李常侍给许媛皑和应茗赏了下去,独独不给尹秀靖。这下就换陈永年看透一切的表情。   萧纬嘿了一声,心道,陈永年知道她对后宫的态度,又记挂着永娘在后宫没名没分。刚才的臭脸,一定是对她和许媛皑亲亲热热的样子,表达强烈抗议。可现在一见她赏吃食下去的安排,就知道是逢场作戏啦,陈永年那张扑克脸,总算也好看一点了。   “赌场不用禁,但,赌场的主人,要是朝廷的人。”萧纬淡淡说出,陈永年和文礼言稍稍一惊,便立即恢复正常表情。   “皇上的意思是,让臣寻人,接管京城赌场?”   “正是。这赌场来回流通钱财无数,为何要流落到民间。”萧纬拍拍案几,沉吟片刻,“何况,赌这个东西,根本就禁不绝的。你把明面上给禁了,便会有地下赌场。干脆……”   “朝廷接管。”陈永年接口,顿了顿,接下去说,“京畿卫,安全。”   萧纬笑着点头,和聪明人说话确实省事。而且,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想要反对她意见的企图,简直太爽了。谁愿意被人顶撞啊,反驳啊,乱七八糟设一堆和规矩不符啊。   “不过……”萧纬刚高兴了没多久,文礼言便说了句“不过。”。“怎么说?”   “臣只是在想,人选问题颇是棘手。担心会养出一条,嘿嘿,或是一大群的米虫。”文礼言笑了笑,低头想了会又说,“而且,臣以为,朝廷不能正大光明接手赌场。若是让民众知道朝廷倡赌,那些地下赌场,只怕会像雨后春笋不停冒出。连带的,会将京城风气弄得乌烟瘴气,对皇上声誉有碍。”   “确实。”萧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刚才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又是一屋子的冷气。现在喝一口温度适宜,温温的热茶,真是说不出的舒服。   现在能和陈永年还有文礼言讨论国事,竟是前辈子从没发生过的事情。前辈子的国事,只是尹枫入殿,告诉她,有什么事发生,需要怎么做,她只要说一句“好。”就完结了。将她自己和尹秀靖封闭在后宫的狭小圈子里,享受着自以为是的幸福。直到,尹秀靖用温柔神情,将□□送入她的口里。   “皇上。”   啊,“嗯,朕在听。”萧纬被陈永年唤醒,心里默默划过一句,难怪之前看心灵鸡汤说什么女人不能没有自己的事业。果然现在她的感受,比之前沉浸在爱情中,更舒服更有成就感。   “臣想,需要暗暗接手。再将那些不是朝廷的赌场,给查封出去。”文礼言忽然笑了起来,“臣倒有个好人选,还能让这一切看上去顺理成章。”   窗外夏蝉“知了知了”地乱叫,萧纬抑制不住快乐的心情,在静思殿的转圈。见李常侍送了她们回来,心情甚佳地说了句真心话:“子树啊,朕今儿个才真正舒了口气。”   李常侍陪笑两声,讨好地问:“皇上像是得了什么好主意。小人见陈将军和文侍郎果然是忠心耿耿的,定能给皇上好好办事。”   “嘿,说得没错。”萧纬笑眯眯的坐在椅子上,将那堆什么都没写的奏折推到一边。“对了,朕上次让你派人去听皇后和雪青说话,可有什么回报。”   “是是。”李常侍神色变化,擦擦脑门上的汗,“确实听到一些。皇上,您现在……”   “嗯,说来听听罢。”   李常侍又抹了把汗,“小人不敢有虚言。回话的人说,雪青和皇后的关系匪浅,皇后在雪青跟前没有主子架子。雪青还和皇后称兄道弟。”她快速抬眼,胆怯地看了萧纬一眼,“雪青还和皇后说,天天窝在这四方屋子里要死人了。凭什么女人可以到处走,男人却不行。男人比女人力气大,比女人聪明,凭什么要受女人的指使。”   滑稽,按照谁力气大谁有话语权吗,那是原始时代!男人比女人聪明?可不见得各个如此。   “哦?那皇后怎么答?”   李常侍不敢看萧纬平淡的神情,快速复述完毕:“皇后并不反驳,这两天只是叹气。”   好了,真正的穿越同仁找到了,就是那个给尹秀靖洗脑的雪青,而且貌似有点直男癌的倾向。“继续盯着。”萧纬神情依旧淡淡,暗地里却是思绪飞转,如果雪青在不停给尹秀靖洗脑,那么尹秀靖反她的理由找到了。而尹枫造反,说不定只是为了她儿子。“着人看紧凤来殿,不能有任何信息透露进去,也不能让他们夹带消息出宫!”   “是是。只是皇上,按照祖制,皇后大婚后,是要回门的。”   哎呀,居然忘了。如果回门,尹秀靖便会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同尹枫说,可是不回门,不是显得心里有鬼么。萧纬转过眼去看李常侍:“皇后身子大好了?”   李常侍缩缩脖子,心里明白萧纬问的是什么:“总有好的一天。”   那就是躲不过了。萧纬“哼”了声,大婚三天,每晚她都去凤来殿,和尹秀靖说文论事。刻意带着讨好尹秀靖的意图,自然说话间眉目间,两人极为融洽。又因为知道尹秀靖无法人道,就算晚上和衣而睡,也不觉得有威胁。本来还想着今天借着竹墨的事,先冷冷尹秀靖,可没想到,居然冒出回门的事。   “哎。”萧纬叹了口气,“摆驾凤来殿。”   凤来殿的大门敞开着,像是知道她要来。甚至雪青压着竹墨跪在错落鹅卵石上,就这么正对着大门。尹秀靖拿着书卷坐在回廊围栏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书卷,仿佛身边雪青和竹墨根本就不存在。这种摆拍姿势,一看就知道,就是冲着萧纬摆的。   萧纬叹了口气,下朝和陈永年说完话,还要到凤来殿赶场,她真是太辛苦了。过会儿,一定要大吃一顿补充下死掉无数的脑细胞。   “咦,皇后,看什么书,那么入迷?”萧纬摆出那三天里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从雪青和竹墨身边越过,一把抽出尹秀靖手里的书,随手往身后一摆,人已贴近尹秀靖,“看到朕来了都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单身狗来说,看到好多年的闺蜜被男人拐跑。然后因为恋爱疏远关系,这种感觉,真的和失恋没什么两样啊。( >﹏<。)   ☆、第十五章 八月十二日逢场做戏   在现代的时候,萧纬就很佩服那些装人。什么叫装人呢,打个比方来说,她有个认识的姑娘,每次见面,那姑娘总会先赞叹一下,萧纬穿的多美,鞋子多好,头发多漂亮。天知道,萧纬只是打扮干净而已。这点如果算不了什么,在一次和导师一起吃饭的过程中,那姑娘脱口而出,说她为什么要考研,就因为看出导师一副帝王之相。   咳咳。萧纬揉揉眉头,如今的她,从坚守着现代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真诚,到如今,却装得比那姑娘更胜一筹。   “哎呀呀,朕的皇后,是在看什么?”   萧纬笑眯眯地凑近尹秀靖,自然而然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熏香。这个熏香,在她的记忆中一直存在着。软绵绵的,甜腻腻的,像是大夏天吃的冰激凌,还不及入口,却已经化了。这种味道,太甜蜜,太容易让她失去戒备。情不自禁中,手,指huaguo嘴,唇,倒想起之前的那个吻来。对,就是这股甜蜜的味道。   尹秀靖转过眼神,笑了笑,指向竹墨:“皇上来是为他吧。倒不是我故意刁难静贵妃,只是这个人吧,太过嚣张。若不教训教训,反倒以后会给静贵妃添乱。”   “皇后是好心。”萧纬嘿嘿笑了几声,冲竹墨使了个眼色,“既然皇后开恩,给皇后磕头后,就滚罢。”   竹墨“是是”几声,挣脱雪青的压制,跪行到尹秀靖脚下,磕了几个响头。他硬是把头给磕破,活生生在额头上弄出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渗出来,瞧上去倒有几分可怖。弄完后,看了眼萧纬,连滚带爬的跑了。   萧纬叹了口气,这世道人人在装,就看谁装得比较高端。竹墨根本就不需要那么下血本,可是为了在她面前表现,连面子都不要了。转念一想,这幅心思倒是坚韧,同一般小侍不一样。   “皇后要不要告诉朕,为何要留到朕来了才放人?”   “皇上,皇后是想帮您给静贵妃卖人情。”雪青笑嘻嘻地走近,大概发现萧纬的沉默,意识到自己稍显逾越,忙退了几步,躬身道,“回皇上的话,皇后事事为您着想。最近听到风声说,静贵妃托人传话回去,说受到皇上冷落。皇后担心皇上,正好借着这个因头,让皇上与静贵妃和好。”   萧纬这几天晚上,就混在尹秀靖这里,根本就没有和任何后宫的男子混一处。说冷落嘛,倒也沾点边,但赏赐什么可都没落下。许媛皑不是那种不识趣的,几日冷清都忍不住的人。转念一想,哎哟喂,这就是宫斗啊。要换了传统宫斗剧本,皇帝就算不全信皇后的话,也会对静贵妃有芥蒂。   “哦?”萧纬神情淡了下来,“皇后对后宫男子的动作,也真是耳聪目明。”   冷眼斜了过去,那雪青一脸你怎么不按剧本演的诧异神情。不过闪眼间,雪青就笑嘻嘻的回应:“回皇上的话,哪里需要耳聪目明。听说,静贵妃可是怨气连连,上回和元婕妤在流水台偶遇,还说了几句酸话。”   “住嘴!”萧纬冷冷呵斥,“你什么身份,竟敢搬弄主子的是非!”   李常侍闻音知意,上前就想推雪青跪倒。可男女身高本就有分别,李常侍又是常年弓腰,身量上比雪青矮了半截。而雪青大概是穿越小说看太多,一时间的本能反应,是以为李常侍要赏他耳光子。被新时代洗礼过的他,怎么可能会甘心李常侍打巴掌呢。就见他一个侧身,便将李常侍手腕握住,稍稍用力推了一记,李常侍就鬼哭狼嚎地扑倒在石子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秒,可立时由嘻嘻笑笑的娱乐台,转台法制节目。雪青居然敢当着她面打李常侍!萧纬蹭地站起,好好好,上辈子你主子毒死我,这辈子,我还没窝囊呢,你就敢当面打我的人!   “来人!”   “皇上!”尹秀靖扑在地上,扯住萧纬的衣摆,满脸的惊慌,已不复之情清淡模样,“雪青不是有意的。他,他就是天生莽撞,何况,您,您也知道他之前得过疯症。并不是他有意为之。”   萧纬恨不得一脚踹开尹秀靖,心里的小算盘啪啦啪啦打得响亮。借着这个由头,干脆先把雪青给弄死吧,没了雪青,尹秀靖说不定就能安分。   还没定下决议,尹秀靖揣摩萧纬脸色,见她已露出杀意。慌慌张张中不得不用了尹枫这个护身符:“皇上,您饶了他吧。当年我娘将雪青送到我身边伺候,其实是将他当做尹家公子这么教养的。皇上,看在我娘的份上,求您开恩。”   要是杀了雪青,会不会逼得尹秀靖和她决裂,以至于尹家先动手?尹家兵马富足,她才刚开始筹备,根本没有胜算。   “皇后,你也会心疼身边人。那朕的人当着朕的面被人教训,你倒告诉朕,要如何处置?”   尹秀靖犹豫地看向李常侍,又看看雪青:“不如,不如……”   他话未说完,李常侍滚回萧纬脚边:“多谢皇上关心,小人,小人没事。千万别为了小人,伤了皇上同皇后的情谊。何况,”李常侍压低声音,细细提醒,“皇后马上便要回门,少了雪青伺候,怕是不方便。”   萧纬冷笑一声,“回门?”她一甩袖子,负手走到凤来殿门边,冷眼回眸瞥向尹秀靖,“就算是皇后担保,朕也不能饶了他。宣司刑局岗才,将雪青拖去石巷重打二十大板。”   “皇上。”尹秀靖还想申辩,萧纬已快速打断:“这就如同皇后对静贵妃的心思一般。朕也实在担心这莽撞的小子,给皇后闯祸,好好教训一通说不定能好些。”她暗暗哼了声,“只是皇后回门,没了雪青伺候确实会不方便。这回门的事作罢,皇后,写封家信于尹尚书跟她说明缘由罢。”   “皇上饶了他吧,二十大板下去,只怕只怕……”   “皇后!”萧纬重重咬音,“二十大板下去,并不会要他性命。朕没有当场打死他,已是顾虑皇后感受,莫要得寸进尺!”   萧纬又哼了声,看着五大三粗的司刑局常侍,把雪青压制着推推搡搡出去。那雪青颇是硬气,没有呼天喊地要皇后救他,也没有卑躬屈膝地求饶。脸上满是沉思,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这幅神情,瞧在萧纬眼里,却是让她从心底突然冒出股说不出的不安。   而另一边竹墨连滚带爬地回到韵冉殿,那满脸憔悴不提,额头上的血迹斑斑,委实的触目惊心。他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皇后刁难,多亏皇上帮忙,才算将他给赎了出来。许媛皑听得心碎一地,真真觉得萧纬对他情深意重,可恨那尹绣靖仗势欺人。   竹墨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直指额头:“主子,您心胸宽厚,又为人和善。若您要成了皇后,哪里会这么对待下人的。小人,小人真为您不平。”   许媛皑身边也有自己府里带过来的贴身小侍,但毕竟是读书人家出身,没有竹墨那么伶牙俐齿。隐隐觉得竹墨这么说话,总归会招惹祸端,忍不住打断竹墨:“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万一让人听去了,还以为咱们主子,对后位有觊觎。”   许媛皑顿了顿,侧过脸不让许圆瞧见他的神情:“嗯,竹墨下次别这么说了。”   竹墨自然比许圆会察言观色,瞧着许媛皑听到皇后之位满脸心动,便知道说到他心坎上去了。可这话不能敞开了说,点到为止,再时不时提那么一下,才会让人心痒难耐。拍拍膝盖灰站起来:“是是,小人不会给主子惹麻烦。”他嘿嘿笑了几声,“今儿个皇上瞧上去,可俊朗了。身上那身衣裳……”   许媛皑一边听着竹墨说话,也回想到今儿在静思殿瞧见萧纬了。脸不由红了红,那被萧纬碰到的手背,忽然滚烫滚烫。另一手惶惶覆盖上去,可那滚烫的触觉,顺着手心,痒兮兮地窜进去,沿着手臂一路狂奔到脸颊,便轰然点地满脸通红。   皇上真是温柔。许媛皑心道,竹墨这么说,哪里能说出皇上万分之一的风流来。   “皇后真是厉害。”竹墨快速看了眼许媛皑的神情,“拿看书做幌子,和皇上嬉闹。”眼睛微微弯起,嘴里反而是愤愤不平,“还借故老往皇上身上靠。”   那个该死的贱人!没有德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不是同那些乱七八糟地男人一样,要使些狐媚的法子,勾引皇上。   “后来您知道怎么了,皇上问皇后为什么要扣着小人不放,皇后居然说要替您管教下人。”   “那我倒是承他的情了。”许媛皑终于恨恨说话,揪着帕子,冷冷哼了声,“这种恩情,我是要好好琢磨怎么归还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许媛皑其实是蛮一根筋的人。 我到底写了什么,要被锁呀,六月飘雪啊   ☆、第十六章八月十四日应茗      “原本皇后定了今日回门,天大的荣耀。可你说,偏突然吃坏了肚子,浑身乏力,凤来殿一步未出。那定好的回门,也不得不作罢,只让人稍了封家书回去。”   “啧啧,我可听说,皇后身边的雪青常侍给送去石巷,半夜才拖回来,命呀,可去了大半。”   应贵人走过十涧阑,听两个宫人躲在假山后闲聊,不由停住脚步。池鱼眼珠一转,叉腰冲着那宫人喊道:“嚼什么舌根!也不怕把自家性命给说笑掉了。”   应茗淡淡翘了下嘴角:“你倒是好心呀。”   “回主子的话,小人也听说皇上前几天震怒。可这趟浑水,他们这些下人搀和什么。万一闲言碎语流到别人耳里,又被那有心人说一句瞧见主子在,但却不加喝止,那岂不是要替人应罪。”池鱼弓着腰,眼睛只瞧着地上,“小人自从进了主子的扶摇殿,便从未二心。小人虽没读过书,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小人还是懂的。”   应茗沉吟片刻。她封为贵人,便没资格带身边的贴身小侍一同入宫。也多亏了这点,他还不至于在其他公子面前抬不起头。   他老娘应侍郎是个腐朽的性子,跟在许辅丞后面,兢兢业业。天大的钱财从老娘指尖流过,但凡留下一些,他们家都能吃香喝辣的了。可惜呀,老娘却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清廉,恨不得每天敞开大门,让那些人知道他们应府除了应有的俸禄,其他呀,一概没有。   “哦?说什么荣说什么损的。我这个贵人,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咱们两个呀,平安度日便好了。”   应茗浅浅笑了声,果然见到池鱼满目不可置信,片刻后又是热了眼眶:“主子,您,您,是是,不管主子怎么样,小人总誓死追随。”   “说这些做什么呀。”应茗将手搭在池鱼肩膀上,轻轻拍了下,“皇后吃瘪,静贵妃该高兴了。你说,这时候,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呀。”   池鱼弯了弯眼,显然对应茗的信任极为高兴:“主子,小人觉得,就按平时的请安去。毕竟皇上同皇后没生气,不过是气那个雪青常侍。更何况,听说雪青常侍可是当着皇上的面,推了李常侍一下。皇上没杀了他,已算是天恩浩荡。”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呀。”应茗沉吟一下。他并不在乎要附庸谁,只想借着谁的名目,先让皇上瞧见他!一定,只要皇上看到他的话,一定不会忽略他的。想到这里,那双脚再次隐隐作痛。皇上喜欢小脚,许媛皑可以绑,他也可以,何况他肤色白皙,等绑成,一定会让皇上爱不释手。   这天意偶尔也能从个人愿。应茗顺着十涧阑一路往映月湖去,萧纬正好带着李子树,想绕个远路去凤来殿安抚尹秀靖。这么一来,两人倒是在回廊上见个正着。   应茗还没来得及去行礼,就觉得身后有人推了他一下,脚下又生疼着,一个站不稳,居然就狗爬似地扑在萧纬脚下。萧纬吓了一跳,李子树先冲出来呵斥:“应贵人,您这是怎么了,惊扰到了皇上!”   池鱼扑通跪了下来,带着哭腔,:“求,求皇上恕罪。应贵人他裹了小脚,正在练习走路。见着皇上,一定是又惊又喜,可脚上疼,行礼不稳,所以才会在御前失仪。”   应茗心里松了口气,池鱼容貌不佳没了威胁,可口齿伶俐便是助力。“是是,还请皇上恕罪。”   “哦,你是应茗?”萧纬低下头,先瞥了池鱼一眼,再转到应茗脸上,恍然大悟地一击掌,“你娘是应奉机!她是个好官,朕很喜欢。”回转头问李子树,“子树,今日便去应茗那里用膳罢。”见应茗欣喜若狂,顿了顿,笑道:“不过之前,要帮朕个忙,皇后同朕置气呢,你去劝劝。”   什么叫当头冷水浇下,应茗此时的心情就映照这种感觉。袖子被池鱼拉了拉,才反应过来点头:“是。只是嫔妾人微言轻,只怕皇后不会听嫔妾的劝呀。”   “朕还当这后宫人人和睦,难不成各人有各人的主意?”   “不不,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呀。”   萧纬哈哈哈大笑,拉住应茗的手,轻轻拍了拍:“那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等朕处理完政务,晚上寻你一同吃饭。”   应茗心砰砰乱跳,他做梦都没想到,会那么轻易见到皇上,此时还跟她双手交握。会不会是做梦?那要去劝皇后,做恶人的事情,突然变得无关紧要。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他要怎么笑,怎么说话,才能让皇上记住他,不会爽约。   憋了半天,满脸通红,才算应了声:“遵旨。”   萧纬又是大笑几声,松开他的手:“应茗那么懂事,一定能劝得皇后软和。若是你觉得一人去不好,去找静贵妃一同也无碍的。”   许媛皑!应茗咬咬牙,又说了句:“遵旨。”   萧纬勾起嘴角,“行了,那就去办罢。”说完,带着李子树就同应茗擦肩而过。走了小会,李常侍忍不住问:“皇上,您这是?”   “子树,朕不想去啊。”萧纬烦恼地一甩扇子,用力扇了几下,“那雪青也是命大,打不死还居然活了。”   “哎哟,皇上,还好雪青是活了。不然皇后娘娘要是不悦,又要累皇上前朝烦恼了。”   “朕知道。”   萧纬用力扇着扇子,今日在朝上大吵一通。原本以为站在她这边的许忠,听到整个朝上一直在谈论,钱钱钱。引经纶点,把她给骂得狗血淋头。好像她提钱就是庸俗,就是不够圣明。作为一个皇帝,怎么能谈钱呢,应该谈谈理想,谈谈如何宽厚对民。   尹枫没有别的意见,只记挂着要收税。已经强行从秋收税里,衍生出耕种税,人力税,田地税。别说,每个税收都有名目,也都有理由。比如说耕种税,因为天下都是皇帝的,土地也是皇帝的,你要在皇帝的土地上种东西,当然要付租赁费。那田地税呢,就是说你用了田,那么总要付点保养费吧。   切。萧纬不屑撇撇嘴,老顽固,老混蛋。要么只能谈理想,要么就要使用暴、政搜刮民脂民膏。哼,如果没记错,再过一个月,叙州便要闹水灾了,到时候赈灾的银子谁出,灾民怎么办!   “皇上。”黄门小侍飞跑过来,跪在萧纬脚下,“骠骑将军陈永年,京畿侍郎文礼言在静思殿求见。”   萧纬一听她们两来了,闷闷地心情稍微转好。回静思殿的脚步,比之前去凤来殿的脚步,不知道要轻快多少。入了殿门,就瞧见陈永年和文礼言并肩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树影斑驳,一人穿青,一人穿黛,修长身影印在地上,竟然是说不出的相配。   “给皇上请安。”两人一同行礼,等萧纬站起,文礼言笑眯眯的继续说道:“臣大胆,想请皇上出宫走走。”   “好。”萧纬想都没多想,便立即答应下来。陈永年一挑眉毛,举起手里提的包裹:“便服。”   陈永年给的便服,还真的是便服。用粗布织的成衣,宽宽大大,根本不合身。李常侍在旁边又开始唧唧歪歪,怎么给皇上穿这种衣服啊,那怎么显得皇上威严之类毫无营养的抱怨。萧纬倒是不在乎,她已经决定全部的全部,要相信陈永年,那么陈永年让她这么穿戴,必定有他的道理。   果然,等她穿戴好,文礼言再一次笑眯眯的要求:“臣大胆,请皇上出宫后只听只看勿言。”   萧纬歪歪头,扇骨轻轻拍了下文礼言的肩膀:“好!朕今日全都听你们的。”   李常侍在旁着急地插不上话,好不容易见他们脚步迈开,忍不住急吼吼插嘴问:“那,那小人呢?”   “烦请李常侍在静思殿替皇上照应。”文礼言回头稍稍作揖,“可不能让旁人知道皇上出宫。”   萧纬心砰一跳,那前世被人害死后带到现世里来的疑心病,突然冒出来。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通,被骗出宫,然后杀掉。不对不对,陈永年不会害她。   眼神不由自主投到陈永年脸上,恰是瞧见他正温柔看向她,墨绿眼眸带着午后独有的金线光芒,像是暖风轻抚她的面颊。那该死的小心脏,猛地漏跳一拍。疑心病去了,可怀疑自我的精神冒出来了。难不成,因为被男人伤害后,现在喜欢姑娘了?   萧纬惊疑不定,慌慌张张去回想永娘风流眼神,心思稍定。哎哎哎,看来得求求永年,干脆把永娘给她好了,免得她胡思乱想对陈永年下狼爪。   李常侍咬着手指,眼巴巴看着萧纬跟在陈永年他们身后离开,自然是吩咐谁都不许进静思殿。萧纬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又靠着陈永娘来确定自己的喜好。倒是一路无话,出了宫。   天气热烘烘的,路上行人瞧着也有些疲怠。萧纬出行一贯的,她独自一人在前,李常侍跟在她半步之后,其余全部跟在她身后,恭恭敬敬,安安静静,大气都不敢出。但今儿个,全部倒了。她半步之差,跟在陈永年身后,陈永年寡言,那文礼言简直是一刻不停,连树上的蝉鸣都比不过她的聒噪。   两人穿的衣裳比她瞧上去要好多了,这么个队形一来,旁人看上去,她就是跟在两个小姐身后的侍从。这和剧本里说好的皇帝微服私访可不一样啊,难怪文礼言让她不要说话呢。   不过也正因为闭紧嘴巴,才能听到更多的东西吧。这一路过去,文礼言看到米库,就问粮食价格,看到乞讨就问哪里逃来的。萧纬由原先地有意勿言,到后头的沉默。为什么前世的她会蠢到将这天下,交到尹枫手里。   文礼言像是看出她真实的沉默,笑了起来,话虽是对着陈永年,但却是让她听到:“世间上,从没有什么大同。有富,有贫,有大善,有大恶。咱们这些当官的,不过是在这不同中,帮活不下的,寻到一条能活下去的细路。尽绵薄之力罢了。”   陈永年猛地抬起头,仿佛听出话语中含着的另一层意思,半晌垂下眼,又是情不自禁看向萧纬。萧纬并不知道,陈永年想到的是他自身的假扮女人的身份。她同陈永年眼神交汇时,却想到这天下曾被前世的她舍弃,成了尹枫的私产,可若今生能拼力寻到一条活下去的路,便也能为这天下略尽绵薄之力。   萧纬不晓得,那一刻的念头,使她终于脱离了萧纬的狭小身份。而是真正将自己定位为一个皇帝,一个掌管天下的君王。   对萧纬神情了如指掌的陈永年眼眸微眯,转去文礼言脸上:“不早。”   “好好好,看我唠叨的。”文礼言眉眼弯成月牙,“走,去玩上一把。”   诶诶诶!文礼言的玩上一把居然真的就是去玩上一把。将只会嘴上谈赌的萧纬,带入了京畿最最热闹,最最鱼龙混杂的地段,将无巷。      ☆、第十七章八月十四日将无巷      午后时分从宫里出来,观光兼体察民情,到了文礼言口中说的将无巷时,已是黄昏时分。只是刚刚踏进将无巷,立时觉得,巷子里全然脱了外面世界的模样。   街道两边,紧紧排列着两层楼高的房子。每幢楼的一楼黑瓦屋檐,整整齐齐向下延伸而出,将昏沉的暮光遮去一半,独留了一条缝隙的光影,撒在坑坑洼洼的石头路上。飞起的檐尖,各挂了鲜红,橘红各色灯笼,上头只素素的写了数字,左手边是“壹,叁,伍”单号,右边是“贰,肆,六”这样的双号。   走进走出的人,都踏着阴影,似乎谁都不愿意将自己暴露在唯一狭小的光线下。萧纬一踏入那片阴凉,顿时就觉得浑身凉了起来。看着眼前街道,阴阴暗暗,阳光不过偶尔撒过。若是在将无巷牌坊那里装个大门,不不,根本不用按什么大门,只要等夜色,降临,将无巷和京畿便会成为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双号为娼家,单号为赌坊。”文礼言开口解释,“现在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等过了晚饭的点,各家上灯,便是不夜城中城。”   正说着,从叁号楼里窜出一个凶巴巴的女人,五大三粗,光着臂膀。只用白色粗布一圈圈围住胸口,露出白花花的大肉。脚上踏着夹脚草鞋,双手环臂,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烟草,恶狠狠瞪着文礼言他们:“喂,哪里来的生人?”   陈永年手本能先去摸剑,却发现今儿私服,根本就没有佩剑。先一步迈上,挡在萧纬身前。文礼言哈哈笑了几声,一手拢住嘴,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是京畿处,元掌案介绍我们来逛逛。”   那女人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文礼言一圈:“元大人怎地不来?”   “哎,还不是最近查得紧。元大人只顾着应付,”文礼言指指上面,“那不通变化的文病夫,手痒难耐却还是不能来啊。”   这番话说完,那女人终于露出丝看似客气的狰狞笑容:“哎呀呀呀,原来真是元大人介绍来的。小人刚才多多冒犯,还请大人勿怪。”眼斜向陈永年,“两位大人怎么称呼?”   文礼言拍拍胸脯,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我是元大人的内侄女,这位是我的好友,姓李,刚到京城。”   “哎呀!”那女人重重拍了记大腿,“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是小元大人!这这这,小人该打,小人该打。”说着,先一步掀开大门竹帘,“快快请进。”只是萧纬还没跟着陈永年身后进去,又被那女人拦住,“这位又是?”   “随行。”陈永年冷着语调回应。那女人露出为难神色:“哎呀呀,不瞒大人说,人分三六九等吧,将无巷的局子也是如此。随行们,有她们玩的地方,大人们有大人玩的地方。”她眼珠转了转,“若大人体贴,不如赏点银子给这位姑娘,让她去柒号玖号痛快玩儿去。”   哦,原来号越大,等级就越低啊。萧纬点点头,冲陈永年伸出手:“小姐,赏点银子。”   陈永年一怔,哼了声:“不。”   那女人也变通,哈哈笑了几声:“是是,若是小姐觉得随行不能离身,也无碍。只要这位安安静静不出声音,不上场玩,倒也无妨的。”   萧纬跟着她们进去,见叁号里头,真是应了一句别有洞天。里面大约可以容纳近百来人,比萧纬面见朝臣的勤勉殿小不了多少。各分区域,有玩牌九的,有玩筛子的,还有压大小的。自然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懊恼声,兴奋声。再看那些人,一个个穿得有模有样,显然都是家境殷实。   这么看了一圈,萧纬默默感慨,赌这个玩意,从古至今变化的,大多是增加玩乐的趣味性,可大体上却都不变。 禁之不绝,确实有它的魅力。与其狠狠堵住,还不如疏通,将掌控权放在自己手里,既能增加财政,还能控制那些因赌而引起的各种危害。   他们本意不是来赌,看了一圈,便觉得吵闹。萧纬倒是瞧见那些人手里进进出出的钱财,眼热的很,想着要是把这些钱弄进国库,一个月后的赈灾银子就有着落了。   正想着总得胡乱玩玩,然后糊弄过去就出去,就听到门外一阵喧哗。陪她们逛的女人大大“哟”了声,拍了记大腿,“瞧我这记性,失陪失陪。”   “诶,等等,出什么事了?”文礼言拉住她问道。   她也不隐瞒,嘿嘿笑了几声,得意洋洋说道:“听这架势,应是咱们将无巷的贵客,武王爷到了。”   完,碰到就完蛋。   “武王爷也好玩这个?”   “哪儿啊,武王爷看上了对面贰号的扶月公子,时不时来捧场。哎哟,失陪失陪,小的得去请安。”   三人沉默片刻,萧纬压低声音说,“我去看看,文礼言不要出来。”萧纬拉着陈永年小心翼翼侧身躲在叁号门边,鬼鬼祟祟探头看出去。   不远处的贰号不像什么娼家。门口辟了个半圆的地方,洒了细细的白色卵石,有几株翠色竹子繁盛生长。可再细看,根本就不是真的竹子,而是用竹片做成,上头的叶子是用翠绿石子打磨的细薄半圆,叶面上纹理清晰,手艺高超,可以以假乱真。只是,门前竟然贴着一副对联,红底金字“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挂着的牌匾上写“贰号”。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大门洞开,隐约可见里头垂花门里,刻着喜鹊枝头闹的影壁。撇开怪怪的对联不说,萧纬觉得,贰号果然装潢的美轮美奂,说是大户人家的宅子都不为过。片刻后,就见有身穿月白曳地长裙的美少年,怀抱着琵琶走到门廊前恭候。   “诶,这就是扶月公子。”同看热闹的路人甲在旁,兴奋的注明。“听说,武王爷迷恋他的狠,可扶月公子却不屑王府富贵,几次三番拒绝武王爷赎他。”   “是啊是啊。可正因为如此,扶月公子身价看涨,等闲不能见一面。就算一掷千金,大约也只能同他饮杯茶,聊会儿天,根本别想碰他一下。”路人乙撇撇嘴,“既入了此门,还装什么清高。”   “他之前是官宦人家的公子,要不是落了罪,此时你也别想在门缝里见他。”路人甲显然是扶月公子的粉丝,立即帮他还嘴,“按扶月公子的容貌,入宫封娘娘什么的,都是必定的。哎哎,可惜了。”   陈永年和萧纬对视一眼,萧纬读懂陈永年的眼神,慢吞吞的摇摇头。扶月公子远远站着,便是一股妖媚的气息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向四周散发。他双目狭长,黛粉勾勒眼角飞起,眉间天生一颗赤红眉心痣。眼眸流转,妖媚横生。仿佛他眼神停在谁脸上,谁就能被勾去三魂七魄似的。而这种妖媚的人,并不是萧纬的菜。   没等多久,瞧见有车马从将无巷的牌坊下驶进。车子还没停稳,车帘一掀开,有人就从里头飞跃出来,眨眼间就跳到扶月身边,手已顺势搭到扶月的腰上。   “啊呀呀,小扶月,你瘦了。跟本王回府吧。”说话人满脸痴情,更有一种天生压迫性的姿态,逼迫她周围的人不敢抬头看她。   哎,还能有谁呢。萧纬叹了口气,皇姐还真是老样子。想当初,争夺皇位的战斗,萧纬赢得莫名其妙。后来才隐约听到,皇姐那时候迷恋戏子不肯回府,逼得皇女妃带着兵马拆了戏台,把她给抓回去,真是丢了皇家好大的颜面。   扶月公子曳地长裙,裙摆花瓣似分开,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武王爷的禁锢:“王爷可千万别这么说了,万一让王妃听到,拆了咱们这儿,扶月可无家可归了呢。”   武王爷“啊哈哈”尴尬笑了几声,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啊。可她就是不敢和王妃正面起冲突,只能偷偷摸摸出来玩,回去还要小心不被他发现。这是什么憋屈的人生啊。   “哎哎哎,小扶月啊,给本王唱个曲子吧。心好累。”   一众人纵拥着武王爷进了贰号,那女人也兴冲冲的回来,见他们几个拥在门口,得意洋洋解说:“那便是咱们将无巷的头牌公子。”眼珠转了转,“看几位也不像好玩这个的,不如去双号逛逛。保管各位大人心花怒放。”   文礼言哈哈哈笑了几声,“你倒是会看。要是能求见到扶月公子,那真是此生无憾了。”拍拍陈永年的肩膀,“咱们去别家逛逛,说不准能遇到其他不错的。”   他们本来就打算逛逛就出来,现在人家给递了梯子,自然顺着就下了。不敢去贰号,先冲到数字最高的地方逛起。将无巷的数字最高也不过是拾同玖,数字隔着不多,可比之前看到叁贰,玖拾就跟街边摊一样的性质。   娼家的六捌拾并排,窗口是用木栅栏拦起的,里面的公子或是看书,或是弹琴,或是梳妆,各有姿态,任君挑选。随着数字的越大,里头公子的年纪和容貌便越差。赌坊则数字越大越吵闹,越脏乱,市井粗人都能在这里玩上一把。   行了,观光到这里,情况也基本了解。萧纬听文礼言和人说话,都把京畿元掌案给提溜出来。想必她之前说的合适人选,应和元掌案脱不了干系。   只是她们几个笃笃定定的以为武王爷躲去温柔乡,看不到她们。可不想,扶月根本和武王爷没有一腿,见面不过坐在窗前谈谈月色哀伤个人生什么的。武王爷也是眼尖,就看见街上有个小身板,忒眼熟。如果这还不算什么,那小身板前面站得玉树临风的姑娘,也忒眼熟。当年,皇妹帮陈永年和陈家堂小姐打架的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 作者有话要说:  内心对扶月挺喜欢,对武王爷也蛮喜欢,哈哈哈   ☆、第十八章八月十四日讨官      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捕螳螂猎人在后。萧纬她们观光完毕,便不想久留,可不想就算头压得再低,那眼尖的武王爷还是将她们三人看得清楚。而扶月公子又将武王爷的神情,看得明明白白。   夜色,降临,将无巷家家点起灯笼,把将无巷映照地介于白天和黑夜之间,天上人间都不管的边缘地界。武王爷以为萧纬不知道她在,萧纬以为武王爷不知道她在,这两人一副你不知道我知道的洋洋自得。各自盘算,明儿个上朝时,找对方探探口风。   萧纬尽兴的很,走到将无巷外,就见陈永年的亲信驾着马车安静等候。文礼言快速躬身行礼,压低声音说道:“臣就不送皇上回宫了。臣还得回衙门牵制元掌案,免得拆穿。”   出宫微服的戏码,相信凡是穿越成富贵人家的,必定会去做一次。萧纬也不例外。记得那时候出宫,还是刚刚穿越过来没多久,一副我是穿越我就是老大的态度,带着陈永年一起,在街上随意乱逛。   故意没带钱,觉得因为这个契机,可以触动副线剧情,碰到异国王子啊儒雅书生之类的。可惜的是,毛都没有发生,还因为没钱,口渴饥饿脚酸的,可偏舍不得回宫。陈永年无奈中,只能背着她,厚着面皮,用陈家的名义去京畿某个官家,讨了杯水喝。再之后,便是全身心做后宫之昏君,没有兴起过微服私访的念头。   “嗯?”   “啊,陈姐姐,还记得很久前和你一起出宫。那时候没有带钱,又没有马车候着。我还记得是你背我回宫的。”   陈永年欲言又止,半晌脸色平静,“嗯”了声,“记得。”   “哎呀,真是怀念啊。那时候,你就比我高大很多了。”萧纬发出老人家的感叹声,人靠在车厢边,“明儿个就把赌场的事给定了吧。藏在雪山的兵要藏藏好,这次从尹枫手里再扣出点兵,作为京畿亲卫。还有啊,我还想要把皇城的护卫都换了,哎呀,缺人。”   陈永年眉毛挑高:“欲速。”   “知道知道,欲速则不达嘛。”萧纬明白,要是她动作一大,只怕会被尹枫察觉。   但心里盘算许久的安排,就特别想要说出来,也只有对陈永年才敢吐露心声。工作上的事情说完,萧纬就想起早上陈永年温柔的眼神,不由坐直身体,拍拍陈永年,“陈姐姐,永娘也进宫那么久了,说真的,我也挺喜欢他。你看,你看……”   说道一半,陈永年墨绿眼眸一眯,向她脸上划了过来,后面几句表白心迹的话,萧纬就说不出口了。明明并不那么喜欢永娘,只是永娘身边,是她在后宫唯一感到舒服和安全的地方。而舒服和安全的感触,有大半原因,是因为永娘是陈永年弟弟的缘故。   “随你。”陈永年垂下眼帘,脸上洒下一片阴影。修长手指掀起车帘一角,那夜风就顺着缝隙,跌跌撞撞窜了进来。吹得萧纬禁不住快速眯了眯眼,再回转神去看,陈永年已是一脸平淡。他回过眼,居然笑了笑,“也好。”   也好什么!有种说不出滋味的感觉,突然从萧纬心尖上急急窜了出来。陈永年那双眼同那日门后的双眼猛然间重叠起来,重影中映照那句也好,透着让人心酸的落寞。   “定赌场,雪山,出发。”   “诶?你要亲自去吗,就不能派个人去装装样子啊。”   重影散去,萧纬也立即将永娘的事情丢与脑后。陈永年去雪山剿匪,不过是为了应付尹枫收兵,别人去也行吧。萧纬并不愿意陈永年此时离开京畿,对她来说,陈永年在,宫外就有人可以行动。陈永年在,她便心里有底气,知道有人必定会帮她的忙。此时虽还没到决胜时刻,可赌场的事情刚刚提议,文礼言她还信不过。   陈永年抿抿唇,“留京,无用。”他勾起浅浅的笑,“喜酒,回来,补吃。”   “永娘的事情以后再议。也别说什么无用,你明知道现在有那么多事情要你去办。好,你若要去雪山,给我个详细理由。”   陈永年定定看向萧纬,嘴唇微动,半晌将眼转到一边。萧纬暗自得意,看吧,凡是要用复杂句型来表达的,陈永年必定会放弃说话。   “喏,是你自己放弃的。”萧纬耸耸肩,“我闹不明白你干嘛不要待在京畿。等真正需要你出兵的时候,自然会让你去。现在,你要帮朕!”萧纬侧过身,握住陈永年的手。触摸到的手,并不细腻,有行伍之人特有的茧子。位于虎口,位于拇指之间,双手握紧时,并不舒服的触觉,却独有安全感。   萧纬变换了称谓,代表她现在不仅仅是需要陈永年帮忙的朋友,还是需要陈永年效忠的君王。陈永年怎会不懂萧纬的心思。就算萧纬不变换称谓,不用君臣之位来压他,只要萧纬开口,他又怎会不听从。   陈永年喉结上下滑动,蹭到锢地紧紧的护颈,原本还想多说几个字的想法隐了下去。“嗯。”他应了声,便沉默起来。   萧纬得了他的答应,便不再紧逼。一路无语回到宫门前,萧纬下车时,回转头,笑盈盈看向陈永年:“那陈姐姐,明日见。”   陈永年勾起嘴角,鬼使神差般叫住萧纬,压低声音说道:“宠皇后,蒙蔽尹枫。”说完,心不由一阵酸一阵痛,见萧纬愣愣点头,垂下眼遮住心思,“告退。”   得了消息的李常侍已在北门候着。大门开了条缝,见萧纬窜了进来,慌慌张张去扶,轻声问:“皇上,怎地那么晚?”   萧纬揉揉眉间,将陈永年的建议放在心里,淡淡岔开话题:“有人发现吗?”   “回皇上的话,皇后着人来请过。应贵人身边的池鱼也来打探过。”见萧纬皱眉,李常侍补充道,“您原先说同应贵人一同用晚膳的。”   “哦,赏点东西给他,朕就不去了。”萧纬又想起陈永年的建议,撇撇嘴,吩咐道,“派人去看看皇后,送点药去,安抚下他们罢。”顿了顿,“查一下,宫里元音的娘和京畿元掌案是什么关系。”   说完,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看天色,这月亮几近圆盘。一想,“哟,中秋了!”   李常侍笑了两声:“正是,八月十六,宫里总会有中秋宴。不管份位高低,都要赏下席面一同吃。讨个团团圆圆的口彩。”   “吩咐下去,让皇后主办,静贵妃协理,热闹热闹。今年钱不多,让他们斟酌着些。”   “皇上。”李常侍露出扭捏的古怪神情,看得萧纬别扭的很:“说吧。”   “陈公子,陈公子候在寝宫外,小人问了几次,陈公子只说是在赏月。”   难不成她寝宫外的月亮格外圆,才怪!鬼才相信他在赏月!哎哟哟,糟。刚才没有坚持。刚说了一半啊,想要册封陈永娘,却又被陈永年给吓回去了。要是过会儿碰到,永娘再问一句为啥不亲近,她怎么回答,小姨子不同意吗。诶,对哦,直说便是。说不定永娘和他姐一说,永年就同意了。   一想居然还能用这招让陈永年吃瘪,心情顿时飞扬起来,兴高采烈的往寝宫走。李常侍跟在后头,眼珠转了几圈,倒是领会错了意思,心里一边想着总算皇上子嗣有着落了,一边还盘算着皇帝会给陈永娘什么封号,到时候可要好好巴结。将来的太女,说不准就出在陈永娘身上。   刚走近,就见着永娘双手托腮,坐在殿门前石阶上,双眼滚圆滚圆,瞪着那同样滚圆滚圆的月亮发呆。没有陈永年墨绿眼眸的神秘,他那双有月亮反射光芒的眼,夜色下看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三珠耳环一晃,永娘歪了歪头,冲萧纬招招手:“皇上,也来赏月吗?”   李常侍识趣地隐在阴影里装不存在。萧纬走到他身边,顺势握住永娘的手,坐在他身边:“嗯。”   两人默默抬头看着天上圆月,过了小会,永娘轻声问:“阿姐,还好吗?”   萧纬一怔,“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出宫的事情,永娘知道了?   “小人很久没见到她了,很想她。后天中秋,不知道小人能不能出宫和家人团聚。”   “怎么了?宫里不好吗,有人欺负你了?”   “不不。”永娘顿了顿,垂下眼,弯起嘴角,“大家都对小人很好。”转过头定定看向萧纬,“只是,小人明白,宫里的好不见得是真的好。可是家里人的好,就是真的。小人很怀念这种,不用去猜别人的心思,不用去想别人话里意思的日子。”   “你倒是直接。”   “小人要是也对皇上假惺惺的,那皇上多可怜,宫里都没个真心实意对您的。哎呀,”永娘捂住嘴,耳珠不停晃荡,双手反过来握住萧纬,“小人,小人多嘴。皇上别怪小人。“   萧纬怎么忍心怪一个扑闪扑闪大眼的美少年。何况,他说得也是事实。可怜不可怜的另说,宫里到底有几个真心实意对她的,确实五个手指都数的过来。   永娘见萧纬没有怪罪,松了口气,头靠在萧纬肩膀上叹道:“小人看到皇上就想起阿姐,境遇竟也差不多。皇上您虽万众敬仰,但真正同您贴心的,没几个。阿姐呢,为了阿爹,为了不让人瞧不起我们,拼尽力气。可是,就算到现在,陈家也没看得起我们过。”   “咦,为何!”萧纬心里盘算,不管怎么说,陈永年还是骠骑将军,陈家宗室虽有先帝恩赐的爵位,但并没什么实职。   “她虽为骠骑将军,但在京畿没有实职,总因为这个让那些宗亲嘲笑。就算嘴里说着好话,但心里不知道怎么嘲笑她呢。”永娘叹了口气,停了会儿,“真是对不住,跟皇上说这些。之前小人还说,不如在京畿寻个职位为皇上效忠,总比顶着将军的头衔,没有实职,还被人嘲笑好。可阿姐榆木脑子,总是想不明白。”   “要不是你说,朕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萧纬哼了声,“陈家宗亲!哼,陈恩泽!”萧纬是不会忘记陈恩泽的,当年那场架打得轰轰烈烈。哼!   “小人多嘴。”永娘眼波微微一荡,“阿姐一门心思替皇上办事,皇上怎会不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嗯,你放心。朕不会让永年受委屈,明儿就让她办差。”   “多谢皇上。”永娘蹭地站起来,屈膝行礼,“永娘替阿姐谢谢皇上。”   萧纬一瞬间觉得永娘到这儿来卖好,是为了帮陈永年讨官做。可再一想也无所谓,总归要让陈永年得实职,现在的结果大家都高兴,何乐不为。 作者有话要说:  永娘开始对陈家还是忠心耿耿的   ☆、第十九章八月十六日冤家路窄      和陈永年他们出宫回来,便定好了作战计划。那赌场要偷偷地掌控在朝廷手里,而这件偷偷摸摸并不光彩的事情,朝中只有尹枫和他的亲信,京畿掌案元纯章知道。   因为皇帝的命令,要秘密办,尹枫自然也不能出头。便下令,元纯章这个原本将无巷的贵客,转身一变,成了大股东。元纯章一身鱼肉百姓的白肉,和赌场大股东的身份不谋而合,真是天衣无缝可喜可贺。她身后又带着亲兵私用,这一时间将无巷里格局顿变,除了贰号有武王爷撑腰,元纯章动不得。其他的号码,不是被她干脆吞并,要不,就用各种各样手段,逼得对方服从。   “果然对待蛮横之人,就得要让这等蛮横的人去。”文礼言喝了口乌龙茶,悠哉哉感慨一句,“皇上真是英明。”   萧纬嘿嘿得意笑了两声,她当然盘算过跳过尹枫和许忠单干,将钱弄入私库。但是,十个手指扳了扳,不管让谁去,都不一定有好效果。何况文礼言的暗示,她又不是没听懂。就算尹枫和元纯章暗暗揩油,倒也不怕。等过阵子,哎呀,反正会杀了她们,抄她们的家,就当存银行好了。   陈永年抬头看了她一眼,抿抿唇没有说话。萧纬敏感察觉到陈永年的眼神,想起昨天一上朝,就吩咐让陈永年去尚书省历练。没说官职,只说让陈永年多多同尹尚书请教。   这么一来,尹枫在众目睽睽下,还不至于那么不给皇帝面子,何况儿子身边的雪青还惹过皇帝不开心。不得不主动提议,让陈永年担任尚书省兵部侍郎。萧纬顺杆子往上,笑呵呵的同意。她强调遍官职,还强调保留陈永年的骠骑将军头衔,才是一脸臣工一心,君心甚慰的鬼表情。自然,昨日退朝后,先去了尹秀靖那里,说了会儿话,又问了问雪青的伤势才回去。   “永年怎么了?尚书省兵部侍郎的位子,可还满意?”   “嗯。”陈永年还会说什么,人家根本就不乐意用复杂句型表达。   萧纬耸耸肩,她送陈永年去兵部,一面是为了让他在京中有实权好帮她干活,还有一面,倒是真心想替他们陈家出口气。可惜陈永年寡言,不然她真想听听陈家人得知她封了侍郎位,会不会上门巴结,然后被打脸的情景。   文礼言突兀地转过话题:“皇上,陈将军之前提到过的剿匪,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   那不是假的吗?萧纬心思一转,反问道:“礼言有什么建议?”   文礼言指尖点点额头,“藏在雪山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弄得他们心野了,反而弄巧成拙。不如寻个理由,找个地方,放在眼皮子下面,既能便于看管,也能随时调用。”她转过头看向陈永年,“陈将军意下如何?”   陈永年点头,看向萧纬时,两人同时脱口而出:“京津石矿。”   正是两人相视一笑,就听李子树“咳咳”两声,“皇上,皇后差人来请。”   李常侍半弓着身子站在临花畔亭外,脸上有点尴尬,心里还嘀嘀咕咕,皇上同陈大人,文大人商量事情的时候,都在石亭。这石亭四面透光,视野开阔,看着随意,其实周围种了一圈松柏,将声音阻隔,不靠近的话,是听不清楚石亭里的对话。这种时候,看着不像是机密的机密,是最最要小心了。可皇后还老是挑这种时候,要么传话,要么来请的,真是麻烦透了。   听皇上没有应答,李常侍脚步往后退了半步,声音稍稍扬起:“皇上,皇后……”   “说什么事了吗?”   “说是为了今晚的中秋宴。”   说起八月十六的中秋宴,倒是一年一度的宫中大聚会。不管份位高低都要凑在一起,互相奉承一下,然后歌功颂德。今年当然也不例外。何况,今年皇帝大婚,后宫有新后,想必要搞得别出心裁一点。   萧纬扇着扇子慢悠悠从亭子里走出来,回头笑眯眯看向文礼言和陈永年:“今儿不留你们用饭,都各自回去陪着家里人罢。”想到永娘的要求,又笑道,“永娘说想家,朕准他今儿回去。永年去接他罢。”   陈永年一怔,便躬身称是。文礼言陪着他候在北门,等一架看似简单朴素,没有任何雕刻花纹的马车,笃悠悠出来,就见永娘已急忙忙掀开车帘,挥手招呼:“阿姐阿姐。”   陈永年难得扯了下嘴角,文礼言倒是高兴的拿手肘顶顶永年:“嘿,侍,永娘如今越发水灵,竟和你有点神似。”话出口后,又嘿嘿笑了几下,捂嘴摇头,“抱歉抱歉,一时嘴快。”   好在文礼言的嘴快,将脱口而出的侍年换成了永娘,得了陈永年淡淡一瞥,她反倒挺欢乐的。笑眯眯迎了上去:“还记得我吗?”   “是,永娘给文大人请安。”   “诶,哪里来的请安,可受不起。”文礼言摆摆手,对两人说,“你们好久没见,想必很多事情要聊。但,”她低头笑笑,“我看皇上对永娘上心的很。那些宫里的公子,现在为止,都无法出宫省亲,连宫外递牌子求见,都极少恩准。我说,你们啊,今晚吃了晚饭,不要留宿,早早送永娘回宫。”   那赶车的内侍谄媚地眉开眼笑:“文大人说得有理。皇上特命小人陪同陈公子回府,虽未提及何时回宫,但小人想,总不能让皇上久等。毕竟今儿是中秋,若陈公子能在中秋夜陪在皇上身边赏月,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天大的福气么?陈永年又扯了下嘴角,神情淡然,驱了马陪在马车旁。一路无语,只听“咯吱咯吱”车轱辘碾过石板路。陈永年心思不宁,这中秋年年过,今年却有些不同了。   往年的中秋,以前的皇女,如今的皇帝萧纬,会偷偷溜出宫,带着笑,嚷嚷着说还是陈家的饭菜好吃。他手指微微收拢缰绳,白马不服气的喷了口气,甩了甩鬃毛。陈永年无声笑了下,拍拍白马的头,又叹了口气,仰起头,倒是见着了火烧云。晕黄偏红的云,逼近天际,将天边染成半红。   红色,喜庆的颜色。皇帝终于还是大婚了啊。喉咙有些干涩,他已经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皇帝的感激,变成了忠心,到如今又变成了难以启齿的感情。这份感情,无法对任何人说明。甚至夜半梦回,连自己都不敢对自己内心坦诚。   偶尔他会想,若是有机会重新来一遍,他会不会在遇到萧纬的时候,就干脆向她言明,他是个男人。仔仔细细想过无数遍,都没办法得出正确的答案。可这一遍一遍的回想以前,竟是一遍又一遍不断加深他对萧纬的感情。到头来,只有股庆幸,若不是假扮了女人,他就没法站在萧纬身侧了吧。   “阿姐。”永娘在马车里轻轻唤了声。   陈永年侧过头,看向青色布帘随着车轮微微摇摆,却没有应答永娘。永娘现在养尊处优,应是萧纬对他不错。心内无意义地酸疼一记,倒想起萧纬当时说得那句:“我会对他好,就像对你一样。”   “阿姐。”永娘掀开车帘一角,那双黑眸转向他,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我,”永娘见陈永年没有说话的意思,话语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眉眼一弯,笑道,“阿姐,这回家的路怎地那么慢,我都饿了。”   那赶车的小侍,笑嘻嘻的奉承道:“陈公子,不是小人故意拖慢。陈公子可是皇上心里最要紧的人,小人是半点闪失都不敢有。”   永娘不敢接话,眼神死死盯着陈永年,见他依旧淡着神情,却转过头没有再看他。心里一松一紧,满心满腹的愧疚也好,说不出的羞愧也好,就突然间冒了出来。急忙忙转了话题,“听说阿姐最近升官了,不知道忙不忙累不累,父亲还好吗?”   “回府再说。”   永娘收到陈永年淡淡回应,不免松了口气,又自责怎么能在皇帝内侍的面前问这些事情。忙放下车帘,人缩回车厢。紧紧拽着帕子,偏是坐立难安。情不自禁又将悄悄打包回来的包裹,放在膝盖上,打开一样一样的细细瞧了一遍。   包裹里头,说穿了都是萧纬赏下的一些物件,有些还是他住的宫里的摆设。永娘瞧着喜欢的,觉得是好的,都小心翼翼藏了起来,趁着今儿出宫,都带回陈府,想交给安人。他身无长物,也只能靠着借花献佛,来表一片心意。   车子到了陈府门口,却见着熟悉的身影,陈家表小姐陈恩泽。这货是见过永娘的,也知道永娘是陈永年的小侍,名叫侍年。但却不晓得,陈永年认下义弟,送入宫中的人就是侍年。若是一般人瞧见了也就罢了,换了是陈恩泽,按照他们之前的恩怨,就算是真的也要说两句,弄得人疑心是假的。何况,如今就是假的,要是被陈恩泽发现,她怎么会甘心放过。   陈永年一摆手,让马车停下。内侍还没说话,就听车厢里永娘低声说道:“从旁边的小路进去。”内侍哎哎两声,刚想说,皇上送来过节的,怎地能从边门走,这不是打皇帝耳光嘛。   就见陈府门前,那个吊儿郎当的小姐,一手敲着乌黑锃亮的九节马鞭,一边嚷嚷着过来:“哟,永年妹妹得了好官职,见着自家穷亲戚,都当做看不见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我自小就自闭,朋友少不说,连打架的人都没有。再用力回忆,竟然也回忆不出,当年我有什么风采。哎。   ☆、第二十章八月十六日穷亲戚      陈恩泽,字雅人,可惜的是,她这个人半点都不雅,和名字一点都搭不上边。脾气暴躁,一点就着。曾经,因为嘲笑陈永年院门口那株,开得璀璨的紫薇花,和陈永年狠狠打过一架,再加上皇女萧纬的加入,那场架打得轰轰烈烈,满朝皆知。自然,他们三个的梁子,就是从那天结下。   但因为陈恩泽先祖父受过朝廷的封爵,同先先皇还有份颇深的交情,论起来,就算是萧纬都不能没理由的动她。更何况,陈恩泽虽是混不忌惮的野性子,但却从没背地里下黑手阴过陈永年,萧纬登基后,就干脆当不记得这件事情,也懒得寻仇。   只是官场也就是人情场,谁都不会给皇帝找不痛快。从萧纬当上太女起,陈家除了永年以外,其余人都保留了虚爵,可朝中官场实权,却是怎么都落不到他们头上了。   “哟,永年妹妹身后藏着什么宝贝,也让姐姐我看看。”陈恩泽马鞭一挥,就来卷车帘。   陈永年空手去夺鞭稍的同时,内侍颤颤抖抖地斥骂声已经出口:“什么,什么人!大胆!居然敢拦皇上的车驾!”   “哎哟!”陈恩泽手臂微动,将马鞭收回,歪头看了眼纹丝不动的车驾,哈哈笑了几声,“里面是谁?不会是皇上吧。”   “大,大胆!里头坐的,是陈将军的义弟,陈府的二公子!”   “哟,陈家多了个公子,我怎地不知。我爹还是族长呢,可没听他说开过宗祠,填过族谱。”陈恩泽话是这么说,但毕竟还是顾忌内侍将皇帝给抬出来当盾牌,不再追问这个话题。转过头看向陈永年,“永年妹妹,我爹说,今儿中秋,让我带你们父女回大宅里一同过节。”眼睛一眯,马鞭敲着手心,“既然还有二公子,”她重重咬音,“那怎么,也得去祭拜祭拜祖先吧。”   车厢里的永娘惊地紧紧搂住包裹,浑身发抖,就怕被陈恩泽看到他,拆穿他的身份。可不知道为什么,偏是这种紧张时刻,他脑子竟然还想到,若是能将自己名字写进陈家族谱,才真正算是陈家公子啊,可为什么公子从不提此事呢。   “多谢,不用。”陈永年依旧挡在车驾前,手腕上有被马鞭擦伤的青紫,他眼神淡淡瞥了眼,转过神情,“无权之职。”   陈恩泽一愣,“嘿”了声,马鞭往地上用力一甩,冷冷的调子,从石地上扬起一层灰白尘烟中冒出,“也是,也是。咱们这种不常往来的穷亲戚,今儿来见,怎地不让人怀疑,是有求而来。”眼珠一转,往陈永年身后的马车看去,扬高声音,“上回咱们听说,你送了个义弟去宫里,想必就是车里的这位了。”   陈恩泽往车前走了一步,陈永年不躲不闪淡然处之,倒逼着陈恩泽停下脚步,“车里的二公子,就算是义弟,也要入族谱,毕竟你要担上咱们这个陈姓。”不管陈永年冷眼,“我同陈永年有些宿怨,可同你总归无仇无怨的,听我一句劝,不入族谱,总不是正经事。就算将来被皇帝瞧上了,身后没有大姓家族撑腰,你怎地在后宫里混。”随口又问了句,“永年妹妹,你说对不对。”   陈永年“嗯”了声,错身从陈恩泽身边走过,挥手让车子驾到大门前,转过身对陈恩泽行礼:“恕不远送。”   大门往里拉开,陈安人颤颤巍巍走到门前,宫里的内侍像是被此时怪异的气氛感染,快速扶着陈永娘下车。陈永娘抖得不行,低垂着头恨不得躲进包裹里。只是他走得越快,越觉得陈恩泽盯着他的眼神便越狐疑。心里惶惶,总算是进了落花门,手放进陈安人的手心,被他往宅子里一拉,才算放下心。   有了这么一场插曲,这陈家的中秋聚餐就没多少滋味。其中,永娘几次三番想对陈永年说,他现在的官职也有他永娘的一份功劳。可话到嘴边,一面有宫里的内侍虎视眈眈,另一面,又觉得说出来像是故意邀功。想了半天,只将那藏得小心翼翼的包裹递了过去,说官职的话却藏起来。倒是腹内为族谱上的名字打起小算盘,打算再帮陈永年讨要封赏,再问公子要入族谱,公子怎会不肯。   等吃完饭,在旁伺候的内侍已经急得团团转,嘴里不敢催,倒是拐弯抹角说两句:“宫里的宴席怕是快散了。若是皇上兴致好,怕要选哪位主子陪同赏月。”   陈永年哼了声,拍拍永娘的胳膊:“保重,不送。”   陈安人倒是叹了口气,想挽留一会儿:“话是这么说,可永娘毕竟没得册封,想必皇上也不会想到他。也不急得一时半会儿回去,咱们,咱们还没说什么话。”   “没事的。永娘还是早些回宫好了,”永娘翘起嘴角笑了笑,“就算皇上不说,咱们也得识趣。有皇上关照,永娘也会尽力,咱们陈家必定会越来越好,再也不用怕她们了。”   他这话说完,倒是让陈永年微微沉吟,抿抿唇冒出一句:“无需,勉力。照顾,自己。”   永娘回宫的马车赶得飞快,到了北门,果然有人候着。永娘不免庆幸的轻叹一声,还好赶着回来了,皇上根本就没有想让他留宿的意思。   候着的缮柒是宫里派去照顾永娘的小侍,自从在永娘身边起,缮柒就认定永娘必定能得宠幸。可眼巴巴看着皇上对其他几位主子宠幸,就是不见皇上来册封永娘,心里不免着急。今儿是个大好机会,偏又让永娘回府省亲,好在永娘识趣,及时回来了。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缮柒匆匆扶着永娘换了宫里的轿子,扶着轿沿催促,“快快,皇上的中秋宴还没散呢。您该去请安呢。”   “这,不好罢。”永娘摸摸手腕上套上的玉镯子,虽不是上好的成色,但是陈安人亲手给他套上的。这也是代表了,他已经是陈家二公子么。不,还差最后一步,就是入族谱。等入了族谱,他这个曾经流落在街头,无家可归的乞丐,才算是有了真正的归属之地。   “这有什么不好的。今儿宫里哪位主子,不趁此机会说两句吉利话让皇上高兴。”缮柒在旁嘀嘀咕咕,“让皇上高兴,说不准……”   缮柒想说的是,说不准就册封了。而永娘心心念念是陈家正式的身份,想到让皇上高兴,便是能给陈永年方便,给陈永年方便就能证明他这个二公子有用。这么一想,“嗯”了声,“也是,今儿过节,怎么也该去给皇上,皇后磕头。”   今年的中秋宴,为了别致,皇后安排在了蓬岛瑶台。蓬岛瑶台在内宫最西的寿海上,与另外两个人工岛相连而成。与岸边没有桥梁可通,只能靠小舟通行。寿海虽然不至于是真正的大海,但也能与一般江河想比。   永娘坐在的轿子匆匆到码头,自有内侍摇着扁舟载永娘往蓬岛瑶台去。只是没过多久,就见眼前白烟袅袅,将那蓬岛瑶台笼罩在云雾里,仿佛真成了仙境一般。船驶入云雾中,回首见不到岸边,往前只能看到蓬岛瑶台若隐若现。   缮柒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了?难不成……”   摇船的小侍嘻嘻笑了几声:“其他主子到了这儿也吓了一跳呢。等过会陈公子上岛,便知究竟。”   小船摇到岸边,那层云雾倒是散去了。回首看去,果然白烟还在,将岛屿和刚才上船的码头隔成两边。耳边已传来乐器喧闹的声音,缮柒递了个金豆子过去,压低声音问:“各宫的主子都在?”   摇船的小侍笑眯眯的收进赏,“都在。连一直病着的元婕妤都来了。”想了想,算是额外提供情报,“听说,元婕妤是皇上特特关照要请的。”   缮柒谢了声,扶着永娘叹了口气,“还以为元婕妤与世无争呢,原来人家在背后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宝。”他左右看看,就见不远处已有小黄门提着灯笼来迎,收敛神情,声音压得极低,快快关照,“公子,今儿是好机会,千万别浪费了。”   小黄门匆匆来迎,脸上还带着笑:“陈公子来得真是巧!皇后下旨,让各宫主子,不论封位,一起来玩万星阵呢。”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连主子身边的伺候人都能一起玩。说是谁赢了,就能跟皇上求个恩典。”   什么,皇上的恩典!永娘侧过头看向缮柒,虽是带笑说话,但话语中隐隐催促:“那咱们快去罢。别扫了皇后皇上的兴。”   灯笼晃晃荡荡,永娘他们走得飞快,生怕错过了游戏,将那恩典白白拱手于人。堪堪到了万星阵前,就见萧纬和尹秀靖已经坐在万星阵中央的石亭里。   那万星阵有五个入口,由入口进入,谁先到达石亭,便算谁赢。此时,已有小黄门举着灯笼在入口处等候。静贵妃自然位与忠字口,应贵人处于孝字,元婕妤处于仁字。永娘匆匆一瞥,心里暗喜,好在皇上并不好色,不然就五个位子,那岂不是抢破头了。   但就算萧纬不好色,要凑齐五个男人走迷宫,简直太容易不过。尹秀靖见周围那些地位低的人中,不免也是跃跃欲试,便想指两个去。可不等他开口,陈永娘向前便是大礼,磕头后便笑道:“原来皇上皇后玩这个呢,是否能让小人也凑个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永娘对归属感的需要很大,这大概是因为他之前一直流落在街头的关系。 这种需求,就好像是孤儿想要家人吧。   ☆、第二十一章八月十六日 争先      宫里的中秋大宴,无论地位高低,都能凑个热闹。就算得不到皇帝青眼,起码能够大吃一顿。可哪里想到,皇帝兴致一起,竟然说,谁能提着万花灯笼,先从万星阵中到皇帝和皇后坐的石亭里,便能求个恩典。   这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五百万彩票啊!不管这要求大小,起码能在今晚得皇帝青眼,说不定一举得孕,那岂不是平地青云了。   “行啊!”尹秀靖还没开口,萧纬见永娘回来,原本无聊的心思终于振奋起来。笑眯眯地让永娘去了末尾,礼字入口。眼神一转,拍拍尹秀靖的手,“皇后不能亲自去玩,岂不是无趣,不如让雪青代你去罢。”   尹秀靖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猛地收拢,他今儿特意在指甲上涂了蔻色。那颜色是瞒着雪青,悄悄半夜起来,凑合着月色,怀着说不清的心思,仔仔细细涂上的。特特想今儿个,等给皇上敬酒时,说两句曾听雪青念叨过凑趣的诗词,再显露出代表男性柔弱的颜色,给萧纬递个台阶,让她今晚还是回到他的凤来殿。   这番心思藏着极好,甚至在雪青唠唠叨叨,说什么不要被关在宫里时,还极为配合的应和几句。可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雪青得罪过皇帝啊,到底为什么此时要让雪青去走万星阵。万一,雪青赢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他可怎么办。   心思电转,也来不及反驳阻止。雪青竟提着万花灯笼,略略躬身行礼,便快步走到义字入口。尹秀靖抿抿唇,一面安慰自己,雪青毕竟是自己人,说不定也是为了帮他。一面又对雪青含着惊恐,生怕他到时候赢了,说一句要出宫,那他还怎么自处。   尹秀靖是心砰砰乱跳,萧纬倒是悠闲悠闲。她是坐得高,看得远。看着那五人,立在五个入口,形成一个星形。万星阵说穿了,就是个用灌木,草丛,搭出的大型迷宫。迷宫由外向里,一圈圈收紧,最里面的图形,就是五芒星,而她和尹秀靖便是坐在五芒星的中心,五角石亭里。   李常侍看着萧纬的神情,见她微微点头,便直起身子,对外拍拍手。站在迷宫入口的小侍,一挥手里的红旗,大喊:“起!”那围绕在万星阵四周的灯笼,瞬时熄灭,唯有永娘他们几个,手里的万花灯笼,昏昏黄黄,顺着晚风,上下摆动。   永娘心一惊,原本灯火通明的场所,一下子暗了下来,连带着周围嬉闹的笑声,仿佛也不见了。他不是正宗大户人家公子,自然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万星阵,比起许媛皑他们可是吃亏了不少。可又因为不是大家公子,在街头流浪过的经历,让他比温室里的花朵,多了许多韧性和狠劲。   深深吸了口气,永娘提着灯笼,便迈步进去。知道萧纬他们是坐在中心,便一门心思往前走,怕瞧不清路,手一直搭着身边的灌木墙,暗自算着转过多少弯,还是要转回来。可这本来就是迷宫,白天走还会迷路,何况现在晚上,靠着手里照不远的灯笼,和天上的明月,哪里认得清路。兜兜转转几次,永娘都不晓得自己走到了哪里。   可不管是股票也好,玩儿牌也好,新手总是有新手运的。等他再转了个弯,却遇到雪青提着灯笼,站在路中,仰头看着月亮,倒不像急着找出口的样子。   雪青听到脚步声,侧过头看向他,笑着说了声:“是陈公子。”提着灯笼走了过来,略略弯腰,算是打了个招呼,又仰起头看着月色,“真是好巧,陈公子是寻到出路了吧。容小人跟从,自然小人不敢争先。”   永娘笑着摇头,“我能遇到你已经算幸运,怎么知道路在哪里。”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念念不忘的恩典,怎么可能就此放弃,“不过正好咱们结伴一起吧,说不定两个人有商有量,就能找到路口了。”   “好啊。”雪青笑笑点头。见永娘还在看他,一摊手,“皇后照顾小人,给服了好药。虽是前阵子挨了打,现在都已全好了。”   “皇后对身边人真是不错。”   “正是。”雪青笑了笑,“皇后常说,皇帝身后有那么多男人,他虽归为后,但也照顾不了那么多,总得先顾着眼前的人怜惜。”   两人脚步突然停了下来,雪青转过身,面对永娘而立,身影被月色拖成长长阴影,覆盖在来路上。他神色淡淡,语气中含着劝导或是威胁:“皇后还说,得皇帝宠爱容易,但失皇帝宠爱更容易。要在宫里安身立命,独善其身反而会惹人不快。”   永娘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背脊触到灌木,抵住伸出的枝桠,“雪青常侍说的,我听不明白。”前头朝政的事情,他全然不懂,后宫的事情,他也不想明白,只要牢牢抓住萧纬不就行了吗?“咱们快走吧,别让皇上皇后多等。”   雪青叹了口气,“小人是一片好心。”他摇摇头,“这里的迷宫,皇后怎会不带小人来玩?条条通道,小人可是烂熟于心的。”转过身不再去看永娘,“何况,皇上怎会随口许诺说什么恩典,还不是皇后的主意。小人在这儿候着,只是想看看哪位同皇后有缘。可惜了哉。”   “这,”永娘明白雪青的意图,可他不想趟浑水,但眼前的恩典又极为诱惑。“我真的不明白。陈家家世并不显赫,其实皇后完全不用在乎我。”   雪青扯起嘴角一笑,大步向前走:“陈公子跟着小人,小人自会带陈公子出去。刚才说的话,也全然不用放在心上,皇后同小人一直说,合则两利。无须勉强。”   永娘暗暗松了口气,根本就不想接口。但好运没有持续到出口,再下个转弯口,遇见了许媛皑和应茗两人。四个人目目相对,仿佛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怨恨。   许媛皑先开口说话:“雪青倒也是路熟。”顿了顿,“伤好了?本宫还盘算着差竹墨给你送药呢。”   “谢静贵妃挂心。但皇上送了好些伤药过来,小人用了之后,立时就好了。”   许媛皑哼了声,眼神瞥到永娘脸上:“竟是连你都能来玩了。听说,是连族谱都没上的外室公子,真不明白怎地还能留在这宫里。”   应茗拉拉许媛皑的手臂,阻止许媛皑再说下去。转过眼,便带笑点头:“真是巧,看来咱们四个人要一起到了呀。就不晓得这恩典,能不能分成四份呀。”   这话说下,许媛皑脸一冷,一甩袖子,不理永娘他们,直接就往出口走。应茗叹了口气,他好不容易能有个求恩典的机会,可哪里晓得走到半道上就遇到了许媛皑。若要争先,就会撕破脸皮。怎么算,都不是个好时机。跟在许媛皑身后走了几步,转头看看立在原地的两人,又冲他们点点头,便一声不吭地跟在许媛皑身后走了。   “还是静贵妃得了先。”   永娘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刚才不和雪青说闲话就好了。不遇到静贵妃,就不用担心争先不争先的问题。等到了皇帝面前,再求恩典。原本他是打算求皇帝再提携陈家,可刚才被许媛皑的话语触痛心病,恨不得立即求皇帝让他入陈家族谱。   “也不见得吧。”雪青嘻嘻笑了几声,“小人刚说了,条条通道,烂熟于心。只看陈公子敢不敢争先?”他往前探看,“不过再不决定,也赶不及了。”   永娘要是决定争先,意味着彻底和许媛皑翻脸。不跟雪青走,便是不愿参合皇后浑水,意味着和皇后闹翻。左右为难,额头上细汗一滴滴冒出。眼前雪青吊儿郎当嘻嘻笑的模样,一下一下的放大。永娘不愿再盘算将来的事情,先抓住眼前再说。禁不住低下头,快速说了句:“有劳雪青常侍带路。”   “好嘞。”雪青笑了几声,他哪里是带永娘走别的道路。直接脱下外衣,牢牢罩在永娘身上。在永娘惊诧的眼神间,笑嘻嘻地一脚踢向灌木墙,硬是弄了个小缝隙出来,双手用力扒开,弄出可以有人通过的道路,“快快。”   事到如今,永娘也没别的选择。一边惊疑不决,一边还是迈步跨了进去。灌木墙大概有半个人这样宽厚,永娘一头撞进去,闭着眼钻出灌木墙。如法炮制,不过三块,便到了路口。多亏雪青的衣裳遮住头发,永娘头发没有丝毫凌乱。雪青快速取下衣裳,直指通道前头亮光,推了永娘一下:“快快,要是这样还不能拿第一,我也没办法了。”   永娘被推得踉跄几步,还不等他站稳,就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冒了出来:“咦,你竟敢跑到本宫前面!”永娘一惊,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背对着来人,慌慌张张朝着光亮小跑起来。   “呀,是永娘!是永娘!”   他猛地抬起头,见萧纬站在不远处的石亭里,人靠着栏杆而立,正笑盈盈地向他挥手。脸上笑容真心实意,仿佛在庆幸是他永娘先到了终点。永娘心里一松,总算到了。那恩典,可以让他有归属感的恩典,总算可以得到了。脚步放缓,还不等抬头微笑,背脊被人用力推了一下。   那万星阵地面用碎石铺成,周围又是一圈灌木,尖利枝桠探出。永娘还维持着小跑的姿势,身体前倾,被人这么一推,无法控制重心,自然全身往地上跌倒。电光火石间,已觉得双手手心火辣辣生疼,蹭到地面的脸颊,竟是疼得受不住,左眼不受控制地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  尹秀靖对雪青的感情,其实挺复杂的。雪青仗着穿越的优势,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存在。   ☆、第二十二章八月十六日 恩典      中秋宴就是大家聚聚喝酒的大型趴,欢欢乐乐就好。萧纬是怀着这幅心思去参加的。虽然在场的,没几个让她舒畅,但好歹可以暂时放下繁琐的事务,好好休息一下。   但绷紧的神经,自然不会因为眼前和乐融融的景象,想当然的放松下来。听尹秀靖提议让妃子们走万星阵凑趣,萧纬立即想到,趁这个机会,正好可以稍稍离间雪青和尹秀靖的关系。于是大方地说要给获胜的人,一个皇帝金口不悔的恩典。   她怎会不知道,尹秀靖带着雪青,闲时无聊,早就来逛过万星阵了。尹秀靖不便亲自下场,便由雪青去,等雪青拔了头筹,不管是什么恩典,都会让尹秀靖心生芥蒂。   倒是没想到永娘这时候回来了。看他还穿着刚出宫的衣裙,跪在眼前时,一身素雅浅绿,真是将周围不知道穿衣品味的男妃们,甩了不晓得多少条马路。   只是临近结尾,永娘出乎意料的第一个出现,那原本用来离间用的雪青,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刚刚探出身子去挥手,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挂个完全,就见许媛皑和应茗从永娘身后飞跑出来。眼睛就这么一花,听到永娘大叫一声,再回过神时,永娘已五体投地扑倒在地上。   萧纬还没开口,尹秀靖已经立起,一摆手:“快,宣太医!扶起陈公子!”顿了顿,语气冰冰冷冷,又混合着无可奈何,轻声自语,“怎么办,瞧着是静贵妃推的,可……”   萧纬冷眼瞥向尹秀靖,他倒是时刻不忘宫斗。不过,刚才的情景确实没有看清。永娘跑在最前面,雪青跟在其后,看上去也不像想争先的样子。只许媛皑和应茗气势汹汹地从他们身后跑出来,若说有人故意推搡,那倒是只有许媛皑和应茗有可能。   “皇上。”永娘低低抽泣,双手摊开,碎石陷入皮肉,瞧着血肉模糊地。疼得直抽冷气,心思转了一圈,还是说了句,“是,是小人御前失仪。”   雪青跪坐在永娘身边,扶着他叹气:“可惜了,明明是你拿了头筹。”   萧纬匆匆从石亭下来,走到永娘身边,扶住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脸上被树枝也划开了,还被蹭破了皮,不晓得会不会留疤。   许媛皑和应茗面面相觑,手足无措走到萧纬身边,许媛皑结结巴巴说:“臣妾,臣妾根本没碰到他。”应茗也吓得连连点头。尹秀靖快步走近:“雪青,你说!”。雪青“嗯”了声,“刚才太快,小人没瞧清发生什么。”   尹秀靖微微皱眉,倒是立即转口不再提谁推到之类的:“没眼力价的,都不知道去扶陈公子上轿鸾。”   萧纬很想在这种关键时刻,来一个公主抱,可惜她既不习武,力气也不强壮,要公主抱男人还是有点为难了。挥挥手,让小侍过来扶着永娘上轿,然后用一种愤怒的眼神,往周围杵着的四个男人脸上刷了一圈。   “皇上,真的不是臣妾。”许媛皑眼眶先红了一圈,对印着他今天一身的绯红衣裙,倒是相映成趣,红上加红。眼圈下有重重的黑眼圈,应是没有好好睡觉的缘故。“皇上,臣妾和应贵人早就走在陈公子前头,可不知道他从哪里窜出来的。我们只想加快脚步越过去,可半点都没有害人的念头。”   应茗此时也有点糊涂,他和许媛皑看到永娘在跟前,就加快脚步。等到了永娘身后,两人就分开,从永娘身侧穿了过去,明明没有碰到永娘,可哪里想到,刚刚越到前面,就听永娘摔倒了。不过此时此刻,保静贵妃,就是保他自己。   “皇上,嫔妾也不曾碰到陈公子。嫔妾和静贵妃确实是从他身侧越过,但都不曾碰到。”心思一转,看到束手站在皇后身侧的雪青,抿抿唇,难不成是他?或是,陈永娘故意用的苦肉计?可心底疑惑怎敢宣之于口。   萧纬哼了声,“好了!朕心里明白,是谁起了歪念。”语气冷冷,“都散了罢,明日,你们几个都得去探望永娘。”   尹秀靖低低应了一声,瞥了雪青一眼,那双涂了蔻色的双手,最终还是没得在萧纬眼前露出。心里既是愤愤,又不免有些庆幸。毕竟洗脑洗了十几年,要他一下子放下身段,露出娇弱的一面,还是不容易的。   雪青轻轻在他身后咳了一声,尹秀靖惊醒过来。走到萧纬面前屈膝叹道:“原本今儿人月两团圆,可不想却出了这番纰漏。累皇上扫兴,倒是我的失责。明儿,我定会好好查,看到底是谁,”语气一停,往身后两人看了过去,“是谁,竟敢在皇上眼前耍花招!”   萧纬心里淡淡一笑,这尹秀靖倒是厉害,借着这个机会是想要作弄许媛皑了吧。心里藏着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番,现在在用尹枫的人赚钱,尹忠死脑筋一直在阻止她赚国库,哼,给她点颜色看看。   “好罢,就交给皇后处置。”萧纬揉揉眉,哼了声,“好端端的,真是扫兴!子树!摆驾纳翠阁。”   不是以宫以殿为名的,自是来宫里做客的永娘的住处。纳翠阁分上下共三楼,左右各有环形木梯而上。立在三楼窗台,能将眼前一片竹林放进眼底。   萧纬在尹秀靖面前演完戏,便真正开始担忧起陈永娘来了。男女颠倒,想必陈永娘会非常担心他的容貌受损吧。“子树,太医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回皇上的话,听到回报,说太医院副院首刚刚到纳翠阁。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嗯。”萧纬叹了口气,飞来横祸啊!怎么和永年交代啦。   到了纳翠阁,就见上下三楼灯火通明,有小侍捧着铜盆“笃笃笃”飞快上楼。萧纬一怔,看上去架势有点吓人。也不让人传唤,带着李子树飞快上了三楼,瞧见永娘半躺在床上,两手已经被白布包扎好了,可左脸颊上不晓得涂了什么,看上去红通通的,可怖的很。   “怎么样,怎么,怎么脸成这幅样子?”   萧纬快步走到永娘床前,太医已退到一边,请安之后,抬头回应:“回皇上的话,涂的是伤药。好在救治及时,只要按时涂药,脸上不会留疤。不过,这药涂上之后,要忌口,不然伤疤落去,那伤痕还是在的。”   “嗯。”萧纬点点头,“缮柒!好好照顾你家主子。”回过头仔仔细细看向永娘的伤口,“永娘你还好吧,放心,朕让皇后去查,到底是谁害得你。”   永娘一怔,这次虽然是静贵妃或是应贵人下的狠手,但他没有大碍,查出来又怎样,最多训斥静贵妃一顿。可对他来说,就是彻底得罪了静贵妃这方。再者说,虽然今儿承了雪青的情,但不代表他会傻傻的做皇后对付静贵妃的棋子。   “是小人心急,自己绊倒的。皇上不要牵连别人。”永娘急忙开口,又匆匆别过头,“皇上别看,丑得很。”   “你倒是善良的很。”萧纬再次感慨永娘小天使,被别人害了都不愿意告状。“说吧,你要什么恩典?”   “咦?”永娘转过头,长长睫毛一扇一扇,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纬,片刻后,低下头,声音细细,“可,可不是永娘先到。”   “朕金口玉言,你却不信么?”嘴上说着话,人已经毛手毛脚地抓住永娘的手,隔着包扎,一下一下摸着手背。   周围识趣的都撤了,不识趣的李子树还杵在那里,眼珠乱转。心里嘿嘿猥琐的笑了几声,果然不出她所料,皇上对陈公子果然不同。陈家,看来是要发达了!   永娘低下眼,倒是看到李子树还站在不远处,内心也不免唾了口李子树不识趣。可眼前,还不得不抽了抽手:“皇上,您说什么,小人自然是信的。”   萧纬嘿嘿猥琐的笑了笑,隐隐觉得笑声很耳熟,转过眼就瞧见露出同样笑容的李子树还杵在那里。人倒是惊醒过来,糟糕,差点就忘了还没跟陈永年报备呢。不对,说不准永娘的恩典就要册封!那就不能怪她,金口玉言的,陈永年也只能认了。   “说罢。”   期期盼盼的东西突然到了眼前,永娘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左右想想,歪头说道:“今儿小人被人说是不入族谱的外室公子,”见萧纬脸色一冷,忙抓住萧纬的手摇了摇,却碰到伤口,呲牙咧嘴的忍疼,“小人不敢提别的请求,只求能有容身之所。”   “既然入宫,这儿就是你的家。”萧纬毕竟没有永娘的遭遇,现代人对族谱的概念也不是那么深,并没听懂永娘的请求。“宫外,陈府便是你的父家,何必搭理那些长舌夫。”   永娘被这么一说,话语噎住,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笑道:“皇上说得没错,如今能在皇上身边,自然是小人安身立命之所。只是……”心思一转,看来皇上对族谱的事情不够上心,不如让公子来求。   “皇上,今儿回去的时候,看到恩泽堂姐了。”永娘低下头叹了口气,“挥舞着马鞭,气势汹汹,质问为何阿姐谋求京中职位,却不提携族人。还说,他们这种穷亲戚,天不怕地不怕,若有人不顾及族人,他们也不会照顾情面。那恶狠狠的架势,就像要打阿姐和小人,真是吓煞人了。”抬起头,眼里眶着泪,楚楚可怜,换谁都会怜惜,“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那么恶毒,要是能不再见到他们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能不再见到他们就好了啊”这句话可是大有深意。   ☆、第二十三章八月十七日求神      不再见到,有很多种解释,而听到萧纬耳朵里,倒是让她一激灵。萧纬一边想着那陈恩泽怎么那么讨厌,一边倒是又想起以前的事情。可眼前的永娘柔柔弱弱的,眼汪汪的看着她,她不免也只得恨恨的说了句:“好,明日朕就收拾她。”   永娘是松了口气,要是皇帝能把陈恩泽除掉,那陈家宗室便没有威胁,也不怕有人认出他这个冒牌货。何况,他这么做,也是替公子出气!   那月色朗朗中,萧纬看着永娘的神色由幽怨到喜色,一时间摸小手的兴致都没了。她本来以为,按照永娘善良的性格,一定会帮陈恩泽求情,倒没想到那柔弱的外表下,对陈恩泽的心倒是挺硬的。   “那永娘多谢皇上。”永娘匆匆福了福,见萧纬沉思,又急忙忙出口,那恩典可不能忘,“皇上的恩典,永娘不敢奢望。只求皇上能多多照拂阿姐,这次回去,问起阿姐官场上的事情,永娘虽是不懂,但阿姐闷闷不乐的样子,永娘,永娘好难过。”   “朕的恩典,可不是人情。官场上的事情,也不见得是朕一句话,还要看永年堪不堪重用。”萧纬不冷不热回了句,那颗火热腾腾的心冷了回去。站起身,淡淡看了永娘一眼,“朕金口玉言绝不食言,你好好想想再同朕说罢。”   永娘打了个冷颤,他虽是不懂朝堂的事情,可看脸色的本领是一等一的。见萧纬冷清下来,立即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慌慌忙忙拉住萧纬的胳膊,人贴了上去:“小人刚才只是跟皇上抱怨两句,皇上莫要嫌小人烦。皇上,皇上的恩典,小人想明白了,只要,只要皇上能,能亲近小人。”   说着想起以前在街头看流莺招客的姿态,脸红了红,将衣裳腰带一扯,那身衣服就顺着肩膀划了下来。永娘跟在陈永年身边,虽然没有习武,但也是跟着陈永年练习。衣裳脱落下来,不是瘦巴巴干扁扁的身材,有锁骨有肌肉。身材匀称,又有早些年受苦留下的疤痕,独独多了几分这儿少有的男子气概。   萧纬震惊了,这儿有船戏!   她犹犹豫豫,想来想去,一边恨自己迂腐,一边还是唉声叹气地帮永娘将衣裳拢好:“你别这样。若朕要幸你,自会正大光明等你册封之后。”语气顿了顿,“可是你那好阿姐,不见得喜欢你入宫。等过阵子,咱们三头六面问个清楚,你若想留,朕便册封。你若想走,朕就风风光光送你出宫嫁人。”   萧纬转身离去,自然没有瞧见永娘听到萧纬这句话后,神情是有多惊诧,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到床上。   第二天上朝,萧纬在经历了昨晚被永娘色诱后,精神萎靡。等三呼万岁,就见到可以没规没矩,四处撒欢的武王爷,她老姐,正站在武官首位,笑嘻嘻地盯着她。   “哟,大皇姐来了。”萧纬想起在将无巷见到武王爷,本来打算第二天嘲笑她,可没想到,听说武王妃大发雷霆,将武王爷给禁足了。“想必王妃大发慈悲。”   武王爷再厚得皮也不免红了红,随意拱拱手:“家门不幸啊!不如皇帝下旨,让我休了那泼人!重新娶门好亲事。”   “哦,好亲事啊。”萧纬故意拉长语调,见武王爷居然也一副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的怪怪眼神看过来,不得不悻悻收声,“皇姐今儿正好来给朕做个决议。”   萧纬叹了口气,“朕总想给先皇先后修缮陵墓,可应奉机却说现在没钱。你说可怎么办?”她指指尹枫,“尹爱卿说不能消弱军防,许爱卿说,既然朕已大婚就该是时候开科举,为朝廷广纳人才。可这些都要钱。皇姐,你给朕拿拿主意?”   “两位都说得有理。”武王爷双手一摊,翻了个关我屁事的白眼,“不过一文钱憋死英雄汉也是有的。臣听皇上问时,似乎心中已有解答,就不要为难咱们这些蠢笨的,直接吩咐臣等办事就可以了。”   “哎呀呀,朕哪里有什么主意。”萧纬叹了口气,见尹枫和许忠斗鸡似的互相瞪眼,心里暗暗一笑,冲站在队末,正在发呆的陈永年招招手,“朕想,让永年去庙里替朕祈福。对了,”她一击掌,“朕记得皇家寺庙位于梅山,风景秀丽,咳咳,朕是说,灵气得很。不如平日里,宫里无人去的时候,开放出来给百姓祈福,念佛的人多了,上天自然庇佑我朝。”   萧纬打的是开放旅游业,带动周边经济的小算盘。周围人却是叹了口气,觉得皇帝昏庸,办不来朝政,还要求老天帮忙。   不过萧纬昏庸对尹枫自然是好极了的事,特别是现在,那赌场来往的银子,交到国库,大约也只是十之五六。尹枫发财了,手里有钱就能招兵买马,所以看到萧纬昏庸行事,她便越是开心。不过萧纬另一个丈母娘,许忠就有点不爽,眼前的萧纬就是扶不上墙的的烂泥,恨不得立即把儿子接出宫得了。可恨地是,现在儿子对皇帝痴心的很,拖着一家上下就这么义无反顾的上了皇帝的沉船!   于是在这么一番看上去复杂,但其实挺简单明了的心理活动后,尹枫立即点头:“皇上说得有理!陈将军年少有为,替皇上祈福,真是恰好的人选。”   许忠嘴唇动了动,却说:“皇上,你开放了山门,那庙里的素食开支,又是一大笔。”   咦,萧纬疑惑地看了过去,许忠怎么了,你不是嫌弃我老是算钱嘛。倒是看到应奉机不停点头,收到萧纬眼神不由接着说了下去:“庙里的素斋提供给百姓吃,也不是不行。不过,不过现在国库空虚,正是节俭的时候。”   “放心吧,百姓的香火钱,就能弥补。”萧纬摆摆手。许忠叹了口气:“梅山高耸,又一直不让百姓进入,只怕没人会去。哪里来的香火。”   “既然没人去,又哪里来的额外支出。”萧纬托腮笑了笑,只笑不达眼底,许忠实在太唠叨了。冲李子树使了个眼神,李子树忙尖着嗓子吼了声:“退朝。宣,陈将军入殿。”   陈永年默默走在去静思殿的青石路上,这条路熟门熟路,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只是中秋一别,不过短短一日,却像是隔了不晓得多少年似的。此时走在这条路上,偏从心底感到一丝陌生。禁不住暗暗叹了口气,人真是娇惯,一旦习惯了某人,某事,某种场景,离开不见后,便是如此的抓心。   “陈将军到!”小黄门细声细气在殿门通禀,陈永年像是刚刚惊醒,仰起头,又挂上万年不变僵硬脸,沉默着踏了进去。   “陈姐姐。”萧纬拦住陈永年行礼,笑眯眯勾着陈永年的手腕拉到书桌前,点点放在正中间的奏折,“快看,朕,”她兴奋的用力点头,“朕,终于有一封真正是写给朕的奏折!”   陈永年退到一边,不去看奏折内容:“好。”   “嗯,真是好。看来,陈姐姐说得对,”萧纬没有留意陈永年的神情,自顾自说个不停,“朕若忍让不去上朝,那帮老家伙就会以为朕昏庸。呵呵。”眼神微眯,话语停了片刻,忽抬起头看向陈永年,“陈姐姐,朕让你去上香,也是为了国库,不,是为了朕的军饷!”   陈永年微微皱眉,极为不解:“香火?”他犹豫的问了声。   “没错。”萧纬哈哈哈笑了几声,将奏折打开又细细看了一遍,确实是忠心的,不过太过莽撞。现在尹枫权倾朝野,居然还敢上奏折弹劾。而自己所有的奏折都会经过兵部,这封奏折能到她的手里,可见是有人存心的。心思一转,举起奏折摆了摆,“这个人不错,朕很喜欢。可惜要杀了她,才能让尹枫相信朕的无能。陈姐姐,你说这可怎么办?”   自然收到陈永年矛盾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表情。萧纬禁不住又笑了几声,和陈永年说话就是好玩,特别是看到他不乐意多说话的表情,就更让人愉快啦。   “陈将军,”萧纬正了神色,“朕今日特封你为朕的替身,替朕去梅山广明寺祈福。朕想,若朕是明君,天命所向,寺里必定会有神迹出现。”转过眼,露出捉狭笑容,“若有神迹,那不管朕要杀什么人,都得先停一停。”   陈永年一怔,脸上渐渐浮出一丝了然淡笑。眼神和萧纬在空中突然间交接,刚才突然而至的陌生感就这么消失无踪,取而代之,依旧是能够定心站在她身边的温暖。   “陈姐姐,朕朝内无人,若没有你,朕不知该如何是好。”萧纬握住陈永年的手,真心实意说道,“朕每每回想往事,都无比庆幸,当时竟能与你相识。而和你相处至今,对朕而言,陈姐姐不亚于朕的手足。”   萧纬并不知道,她真心实意地向陈永年表达感激之情,却是无意中发了张好人卡。陈永年原本想反握住萧纬的手,在听到“手足”二字时,瞬时冰冷麻木起来。僵硬地被萧纬握在手心,不敢抬头去看她笑盈盈的脸,声音干枯,半天才哑声说了句:“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忙得要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种忙到后来,什么都不干,只是在发呆,做脑部磁盘清理的动作啦。 撑不住了,睡,晚安   ☆、第二十四章八月十九日 拜佛      陈永年奉皇帝之命,连夜出城,作为皇帝的替身,去郊外梅山广明寺烧香求佛。而朝上却在给老天供奉的时候,闹翻了天。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尚书省左御史顾城澈上了一道折子,例举尹枫十道大罪,要求皇帝严查。   那些之前就听到风声的,都张大眼看萧纬的表现。要是她偷偷匿了折子,或是暗地里唤了顾城澈去查,说明皇帝对尹枫确实有防备之心。可是,哪里想到,皇帝在一开始,就气冲冲地将折子往雕刻着百福莲花的勤勉殿地砖上一扔,气呼呼地呵斥:“顾城澈何在!”   顾城澈从许忠身后站出列:“臣,”她顿了顿,先去捡起奏折,冷笑数声,“臣句句属实。”大步迈到尹枫面前,“上头还有一条没有提到,尹大人居然纵容属下,在将无巷干见不得光的勾当!”   得,这人忠烈有余,脑子不大好啊。萧纬揉揉眉头,她都作出这幅气势汹汹,且并不相信顾城澈的姿态,顾城澈居然把将无巷的事情都兜出来了。不过人无完人,她现在需要忠臣。   “放肆,居然敢这么诬蔑本官!”尹枫先一步跳出来,一拱手,她根本就不担心有人弹劾她,更何况将无巷的事情还牵涉到了座上的昏君。“望皇上明察。”   “根本不需要朕察什么,顾城澈太过放肆,拖出去。”萧纬重重拍了下扶手,话没说完,见许忠挑了记眉毛,冷冷接口:“皇上,顾城澈是左御史,可以实话实话,免于获罪。”   “实话实说?”尹枫呵呵冷笑几声,逼近许忠,“许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顾城澈折子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罗?你有何凭据!”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若不彻查,确实会让人觉得不公。”萧纬叹了口气,“只是朕相信尹枫并无不忠之心。”她冲许忠点点头,“这件事情定要还尹枫一个清白。许忠,你看让谁去查?”   尹枫一怔,心里一番盘算兵马军饷,冷笑一声:“皇上,您让许大人去查,便是不相信臣了。”   萧纬连连摆手,“尹爱卿的忠心,朕怎会有疑议。许大人派人彻查,自然显得结果公允。但朕也明白尹爱卿的顾虑,你看,让谁监察呢?”语气停顿片刻,像是极为为难,转过眼恶狠狠瞪向顾城澈,“将顾城澈拖出去斩了,居然敢挑拨尹枫对朕的忠心。”   许忠还想拦,顾城澈却是一扬脖子,梗着脾气,“哼,皇上被奸臣蒙蔽,臣无话可说。若是臣的死,能让皇上彻查尹枫罪状,臣死不足惜。”说着,倒是颇有点英雄就义的潇洒之气,一甩手就往外走。   萧纬见顾城澈要走,心里就急了。陈永年怎么还没送信过来!这场戏要怎么唱下去啊,杀忠臣的事情,她可不干。正想着,白玉台阶那里,有人影飞快跑了上来,气喘吁吁:“报,皇上,皇上,陈将军有事禀告。”   “快禀。”   “陈将军派快马来报,她刚刚替皇上祷告天听后,就听庙后一阵喧哗,不过片刻,就见到一座观音玉像破土而出。”   “什么?!”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回禀的侍卫大声说道:“陈将军原本不信,可是观音玉像并非无人时破土,而是众目睽睽之下,突然间从土里冒出。庙里大小法师,都一一瞧见,不得不信。”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木质盒子,“观音像后还有一张红纸。”   李子树接过盒子,先打开将红纸取出,毕恭毕敬交给萧纬。萧纬接过一看,哈哈哈大笑,“子树,让大家看看。”递给李子树后,又大笑几声,“若行仁政,天佑萧国。仁政啊,仁政,”不等尹枫那派反应,“既然是仁政,自然要行孝道。朕的内务开支再省一些,还是要将先皇先后的陵园修缮一新。”   “只是朝中人人各司其职,不如,不如,”她眼神一个个扫向众人,果然那些人都不敢和她目光对视,毕竟修陵是桩苦差,没有油水。“朕记得陈博朗之前深受先皇恩典,给自己的女儿也取名为恩泽,以表对皇恩的感激。不如就让她们母女去监察修陵,以表忠心罢。”下巴点点顾城澈,“你也是有福的。不过死罪能逃,活罪难免。去皇陵,给先皇先后修缮陵园罢。”   一出戏唱完,却收到尹枫略带藐视的眼神,慌慌忙忙将刚才说得话想了一遍,确实没有漏洞。便坦然继续说:“许忠,你和尹枫好好商议,这奏折上的事情,要一一查清,还尹枫一个清白。也好让你我君臣没有嫌隙。”   许忠冷着脸说了句:“遵旨。”   朝上的事情办完,萧纬就非常非常想去广明寺看看那个破土而出的观音像。想到就做到,吩咐让文礼言进殿,说了两句后,自然按照微服私访的规矩,换了私服,让文礼言在北门等候。   从京畿出发到梅山,路途并不远,大半天的功夫就能到。等萧纬和文礼言赶到梅山脚下,暮色沉沉,却依然能见到有三三两两的香客,面带喜色,从梅山顶往下赶。萧纬一乐,嘿,这不是就带动了旅游业嘛。文礼言驱马停在萧纬身侧,轻声问:“皇上,这儿就不能骑马了。”   萧纬说是微服出行,但毕竟离开京畿,她又是疑心病重的人,身边带了文礼言,还随行带了几个查探了很久,应该和尹许两家没有任何关系的侍卫。扮作行人,一路忽远忽近的跟着。既然是不能骑马了,几个人便汇合在一起,两人开道,两人殿后,还有几个人左右看护。   匆匆爬上梅山,广明寺大门竟还开着,门口站着脸色沉静如水的陈永年。夜风袭来,先将他束起的头发吹得飘荡起来,才看到他眼神转活,慢吞吞地移到萧纬她们脸上。   “咦,你怎么知道朕要来。”萧纬一怔,快步走到陈永年身边,难道是有人通风报信?   “难忍。”陈永年倒是微微勾起嘴角。他匆匆报信,就揣测萧纬会不会亲来,带着一丝期待,一直候在门前。好在萧纬确实来了,倒不枉费他站在山门等了那么许久。   “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朕。”萧纬嘿嘿笑了两声,快速转了话题,“快快,带朕去看看那观音像。”   陈永年点头往前带路,文礼言跟在萧纬身后微躬身:“臣,就在这儿等皇上。”   萧纬“嗯”了声,抬头看看天色,“确实,朕看了之后,便要快速回宫,免得被人起疑。”   吩咐不要惊动任何僧侣,跟在陈永年后匆匆跑到寺庙后院。果然就见到一圈大约一个书桌大小,四四方方的地方,用红绳围起,周围供奉瓜果香炉。红绳围住的地方,有尊白玉观音像,半倾斜地露出土面,小半截还留在土中。   “果然,出头。”陈永年淡淡笑了声。   “那也靠你手脚快,还有,真是老天保佑了。”萧纬躬身盯着那神像看了半天,啧啧两声,“土里埋下发出的豆芽,将玉像轻轻搁在上头,再用一层薄薄的土盖在玉像上面。浇水之后,等天亮了阳光一照,那豆芽伸展,自然就把玉像给顶出来了。”   “嗯。”陈永年垂下眼,前天晚上听皇上这么吩咐,真是吓了他一跳。本来打算就算没有成功,也可以虚报一声,可没想到,今天玉像确实破土而出。他又抬起眼看了萧纬一记,赌场的事情,神迹的事情,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换了先皇,或是换了任何一个皇帝,连想都不会去想吧。更别提将老天的神迹也造假,制于掌心。皇帝可真是,真是胆大包天。   “既然事成,”萧纬心思一转,她能想到的,作为穿越同仁的雪青,也会想到,那么现在要消灭证据。“晚上趁没人的时候,将佛像下面的豆芽去除干净。明天朕会下口谕,让你们将玉像请出,供奉在庙里。”双手负后,绕着玉像走了一圈,“过几日,就让人传些流言出去吧。”   “流言?”   “对。”萧纬这次没有明说,笑嘻嘻地冲陈永年眨眨眼,“朕国库的银两,尹枫手指缝里好歹还留了一些。这些,都是朕的私库。”又随手指了指旁边连着荷花池的放生池,小小的四方池子,有些锦鲤在里头游来游去,“那里丢些银币进去。”   陈永年刚说了声“是。”就听不远处传来箭矢的啸声,大喊一声,“小心!”人已飞扑过去,将萧纬压倒在地上。而那箭矢,堪堪从他们头顶窜过。眨眼功夫,四周出现十几个黑衣人,将萧纬和陈永年牢牢围住。   “什么人?!”萧纬厉声呵斥。   可那些黑衣人像是又聋又哑,根本不发出任何声音。但手中紧握的利剑,在月光下寒光刺眼。陈永年飞快将萧纬挡在身后,心里焦急,门外的文礼言怎么一点都没有动静,难道,难道文礼言她们已经被杀了吗。   黑衣人不再停顿,飞快举起手中利剑就上,而且是自杀性袭击。不管陈永年一把剑舞得飞快,水泄不通,就算刺伤了,也根本不在乎似的,只是一心一意要杀了眼前这两个人。   陈永年经历沙场知道这些人都是死士,只要完成任务,对自身生死毫不在乎。这种情景,他一个人已难招架,何况还要护着萧纬,只怕救兵没到,他们两个就已经枉死。一咬牙,横抱起萧纬:“憋气。”不管不顾,就跳进放生池。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揭穿了,好紧张啊   ☆、第二十五章八月十九日 生死      萧纬匆匆去看破土而出的观音玉像,明明没有关照过任何人,连陈永年都没有说过一声。可到了广明寺,还没和陈永年说清,就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冲了出来。心里立即怀疑了文礼言,又默默将这次随行名单默念一遍。还不得头绪,陈永年竟抱着她跳进了放生池。   放生池靠着一条容一人大小的管道,和莲花池联通。平日里,是为了保证放生池里水流清澈,此时却成了萧纬他们的逃生之路。   不过有桩事情,萧纬忘记和陈永年报备,那就是,她,根本就不会游泳。旱鸭子啊,落水就沉。等陈永年抱着她跳下池子,立即就发现萧纬惊恐地瞪大眼睛,已经连连喝了几口水。心里暗道糟糕,可要是再回到岸边,不,根本不用回去,他们两个小命马上就会交代了。他死不足惜,可萧纬怎么能跟着他一起死。   陈永年哑声说了句:“告罪。”双唇贴了上去,将空气渡了一些过去。一手牢牢搂紧萧纬在怀,一边则拼命冲进管道。陈永年此时只想救人,没有半点的旖旎之心,只萧纬倒是在他渡空气的时候,脸微微一红,神奇般的让她平静下来。双手抱住陈永年的腰,学着他的样子,双脚蹬水。   管道只有一人大小,不管是谁前谁后,旱鸭子萧纬也过不过去。陈永年眯了眯眼,此时也管不了太多了。搂住萧纬的手,越发收紧,将她仅仅贴在胸口。两人距离太近,陈永年似乎能听到他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不知道是忧心难以逃脱,还是因为此生终于有次机会,能和萧纬如此亲近而兴奋不已呢。   好在水下通道并不长,在萧纬脑昏眼花,肺鼓胀着就要爆炸的时候,终于看到眼前亮光。亏陈永年使劲全力,将她带出,两人刚刚浮上水面,一阵箭水而下,又是惊地潜了下去。抬头看去,湖面上灯火烁烁,时不时就有箭雨冲湖面射击。显然就是刚才那帮人,一定要赶尽杀绝。   萧纬惊恐地暗叫要完。不是死在敌人手里,就是死在水里了啦。难道因为她这个重生的翅膀,扇得太厉害,所以死期提前,而且是那么难看的死法吗。念头一闪而过,还没喘稳的气息,终于忍不住了。弱弱发出一声“啊”,湖水已经冲进嘴里,惊怕地看向陈永年,完了,她真的要死了。   忽然见到陈永年的淡笑,像是在说,“别怕,一切有我。”他的唇再次覆盖上来,那里有微甜带涩的味道。像是陈永年不经意中,会流露出的落寞神情。空气等于生命,就在此时,突然间都托付到了陈永年的唇间。   好安心啊。萧纬想,他们一定会没事的。修陵的事情让陈恩泽去做了,所以陈永年的命运,已经被她改掉了。她不亲近后宫任何一个人,所以她的命运也会更改。不管如何,她,和陈永年一定会没事。她要君临天下,陈永年要做她最忠心,最显赫的朝臣!   不知道是因为有了空气的缘故,还是心里暗示起了作用。萧纬和陈永年小心翼翼躲在荷花繁茂处,倒是躲避了对方探查。两人只露了脑袋在湖面上,深深喘气。萧纬凑近陈永年耳朵,轻声说:“这个池子小,他们过会搜不到,便会驾船到湖面打捞。咱们要快点离开。”   陈永年耳廓通红,“嗯”了声,“憋气,水下走。”   只是天意弄人,他们两个刚刚到岸上,就听一声啸声,凌厉箭矢直冲萧纬而来。来势汹汹,根本躲之不及,却在眨眼功夫,陈永年拉住萧纬搂进怀里,而那支箭正中陈永年后心。他轻轻呼疼“唔”了声,嘴角却勾起笑容,眼神贪恋看着萧纬片刻,终是支撑不住,直挺挺半跪在地上。   “大胆反贼!”那被列入怀疑名单的文礼言,终于背着弓箭出现。根本不像她形容的那样体弱多病,一张弯月弓拉低绷紧,三支弓箭齐发,威风凛凛。   文礼言的出现,将那些哑巴刺客杀得片甲不留。他们也不恋战,若是没被射中要害,便自行了断。突然而起的刺杀,又突然间的愕然而止。将原本慈悲清净的广明寺,弄得血流满地,肮脏的杀人地。   “臣救驾来迟。”文礼言单腿跪在萧纬面前,不等她再多说什么,领口被萧纬揪起,“快,救永年要紧!”见一同来的侍卫,赶着马车过来,帝王心一下子发作,咬牙切齿地恨恨呵斥,“你们倒是都备的勤快!那些刺客呢,留一两个活口,朕要亲自审问。”   文礼言抬眼看向萧纬,神情严肃,“回皇上,刺客都死了。”顿了顿,补充一句,“非臣等动手,见失败后,她们各自自刎。想必是死士。”   “好,就算如此,也将尸首带回京畿!死人不会撒谎,好好的查。”   萧纬说完,也不管其他,跳上马车,跪坐在陈永年身边。射进陈永年后心的箭矢不敢妄自拔出,只剪短箭尾,让他能伏躺下来。   “陈姐姐,你还没看到我清扫反贼,怎么能离开我独去!”萧纬紧紧握住陈永年的手,那双手冰冷冰冷,像是陈永年的生命气息已经消散。她怕得浑身发抖,压抑着语调,恶狠狠命令道,“你答应过朕,说要和朕一起忍。说好要一起的,你怎么胆敢,怎么胆敢……”   说道这儿再也说不下去,要是陈永年死了,那她,那她的重生就是害了陈永年的性命。到头来,尹家没有清扫,还将陈永年的性命搭了进去。好恨!用力闭了闭眼,再回过神脸色已冷了许多,不可能,她既然能够重来,老天自然是站在她这一边。连老天的神迹,她都敢造假,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手掀开车帘,冷着语调:“文礼言,命人骑快马回京,带太医院首于路中汇合。再传话李子树,将静思殿的人都押去尚刑司。”文礼言沉默点头,一挥手,已有快马冲过马车而去。   太医院首师太医在半道中和他们汇合,因知道是箭矢创伤带了上好的刀伤药。萧纬死死盯着师太医动手,只是解开陈永年衣裳的时候,两人同时一怔。师太医眼光闪烁,“这,这,”几声,便不敢多话,小心翼翼将箭头从陈永年身上挖出,涂上伤药后,立即跪在车板上,头也不敢抬起:“箭矢还好没中要害,现在药性上,陈,陈将军暂时睡着,修养后便会无事。”   听到陈永年没事,萧纬自然就将关注点移到刚才发现陈永年是男人的事情上。她也吃惊啊,虽然她偶尔也会想陈永年会不会是男扮女装,但念头一转,反而自嘲异想天开。可此时,因为疗伤,看见陈永年根本没有明显的女性特征,再回想起以前,不管天气多炎热,陈永年总是捂得严严实实。左右一想,竟然能够自然接受陈永年就是男人,甚至心底里有股果然如此,还好如此的轻松感。   眼神瞥到正在发抖的师太医,勾起嘴唇:“师秉承,你可知朕为何单单唤你前来?”   “是是是是,下臣不知。”   “朕知道你对朕的忠心,也知道你是聪明人。”   “是是是,下臣不敢当。不不,臣是说,臣对皇上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纬拍拍师太医的肩膀,“朕不要你赴汤蹈火,朕只要你好好在太医院,便能帮朕分忧。只是,”她顿了顿,“朕不喜欢聒噪的人,你可明白?”见师太医拼命磕头,心思转了一圈,“听说师太医家里的小姐已到弱冠,可有谋求仕途?”   “是是是,犬女正在苦读,到时候也想进太医院为皇上效力。”   “好,朕记下了。出去罢。”   等车中只有萧纬和陈永年两个,她终于放松了绷紧的脸,呼了口气,伸手抚摸陈永年的脸颊。果然不像女子的轮廓,难怪以前一直躲闪和她亲近呢。“陈姐姐,不不,陈永年,你是何苦!为什么要瞒着我。”她歪头居然笑了下,“等你伤好了,看我怎么罚你。”   得知陈永年伤不及要害,萧纬的心情也轻松下来,握住陈永年的手不放,心里计较起这场突袭。知道她到广明寺的,只有文礼言,李子树,还有那几个侍卫。李子树忠心耿耿,根本不会出卖她。文礼言和那几个侍卫就是重点怀疑对象。何况,他们两个出事时,文礼言说在庙门外等候,却没有第一时间救援。   好在回去的路一路太平,等赶到宫里,李子树已候在北门。见萧纬一脸沉静,她也不敢咋咋呼呼。根据萧纬的吩咐,安排陈永年在静思殿偏殿休息。虽然李子树很想说,有点不合规矩啦,明明有朝臣住宿的地方,为什么要把陈将军弄到静思殿里,可萧纬脸色既有恨意,又暗藏着一丝喜色,让她摸不着头脑,自然不敢开口。   陈永年住进偏殿,那里的侍从全部被赶走,连夜叫了陈家二公子进殿。缮柒一脸喜色,扶着永娘的鸾轿:“主子,今儿您可千万别弃了好机会。”   陈永娘“嗯”了声,心底里燃起期盼。那日皇帝离开,她就觉得自个儿做错了。本来就是借着公子的名义进宫,更应该小心谨慎,怎么能够因为皇上的温柔,说话肆无忌惮,恐怕难以再得青眼。可老天保佑,听说今儿得了神迹,正想着哪位有好运能在今日伴君。倒不想,一直没听到消息,到了半夜,却是来传他。心底里既是期盼,又是害羞,好不容易等到伴君的机会,一定一定要极尽顺从。   他这边心里建设做得好端端的,可没想到被带进偏殿,却见到陈永年面色苍白躺在床上。萧纬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永娘一慌,匆忙去看公子的衣裳护颈,倒是完整无缺。还没开口就听萧纬冷冷一句:“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瞬时脚发软,重重跌跪在地上,头死死贴在偏殿柔软的地毯上。皇帝知道了!这句话轰隆隆在耳边回响,吓得他浑身瑟瑟发抖却寻不到一句话来反驳。   “但念在陈永年救驾有功,功过相抵,就不再赏你们陈家什么。”萧纬顿了顿,因为知道陈永年是男人的缘故,此时见到永娘已没了之前要用他来安定自己心的愿望。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个秘密,朕先替你们保管。今日起,就由你好好照顾你的,呵呵,阿姐。”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揭穿了,哈哈哈   ☆、第二十六章八月二十日 李代桃僵      皇上在广明寺遇袭受了箭伤,现在在静思殿静养,可谁都没有传召,偏就传了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陈永娘日夜伺候。朝上的人按捺不住不提,后宫里的那些姹紫嫣红,怎么能忍。   雪青倒是一脸得意,心里暗暗想到,作为穿越者来说,站对队伍是基本能力。这个可恶的女尊国度,他一定要推翻,男权才是最终正义。一边想,一边瞥了眼尹秀靖,他已经给尹秀靖洗脑到这种地步,可没想到那个女皇帝,根本就看不上尹秀靖。白费了他那么多功夫!   “我说,既然那个皇帝受伤,我们也得去看看吧。”雪青喝了口水,拍拍身上的衣服站了起来,“走吧,不要让别人抢先了。你这个皇后已经当得够诡异了,一点实权都没有。趁这个机会,快点去讨好。”   尹秀靖“嗯”了声,跟在雪青后站起身。那双手上涂得豆蔻已经剥落了一些,颜色零零碎碎。他一时懒得去理,可此时要去见萧纬,不由觉得手丑得要命。他抬起眼见雪青一副兴致勃勃,突然有种厌烦。从小到大,因为他对母亲说得那句预言,让他束缚在拼命学规矩学才艺的生活里。又因为雪青被母亲青睐,他这个正宗的公子,在无人时,对雪青根本就摆不了主子规矩。   “真是慢。难道你在深宫呆久了,真把自己当成娘们了嘛!别忘了,你是男人,是男人!”雪青转过头,鄙夷地斜睨向他,“咱们男人,就该到处玩乐,而不是待在这种鬼地方。”   “好了好了。我知道。”尹秀靖转过眼,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反驳雪青。“你说话轻一点,万一让人听见。”   一出凤来殿,雪青立即按照规矩跟在尹秀靖身后。到了静思殿的时候,恰好遇见宿敌许媛皑。两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招呼,便让人通报。倒是李子树亲自来迎,轻声说了句:“皇上刚服了药,要眯会儿的。”   “自然。多谢李常侍了。”许媛皑先开口说话,瞥了尹秀靖一眼,轻声问,“不知皇上伤势如何?”   “静贵妃放心,没有伤及要害,静养便能好。”李子树记得萧纬关照的话,“里头熏了药,还请两位的常侍,留在殿外等候。”   雪青一怔,他特意过来,才不是为了见鬼的探病,他只是想和永娘再次巩固关系。如果不进去,岂不是看不到永娘了?心里这么一想,就轻咳了一声。尹秀靖心领神会,嘴还没张,李子树接了一句:“皇上只允许两位见驾,其他宫的主子都让他们别来打扰呢。”   尹秀靖将那句带雪青进去的话咽了下去,回头吩咐,不敢去看雪青不屑愤愤的眼神:“既然如此,雪青就候在外面罢。”   到了静思殿偏殿,果然见到永娘神情恍惚,脸色却是红扑扑地,正端着汤药从里头往外走。许媛皑先开口笑了笑:“这,不是陈家二公子嘛。果然是伶俐的很,咱们这些还没得面见,瞧瞧,人家都已经开始端茶送水了。”   李子树捂嘴咳了声,永娘忙屈膝请安:“给皇后请安,给静贵妃请安。”   尹秀靖对永娘也是愤然,但他毕竟比许媛皑要来的克制,一摆手吩咐永娘出去,终于对许媛皑冷笑了声:“静贵妃,你又何必当着皇上的面,对陈公子口出恶言。难不成是怨愤皇上并没有传召你的缘故吗?”   许媛皑被尹秀靖点穿心思,忍不住脸红了红,哼了声:“说得好像你不在乎似的。”   “谁在外头吵吵闹闹?”   许媛皑人一怔,忙推开门,人还没走进去,先带着哭腔:“皇上,您怎么受伤都不让媛皑照顾。你不喜欢媛皑了吗?”   萧纬皱皱鼻子,就见许媛皑穿得红红绿绿地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漠然的尹秀靖。歪头先去看尹秀靖的神色,倒是没有看出高兴或得意或懊悔失手的神情。手臂突然被人挽住,那许媛皑跪在床头,哭得泪如雨下:“皇上,皇上,您一直不来看媛皑是忘了之前说的话吗。”   “哎,朕想来看你,但你看。”萧纬冲腰间努努嘴,那里被纱布牢牢裹起,凸起一大块,“朕也要能动弹吧。”   “是是,媛皑不懂事。”许媛皑扬起泪脸,涂抹的胭脂被眼泪冲成一条一条。硬是挤出个笑容,“那皇上,让媛皑来照顾您吧。肯定比那个笨手笨脚的永娘来的周全。”   “静贵妃,皇上如此安排必定有她的意思,你又何必……”尹秀靖越过他,站在萧纬床前,低下头,手依旧藏在宽大的袖子里,“不知皇上是怎么遇刺的?”话音落下,却见到萧纬似笑非笑的脸,心一惊,“只是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偏又各持一词,所以,所以……”   “嗯,没什么。只是朕出宫私访,却被黑衣人围堵。必定是哪个知道朕行踪的家伙,泄露出去。”萧纬停了片刻,露出残忍的笑意,“皇后没觉得么,朕静思殿的侍从们都换了。”叹了口气,“朕深怕此事会重演,已经吩咐了子树将宫里宫侍一个个严查。还望皇后能够体谅朕的一番苦心。”   “自然。”尹秀靖顺口接了一句,却突然不明白萧纬说的苦心是什么意思。低下头看看还抱着萧纬手臂不放的许媛皑,“皇上吩咐,臣等自然遵从。”   “嗯,子树已经去凤来殿和韵冉殿将你们带进宫里的小侍送去尚刑司严查。至于你们身边伺候人,当然会重新拨下。”萧纬像是为难,“可雪青,朕知道你最为看重。你看?”   尹秀靖一怔,立即明白将雪青隔离在殿外的原因。不过从心底来说,雪青不会是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其实他们凤来殿,早就没了耳目,别说通风报信,就算要传递个家信给尹家,也极为困难。最近听到的传闻,大多数竟然是来自应茗的嘴里,说是母亲给皇上办差得力,得皇上赏了许多小子过去伺候。父亲敢怒不敢言,听闻母亲已经宠幸两个了。   “若你为难,朕当然不会强求。”萧纬挑了挑眉毛,转过眼看向许媛皑,“媛皑,你呢?”   “皇上说什么见外的话。”许媛皑得意地瞥了尹秀靖一记,“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妾身边那几个家里带来的,本来就不是贴身照顾,您要查尽管绑了去。若真是他们害得您,不用您说,千刀万剐死不足惜。”他讨好地笑了笑,脸贴到萧纬的手心里,“臣妾只求皇上好好的,能多来看看臣妾,身边人的安排,都听皇上的。”   萧纬扯出笑容,做出勉力的姿势,奋力伸手摸了下许媛皑的脸颊:“媛皑倒是最为贴心。”   尹秀靖瞧着两人一唱一和,藏起的斑驳指甲更像是此时心绪,零零碎碎,一时无法决断。脑中飞快盘算主意,故意做出一贯的爽朗笑容:“皇上和静贵妃说得有理,只是没有证据前,拿人讯问,只怕会凉了忠仆的心。”   “朕明白,你出去罢,好好想想。”萧纬摆摆手,不再看尹秀靖,眼神落到许媛皑脸上,胭脂斑驳的脸,实在不忍多看,眯了眯眼睛,“媛皑,给朕读读书。朕得眯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许媛皑这段书读的结结巴巴,读了好久,久到萧纬差点以为自己真要睡着了,李子树才来解救她。李子树好言好语劝许媛皑出去,又睁眼说瞎话说皇帝睡着了。好在许媛皑识趣,轻轻唤了她两声,见萧纬没有应答,便乖乖的出门。   等偏殿里再次安静下来,萧纬重重松了口气。扭动床头夜明珠,床榻内侧传来喀拉拉的声音,将面无表情的陈永年给升回到床上。   “你听到了吧,许媛皑倒是不足为惧。只是尹秀靖到现在还在袒护雪青,哼,对朕毫无忠心可言!”   “伤好,回家。”陈永年像是根本没听到萧纬抱怨,说出自从醒转过来,就一直重复提出的要求。   “好什么好!”萧纬小心翼翼戳了记他的伤口,见他嘶哑咧嘴,强忍不呼疼,哼了声,“你们兄弟真是厉害,打算瞒朕到什么时候!”   陈永年沉默片刻,冷着脸挣扎坐起。可没想到,却是被萧纬扶着,小心翼翼垫了个软垫子在他腰下:“好了好了。朕,”萧纬转念一想,哼,陈永年都不跟她说老实话,那她也不能显得太容易放过他。“朕答应过永娘,会替你们守秘密,现在让你待在这儿,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是是,哥哥就听皇上的话吧。”永娘神情闪烁,匆匆踏进屋里。反手掩住门,快步走到萧纬身边,跪下问道,“皇上,李常侍说,武王爷求见。说了皇上正在静养,可武王爷不肯回去,说今儿一定要见到皇上。”   萧纬叹了口气,她要是受伤不治,膝下又没有皇女,武王爷就是最大的得利者。可是从她继位到现在,已经有一年有余,皇姐又何必苦忍一年再来反她?但也难保大皇姐突然想当皇帝了。   转过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陈永年,压低身子,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你们是欺君之罪,但你救了朕,算功过相抵。”顿了顿,不明白为什么陈永年猛然间脸红得不行,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吧。”转了眼见永娘依旧跪在一边,头都没有抬起,笑了笑,“但你,居然不跟我这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朋友说老实话,哼,我可饶不过你。”   “吩咐李子树,让武王爷去暖房等候,朕少刻便去。”说着,手脚麻利从床上爬了下来,亲自揭下床幔,亚青色的床幔从钩子上滑落,遮住陈永年带着恼怒的神情。“再传太医,好像永年有点烫,别发烧了。”   对待武王爷,萧纬不敢怠慢,既不能做出无病让她看穿,也不能看上去太病重,让她心存侥幸。由李子树扶着,慢吞吞到了暖房,推开门就见武王爷吊儿郎当地坐在窗口下。轻咳一声,武王爷意思意思请了个安,眯着眼仔仔细细盯着萧纬上上下下的看。   直看到萧纬冷着脸坐到最大位时,武王爷才哀叹一声:“皇上,你信不信,你遇刺的事情,根本和我无关。我是冤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许媛皑敢爱敢恨,对自己的感情极为诚实。有点羡慕。   ☆、第二十七章八月二十日 忠心难测      萧纬故意装成遇刺,一边掩饰陈永年男人身份,一边靠着这个因头,先把宫里那些半信半疑的侍从,已雷腾手段清理干净。她知道,一击不中,她又回到宫中,朝上那些居心叵测的老太婆,还不至于再来下狠手。毕竟不管是清君侧也好,干脆篡位也好,都要师出有名。倒是没想到,武王爷,第二号嫌疑人兴冲冲跑过来,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说她是冤枉的。   “皇姐何出此言?”萧纬虚弱地斜靠在软榻上,抬抬手,让武王爷坐下。“这件事情,尚未查清,皇姐这么一说,不怕有心人听到,反而会来挑拨姐妹情谊?”   “臣也不想来,我家里那个泼人,”武王爷缩缩脖子,坐在萧纬对面的椅子上,“拿刀逼着我来表明心迹。我说,我有什么好表明的!没干过就没干过。他倒好,说我不来,反正早晚一死,不如早死早干净。当我面就要抹脖子。”   萧纬忍不住扑哧一笑,忙又转过头装作抽到伤口,咳了两声:“王妃果然深明大义。”顿了顿,反问一句,“那皇姐到底有没有做过呢?”   武王爷重重拍桌,“你我手足,你居然怀疑我。”说完大约觉得语气太过强烈,又缩了缩脖子,叹了口气,“谁乐意干这劳什子皇帝,累得慌不说,还不能四处玩。更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活计,谁乐意干谁干,反正我不干。”   萧纬转过眼见武王爷眼神不像作假,心思一动,前世里确实没有听到武王爷造反的流言,反而听到很多武王爷和她那帮猪队友到处闯祸的好笑事,当时还被尹秀靖说成武王爷韬光养晦要防。如今想想,说不定人家不是韬光养晦,还真的随性子乱闯祸呢。   “好了好了,朕也就问一句,你倒将皇帝这个位子说成这幅不堪田地。”   “嘿,我也不是诚心的。说真的,要是我要反,我当年就会反,等那么久干嘛。而且,不怕你忌讳,”武王爷一梗脖子,“你我被封太女前,我曾跪求母皇,说我就是浪荡的性子,不适合做皇帝。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呀,原因找到了。难怪呢,萧纬心道,还以为是自己有什么穿越光环,才做成太女的,搞半天还是武王爷谦让的关系。心里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可转念一想,要自己不是皇帝,说不定还是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还没有足够高的地位可以报仇。   武王爷见萧纬神色变化,终于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支支吾吾想解释,却见萧纬笑了笑:“皇姐对朕如此体贴,朕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听闻将无巷的扶月公子甚是动人,不如,朕做主让他进府伺候。”   “哎呀,那是太好了!有皇上的口谕,就不怕那个泼人不从!”武王爷兴奋地站起身,搓着手在萧纬面前转了一圈一圈,“那,那我先回去了哈。不不,我得先去接小扶月回府。”说完,还用一种同道中人的眼神,冲萧纬眨眨眼,“嘿,皇上,您看上了哪个?要是宫里不方便,臣在郊外还有处宅子。”   “啊哈哈。”萧纬笑了几声,猛然一怔,糟,上次她去将无巷的时候一定是让武王爷看到了。眼神在武王爷脸上兜了一圈,见她一会儿眨眨眼,一会儿点点头,已经自认见过。哼了声,“好了,皇姐是来探病,现在病也探好了,心结也清了,退下罢。”   李子树在武王爷离开后,悄悄进来,轻声轻气的说笑一声:“刚才小人见王爷面带喜色,想必是得了什么恩典。”   “嗯,倒没想到皇姐也是性情中人,可惜毓秀根本没有她的性子。”   李子树“是是”两声,根本不敢接话。皇家手足的事情,她是半点都不敢凑合。眼珠一转,“皇上,明日可要上朝了?”   “嗯,陈永年如何?”   “伤势已经渐好,再修养个十天半月定会无事了。”   “哎,可惜朕手下无人,还是要累她辛苦。”萧纬顿了顿,一下从软榻上跳下,“走,再去看看他。”刚刚走到偏殿门口,就见永娘捂着脸,跪坐在殿门外,压抑哭泣。萧纬心一下子跳得飞快,大步迈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永年怎么了!为何不传太医!”   “不不,” 永娘仰起头,乌黑双眼眶着泪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哥哥他没事,已经用了药睡着了。是永娘为他伤心。”   “哦,”萧纬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朱红大门,“你伤心什么,伤势快好了。”萧纬笑了笑,伸手拉起永娘,“你和永年感情倒是真好。”   “嗯。”永娘低下头,因为这几日日夜照料,倒是显得有些憔悴,可那双黑眼却亮的惊人。“没有哥哥,便没有永娘。永娘伤心哥哥为了陈家不惜男扮女装,就算之前有遇到过文,”他突然语气停顿,脸颊染上红晕,“只是为了陈家,他宁愿单身一人。”   遇到过文,文礼言?萧纬的重点集中在那句没有说完的话里,心里便冒出丝酸溜溜的烦躁。陈永年瞒着他的身份,还瞒着她什么!就算,就算他们只是普通的君臣关系,那也不能欺君啊,何况他们是闺蜜,是闺蜜!   “皇上,”永娘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哥哥他的心意,永娘不敢辜负。还请皇上饶了他的欺君之罪,要有任何惩罚,全部罚永娘罢。”说完,泪珠滚滚而下,人扑了过去,牢牢抱住萧纬的腰,半弯着腰,将头贴近萧纬的胸膛。   萧纬一怔,倒是让他扑个正着。心里一软,毕竟是陈永年的弟弟,所作所为都是在为陈永年求情。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只要你们对朕忠心耿耿,朕非但不会罚,还会赏。”   “真的吗?”永娘惊喜的抬起头,凑得太近,不仔细看就好像两人离得很近很近,近到萧纬的唇似乎就要贴到永娘的双眼上。   “咳咳。”   永娘慌忙转过头,“哥,阿姐,你醒了?”慌慌张张推开萧纬,快步扶着陈永年,又羞又怯地对萧纬说道,“皇上,阿姐醒了。我,不不,小人去给您倒茶,您进来,进来说话。”   咦,她干了什么,陈永年干嘛又是死人脸,一副捉奸在床的样子。哼,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萧纬大摇大摆进去,陈永年低垂眼站在一边,等萧纬坐定,双膝着地跪在地上:“求罚。”   “哼,这件事朕自会罚你。”萧纬顿了顿,见陈永年脸色苍白,到底不忍心,虚踢一脚,“起来罢。还有桩为难事要你去办,你……”开口却又犹豫起来,陈永年的伤口哪里有那么快好。   “遵旨。”陈永年站了起来,抬眼看看萧纬,回转头想了想说,“永年,女人。”   萧纬心突然停顿半拍,想起刚才永娘刚才说的,陈永年宁愿孤身一人,也要靠女人身份维持陈家,就算曾经遇到过文什么……。眼睛眯了眯,到底是因为陈家,还是因为曾经遇到过文礼言却发现难成眷属,才让他要坚持做女人的身份。而陈永年那双墨绿双眸看不出波澜,像是他早就笃定萧纬会答应下来。   “好。”萧纬大声答应,却在心里默默加了后半句,不过是暂时的。   陈永年听到萧纬应答,勾起一丝浅笑,眼帘再次垂了下来,遮住满眼失落的情绪。刚才瞧见永娘和皇帝站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那么般配。禁不住去想,若换成是他那又会如何?明明晓得欺君之罪,皇帝不做任何惩处,已算是极为宽大仁厚,他竟还在期待些别的。真是好笑。   “陈永年,朕要你去彻查文礼言。”   陈永年一惊,顿时明白皇帝的意思。确实,这次遇刺,文礼言通风报信的可能最大。但若真是她,怎会让他们轻易逃脱。心思转了一圈,点头应下。   萧纬仔仔细细看着陈永年的神情,见他听到文礼言三字,确实露出犹豫神情,禁不住暗暗哼了声。“还有,朕无人可用,还望你放下旧怨。”萧纬停了停,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陈恩泽人虽粗鲁,但朕想,或也可一用。”“明日朕便重回朝堂,你就继续以替朕烧香的名目,替朕好好的查个清楚。”   关照完毕,两人竟是再次沉默起来。各人互想心思,看似混不相干,偏又有几分纠缠在一起。片刻后,同时抬头说了句:“你。”又同时猛地收声。萧纬暗暗叹了口气,不管如何,她和陈永年毕竟一起长大,再怎么样,她都不愿意失去陈永年这个朋友。   “陈永年。”萧纬站了起来,走到陈永年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能明白你瞒着我的原因。但我希望,作为朋友来说,你以后可以不要再瞒我,你愿不愿意发誓?”   陈永年坐在位上,被萧纬压着双肩无法起身。仰头看向她的双眼,微微弯起的双眼,仿佛带着笑意,却偏在其中看到一丝紧张。他点点头,平生以来,第一次对萧纬用完整的句子说话:“我,陈永年,发誓,这一生不会再对皇,对萧纬有半点欺瞒。”   忽然不远处瓷器破碎“噼里啪啦”的声音,两人转过头,却见永娘蹲在地上在捡敲碎茶盏:“对不起,对不起,永娘不是故意的。”咬着唇对陈永年哀求,“阿姐,您帮永娘求求皇上,别将永娘赶出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永娘开始黑了,人毕竟是自私的。   ☆、第二十八章八月二十五日 六神无主      那天萧纬喜滋滋地听陈永年对她发誓,可被永娘突然间打断,又是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要留在宫中。一时让萧纬和陈永年沉默,两人不知道转了什么心思,盯着对方只等对方先开口。到底是陈永年憋不住,说了句:“皇上。”   “朕没什么关系,永年你说。”萧纬快速接口,直直看着陈永年,心里头也不知道到底在期待陈永年说什么。等听到他淡淡说了句,“既已入宫……”   “好吧。”萧纬再次快速接口,打断陈永年有些艰难的组词成句,转过头瞥了眼永娘,脑筋一转,不,是脑筋抽出,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句,“只是,一直没有册封,名不正言不顺,对永娘实在不好。”不如还是回陈府去吧,最重要的后半句却没说出口。   陈永年墨绿眼眸一暗,忽自嘲笑笑,“嗯。好。”   好什么!对萧纬来说,留永娘在宫里,不过是多个人吃饭,对她来说无所谓的很。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她心里也不知缘由的,恨不得跟后宫所有的男人都撇清干系,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永娘。原本以为,陈永年最讨厌陈永娘入宫,所以故意以进为退,说了册封的主意。本来还以为铁板钉钉,陈永年会摆死人脸,然后她顺水推舟把永娘送出去便好。可现在呢!   “随你喜欢。”萧纬冷冷哼了一声,吩咐李子树用永娘的轿子将陈永年偷渡出宫。再吩咐李子树按照美人的份例,给永娘铺宫安置。至于册封的旨意,萧纬还是留了条后路,“朕虽是答应你们,但也要等你办事得力才会兑现。”   几天后,萧纬再一次抱病上朝,朝中依旧是闹翻了天。一个个捉对吵架,实在不像是要过清净日子的样子。尹枫和许忠恶狠狠对骂数次,总算发现坐在高处的皇帝正神游九天。尹枫一个跨步走到中间,声音高扬:“请问皇上!为何刺杀皇上的刺客捉回来后,不让兵部审理,反而关在皇家尚刑司?”   “那些刺客是死士。”萧纬叹了口气,神情甚是害怕,“朕不过想去看看神迹,哪里想到就有此忤逆之事。”她摇摇头,“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没有自尽的刺客,当然要严加看管。想兵部虽然有重兵把守,但毕竟是在城墙之外,难保有人通里头的路子。可尚刑司却不一样。全都是宫里的内侍,对皇家忠心耿耿,折磨人的手段也是多的很。朕昨日讯问,怕是再过个一两天,那人就扛不住要招了。”   许忠接口,凉凉嘲讽尹枫:“皇上说得有理。那些兵部士兵难保会有奸细,自然是关在尚刑司最为妥当。”   萧纬笑眯眯来回看着这两人。那晚刺杀她的刺客,早就死得干干净净。身上没留下一丝半点的线索,让她扔去石头巷,烧了干净。现在说的那个关在尚刑司的刺客,是萧纬故意散播出去的谣言。看来,李子树手段也是高超,让她借机换人,果然将后宫那些小侍都换得干干净净,现在凭空捏造个关押的刺客,都能让不知情的人深信不疑。   “许大人是在怀疑,我们兵部将士对皇上的忠心吗?”   “尹大人啊,我是在为你担心,你却偏怀疑我的好意。”许忠不怒反笑,轻轻击掌,“我倒是觉得,这个时候,尹大人更该自省吾身,好好的查。”   “自醒什么?”尹枫皱皱眉,没有纠结下去,转过头对萧纬嚷嚷,“皇上,您是在寒老臣的心!前阵子容那个小贼诬蔑老臣,居然不罚不杀送去修陵,还让许大人来查老臣。现在又不将刺客交给兵部审理。这么多大人瞧在眼里,你就是摆明了不相信臣,在怀疑臣对皇家的忠心!”   她神情激动,又是武将出身,双手握拳,就往前站。气势汹汹的模样,倒是让萧纬吓得往椅子后退了一点。许忠往前一站:“大胆!你竟敢当众威吓皇上。”   尹枫这才醒悟过来,悻悻哼了声,半躬下腰:“请皇上见谅。臣本就是粗人,与人论理时,通常就是这幅德行。是因为想到皇上不相信臣了,愤慨难以自控。”   “哎,尹爱卿。”萧纬从龙椅上走下,亲手扶起尹枫,“你又何必猜测你我君臣情谊。想当年朕刚登基,还是你同许爱卿,一文一武,竭力辅佐。现如今,境内刚刚安稳,你我君臣怎可离心。朕如今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还你清白。你可知,多少人同朕进言,说刺客是你所派,可朕不信。”见尹枫神情激动,忙温言安抚,“等刺客说出奉谁之命,岂不是就真相大白了。”   “正是,尹大人何必庸人自扰,倒显得心里有鬼似的。”许忠不阴不阳说了句,才转过身对萧纬淡淡说道,“皇上纳了后宫虽然时日尚短,但听闻一直专宠陈家义弟。没名没分跟着,实在有损风化。何况,皇上广纳后宫,正是为了萧朝开枝散叶。若是专宠,何来的开枝,还请皇上为了子嗣着想,雨露均沾。”   这次尹枫倒是没有反驳,想了想也说:“正是。臣上次偶遇天鉴司,见她们面露难色。后来逼问之下,才说皇上后宫,似乎有不祥之人。臣不敢多嘴,还请皇上明察。”   她们倒是难得的一心嘛。萧纬暗暗冷笑,说来说去,不就是在说陈永娘吗?要是现在在后宫的,是换回男装的陈永年呢?是不是会用更加匪夷所思的理由,来说陈永年是不祥之人啦。可念头这么一转,先吓了自己一跳,糟,怎么会有把陈永年纳进后宫的念头。诶,当皇帝当得都腐朽了,她和陈永年两人是好闺蜜啊闺蜜!   “哎呀呀,这个不是那个不会哭也不会笑更不会说话的傻子嘛。”那时候年纪尚小的陈恩泽,已将乌黑马鞭使得出神入化,更是随身携带。   萧纬那时候还不是太女,刚刚穿越过来,自认和陈永年是好朋友,看陈永年根本不说话,便仗义地挡在陈永年前,冷笑回去:“你懂不懂什么叫大智若愚。陈姐姐可不像你这个只会耍鞭子的武夫!”   “二公主,我自和我家亲戚说话。”陈恩泽把头一抬,鼻孔朝天哼哼两声,“就是她爹,把我们陈家最厉害的英雄给克死了。要不是她爹,姑姑怎么会战死。现在倒好,那个眼珠子和我们不一样的男人,拖着她回来,谁知道是不是我们陈家的血脉。”   陈永年看上去低头不说话,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去就给陈恩泽一拳。打得她捂住鼻子,大喊大叫:“就是你爹!就是你爹!你们这两个扫把星,把姑姑都弄死了。你爹要是有心,就该殉葬!还好端端活着,住陈家的宅子,真不要脸!”   于是战端开启,陈永年那时候虽然比陈恩泽高,但陈恩泽马鞭胡乱飞舞。到最后,陈永年根本就只顾着保护萧纬不会被伤到,而自己的背上已经多了数条伤疤。   萧纬那时候脾气上来,一下子推开陈永年,蹲起就抓了一把沙土,往陈恩泽脸上一挥。“让你胡乱伤人。哼,揍不死你!”见陈恩泽躲闪,她先一步扑了过去。一下子压到陈恩泽身上,忙里还回头喊了声,“陈姐姐,一起并肩子揍她!”   最后还是大皇姐奉母皇的命来寻她回宫,跟着陈家人一起进了院子,才发现这场难分难解的乱斗。而大皇姐居然捧着肚子在边上哈哈哈哈笑了半天,才意思意思拉开他们三个:“好了好了,别打了。”   陈恩泽自然也被家长带在一边,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忽然用力踢了下陈永年小院外的紫薇树,见小小蝴蝶翅膀般的花瓣,飘飘落落:“紫薇花!哈哈,男气的东西。你就算是女人,瞧瞧你的眼珠子,以后一定会被女人给收入后院,以色侍人。”   “说得好笑,陈姐姐是将门之女,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就算真有那么一天,那么,陈姐姐也会入我的后院,由我照顾她!”萧纬快速回嘴,说完还不忘冲陈恩泽恶狠狠做了个鬼脸。   “皇上!”   哎,萧纬被尹枫呼唤的从回忆中惊醒。啊哈哈,好像真有说过要将陈永年纳入后宫的话。定了定神,才回答尹枫:“朕明白你们的担心。其实,只是因为永娘,因为,”她皱了皱眉头,胡乱编了个理由,“是因为永娘棋艺特别好,所以才会一直寻他下棋。并没有专宠。”   又用力皱了皱眉头,萧纬并不喜欢将私事分享出去。冲李子树使了个眼色,李子树尖着嗓子喊:“退朝。”   回到静思殿,萧纬先暗暗吩咐李子树,将尚刑司的守卫撤了一半,换成陈永年的亲兵,暗地里埋伏。若是今日再无人劫狱,那也拖不下去,只能以刺客自尽了断。随后又吩咐将那天鉴司的人,一个一个去查,看哪个是可用的。   等到眼前事情办完,居然满脑子就冒出陈永年为她挡箭的片段。真是抓心挠肺的难受,恨不得立即就出宫去看看陈永年伤势如何,有没有按时吃药,会不会太累牵动伤口。喝了盏茶,又站起来,绕着地砖上数步子。自从知道陈永年是男人,那之前他看向她时,略带诡异的眼神,似乎也有了解释。   要是当初陈永年直说是男人,哪里还有尹秀靖什么事。她和陈永年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一起打过架闯过祸出过宫的。不对不对,他们只是闺蜜。所以陈永年才要力挺永娘进宫伺候她,而不愿意自己来伺候她。   哎呀,怎么想到伺候上去了。萧纬就觉得脸颊生火,烫得厉害。而脑子里似乎有浆糊,搅合成一团一团,有点发烫又有点糊涂。猛地灌下一杯水,看到李子树奇怪的看向她,忍不住就问:“子树,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进宫?”   李子树疑惑地想了想,复讨好笑道:“那人,那人知道皇上的心意吗。小人想,身份暂且不提,皇上又是风流倜傥的,哪家的公子不是真心仰慕。怕是那位公子不知道皇上心意,才不敢进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你知道你的好闺蜜是男人,会怎么办?要是我的话,大概也会六神无主吧。   ☆、第 二十九 章 扶月公子      知道了陈永年是男人的萧纬,心思乱成一团。不过眼前也顾不得想那些似是而非的儿女私情,倒是有个声名显赫的泼人,正跪在殿外求见。   李子树是极不愿意打断萧纬在静思殿转圈的脚步,更何况听到那句“为什么他不愿意进宫”,显而易见,萧纬正在想什么风月之事。李子树的脑筋跟着萧纬的脚步,也不停转圈,是谁呢,是哪家公子,还是皇帝私访的时候,偶尔碰到的民间公子。   直到门外小黄门不停咳嗽,李子树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见那小黄门挤眉弄眼,半天才算惊醒。颤着嗓音讨好问道:“皇上,武王妃求见。”   “武王妃?武王爷呢?”   “就,就武王妃一人,和随行小侍。”   “他单单来见朕做什么。”萧纬收回心思,坐回书桌后,“宣。”   “给皇上请安。”   武王妃没有武王爷那副吊儿郎当的感觉,反而是一脸正气。身形姿态,举手投足,更是一股子参过军打过仗的架势。上裳穿了简单的小衫,没穿裙子,穿了宽宽的灯笼裙裤,在裤脚这边扎起来。   “武王妃来见朕,是有什么急事?”   “回皇上,今日前来单为谢恩。”他站起身,剑眉一挑,“只是这恩泽太大,我们王府受不起。”   “大胆!居然敢对朕无礼!”   武王妃双膝着地却不相让:“皇上,臣以为,这扶月公子艳若桃李,放在王府实在暴殄天物。臣以为,应该送入宫中,伺候皇上。”   “原来是王妃不想让扶月入府。”萧纬笑了笑,“这天底下的女子,哪个不是三夫六妾的。你身为王妃,享受这荣华富贵,却又不愿遵守这世间规矩吗?”   “臣既然已是王妃,自然要同王爷生生死死白头到老。两人相处,恰到好处。多一人则是大为不妙。臣乃红尘中人,比不得皇帝内宫诸宫主子的心胸。若有人来夺王爷关爱,臣是誓死不让。”   武王妃语气停了片刻,又说道:“臣原本打算干脆打发出去,但扶月公子毕竟是因为皇上口谕,才被接到王府,不敢擅专。臣同王爷平日打打闹闹已嫌弃地方狭小,如今多个扶月更是举步维艰。还望皇上收回成命,将扶月接到宫中或是干脆让他去原先地方,不是更好。”   武王妃说完,也不等萧纬答应,冲身后伺候的小侍点点头,那侍从便缓缓站了起来,走到萧纬面前抬头笑了记。一时间,顿感春//色满盈,满屋满眼都是他带着点色//气的笑容。萧纬一愣,正是在将无巷就见到的扶月公子。   “你这个妒夫!你这么做将大皇姐置于何处。”萧纬不敢去看扶月弯着细目,兜兜转转在她脸上勾引,只能瞪着武王妃运气。忽然想起一个法子,招来李子树对她耳语两声,“这男女规矩,便是男人要听从当家女人的规矩。你倒好,居然因为妒忌,而将妻子的小妾给送走。”   见李子树端着红木盘子,上头放了一杯薄酒,走路时晃晃荡荡,就有浅黑酒水洒出。萧纬指指那酒盏,冷哼一声:“你嫁入王府已是你天大的福分,居然不知足。好,朕给你选。若你要依旧嫉妒,便将这毒酒喝了,也免得你将来看到武王爷一个一个的纳人入府。要是珍惜小命,便好好地把扶月带回去。”   武王妃根本不犹豫,哼了一声:“若要见她纳人,不如去死。”说完,一下拿过酒盏,用力一口饮尽。只觉口中带酸,隐隐觉得不对。可明明眼花头晕,脚软地就要跌在地上。刚想死了也干净,倒看到那天杀的冤家从外匆匆跑来,一下把他扶进怀里。   萧纬见大皇姐这幅气急攻心的样子,禁不住凉凉地说了句:“大皇姐,朕帮你消了这心头大患。从此后,你要娶哪个,就娶哪个。”   “谁!谁让你这么干的!老子,老子和你拼了。”武王爷刚要起身搏命,就被武王妃拉住,忙又低下头,轻声哄道,“乖乖,你疼不疼。等着啊,为妻帮你去找解药。”   “咦,皇姐,你上次还同朕说,要休了他。”萧纬指指扶月,“你看,他还把扶月给送给朕。你说,这等泼人,不如杀了了账。”   “你!”武王爷喘着粗气瞪着萧纬运气,片刻后又像泄了气的气球,瘫软在地上,“我,我说说玩儿不行啊。扶月我是喜欢,可要是他不喜欢,那我喜欢也没什么意思。快把解药给我,要我做什么都行啊,皇上,求你了。”   萧纬耸耸肩,转过眼去看扶月,却见他拿帕子捂住嘴,看上去吃惊害怕,可那双眼却是含笑,偏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萧纬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下来了。忙摆摆手:“好了,朕也是同你开个玩笑。那杯酒里没毒,朕让人用酒参了点醋,又加了点安神的药。等喝两杯水就行了。”   “诶?乖乖,你没事吧。还有哪里疼,能站起来吗?”   “啧,武王爷听说惧内,果然如此。”   武王爷老脸一红,又去看扶月,不过眨眼,却叹了口气:“皇上,您的赏赐臣无福消受。这扶月公子就交给您处置了。”   咦,什么。萧纬觉得扶月的眼神越发的赤//裸//裸,烦躁地说了句:“你们两个,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   “多谢皇上,臣等告退。”武王爷像躲什么灾祸,连小扶月也不叫了,看都没看。作出一副霸道总裁脑子坏掉的痴情模样,匆匆将武王妃扶起,小声说了句,“乖乖,下次别独自进宫。皇上的后宫哪个比得上你,万一瞧上你怎么办?”   咦,到底是谁好色啊!“诶诶,等等,大皇姐!”萧纬话音未落,武王爷扶着王妃匆匆行礼,想都没想就窜了出去。   本来还想用扶月闹腾一下武王府,叹如今搬石头砸自己脚,便是如此。扶月娇滴滴地唤了声:“皇上。”就跪在萧纬脚下,低着头,衣领松垮垮地敞开着,露出一半香肩。诱惑是诱惑了,可惜萧纬并不好这口。   正想开口打发这家伙出去,凑热闹的人又来了两个。萧纬觉得今天一定是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刚还在想陈永年,那人就来了,身边还跟着提着食盒的永娘。两个人都用一种,原来你好这口,真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诡异神情瞪着她。   一时间那句“你伤好了,有没有吃药,累不累,饿不饿”的关心,顺着有些惊慌地口水一起咽了下去。   “告退。”陈永年马马虎虎行了个礼,带着一股子自己都不明白的愤慨就要离开。   永娘忙伸手拉住陈永年:“阿姐,您有事来寻皇上,怎么能自走了。”   自从陈永年离开静思殿,他便没有屏障再踏进这里。那几日所谓的专宠,到现在不得见一面的地步,让宫里谣言四起。有人说是因为天鉴司查出后宫有妖气,又有人说是朝上一文一武两位大臣,合力劝阻皇上宠幸他,怕是再难翻身。   永娘并不在乎什么名分,也不怕后宫那些冷眼。可本以为铁板钉钉陈家二公子的身份,得温柔皇帝的青眼,如今都因为公子莫名其妙的暴露身份,而全部成了水中泡影。此时,虽得美人铺宫奉例,但皇上对他前后态度变化,已让他心有不甘,愤慨命运不公。   既然陈家人的身份没了,依附在皇上身边,也不失是个好主意。只是,他略略叹了口气,拉拉陈永年的袖子,抬起头笑道:“给皇上请安。是永娘不好,新做了点心,想让皇上尝尝。又听阿姐入宫,便匆匆过来,想一家人一起吃。倒是,倒是,倒是惊扰了皇上雅兴。”   “一家人?”扶月捂着嘴先一步笑了起来,略略侧首对萧纬飞了个媚眼,“一家人呢,皇上。那小人就不能打扰了。不过皇上,若你放小人出宫,只怕就是要逼死小人。若你不嫌弃,就让小人伺候你罢。”   萧纬忙又去看陈永年。那糟糕透了的扶月,站在谁身边,谁就像和他有暧昧关系,可是,陈永年,你要相信啊,她不是这种好色的昏君啊。果不其然,陈永年已经摆出一如既往的死人脸。可不知为何,萧纬心里却是先乐了一分。心思转了一圈,冲李子树摆摆手:“让他去浣衣司,若受不了苦,就送出宫吧。”   陈永年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萧纬便后知后觉的想到刚才永娘说得“一家人”三个字上。她前辈子就没什么帝王架子,这一世虽然多了点复仇心理加帝王之气,但面对陈永年时,却非常期望两人能够像之前那般相处。这“一家人”三个字,真是恰到好处地让萧纬心里一暖。   她心理高兴,脸上就不由自主带着笑。永娘揣摩萧纬神情,不由又惊又喜。皇帝没有对他不敬的语气不开心,还那么温柔的笑,那,那说不准,心里还是有他一点位置的。   扶月眼神往在场几人脸上转了一圈,“是,多谢皇上救命呢。”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嘲讽笑意,手指滑过碎发,扭着腰慢吞吞走过陈永年身边。忽转过头,用只有跟他离那么近的陈永年才能听到的声音笑道,“陈姐姐倒是一直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小扶月是妖媚的男人,脑补他翘着莲花指,掩嘴咯咯咯怪笑。   ☆、第三十章八月二十六日 似是而非的信任      萧纬总觉得,她和陈永年的关系,似乎靠近了些,又似乎当中有什么隔阂,将他们两个离远了一点。这种感觉,在“一家人”一起吃了点心后,突然间冒出来,又猛然地沉到心底,像根卡在喉咙口的鱼刺,略动一动,都觉得不舒服。   当时永娘喜不自胜,又怯生生地厉害。让萧纬不由回想起月下双手互握,心里倒是不由燃起对他的一两分愧疚。可是,感情这种事,本来就分为两种,一种是寄托,另一种才是真正的爱。她不知道和陈永年是什么感情,可能是友情也有可能是兄弟情深。可对永娘的感情,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只是寄托。   “皇上?”李子树颤着嗓子在旁边,压低声音又咳了几下。   萧纬斜睨过去,这个李子树,老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咳嗽,这个老毛病真是改不了:“又怎么了?”   “回皇上,元婕妤偶遇扶月公子,便差人到内务司讨他。您看?”   “谁?”萧纬微微皱眉,突然一击掌,“是了,那个妖里妖气的男人。但元音他突然发什么疯?”无所谓的摆摆手,“随便罢。最近元家送上来国库的银子,可是日渐减少呢。呵呵。”   管理赌场,是个肥得漏油的差事,正让元家直系元掌案管理。她是尹枫的手下,原本不受重视,因为长得一身膘肉,兼鱼肉百姓的架势,让她得了这个肥差。元尹两家,自此富得流油。刚刚开始掌权时,元掌案还不敢贪心,留了两成。到了尹枫这里,她再留四成,剩下的才交到国库。   如今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过,谁还在意国库的事情。人呀,得到多便想要更多更多。到现在,元家先从总账里抽掉三成,供奉给尹枫四成。留下的三成里,再拿出一成疏通各个关节,到了国库,也就两成左右。自然比之前的,要少了许多。   留扶月到元音身边,倒是一个祸端,借着扶月可以敲打敲打元音,也得让那头元猪惊醒一下。只是不知道陈永年将文礼言查的如何了。要是可用的,是时候该收网抄家,将银子搬回国库。   上次陈永年进宫,怎地没有汇报这件事情啊。萧纬蹭地站起,难不成是有所隐瞒?“子树,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刚过申时,您是要用些点心么?”   “不,朕要出宫。”   李子树一听,惊地一蹦:“这这怎么行。皇上,皇上是忘了昨日有人私闯尚刑司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算是意料之中,尚刑司着火,还闹了贼。萧纬乐呵呵地看着李子树如临大敌,恨不得把禁宫所有侍卫都弄过来保护她。她倒是不急不躁,端着茶等待最后消息。   她在朝上故意散播了刺客要招的谣言,就是等心里有鬼的人自投罗网。将刺客的下落放在尚刑司,只为了那里都是宫里的人,之前又彻底清理过侍卫,剩下的都是忠心耿耿的,无人会走漏消息。最关键的,尚刑司虽是在宫内,但离宫外,只隔着红墙和一条通常无人会走的小巷子。如果运气好,偷偷埋伏在尚刑司的侍卫,就能将来人抓个活口。   过了一刻钟左右,宫里的火龙队将尚刑司的大火扑灭。过了小会儿,便是一通闹腾,说是关在尚刑司的人,七七八八都死了。倒是不见得是大火浓烟熏死的,反而在死人额头上都发现个针孔般的出血点。   安排在尚刑司的亲信,匆匆过来汇报结果。说闹宫的人没有抓到,但在动手的时候,扯下他身上一块令牌。李子树接过令牌,脸一下子刷白,颤颤微微递给萧纬。萧纬接过一看,呵,不错,上头写着“文”字。单单凭这块令牌,倒是能将文礼言给除掉。只是她在查文礼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同尹许两家有任何干系。除了对她隐瞒会武,其他真抓不到把柄。   “朕就是想到这件事情才要出宫。”萧纬抿抿唇,让陈永年查文礼言到现在一点结果都没有,难不成是为了他们有过的曾经吗!“把那块腰牌拿来。”   “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让小人跟随。”李子树扑通跪在地上,就差去拉萧纬的裤脚了。   “你是能射箭还是跑马,还是武艺超群?”萧纬斜睨过去,见李子树脸皮子抽抽,复又沮丧地垮下肩膀,心里一笑,“万一遇险,朕还要顾着你,多个累赘。”瞧李子树突然一下裂开嘴又笑了起来,不由心情开朗起来,身边有个忠心耿耿的真是不错。   “你有你的用处,好好帮朕看着这儿。”萧纬转过眼将腰牌藏在袖袋里,换上冷冷笑容,“备马。”   萧纬脑补了很多遇见陈永年后的场景。比如各种言情小说里的,在落花的树下,陈永年惊鸿一瞥之类的。当然,还恶补了各种遭遇背叛,比如陈永年牵着文礼言的手,共奔江湖之类的。   只是到了校令局,陈永年也没树下惊鸿,也没牵着文礼言的手,只是神情严肃地坐在书案后面。而那个被恶补成反派的文礼言,依旧带着浅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大明大方地坐在陈永年身前。   萧纬的到来,让那两个正不知道在聊什么的人一下子停住话语。三人六眼瞪了一圈,陈永年突然惊醒过来,匆匆到前,先看萧纬身后,才愤愤说了句:“胡闹。”   咦,她是特意来看他的好不好。不对,她是特意来讯问事情的,有正当理由,而且带了护卫。故意不去和陈永年说话,萧纬瞥了文礼言一眼,笑了笑,从袖袋里掏出“文”字令牌,伸手递给文礼言。   “哎呀,皇上。下官真是无话可说。”文礼言接过令牌看也不看,就往旁边茶几上放。毕恭毕敬行了礼,“下官欺瞒皇上,只因下官武力实在太弱,单单凭个吓人的姿态罢了。”   “哼,欺君大罪,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解释,你倒是好大的本事。”萧纬冷笑一声,终于和陈永年对视上视线。一时间心里砰砰砰乱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以前也是经常看的,现在对视怎么就突然别扭起来了。“陈永年!你可知罪!”   陈永年单膝着地,垂下眼,低低说道:“是,愿罚。”   萧纬居高临下瞪着陈永年,一时间四周空气都凝结般的沉默起来。而在一边的文礼言在萧纬脸上转了一圈,见她神情越发凝重,心里也不由慌了。急吼吼地解释:“皇上,不关陈将军的事。是臣让陈将军帮忙,臣自知这次皇上遇袭的事情,是臣失职。只是,臣想,这次贼人未必是存在刺杀皇上的念头,却是想对皇上信任臣子动手。”   见萧纬依旧沉默瞪着陈永年,文礼言心一惊。想起之前初次同陈永年进宫,瞧破萧纬对陈永年的信任虽是极深,但却极为小心翼翼。要是这次陈永年为了尽快追出贼人,用自身和她为饵,却因为此被皇帝怀疑,岂不是得不偿失。   心里一横,便想把和陈永年商量好的计策说出口。“皇上,臣等是想,引……”   话音未落,沉默着的陈永年淡淡瞥了过来,文礼言一怔,那句“引蛇出洞”硬生生地卡在喉咙口。萧纬疑心病重,对陈永年偏特别患得患失。何况得知陈永年是男人之后,闺蜜之情中,添加了一些她暂时不想去面对的情感,更加对陈永年的神情眼神敏感。   “出去。不准任何人进来!”萧纬冷冷哼了声。文礼言犹豫不过一两秒,淡淡说了句:“皇上,莫要凉了忠臣的心。”便站起身,走出房间反手关门。   萧纬呼了口气,慢吞吞走到桌后坐下。也不去瞧一言不发跪倒地陈永年,一手托腮,一手随意翻着案几上的文件。呵,京津石矿入了陈永年的管辖,不错。在修皇陵的顾城澈,同陈恩泽干了一架,不过还是同心同德,暗暗操练守卫皇陵的兵马,倒也不错。元掌案悄悄在外乡置办的宅子,被马贼给劫了,哈哈哈,真不错。   关门关窗的屋子,闷热地让人受不了。看完文件的萧纬,身处沉默的环境,更是觉得浑身燥热。而陈永年在校令局是穿盔甲的,他跪在地上,额头上已有细汗冒出。承载太多情绪的双眸却始终盯着地面,根本没有想过要抬起眼跟萧纬对视。或是开口将他们的计划说出来。   突然间,那原本隐隐探察到的隔阂,又这么忽然之间冒了出来。他们两中间的书桌,像是将他们两个隔得远远的。萧纬禁不住叹了口气,明明,明明连陈永年最最隐秘的秘密都已经知道,他们两个应该比之前更好,可为什么,反倒被无形的墙壁给隔开了。陈永年到底在想什么!   萧纬又叹了口气,终于这声叹息,吸引了陈永年抬起头,双眼微微一眯,开口道:“文礼言,忠臣。”   不不,萧纬并不是想到陈永年说这个。是,她是疑心。但她将令牌都拿出来交到他们这里,不是很明显地表明,作为皇帝那个身份的萧纬,对陈永年和文礼言的信任吗。   现在的她,不是皇帝的身份,而是一个被突然告知闺蜜是男人的女人,是一个突然不明白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的女人,是一个看不到那个沉默男人就有些坐立难安的女人。   “陈永年。”   陈永年飞快抬眼,又飞快垂下眼:“是。”   “朕知道你们对朕的忠心。朕不来追问你们,但想必你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对朕将计划全盘托出。”   “……是。”   萧纬沉默片刻,见陈永年依旧没有开口的样子,无奈中只能扬起大大的笑脸:“陈永年,你记住,不管是朕,还是我,都相信你。”但,请你,不要辜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陈永年知道自己的感情,但他不敢,不管是身份上的差距,还是长久以来男扮女装养成的习惯,让他没办法再去窝在后宫无所事事。这些原因,都让他不敢挑破,面对自己内心的感情。 其实,人世间,真是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另,最近身体不大好,要隔日更,或只要写了就发。哎。   ☆、第三十一章 八月三十日 效忠      自从和陈永年在校令局见过一面,陈永年便以,为萧朝为皇帝祈福的缘由,带着兵马,扛着从土里挖出来的白玉观音像一路往南去了。   朝上原本暗涌的两派争夺,逐渐明显,一派自然是以尹枫为首,另外一派则是以许忠为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宫里宫外,都开始传起流言,说那日夜闯尚刑司的人,落了令牌,上头写着“文”字。原本是铁板钉钉认为,幕后黑手必定是京畿侍郎文礼言。可哪曾想,那令牌让人去查,却发现是新作的,和文侍郎门下那些亲卫所用令牌,瞧着相似,可因为是匆忙做成,便露出一两分的纰漏。再让人细查下去,可不得了,只晓得是尹尚书的门客范止曾悄悄命人做了一批令牌。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等等!皇上,臣有话要问。”尹枫这次上朝,穿得格外隆重,将出征的袍子都穿在身上。若不是因为忌讳,只怕连刀剑都会佩戴在身上。   她大迈步站在朝上中央,仰头呵呵冷笑:“皇上,臣请问,为何从宫里传出如此谣言!”   萧纬睁大眼睛连连摇头:“爱卿说的是什么,怎地朕一点都不明白?”   “皇上说什么笑话!”尹枫双手握拳逼近几步,“那宫里传出,夜闯尚刑司的贼人,是臣门下范止。此等荒谬谣言,又是从何而来!”   “大胆!”许忠拦在尹枫面前,“居然敢如此咄咄逼问皇上。”她转过身对萧纬拱手,“就算是宫里传出来的,难道必定是皇帝命人传的吗?你当皇上是什么,居然将皇上比作那些长舌夫么!哼,真是好大的胆子。”她一句话说完,又冷笑起来,“只是,尹尚书当初拼命想将刺客关进兵部不遂,可眼瞧着刺客在尚刑司要招了,偏又出了这么档子事,真是巧得很呢。”   这次尹枫没有冲许忠开炮,依旧对着萧纬冷笑:“臣辅佐先皇十余载,不论功劳但暗想也是有苦劳的。可不曾想,皇帝刚登基一年,便是想将咱们这些老臣都赶走么。”   “尹枫!”萧纬重重叫她一声,复叹了口气,“你说什么气话。若朕要赶,何必娶你公子入宫,还得以皇后位聘之。”萧纬眼神飞快往许忠脸上转了一圈,果然皇后位是许忠心里的刺。“如今虽是国安,但依旧要我们君臣一心,朕还需要你们辅佐朕,好好治理国家。”她揉了揉眉,“好,朕答应你,会把挑拨我们君臣的小人,查个清楚。不过,”萧纬话锋一转,“尹爱卿忠心是好,但也要门户严谨,才不会给有心小人可乘之机。”   “好,那皇上,臣斗胆问一句,皇后有无受此谣言的牵连,在后宫受苦?”尹枫不管萧纬露出冷脸,再接再厉,“臣许久没见皇后,还望皇上开恩,能让臣与皇后见上一面。”   萧纬心头的火蹭蹭蹭冒起,强逼自己忍住,“哪里是你一人没得见自家公子。也是,都有近一月,也该让众位省亲。不过前阵子皇后身体不适,所以一直拖着。这样吧,朕今儿同皇后商量商量,不如大家伙一起相聚同乐可好?”   朝上风波,因为萧纬提出要摆晚宴而戛然而止。只是这么一来,就要逼着萧纬去见一直不愿去见的尹秀靖。装病之后,似乎就没再见过他。得到耳目回报,依旧是雪青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皇后越发的沉默。不过,听说雪青最近往永娘那里走的蛮勤的,不晓得是皇后想拉拢永娘,还是永娘想找皇后为靠山。   凤来殿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凄凉。门前种得一排紫薇,大约是天气过于炎热,萎靡不正地耷拉着树叶。萧纬越过时,却是想到了陈永年院前的紫薇。怎地同一样的东西,进入眼中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凤来殿的大门,还没落夜便紧闭着,李子树想上前叫门,却被萧纬阻止住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萧纬轻轻推开门,慢吞吞悄悄走了进去。眼前的景物熟悉又陌生,时光突然倒转,仿佛踏入了前世的记忆。   “叫我萧纬,不要叫我朕,怪怪的。”   “我就喜欢窝在你的怀里。你抱着我,而不是我抱着你。”   “你这幅女人打扮的样子,最最得我的心。这宫里宫外,我是最幸运的,能找到和我一样,不,和其他男人那么不一样的你。”   “皇上。”李子树轻轻唤了声,将萧纬突如其来的感慨收了回去。“在这儿候着。”萧纬淡淡关照,她还不能将尹秀靖封存在记忆里,仍旧需要同他不停的周旋。但这种周旋,正是拦着她忘记过去的障碍。不免恨恨叹了口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折磨啊。   按照通常的剧情走向,不让人传唤的皇帝,必定能够听到壁角。果然,这偌大的凤来殿,伺候的侍从都消失似的。走了一半,才隐约听到后院有人说话。沿着回廊走到月亮门,还没靠近,就看见尹秀靖正坐在石凳上,低着头像是在看什么书。而雪青则站在秋千上晃荡,嘴里还嚷着:“闷死了,闷死了!这该死的地方,这该死的地方!”   萧纬头一歪,倒是好笑起来。她以前看穿越书的时候,也有类似的疑惑。受过现代教育的女人,逛惯了街,约惯了会,怎么能够甘心情愿被困在四方天地之下,安心地宅斗呢。雪青倒是有现代人的正常反应。反观她自己,却变得不正常起来。   “好了好了,轻一些。虽然那些侍从都被你散了,但也防着有人听到。”尹秀靖头也不抬,依旧盯着书册。   可不想,他话落下,雪青蹭一下从秋千跳了下来。一把紧握尹秀靖的手腕,提高到眼前:“哼,你好笑死了!一个大男人,居然去涂什么指甲油!我早就告诉过你,对付这种皇帝,就应该与众不同。什么叫与众不同,就是不要像这里的男人那样,涂脂抹粉!”   尹秀靖别过头,“嗯”了声,又忍不住问了声,“可你说得全然没用。就算之前皇上对我是有点不同,如今,如今宫里有这样的流言出来,我还去争什么。不如太平过日子好了。”   “你太平过日子!那我怎么办!让我天天给你们磕头,屈膝的,老子可不干。”雪青一下子暴怒,把尹秀靖手甩到一边,在桌前转了几圈,“你,去跟皇帝磕头,就说尹尚书的事情和你全然没有干系。你既然已经嫁给皇上,就是皇上的人,不会再和尹家牵扯。”   “我,我试过了,”尹秀靖扶着桌子,更是不敢和雪青对视。将已经褪色的指甲缩回掌心,“雪青,我知道你不愿意入宫。不如这样,我给你些银两,然后求皇上放你出宫,这样可好?”   “你想过河拆桥!?”   萧纬听不下去了,雪青这是什么鬼逻辑。一边嚷嚷说不愿意在宫里,一边听到可以出宫,却又不愿意出去。这对主仆的事情,她根本不想参合。只是没想到,她刚打算转身就走,就听尹秀靖在沉默许久后,倒是硬气了一把。   “其实,皇上对我们入宫的各家公子极为忌惮。她曾说,要将我们带进宫里的贴身侍从都调换出去。静贵妃先一步将身边的侍从送出去了,我本想问问你的意思,可如今见你并不愿意在宫中。那,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放屁!”雪青双手用力拍打石桌,“放屁放屁放屁!凭什么人家穿越,就能吃喝玩乐大开后宫。老子穿越就要磕头行礼做事,还一个女人都碰不得。”   “我,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尹秀靖站了起来,虽然偶尔也会听雪青嘀嘀咕咕穿越的词,可从未听他解释,也并不想知道。可今天雪青听到要送出宫的那副神情,太吓人了。只是他站起来一转身,正巧就看到萧纬也瞪大了眼,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前面。   一时间,首先涌上心头的,便是羞愧到要钻到地底的心情。平时一直装在脸上的风流潇洒,猛然间就缩水成标准的当地男子。   “皇后,过来。”萧纬一下子拉住尹秀靖的手,将他拉到身边,“你身为皇后,实在太过软弱。”语气顿了顿,“你之前的样子,都是装的吗?”   萧纬一句话问出,就觉得不对,她干嘛还在纠结前世的事情。前世不管尹秀靖是不是装的,是不是真心的,最终的结果就是害了她。不过,她转念一想,尹秀靖不见得那么大胆说是装的,必定会含含糊糊混过去,到时候她也含含糊糊混过去。然后把雪青给弄掉,就可以给尹秀靖洗脑,利用他对付尹枫。   可没想到,尹秀靖先露出无所谓的神情。可不知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装,或装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居然大大方方“是”了声,承认了。   “皇上。”雪青亦是目瞪口呆,不知道皇帝听了多少,又不知道皇帝有没有听懂。不过就算刚才那副架势,只怕他也是要被打一通的。一想到打一通,上次被处罚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想了想,又轻轻叫了声,“皇后。”   萧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拍拍尹秀靖的手:“你决定罢。”   尹秀靖抿抿唇,“上次皇上问臣是否同意将带进宫的小侍送出去,臣现在答应皇上。毕竟臣入了宫,便是皇上的人,什么尹家,都同臣没有干系。更别提从尹家带过来的小侍。”他转过身对雪青快速瞥了一眼,到底是积威之下,不敢同他直接对话,飞快转过身对萧纬屈膝行礼,“以前是臣不懂事,还请皇上见谅。若皇上仍喜欢臣绑小脚,臣今日起便绑。”   萧纬越发愣住,这个转变也太快了,快到像有阴谋。还是说,尹秀靖意识到靠尹家是没用的么?   “臣明白皇上对臣的疑虑。”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了口气,“请皇上送雪青出宫。臣自会让内务司重新送人过来,或是让李常侍亲自安排。”   “若皇后担心令堂,倒是不用太过委屈自己。朕明白你的心思便好。”   尹秀靖自嘲一笑:“臣之前不听皇上开导,真是蠢及了。好在永娘经常过来同臣说话,让臣明白了许多事情。”他转过脸对萧纬定定说道,“皇上,臣得皇后位,又有您的关爱,臣需要争夺什么。永娘说得对,作为男子,臣如今境地,已经羡煞天下人了。不管是什么乱臣贼子,凡是皇帝的敌人,便是臣的敌人,只有皇帝在,才有臣现在境地。” 作者有话要说:  永娘默默做了很多事啊 不过尹秀靖这种性格,在我们身边都有,是那种容易被人煽动的性格。   ☆、第三十二章八月三十日 押宝      夏蝉“知了知了”的乱叫,没有一丝风吹来。萧纬只看到尹秀靖额头上细细的汗,汗津津地沾着发丝贴着。原本那双深深吸引过她的眼,此时却透着让萧纬有些不明白的光。他在尹秀靖说完那段话后,直愣愣地看着尹秀靖完全不知该怎么反应,自然没注意不远处的雪青,却是勾起嘲讽的笑意。   萧纬在尹秀靖那么一大段话里,听到耳熟的名字“永娘”。她不懂永娘想做什么,难不成真想依靠皇后么。那,那之后要送他出宫倒是有点为难。想了想,耸耸肩,后宫那么大的地方,多住一个男人少住一个男人,没什么要紧。要是永娘喜欢待着,就待着呗。   而萧纬没想到的是,尹秀靖突下的决心,和她听壁脚也有着莫大的干系。对于尹秀靖来说,毕竟是大家公子,被底下的侍从经常教训,早就积蓄愤恨许久,只苦于摆脱不了。可此时恰被萧纬瞧在眼里,心思飞快一转,福至心灵,借着萧纬的手将雪青赶出去,既不会让母亲责怪,也不怕雪青粗口对待。   “皇后。”萧纬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有雪青在尹秀靖身旁,是不是结局会更加偏离?自信觉得已经将该死的死亡结局给破解的萧纬,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她虽然恨尹秀靖在前世对她的虚情假意,可现世里发现尹秀靖身后的雪青才是罪魁祸首,对尹秀靖的恨意不由下降了一点。“你若是真心如此,就按你说得办吧。”   尹秀靖被萧纬握在手心的手,猛然间冒出热汗,热得恨不得快一步甩掉,可又觉得这般的滚烫,却像是那天在静思殿里,萧纬紧紧怀抱着他的那种感觉。   他别过头,依旧没去看雪青一眼,眼神眺向不远处的紫薇。不知道为什么,被皇帝换去家里带来的侍从,却让他从头到尾都松了口气。仿佛一直强压在他身上的枷锁,猛然间解开了。就算今后身边都藏着皇帝的眼线,但也好过被逼着干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吧。说不准,皇帝见他忠心,又要给臣子卖好,不管如何,该有的体面尊荣,都不会少了他。   不由轻舒了口气,“皇上,其实臣不大喜欢紫薇,不晓得能不能让内务司换些别的花卉?”回转头看向萧纬,既然大方承认自己之前都是伪装的,又何必继续惺惺作态。露出一抹浅笑,仿佛带动周围炎热的空气,得了一丝清凉的风卷了过来,“臣也不喜欢蹴鞠,臣其实最爱的倒是看书。”   萧纬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鬼使神差般地说了句,“哦,朕得许多藏书,你若喜欢,让李子树帮你寻些。”说完后,见尹秀靖欣喜的笑眼,恨不得咬舌。糟糕,这不是摆明了又是让尹秀靖得势的意思吗,面上不由露出一两分的后悔。   可没想到尹秀靖却笑了笑,从她手里挣扎出来:“臣知道如今处境委实尴尬。既然皇上会将雪青换走,到时候,臣便让身边小侍悄悄去和李常侍说,这样也不会引人注目,也免得皇上为难。”   “嗯。”有些尴尬的萧纬闷闷点头,刚想唤李子树过来,却听门外有人轻声问话:“李常侍,是皇上在里头吗。若是不方便拜见皇后,我就先回去。”   尹秀靖轻声问:“应是永娘了。皇上,要不要通传?”   “嗯。”   永娘进来时,手臂上还挎着一个食盒,见萧纬站着忙跪下请安,抬起眼时笑眯眯地:“好在小人多做了一些,皇上一起尝尝。”   萧纬笑了几声,没多说话,“你们自个儿玩罢,朕得回去了。”冲李子树使了个眼色,“把雪青带走。”   “咦,皇上,雪青常侍怎么了?”   “哦,在皇后宫里犯了错,这就打发出宫。”   “可,可。”永娘踌躇片刻,“若是皇上恩准,能不能就处罚便好,不要赶出宫。若是皇后不再要他,也,也可以放进永娘那里。”   萧纬眯眼看了永娘片刻,直到永娘手足无措起来,纠结了半天才说:“那日,那日走万星阵,却是雪青帮的永娘。永娘想,想也帮帮他。”   萧纬叹了口气,这个永娘也太善良了。什么人都要帮,也不看看现在的情景。刚刚摇头,永娘却猛地抬起眼,鼓足勇气地说道:“皇上,永娘还有一个恩典,就请皇上饶了雪青罢。”   “放肆!恩典是用在这里的吗!”萧纬烦躁起来,永娘善良是善良,但不懂看人脸色就不好了。而且,这雪青就是当年的祸灾,不杀他已经算自己宽厚了吧。不过,永娘说得恩典,倒也是他心里的烦恼。以前不觉得什么,可现在知道永年是男人,对永娘的感情变化,那个恩典就有点像是定\\时炸\\弹。   “永娘不知道雪青做了什么,但要不是伤天害理的大罪,还请皇上饶恕。永娘就让雪青待在永娘那里,不出宫可好?”   萧纬沉默片刻:“好,今儿就依了你所说。不过这恩典不是免死金牌,今日打一通是免不了的,将来再犯,也没有送出宫这桩便宜事,直接打杀了事。”见永娘还是固执点头,便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摸摸永娘的头发:“你就是太好心了。等你,等你阿姐回来,让她接你出去逛逛,在宫里憋坏了吧。”   永娘脸一红,弯起眉眼笑了几声,“嗯,阿姐有递书信进来,说帮皇上祈福,一路之处人人都有叩首。还说文侍郎也相助良多,等办完差,两人再一同进宫给皇上磕头。”   “好。”萧纬笑了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书信!呵呵,好好好,好你个陈永年,居然没有只字片语送给她。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没有男女之情,起码之前也是闺蜜是好朋友,给你好朋友写封信就那么难吗!还和文礼言一起进宫磕头,又不是拜天地,要你们来磕什么头!   算算时间,陈永年这圈转下来,大概还有十来天倒是能回京了。便转了话题笑道:“今儿在朝上,众位大臣都想念家人。朕想,皇后,不如你办个品茶宴,让宫里的都相聚一番。也让他们看看,”冷笑一声,意有所指,“免得都以为自家公子在宫里过的不好呢。”   见尹秀靖若有所思,“不用太计较场面,不过是借个理由让大家见面。可虽是如此,该有的君臣规矩可不能忘了。时间嘛,”她算来算去,不如这样,先办一场。这样就有理由给陈永年写信试探,也好让他回信。然后等陈永年回来,正好又能宣他进宫补喝茶。   “越快越好。”   等萧纬离开,永娘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样子,轻声对尹秀靖说道:“皇后,小人真是头一次见到皇上那么吓人呢。刚才是怎么了?”   尹秀靖瞥了永娘一眼,留下雪青,就算不再出现在他眼前,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念头里,永娘太过善良,已经被定了性。此时见永娘问,还以为是故意卖好,毕竟雪青是他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将雪青嚣张的事情说出来,只叹了口气:“永娘你是不知道,皇上并不想让咱们带进宫的伺候人继续在宫里。你现在强留下雪青,只怕会惹皇上不痛快。”   永娘露出震惊神情,“哎呀,小人不知道呢。小人还以为,还以为能够帮皇后您。”   尹秀靖默默叹了口气,果然如此啊:“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咱们都小心点。留了雪青之后,你可管严了,千万不能让他出来乱晃。等过阵子,再说他懂事了,给他点钱,悄悄送他出宫好了。”   “嗯。”永娘弯起眼笑了笑,又是满口的艳羡,“真好,过几天各宫的主子都能见家里人了。”   “那,陈安人也能来。”   “那怎么行,小人没名没份,家里人怎么能进来。不要乱了规矩。”见尹秀靖想说话,忙摆手摇头,“皇后,莫要为了小人坏了规矩。”说完,笑嘻嘻地递过食盒,“这是永娘亲手做的,上次皇上还说好吃,便想着给皇后您也尝尝。”说完屈膝行礼,“那小人先告退了。”   永娘出了凤来殿,便隐下笑意。公子根本就没有写过书信回来,可见到皇上时就忍不住要说谎。明明好端端的,他快得到他想要的身份,他急需的归属感,却被公子故意显露身份给破坏掉了。如果皇上喜欢的是公子,拿他做替身,他也不在乎啊,可为什么现在的样子,像是连替身的地位都得不到!   不过,永娘又扯了记嘴角,若是皇上因为他的话,而急吼吼地在乎公子,那他其实也是在帮公子的忙!他就知道,他这个陈家二公子是有用的。看看,如今皇后身边的雪青也会到他身边,而皇后也开始越来越相信他。   慢吞吞回到福韵,他被用美人份列伺候,自然也有了宫殿可住。又因为陈永年的原因,被特别优渥,不需要住到主宫的偏殿里去,身份虽不到,但自己便是主宫。身边按照美人的地位给配了伺候人,但永娘平日并不喜欢带着,最亲近的也只有缮柒。   缮柒见永娘回来,忙上前迎道:“您可回来了,下回还是让小人陪着您去吧。”   永娘摇摇头,“去拜见皇上,皇后带着侍从做什么,无名无分的摆什么谱。”他耸耸肩又笑了声,“若是路上碰到静贵妃之流,见我带着人,又要遭受一通冷嘲热讽。说不准不能欺负我,反而连累你们受罚。”   见缮柒又急又说不出话,便笑道:“好了,今儿我可冒了个大险,希望能押到宝。”定足看了看,“把西侧的房间整理出来,过会应该就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最怕的就是习惯性的感情,到最后都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情。   ☆、第三十三章九月三日 风花雪月      深宫寂寞,却从来不缺少新鲜话题。皇后把雪青常侍送到了永娘那里,倒是借着这个缘由,重新获得皇上青眼。永娘又因为收留雪青,同皇后结成一气。因为皇上心疼当初皇后因病不得回门,特命皇后大开宫门,命各府安人进宫品茶。   这番流言传了出来,听上去合情合理,又让静贵妃恨得把韵冉殿主殿的摆设摔了个稀巴烂,心里是恨得不行,急吼吼命人把应茗找来商量对策。   池鱼听到传唤,转过头就扑哧笑了声:“主子,果然如您所料,静贵妃恨的厉害。”   应茗拢了拢头发,他心里也恨得不行。入宫一月有余,也不过匆匆见过皇上一面。听到皇上被这个拉去呀,被那个拢着呀,静贵妃可以明目张胆的恨,皇后可以正大光明的抢,他能做什么!   “走罢。”应茗瞥了池鱼一眼,这几日还真亏了他在边上陪着说话,虽说不受宠,也得消息灵通。“你说,静贵妃要寻我说什么呀?”   “无非也就是抱怨那陈公子狐媚,皇后霸道罢了。”池鱼笑了笑,“您总顺着他说便是。只是您也得去皇后那边走走,略略巴结下对您也无害。小人想,若是运气好,等品茶宴的时候,皇上也会出现。到时候,虽看个人本事,也得有人会提上您一句。”池鱼想了想,又说,“陈公子那边瞧着没名没分,但这样偏是显得地位超然。您看中秋时皇上的态度便是明了。”   “你说得,一个两个都是得皇上青眼呀。我,我,”应茗叹了口气,“我争也争不过呀,还不如就待在院子里安稳度日算了。”   “主子不过少了机遇,又不是比旁人差了什么。”池鱼谄媚笑道,“宫里得宠失宠不过是皇上一念之间,您若能先保全自己,虽比那些风头浪尖的少了几分先机,但却多了许多的安稳呢。”   说话间便到了静贵妃的韵冉殿,还没走近,又看到竹墨匆匆出来。竹墨一看他们两个,忙拍大腿:“哎哟,应贵人,您可来了。静贵妃刚打发小人再来请您呢。”竹墨将应茗迎了进去,送到书房门,笑道,“小人们就在外头候着。”   竹墨笑容在应茗进去后瞬间隐了去,撇撇嘴冷哼一声,一转身冲池鱼招招手:“怎地,这些日子没为难你吧。”   “哎,瞧您说得。”池鱼笑得不见眉眼,“好哄的很呢。我瞧着,他也不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见宫里的好东西眼热的很。我就拿那些个赏赐勾着他。不过,”池鱼嘻嘻笑了几声,“他倒及会忍耐。”   竹墨扇扇手,“走走,我带你去吃茶。这里虽然冷清了点,但好东西多的是。”他往前走了几步,又笑了起来,“这静贵妃老喜欢找应贵人一起商量事情,可连我都瞧出应贵人眼里的不耐烦了,偏他把应贵人当做左膀右臂似的。真正好笑。”   “说真的,竹墨哥哥,李常侍到底什么意思。让咱们混在这些人身边,还要时不时挑得他们发怒,真是烦人的很。”   “你且别急,这两个也不见得能长久多少。”竹墨挽住池鱼的胳膊,“不过我看,皇后那边和陈公子那边倒是难说,可惜缮柒不是咱们的人。咱们得想个法子,把缮柒给换了,李常侍一定夸咱们聪明。”   与此同时的萧纬,却带着李子树故意在院子里乱晃。说故意只是因为一封写给陈永年的信,如今石沉大海。她坐立难安,一边揣测是陈永年故意疏远,一边又担心陈永年是跟上回那样遇了袭。这么番猜测下来,更是难以心安。又回想了一遍信件里的内容,无非就说打算让众家进宫见人,不知道他是怎么考虑的。也不知道他那边进行的如何,如果有消息,希望尽快回复。   就算没消息也该吱一声吧。萧纬烦躁地抓抓头发,根据探子来报,他们两个扛着神迹一路而去,将佛坛一路往南建造起来,倒有点像唐三藏传教。只是唐三藏传教是为了弘扬佛法,而萧纬这么做无非有两个企图,一个是收取信众善款,二就是让信众得有精神寄托,晓得善恶有报,在精神上教导他们。   可消息截止到昨日,今儿个连探子都没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不识趣的李子树又在边上咳嗽。萧纬烦躁地瞪了过去,就见李子树拼命在往边上努嘴,疑惑地瞥了一眼。好吧,她站的地方是一条碎石小径,旁边有假山有湖水,还有一些矮矮的林子。眼光越过矮树,就瞧见了元音还有扶月,正在湖边笑嘻嘻地踢水玩闹。   那两人好得根本不像初识,甚至连衣裳都有些类似。若是萧纬没有心思不定,又或是色君,那眼前就是一对双生美人,妩媚地勾人魂魄。   而萧纬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想绕道,就被李子树拉住衣摆,见她讨好地笑问:“皇上,您也去看看么。”李子树倒是好心,揣摩着萧纬神色不愉,可今儿朝上没什么大事,那显然就是为了风花雪月的事情了。   对李子树来讲,风花雪月的事情,也不过是跟这个不耐烦了就换一个相处,没什么难。可她就不明白了,皇上怎地在皇后,静贵妃还有陈公子之间这么纠结。不就是个男人嘛。现在一看元音和扶月,正是老天送来的解除烦恼的良药。   萧纬一下子看穿李子树的猥琐笑容,可躲闪不急,李子树声音又响了一点,就见着不远处元音和扶月已经回头,而且还瞧见她了。   扶月先嘻嘻笑了几声,桃花眼往萧纬脸上挑了一圈,将元音扶了起来:“是皇上呢。”   这下不能立即走了,还得敷衍两句。萧纬冷着脸“嗯”了声,见元音和扶月都赤着脚,湿哒哒地从岸边走到小径上,那路上倒是深深浅浅印了一串脚印。   “怎么不穿鞋?”   “天气实在是热呢,皇上。”扶月手指卷着散发,挑眼看向她,又弯起嘴角笑了几声,“若不是在宫里,小人真恨不得就脱光了跳下水去。”   萧纬一怔,这是活生生地调戏吧!怎么元音也就这么随便扶月乱讲话。可没想到元音根本不接收萧纬疑惑的眼神,只淡淡笑着,解释两句:“臣妾身子不好,若不是有扶月陪着说话,这天天的都要闷死了。”   说完,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都抽风了。元音将扶月往前一推:“臣妾觉得扶月风流有趣,实在能够伺候在皇上身边。听闻皇上近日不大高兴,不如将扶月接到身边,当个开心果可好?”   啧,哪里有这样推荐枕席的。萧纬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却开始噌噌冒火。元音算一个,李子树算一个,好,陈永年也算一个,都不管她心里喜欢不喜欢,要不要,就急吼吼往她身边塞人。凭什么呀,她又不是留种的机器,她也有感情的好吧。   “够了!元音,你实在太过放肆。朕看在你姑母正在为朕立功的份上,朕饶了你。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她刚想拂袖而去,元音在身后轻笑两声:“臣妾谨遵圣旨。”这声轻笑惹得萧纬禁不住略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元音像是舒了口气,靠在扶月肩上,眯着眼像是放松及了。只是她这么回头,到让扶月看得清楚,他忽然扬声问道:“皇上,敢问陈将军什么时候进宫?”   萧纬一怔,怎么扶月看上了陈永年?心里一阵酸意,可猛然间想到陈永年的身份,立即将酸意变成得意。冷冷瞥了他一眼:“外臣的事情,怎容你多嘴。”   这场御花园之游,实在让萧纬不爽快。回想元音的神情,竟是故意让她生气的。而之前刚刚入宫,元音就一直托病,到现在更是越发不愿意参合在她后宫男人之间。萧纬对这个认识,倒没什么不痛快的。不过根据穿越经验,一般来讲,妃子入宫,不想得皇帝宠爱的,无非是心有所属。   她猛地击掌,“子树,派人给朕悄悄的查。去查元音进宫前,可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或是邻居,或是家里兄长。都给朕查个清楚。”要真有这么一个人,倒是可以用来作为对付元掌案的棋子。“若查到,再细细查现在可有婚配,在哪里谋职。”   李子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皇上,您,您是怀疑元婕妤和人有染?”话刚出口,忙伸手捂住嘴,另一手轻轻扇了自己几下,“是是,小人这就命人去查。”   李子树的动作是很快的,还没等到晚上掌灯,就有了回报。不过也挺容易,元音娘家在京畿不算大户人家,唯一显贵的亲戚,就是那个元掌案。元掌案膝下无子无女,所以将元音接到她府里,一直当做自家儿子这么养着。只听说,元音曾有过教导他读书的先生,姓张,两人在元音入宫前,还一直有书信往来。   “哦?那先生如今在何处谋职呢?”   “小人查了,正给人做私塾先生。年纪也有近三十,如今是个鳏夫。”   年纪相差有一倍呢,有可能是他么?“还有没有其他的信息?”萧纬皱了皱眉,难道是她猜错了?   “回皇上,没了。元婕妤一直深居简出,唯一认识的女人,就是姑母元掌案和这位张先生。”   “好,既然如此,今晚就让元音过来伺候罢。”   萧纬哼了声,好你的陈永年,也不管她要不要,就把永娘塞到她身边。如今连封信都没有!既然那么想要她宠爱别人,那她就宠宠好了。何况她一直没和后宫男人有亲密举动,已经有些诡异的传闻了。今日倒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下元音,也顺便清扫一下流言。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冲动的时候,就容易做出冲动的决定。萧纬这下惨了。   ☆、第三十四章 九月三日 荒唐的报复      所以说,人在冲动中,怒气中,千万不要做任何决定。因为很有可能,等决定下了之后,便后悔了。此时的萧纬,看着桌上一对火烛,蜡泪流下在火烛上缠缠绕绕,心里便开始烦躁起来。   “皇上,元婕妤到了。”   萧纬抓抓头发,现在将元音赶出去,那就坐实她有隐疾的传言。可就算逢场作戏,也有点难以下手去亲近自己不喜欢的人。   “皇上。”李子树咳了几声。她也心急啊,那元婕妤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地,极为顺从的来了,只大约是为了吸引注意,用大氅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双桃花眼。只是现在人正规矩地跪在正殿,已经候了一会儿。皇上,到底要不要临幸啊。   萧纬抓抓脸:“来了?”   “是呢。”李子树叹了口气,用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催促,“元婕妤似乎没穿什么,就用大氅裹着,一直跪在正殿,不大好吧。”   得了。萧纬心一横,反正也不过是试探,等到关键时刻再故意发火把他赶出去好了。打定了主意,倒是不再烦躁,坐在软榻上,摆摆手:“让他进来罢。”   元婕妤慢悠悠走了进来,萧纬歪头看去,却是身量上有些细微不同,难道是因为裹着这副厚重的大氅的关系嘛。她挑高眉毛:“怎么这副打扮?”   元婕妤抬起眼,那双桃花眼微眯,似乎带着秋水又像带着笑:“为求让皇上记着。”   萧纬一怔,这声音听着耳熟,和元音声音虽像,但调子却是完全不同。何况这扑鼻的香味,甜得发腻,像是莲心羹里倒翻了一罐子的糖。   眉头皱起,还未开口质问,那元婕妤就双膝跪下。大氅顺着头发滑落下来,沿着身体曲线一气落在元音身边。而元音却抬起头眯眼笑道:“若因为欺君要杀,小人也无怨言。”   “你!”萧纬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面前的元音根本就是扶月!他本来就元音有些相像,适才那衣裳裹住自己,连李子树都没看出来。不过话说回来,谁会想到深宫的妃子不愿意侍寝,让自家的小侍替代呢。   扶月手拢了拢头发,大氅里的衣裳透白,将他的身体若隐若现。倒是借着昏黄烛光,帮他勾勒出一番诱人的姿态。他抬起眼又笑了起来:“皇上,您还记得当年甄家吗?”   甄家?萧纬转了心思,倒不是第一时间去回忆之前,而是先一步摸到自己藏在软榻下的利刃。心里先安了,才冷哼一声:“你到底为何而来?”   “皇上,小人自知身份卑贱,本以为没机会同皇上说话。”扶月笑了几声,慢吞吞站了起来。透光的衣裙就这么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他似乎毫不介意几乎袒露在萧纬面前的自己,手指绕着发丝,幽幽叹了口气,“倒不料,天意难测,还是让咱们见到了。”   “你到底是谁!”   “皇上,你不记得了吗。”扶月摇摇头,“那时候,陈姐姐背着您跑到甄府,说是被人偷了钱包,想讨一碗水喝。”   有这回事吗?萧纬一怔,哦,是。不过她只记得陈永年背着她的辛苦了,其他没有留意。所以扶月是甄府的公子吗?   “朕记得。”她点了点头,“不过朕记得甄府是大户人家。”萧纬顿了顿,到底说不出来你怎么去做娼家这句话。转了话语,“倒是不曾见过你。”   “那时候陈姐姐说你们是陈家姐妹,被我娘迎进来喝茶。我还送过点心呢。”扶月脸上突然冒出喜色,站在烛光点点倒影中,转了几圈,“后来,陈姐姐说一茶之恩现在难报,等将来若有需要,可以让我来寻你们。”他语气逐渐低了下去,“再后来,我总忘不了你们,还悄悄同娘说,等将来我们长大,说不准还能遇见,说不准……可没想到,还没等我长大,甄家却被抄了家。”   他抬起头,桃花眼冲萧纬飞了个眼风:“再之后,我就入了娼家。一直在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的仇,直到那天我在将无巷遇到了陈姐姐和皇上。”   “哦?那你是要杀朕罗!”萧纬手放在身后,已经将匕首牢牢握紧。哼,扶月除了抹了能熏死人的香料,就剩穿了件格外暴露透明的衣裳。稍微瞥上一眼,就明白他身上根本没地方可以藏东西。那他打算怎么报仇?细细回想一圈,很好,还没有喝过任何茶水,也没吃过什么点心。眼神往旁边的鎏金香炉看了一眼,细细的白烟,不过香味熟悉。   她这么一圈看下去,就听耳边扶月哈哈哈娇笑:“皇上,您也看见了,小人这么,”他慢吞吞地伸手,将本来就松松垮垮的衣裳解开一半。修长的指尖在唇边轻轻抚过,似乎带了点水迹,顺着自己的脖颈往下,极慢极缓地划向小腹,低低哑哑地开口,“光溜溜的,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   萧纬听到自己咽了记口水。摆明危险的境地,却出乎意料地在扶月的勾引下,显得暧昧起来。那衣裳顺着扶月的手指,一点点的滑落下来。因腰际系了纯白腰带,那衣服滚落到腰间,就像敞开的裙摆大大打开,恰好遮掩住羞处。   萧纬往后挪了一点,她想开口喊人。但眼前扶月踏着有些虚浮地步子,向她慢慢走近时,仿佛用一种她不知道的办法,迫使她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扶月跪在她脚下,直起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湿漉漉的唇,从她的额头到眉眼到鼻梁到薄唇,一路极为用心地亲点而下。   明明是温柔甚至有些崇拜的亲昵,却在这极缓极轻极柔地亲吻中,平白生出了许多寒栗。萧纬觉得手中渐渐失去了力道,那刀柄就握不住了。   忽然间刀被扶月快速抽出,眼睛微闭,“哐当”一声,那把自从重生起就一直藏着防身的匕首被扔地远远的。萧纬很想冷笑,可是嗓子像被塞了棉絮,痒得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皇上,扶月还是完璧。”他凑到萧纬耳边,呼出热地要燃光周围空气的气息,舌尖探出,湿淋淋地顺着萧纬耳廓慢慢舔了一圈,“你高不高兴?”   萧纬用力哼了声,但细微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到。闭上眼,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她该庆幸吗,在这个女尊国度,女人和不同男人在一起亲密,不过是风流潇洒罢了。就算被扶月强上了,对她来说也不算吃亏。   但,心里安慰自己一番后,还是不免有些不甘心。自家保护了那么久的头一次,本想好歹也该和有情有义的某某,在花前月下,喝几杯小酒然后再亲亲热热。哪里想到,今天莫名其妙地要被陈年旧事里,根本不记得的回忆人物给夺去。   可不甘又能如何?浑身的无力,连自保都难说。嘴唇被扶月撬开,硬塞进一颗药丸。萧纬眼睛瞪得滚圆,硬想吐出来。可下颚被扶月掐住,嘴里充斥着扶月恶心地软趴趴的舌头,硬生生被他推着药丸在嘴里滚了一圈,再将药丸给推进喉咙。   “我知道我知道,扶月这么做,等皇上清醒过来,一定会将扶月千刀万剐。只是,扶月只是忍不住。”扶月叹了口气,手指拢在萧纬的喉咙,渐渐收紧,“你说,我们甄家不过是个闲散地京畿官员,怎么就被抄家了呢。”他将脸颊凑了过去,像是仔细欣赏听萧纬低低的喘息,笑得娇媚至极,“后来,我才听说,是因为先皇震怒,说咱们甄家没有好好对待皇女。我看着家里流放的流放,死得死,竟还莫名其妙,什么皇女,咱们家什么时候遇到过皇女了。”   他手指逐渐收紧,紧到萧纬只觉得快要窒息。而萧纬的脑中却疯狂地冒出一丝兴奋,那股兴奋从脑海里直接下达指令给四肢百骸,热浪一阵阵蜂拥而至,身体已经不再受控地扭动起来。   “呀,药效来了。”扶月跨坐到萧纬身上,手依旧扣住她的脖颈,只是稍稍放松让她可以呼吸。“这药特别好玩,是我在将无巷得了。说是情人草。”他额头抵住萧纬的,双眼直视入萧纬眼底,“你可知道,等咱们水乳交融时,双目对视,那你今生今世,只能对我一人动情。”   什么该死的鬼药!中二病实足,鬼才相信呢!萧纬心里愤愤咒骂,可眼睛却死死闭了起来。听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而该死的扶月的手,直奔主题。   这要命的药性来势汹汹,不过片刻,从头到尾的晕晕涨涨,从头到尾的忽冷忽热。被扶月碰到的地方,更是又疼又痒,说不出的难受。偏他勾人的声音在耳边蛊惑般的说着:“来,睁开眼,看看我。”   不行不行,萧纬死死咬着唇,满脑子走马灯似地将宫里所有男人的脸都过了一遍。可等转到陈永年的墨绿双眸时,那镜头像是突然卡结,一时动弹不起来。真是该死!萧纬又是恨恨骂了声,陈永年,都是你的错,要不是胡乱塞人,我也不至于那么任性到现在这种结果。   脑子里开始乱糟糟地,充斥着扶月轻笑声。忽然隐私的地方,被他用力捏了一下。萧纬禁不住暗叫一声,眼睛微微张开。就这么一瞬间,只看到扶月满脸潮红,额头布满细汗。片刻间,便和扶月双眼对视。   萧纬忙吓得闭紧眼睛。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和陈永年相处的记忆,模模糊糊地替换上了扶月的脸,甚至陈永年的声音时不时变得和扶月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草这种东西,能让两个不相爱的人相爱起来。 可就算得到这种虚伪虚假的爱,作为清楚事情真相的一方来说,心里缺爱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真正的满足。   ☆、第三十五章九月三日错位的思量      “邦邦”两声,宫里打更的声音从不远处,悠悠然窜了过来,火烛“噗噗”冒了几个火花,却将在软榻上纠缠地两个人的脸照得惨白惨白的。   萧纬脑子已经开始混乱起来,一边告诫自己要忍耐,可那药性实在不是说忍就能忍住的。耳边忽然传来扶月的声音:“你怎么忘了,咱们两个可是青梅竹马。”   萧纬一怔,是了,她还帮扶月打过架。那紫薇花下,缓缓洒落的花瓣就这么落在他身后。那天阳光格外明媚,她似乎哈哈大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说道:“怕什么,万一预兆成真,你入我的后院,我照顾你。”她是记得的,萧纬心道,她看着扶月墨绿的眼笑得特别开心。   “你看看我呀,看看我。”扶月一边摸索着要帮萧纬去除衣裳,一边细细吸吮她的耳垂,嘴里含含糊糊,“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喜欢我。现在何必忍着呢,让咱们一起快活快活岂不是美事。”   “嗯。”萧纬对自己点点头,她是喜欢扶月的。就算之前,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最后她心里还是没办法放下他的。手被扶月拉着去搂住他的腰,感觉扶月那热火般的驱动。   “好了,别忍了。你看看我,就不会难受了,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了。”   也好也好。萧纬深吸了口气,忍得太辛苦,又疼又痒,恨不得将衣服尽数脱光,然后就抱着扶月,狠狠地滚上一滚。只是未等她终于睁眼,却突然觉得身上一轻,有人轻呼了声,又有人将她拢起。可她想睁眼,却被那人用双手牢牢遮住。   “别看。”他说。   萧纬双手抓住他,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声音极为耳熟,可不是扶月。扶月呢!她最喜欢的扶月呢?用力挥舞双手,渐渐觉得力气回来。可伴随着力气回归,那滚烫的地方,仿佛被架在火上烧燎,疼的一阵一阵抽搐。又似乎空落落地急需有人温暖的拥抱和填满。   她喉咙里发出嘶哑地啊啊声,趁那人低下头讯问,她借机额头用力撞了他一下,就想脱离他的控制。那人双手终于解开萧纬双眼的束缚,可不等她睁眼去寻扶月,被他一拉,滚进他怀里,两人顺势跌倒在地毯上。他又飞快翻身而起,可还来不及遮住萧纬双眼,两人已四目相对。   萧纬一怔,心里有什么强压着的疑惑散开了。那记忆中模模糊糊的扶月的脸,渐渐清晰浮现,浮现出来的脸,正是眼前的陈永年。不是扶月呢,太好了。而那落下的心思,驱散不能说话的苦楚,可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她难受地扭着身体:“啊,难,受。需要你,解毒。”   陈永年一怔,手足无措地看着萧纬,冷冷说了句:“你中毒了。”他从边上寻了块丝帕将萧纬眼睛蒙住,“寻解药,忍耐。”   萧纬摸索地抓住要离开的陈永年,奋力抱住他:“你是解药,快点,我难受的要爆炸了。”忽然一阵疼痛从心口袭来,她疼得只能放开陈永年,捂住心口蹲了下去。好疼,天,到底怎么回事。   “咳咳,现在只有我能救皇上。”扶月甩甩脑袋,一手撑地慢慢爬了起来,又冷笑两声,“陈姐姐还真是没有变。”   “混蛋!”陈永年难得暴怒,可他却不敢离开萧纬身边,搂住她,感受她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不停颤抖。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个嘻嘻哈哈没规没矩,叫他姐姐的萧纬,原来那么娇小。   “只有我能。”扶月哼了声,“她现在需要水//乳//交//融,那毒性才能解。而且看她的样子,已经忍了太久,毒气攻心。若没有我,”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小步小步往前走,“就算你们唤来皇后,唤来任何一个男人,都没用了。”   “好疼。”萧纬在陈永年怀里禁不住地发抖,扶月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不过,扶月料错了,这里除了他一个男人外,还有陈永年。但是,人突然腾空,被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耳边传来扶月嚣张的笑声:“对,陈姐姐,你既然忠心护主,便知道现在这种时候,也只能靠男人了。”   什么!那混蛋陈永年宁愿让她被扶月侵犯吗,他也是男人啊!混蛋,混蛋,混蛋!难道说,把帕子蒙住眼睛,看不到,就可以随便和谁在一起吗。陈永年怎么可以这样。心里酸疼,不知道是药效的关系,还是真心的酸楚,泪水不停滚落,明明她是喜欢他的。   过了片刻,忽然觉得身上一重,有人在极为小心地触碰她。似是不知前法,不得其门而入,只在门口徘徊。而眼角滑落在脸颊的泪,被他小心翼翼亲吻干净。萧纬心砰地一跳,这不是扶月的作风。侧耳仔细听了过去,刚才扶月吵吵闹闹的声音也不见了,陈永年的声音也没有了。萧纬浑身紧绷,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不敢揭开帕子去看。   终于,身体的欲望压过了一切可怖的念头,她放松了身体,双手勾住那人的脖颈,将自己贴了过去。那人像是初尝云雨的青涩男孩,浑身都在发抖,连最后关头都始终找不到入口。萧纬人一翻,反倒将他压在身下,人微微扬起,摸索到解药,咬牙忍着疼,吞了下去。   只是一旦入腹,从腹内便升起一团火,随着不停添火吹风的速度,那滚烫滚烫的火焰,已经将他们两个牢牢围拢在一起。那火燃烧的极烈,滚烫焦灼着两人,可苦痛中还偏有几丝让人欲罢不能的余味。   萧纬指甲深深扣入对方肩头,就算如此,却依旧无所适从地随着热潮,颠颠簸簸,随波逐流。最后关头,明明闭着眼就能熬过,可还是忍不住,轻轻发出一声低泣,手已不受控制地掀开裹住眼睛的帕子。豁出去,她想,要不是陈永年,说明他对身份的在乎,远远高于在乎她,那她也没必要再去想陈永年什么的。   终于,在答案揭晓的瞬间,萧纬瞧见陈永年墨绿双眸,正牢牢盯着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到陈永年时,她禁不住笑了,但陈永年却惊慌地立即转过眼,不愿同她对视。   萧纬心里不由一凉,原来自己是自作多情了。唯一庆幸的是,那药性并不是像扶月说得那样,在那个啥的时候双目对视,会迷恋上对方。想清楚这节,萧纬又禁不住叹了口气,好在如此,不然自作多情不说,还要舔着脸去贴冷脸,实在是痛苦。   那翻来倒去,说是辛苦却有乐趣的解毒,在陈永年惊慌转眼后,猛然间结束。萧纬想推开陈永年,可不想脚勾住了毯子,人一下不受控制地就往陈永年身上压倒。抱歉的话还没出口,陈永年淡淡推开她,像是刚才根本没有亲昵动作似地,从软榻上滚了下去,跪在她脚下:“有罪。”   “你。”萧纬咬咬嘴唇。心里对陈永年又恨了几分,暗暗骂了他几句,也不想再提这次亲密,转了话题,“你救了朕,朕会赏你。”   陈永年嘴唇微动,片刻后抬起头,带着一丝苦涩:“不敢。”眼神转到软榻上刺目的落红,心里猛然间惊慌起来。匆匆忙忙看向萧纬,却见到她裹着锦绣,斜靠在软榻上,柔弱无骨的双足,像是失去力气般,悬空搁在榻沿,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想起刚才有生以来第一次同女人亲密,那双细足就被他捏在手里过,忽有团火蹭地从小腹那里点了起来,惊惶地转过眼。本就是对身份的恨,和对萧纬压抑在内心的喜欢,此时翻江倒海地涌了出来。   可就算有亲密了又怎么样,他若入宫便是后宫众多之一。何况,刚才只为解毒,若是之后萧纬对他情动,也只是因为药性。说不准,萧纬对他男扮女装的样子,只会觉得奇怪吧。   这么想着,他低下头:“降罪。”   萧纬眯眯眼,心里对这块大冰块恨得不行。但她重生后,倒是对自己更加任性。哼了声,细细说了声:“嗯,朕,蛮喜欢你的,入宫吗?”   陈永年装没听见,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萧纬见陈永年不回答,一股气从心底里蹭蹭蹭窜得及高:“朕问你,入宫吗!”可那句喜欢,倒是说不出口了。   果然不出意料的,陈永年摇了摇头:“除贼,保皇。”   萧纬揉了揉眉头,抄起放在案几上的茶盏,发泄地扔到陈永年脚下:“滚!”见陈永年顺从地从地上爬起,她又忍不住问,“你,你真的不愿意陪着我吗?”   陈永年脚步停滞,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喜欢皇上,可知道皇上不会只有他一个。何况,现在的萧纬神志不清,这种留恋要来做什么。他不愿也不屑。   但心里有个小小声音在说话,就算皇上神志不清,要是能混混沌沌喜欢他一辈子,这种留恋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声音越来越响,将他刚才的自傲给压了下去。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稍稍放纵,又有何关系。   他回过头:“只要你答应,我不入宫。”萧纬一怔,陈永年难得说一句话,真是该记录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陈永年猛然间快步走回到她身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四目相对,却沉默着。   陈永年强压着心虚害怕兴奋,忽然涌起的放纵自己一番的冒险念头,让他用力将萧纬拥进怀里。而在被搂进陈永年怀里的同时,萧纬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思,终于平安落地。她立即伸手回抱,将自己埋进陈永年的胸膛,享受不掺杂任何虚假的温度。   可越温柔的相拥,越是让陈永年心虚。他恨自己没有勇气拒绝,去贪恋根本不属于他的温暖。但是,她柔弱的样子,闭着眼的样子,羞怯的样子,都让他没有办法拒绝。就这样吧,就在萧纬清醒前,让他放纵一番吧。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能骗一辈子的爱,其实也可以当做是爱了吧。若是能说一辈子的谎,不被揭穿的话,那谎话就成了事实。 陈永年以为萧纬是因为中毒才会对他露出心思,但是换谁在这种场景,不会这么想呢。要是我,大概也会犹豫要不要接受,对感情真实度这种事,还是蛮在意的。   ☆、第三十六章九月四日 信任或不信任      人逢喜事精神爽,萧纬就算上朝看到那帮吵吵闹闹的老太婆,也一直笑眯眯的。整个眼神只落在站在最末的陈永年身上。而她的这幅喜滋滋甜蜜蜜的样子,入了陈永年眼里,对他而言,却是另一种折磨。   萧纬不知道陈永年心里反反复复,只晓得她现在终于喜欢对了人。那个人也会一直喜欢她,只要不入宫。入不入宫又有什么关系,对她来说,后宫本来就是个大摆设而已。   朝上闹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萧纬才一挥手:“朕同皇后商量之后,明儿下午请各府内眷入宫一聚。”她心里又笑了声,等他们这些人进来,她就能溜出宫和陈永年相处。这么一想,脸上带着笑,冲陈永年点点头,“陈将军,也让陈安人入宫罢。”   尹枫不屑哼了声,眼珠一转,“皇上,陈将军奉旨祈福,怎地什么消息都没传来,就自个儿回来了?”他皱了皱眉头,“听说一路造了众多寺庙,这,国库真是空虚,怎么能随意洒钱做这些事情。”   陈永年沉着勾起嘴角:“奉旨,祈福。”   少言的人也有好处,说两个字,剩下的随便你们猜。他开口之后,萧纬便跟着解释:“尹爱卿啊,你明知陈将军是奉旨,为何还要多问。虽说国库空缺,但这些为民祈福的事情,也不该省那。”   萧纬的解释,让陈永年心思转了一圈,那药性确实厉害,皇上果然迷恋上他了。禁不住抬眼去看,倒是和萧纬对视正着,见那人笑盈盈的眼,笑盈盈的嘴,心砰一跳,舍不得挪开视线,又怕被人看出端倪,硬是低下头。他已让人去寻解药,不过若真的寻到手了,到底要不要给萧纬服用,只怕又是个难解的问题。想到这里,陈永年匆匆忙忙将念头抛下,不敢再思量下去。   等退了朝,萧纬没心思去看什么奏折,兴冲冲换好衣裳,吩咐李子树看管静思殿,熟门熟路出宫,直接就去了校令局。一进去就瞧见陈永年正在发呆。   “咦,你怎么啦。”萧纬语气轻松。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在重蹈覆辙,当初喜欢上尹秀靖,也是如此。一门心思的喜欢,看到他就无法控制地从心底里冒出高兴来。而现在对待陈永年,竟也仿如当年。想到这里,心情不免沉了记。可见到陈永年抬起头,不过小小犹豫,就带着淡笑向她迎来,便将胡思乱想给丢到脑后去。   “我今儿找你,有很多事要问。”萧纬看看左右没人,嘻嘻笑了两声,手指勾住他的护颈往下拉,“我现在知道你寡言只是为了不露陷。但现在,既然你我已经坦诚,今天你可要多多和我说话。”   陈永年顺着她手指往下低头,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故意,薄唇已先一步蹭到她的唇上。两人同时吃了一惊,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萧纬见陈永年这幅被轻薄的羞愧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吧,这个世界的女人,在谈恋爱时要主动一点。   可不等她主动,那个应该羞愧到脸涨红的陈永年,却主动地勾住她的腰,往他自己身上紧了紧。萧纬倒是怔住了,咦,陈永年是开窍了吗。   “好,你要,你要我说什么,我都说。”陈永年薄唇划过她的脸颊,落到她耳边。放松下来的陈永年,声音比以前要来的低沉一些,金石之音,倒是好听的很。   “你们?”不合时宜的人永远不会缺少。文礼言扇着扇子,本来还是悠闲的潇洒模样,可一见到眼前两个不应该相拥的人搂在一起,姿势还那么的,嗯,暧昧,保持微笑的脸终于崩坏了。可文礼言毕竟脑筋灵活,心思一转,说了句,“皇上找陈将军密谈,臣在门外守护,不会让人进来。”人就快速出去,还顺手关了门。   萧纬扑哧笑出声,“难怪你信她,果然是机灵的很。”说完这句话后,不由想到永娘说得曾经,装作无意地问道,“她这个样子,倒不像是以为我有飞花的癖好。反倒是像,”停了停话,仰起头眼睛笑眯着,“反倒是像晓得你本身就是男人似的。”   话说完,装作不留意地样子,眼睛往别处看去。等陈永年沉默片刻,才听他淡淡的笑了声:“怕也是心慌,只是她一向冷静。”   “所以,她并不知道你是男人?”萧纬又是追问一句,这次她是死死盯着陈永年,看他嘴唇微动,少许后才摇了摇头。萧纬的心一跳,那永娘说的曾经是根本没发生过,还是陈永年在骗她。   转念间,陈永年已经放开她,歪头笑了笑:“还想我说什么?”   “哦,也没什么。就是明天你让陈安人进宫陪陪永娘吧。”萧纬将疑惑放进心里,又立即追问,“你昨晚怎会突然进宫?”   说道昨晚入宫,便想起昨天的解毒。萧纬脸红成一片,可这是她最大的疑惑。要不是陈永年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又怎会对她昨日困境了如指掌。更何况,一直无音讯的陈永年,又为何突然昨天回来。这些疑点不解释清楚,她的疑心病必定不会好的。虽然对陈永年情不自禁的喜欢,但心里警钟长鸣总没什么乐趣。   眼巴巴看着陈永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陈永年叹了声:“我突然想起扶月公子是谁,心里难安。”   陈永年心思转了一圈,他竟也不知道如何解释,那天见过扶月,又听她轻轻招顾,心里便存了不安。一路南下,另派人去查扶月。可其中有武王爷的原因,委实查得不容易。等收到扶月信息,才发现扶月就是当年,他背萧纬去讨茶喝的甄家公子。甄家因为卷入朝野斗争而被抄家,可不知道为什么,用的抄家名目,竟是怠慢皇室,对皇女不敬。知道这点后,本想传书示警,可心里难熬,抛下还在扛着神迹的人马,带着文礼言快速回京。   见萧纬沉默,陈永年不免苦笑,他用的理由确实荒唐。可事实就是如此,像是有个声音一边骂他混蛋,一边祈求他快点来救她。   单膝跪了下来,可还没开口,就被萧纬阻止。扬起头,见她双手负后,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却格外疏离。陈永年心慢吞吞沉了下去,若不是有迷药,只怕萧纬根本会疑心他在宫里安插人手。沉默过后,萧纬仿佛想通了什么,舒了口气,低下头双手搭在陈永年肩膀:“朕信你说的。但你千万不要骗我。”   萧纬选择的相信,不是全然相信陈永年的解释,而是相信陈永年不会害她。两人对视小会,萧纬拍了记手:“匆匆出来,我也得回去了。明日那些人都凑在一堆,倒正好许我们清闲半日。”   陈永年“恩”了声,有些不确定,又有些想趁着药性放纵一下的念头:“那明天,咱们去骑马?”   咱们啊。萧纬细细品了两遍,嘿,终于可以约会了。心里先笑起来,脸上也带了些出来:“那,咱们,明天见。”   因为这“咱们”两字,让萧纬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入宫。又不想立即回静思殿去看奏折,绕着远路往玄石林回去。一路真是看什么都顺眼,连往日里瞧着讨厌的雪青都没那么厌恶。   咦,真是雪青!谁允他出来的,好大的胆子。   “给,给皇上请安。”出乎意料的,雪青先一步跪了下来,全然没有之前的自傲,甚至还带着害怕。他缩头缩脑地跪在一边,双手往身后不晓得在藏什么。   萧纬冷笑一声,雪青能这么规矩?不会是在想什么鬼主意吧。哼了声:“大胆,居然敢在宫里鬼鬼祟祟!”刚想叫人把他拖下去,又想到了永娘可怜兮兮地求饶。就这么一点点时间的犹豫,可怜兮兮的永娘,抱着一只毛绒绒的花猫,从斜刺里咋咋呼呼跑了过来。   “皇上皇上,您怎么到这儿来了。”他笑嘻嘻地揉着绒毛,也不行礼,一副娇憨可掬的样子。歪头冲萧纬笑问,“皇上,你在生谁的气啊。”   萧纬斜睨过去,见他三色耳珠顺着他说话的动作,在他耳垂下荡起小小的金色涟漪。衬托他乌黑溜圆的眼珠,恰是可爱的紧。萧纬对永娘一直因为陈永年而特别宽容,此时见他讨好的笑,倒也不能继续板着脸。上前摸摸花猫,笑了笑:“你在这儿玩呢,朕说过,不准雪青出来。你怎么,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么。”   永娘眼珠在萧纬脸上滴溜溜转过一圈,幽幽叹了口气:“小人哪儿敢啊。不过小人闲得很,宫里的各位主子都,都,都各有各的去处,也就只有永娘一个人孤零零的。”他揣摩着萧纬的脸色,讨好地将花猫举了举,“可不想宫里有这些小玩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都聚在玄石林里。”语调转而兴奋,脸埋在猫毛里蹭了蹭,“后来,雪青还教小人怎么抓麻雀,有趣的紧。一时忘形,就让雪青同小人一起来了。”   雪青这时将双手摊到萧纬眼前,一只手掌大小的麻雀在他掌心里瑟瑟发抖,大约是怕麻雀逃走,他拇指死死按着麻雀的脚。萧纬往他身后瞧了一眼,原来是用簸箕拿筷子顶住半边,里面撒些小米,再用细绳绑在筷子上。等麻雀进了簸箕,用力一抽把筷子抽掉,簸箕就能把麻雀给罩住了。   “是不是很厉害!”永娘嘻嘻笑了几声,将花猫放在地上,双手接过麻雀,小心翼翼的抚摸,“真是笨呢,怎么会被抓住呢。”   “怕是,怕是刚才伤了脚。”雪青轻声轻气地在旁说道,“不如放了吧。”   “放了岂不是让那些贪吃鬼给吃掉啦。”永娘皱了皱眉,歪头去看萧纬,“皇上,不如让太医来看看。”   “扑哧”萧纬忍不住笑了声,“你呀,怎地那么好心。你要救它,自己救去。”   永娘“嗯”了声,倒是满脸认真,“好,小人定要把它救好。”转过眼又是叹息,“也怪小人闲的发慌。皇上,您同皇后说说,千万别让阿爹进宫。虽是您的恩典,但后宫这地方没规矩就不成方圆。小人没名没分的,凭什么让自家人进宫,阿爹也没脸面同别人应酬。”   “嗯?你是在说朕为何不给你册封么。”萧纬眯了眯眼,这件事情确实难办,已经给了份位,却一直没有正式的册封,说起来对永娘很不公平。可是,现在满心满脑的都是陈永年,要她怎么去册封别的男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纬对陈永年的相信,有大半原因是因为陈永年是她前世有愧疚,今世为数不多可以相信的人。 有些时候,我们也会将眼睛半睁半闭,来守护自己内心的相信吧。   ☆、第三十七章 九月四日 承担后果的觉悟      因为喜欢一个人,内心满满,就无法再填充另一个人的存在,就算是名义上的册封也难以做到。萧纬看着永娘的笑脸,乌黑的双眸,一时间竟是无法回应。   她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奇葩的存在,在这个满地男人随便选随便讨的地界里,居然还保持着一生一人的执着和天真吧。可不晓得为什么,心里却不知缘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她今生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用同样的执着感情来回应她的。   “皇上,”永娘恰到好处地打断萧纬的短暂思绪,“小人才不是抱怨皇上不给小人册封。说真的,小人是陈家人,”他看上去小心翼翼,却努力地挺了挺胸脯,满脸与有荣焉的骄傲,“小人同阿姐一样,只对皇上效忠。不过是,”他笑了声,“深宫无聊,各宫主子捉弄个无名无分的小人,也算是派遣寂寞的乐趣。可小人实在不乐意卷入这种争锋中,还请皇上可怜可怜。”   “倒是朕疏忽了。”萧纬揉揉永娘的头发,触手温润,隐隐有清草的香味。永娘说得没错,他一个人在深宫中,没有名分为屏障,没有宠爱为护卫。单单靠她的另眼相看,反而会将永娘推进争斗。现在听永娘表白心意,再联想到陈永年的忠心耿耿,心里自然温软起来,越发觉得永娘可怜兮兮又偏是体贴的很。   “那皇上,明儿,明儿能不能让阿姐接小人出宫逛逛。”永娘叹了口气,“小人可等了好久了。”   这,萧纬一下子无言以对,明天是两人约会啊,带个永娘算怎么回事。摸摸鼻子就想说不,可见永娘满心期待的样子,那个“不”字就说不出口。好吧,反正她和陈永年来日方长,这次就先带永娘同去解解闷。   “嗯,你准备准备,明儿跟朕一同出宫散散心罢。”   永娘笑嘻嘻地看着萧纬离开,那抱着麻雀的手就瞬间松了开来。断了腿的麻雀重重跌在地上,正巧落到花猫的爪子下。   “哎呀,这麻雀脏兮兮的。”永娘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转过眼笑眯眯地对雪青点头,“果然你耳目聪敏。”   “是,皇后虽将小人逐走,但宫外人并不知道。皇后也不知道,小人还留了条尹枫特意给他安排的耳目。既然皇后自甘隐市,那对耳目自然是给陈公子用了。”   永娘乌黑眼珠一转,眼波荡了一圈,倒是颇为天真地笑道:“雪青对永娘真是好,永娘不晓得如何回报呢。不过,你让我养猫养鸟做什么,我可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些畜生。”   “皇上喜欢,陈公子最好也喜欢。”雪青眯了眯眼。他是瞧不上永娘一股子市井气,可放眼整个后宫,也唯有永娘有心去争这宠爱。其他宫里的男人,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听说前几天元音侍寝,各宫都眼热起来。可不知怎么回事,第二天一早,元婕妤的宫殿就被士兵围地水泄不通,连李常侍都被赏了好几板子。但是不管怎么打听,什么风声都听不到,不晓得元音是怎么忤逆了皇帝。不过,无心插柳,倒是让他打听到,皇帝和陈永年单独密谈。   雪青向永娘扫了一眼,陈永年是朝廷新生力量,又是皇帝的发小,永娘将来的前途显然光明的很。要是永娘能接受他的想法,那他穿越的意义,才会真的得到实现。   “是是,受教了。”永娘嘻嘻笑了一声,脚尖踢了记趴在一边啃麻雀的花猫,“对了,多捉点麻雀来。免得一会儿死了一会儿死的,皇上来了瞧不见可糟糕了。”   萧纬自然不知道永娘在身后的神情变化,虽然明天的两人约会变成了三人行,但对她来说,还是期待雀跃的很。回到静思殿,被揍了一顿的李子树一瘸一拐地迎来。满脸的苦大仇深,见着萧纬先跪下行礼,再偷偷摸摸地说道:“皇上,那,那贼人今儿试图自尽。”   “咦,救回来了么?”   “是是,小人去瞧过了。救回来了。只是,只是气息虚弱,怕是撑不了多久。”   “是么。”萧纬笑了声,斜睨过去,“你倒是精神好的很,看来给你上板子的,心疼你的紧,都没认真打。”   “哎哟,求皇上留了小人这条贱命,为皇上效忠。”李子树轻轻扇了自己两耳巴子,才揣摩着萧纬的语气,转过话题,“元婕妤那边,似乎,也不大好。”   “瞧瞧,一个一个都觉得死了就能解脱了呢。”萧纬啧啧两声。   她不是什么圣母,别人犯她,她自然要回报过去。仔细想想,万一那药性灵验,看到的人又是扶月,那别说她的报仇计划,只怕这一世也要白搭上去。到底是谁给扶月的药,扶月又是怎么进宫的,怎么会和元音搭上线,怎么说通元音将他送到她的寝宫,谁才是最底下操控的人。这一串追究下去,只要细想,就会后怕。   “那个教书的,寻到了么?”萧纬揉揉眉头,接过李子树递过来的茶水,轻抿了口。将奏折一本本翻阅,比之前好了许多,已经能看到一些真实的汇报了。可喜可贺。又因为想到叙州水灾,仔细看了那块的奏折,却是半点苗头都没看到。   李子树看萧纬神情严肃,心里大叫不妙,皇帝又不开心了。抖抖索索回答:“寻,寻到了。已经续弦。听说,还是元婕妤入宫的那天,办的喜酒。”   萧纬手下一停,脸上倒是带出笑容来,“这可不是巧了么。”手里拿着叙州州府歌功颂德的奏折,在桌沿上敲了几下,“朕记得,集文司的那帮老家伙里,有几个写字写的很好。”   “皇上,您的意思?”李子树觉得已经跟不上萧纬的思路,以前皇上多好猜啊。现在的皇上,能看出她高兴不高兴,可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已经瞧不出来了。大概是大婚之后,就会有的帝皇之气吧。   萧纬脸上慢悠悠浮出笑意,倒不是因为脑补到李子树的胡思乱想,而是想到陈永年这家伙以前写字的笔锋极为锐利,常被陈恩泽嘲笑。现在想想,其实有许多小细节,都在不停地告诉别人他是个男人。   “逼问不行,那就诱供罢。”萧纬瞄了李子树一眼,“让元音出宫住到元掌案府里。至于后面的事情……”   “是是,小人明白。”李子树抹了把汗,这是要给元婕妤下套啊。不过皇上让元婕妤出宫,那必定是对元婕妤这次犯上恨得不行,只是念着还没抓住指使人,才隐忍着。“那,那贼人呢?”   “扶月啊?”萧纬嘿了声,她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想承担不属于她的过错。扶月不管是不是有人指使,有胆子来算计她,就要有觉悟承担后果。“他不是想寻死么,丢到水牢里,不准睡觉不准吃饭不准任何人跟他说话。等他什么时候想招,什么时候再找人跟他说话。”   “好了好了。”萧纬敲了下桌子,“你也别愁眉苦脸,朕明白那天你也被下了药。不过你毕竟是朕身边最亲近的人,要是你都失守,谁来管朕的安危。那板子是警醒你!”见李子树欲哭未哭的,整张脸皱巴巴地揉成一团,忍不住又笑问,“上药了没,若是还疼,去找太医看看。”   “小人谢皇上关心。小人,小人还有一事,”李子树尴尬地垂着眼,“那晚,最后是哪位主子,要不要记册?”   萧纬一怔,倒是忘了这回事了。皇帝和后宫亲热,是必定要记入丹册的。这儿并没有男人受孕这回事情,生孩子的苦差事还是女人来干。要是不记日期,男人又多的话,难免会分不清谁是亲爹。之前母皇在后宫寻欢作乐,除了几个特别喜欢的,其余的都是被明令服药,以免受孕。   这么一想,手不由自主抚摸上小腹,那一次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人命。心里笑了笑,哪儿有那么巧。再者说,现在要是有孩子,可真不是什么好时机。   “皇上?”   “哦,记在永娘名下罢。”萧纬脱口而出,不免暗暗对永娘感到愧疚。心思一转,还好明儿带他去散心,顺便得跟他交代两句。   “那,册封?”李子树实在是聒噪补刀小能手,恰是将萧纬最不想去解决的事情给提出来问。萧纬幽幽叹了口气:“子树啊,你现在倒是越来越多话了。”   “是是是,小人有罪。”李子树嘿嘿笑了几声,顿时明白萧纬的意思。可她却闹不明白,皇上看上去对永娘青眼有加,那天晚上若是宠幸,正好是提拔永娘的好时机。为什么却什么都不提呢。这帝皇之气,实在太难看懂了啊。   萧纬瞪了李子树一眼,“对了,你去给永娘赏东西。亲自去,浩浩荡荡地去,得让全后宫都知道。”她皱了皱眉,这样是不是能让欺负永娘的人收敛一些?“还有,明天朕要出宫。你偷偷放话出去,就说朕带着永娘出去玩儿了。”   她忽一笑,那帮修墓的家伙,也该出来活络活络筋骨。“就说朕悄悄带着永娘出宫,去城西的铜雀台玩水去。” 作者有话要说:  雪青会有什么愿望,穿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要是能穿越的话,哎,我也不知道要穿越过去干嘛,赚钱?米虫?和皇帝谈恋爱?你们呢。   ☆、第三十八章 九月五日 广明寺      恋爱是一种飞蛾扑火的决断。因为你需要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分享你的生活,心情,一切。这种分享心甘情愿,甚至对方要是不在乎,还会有被忽视的失落。   对萧纬来说,这一世的爱恋,应该是谨慎小心的。可不明白为什么,自从知道陈永年是男人之后,她的心情雀跃,比前一世对尹绣靖的迷恋,更胜一筹。因为这种雀跃喜欢,让她面对陈永年吞吞吐吐的解释,都选择了相信他不会害她。对永娘更是爱屋及乌,关怀备至。   说好的两人约会,最后变成了四人对对碰。萧纬带着永娘出去,心里本是有些愧疚,可见候在城门的陈永年,身后还跟着沉着脸的文礼言,倒是由原先的愧疚变成了说不出的不爽快。   只是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半点,反而笑着迎了上去:“甚好。今日没有君臣,只有故友知己。”   “谢。”陈永年嘴角勾起淡淡笑意,侧过身对文礼言说道,“永娘,照顾。”   咦,陈永年是因为知道她带永娘出宫,所以才会带着文礼言吗?扇骨敲敲掌心,哎呀,真是忘了。昨天还是她自个儿特意关照李子树,将带永娘出宫的风声传出去的。   萧纬嘿了声:“去哪儿?”   文礼言快速抬起头看了萧纬一眼,转过眼恭恭敬敬问道:“皇上是想看戏,还是随意逛逛?”顿了顿,“若是看戏,不如去铜雀台。但陈将军昨日说,皇上想必要去礼佛,若是如此,不如去广明寺。”   “都安排好了?”萧纬看向陈永年,见他虽然神情淡淡,但墨绿眼眸却是含着笑意。也不由自主跟着他,脸上挂上浅浅的笑,“朕虽想看戏,但永娘胆子小,还是去广明寺罢。”   这三人打着哑谜,永娘心里急得不行。自从公子泄露身份,他心里便开始不安起来。此时见皇上同公子眉目之间,已经流着他根本不想看到的情愫。若是公子也入宫,那他这个替身还有什么作用。   何况眼前三个人,一定在说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要是,要是他也能挤进这个群体,知道他们的秘密,那必定会让皇上更看重。   明明知道他们在打哑谜,还做出一副天真的样子,怯生生插嘴:“皇上,永娘没瞧过戏。永娘胆子大的很,看戏也不错。”   萧纬一怔,拿扇柄轻轻敲了下永娘的额头,哈哈哈大笑几声:“看什么戏,又吵又闹的。不如去广明寺,朕,不不,我记得那边还有条小溪,你还能划船。”   永娘心里一沉,揪了记帕子,却是笑得欢畅:“好好!永娘还没划过船呢。”   闲闲扯扯中,几个人弃车骑马。永娘不会骑马,便让文礼言带着他两人共骑马。萧纬看永娘坐在文礼言身前,脸颊涨得通红,心里一动。要是事情了结,让永娘跟文礼言在一起,倒也不错。   “铜雀台。”陈永年驱马在她身旁,语调低哑,“若是无人准备,那该如何是好?”   萧纬“哦”了声,心里不免怀念寡言的陈永年。看看,现在放肆起来了诺,居然敢质问她。“不是有你嘛。”斜睨过去,那眼神却是不经意地媚了起来。今天陈永年穿的休闲,白袍玉带,宝剑在侧,倒是翩翩美少年。   陈永年先是被萧纬的眼风撞得心脏怦怦乱跳,又听她语气信任依赖,心里越发是情不自禁地高兴起来。仿佛扮女人的前半生终于得到了解脱,原先以为寂寞一生的孤独,现在也有地方得以安放。   可片刻后,便垂下眼盯着手里的缰绳发愣。眼前每个让他心动不已的场景,不管是萧纬的笑,还是她的嗔怪,都是因为药性啊。一时间既盼药性永远不解,一时又担心药性结束,便要面对萧纬的疏离,一颗心上上下下,难以安稳。   忽然手背被覆上萧纬白皙的手,惊诧地先去看跟在身后的文礼言,见他们正在聊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才低低说道:“皇上。”   “咦,我说过,今天没有君臣。”萧纬笑了声,也学着他的样子,贼兮兮地说,“过会,让礼言带永娘去划船,咱们说好的,去骑马。”   “嗯。”陈永年毕竟马术了得,那马驱得稳妥的很,和萧纬的白马贴得极近。仗着宽大衣袖,手反转过来,同萧纬十指相扣,仿佛只要放开就再也碰不到似的紧紧握住。   萧纬他们过来游玩,自然用陈永年的令牌让僧侣清场。到了广明寺后,四人中文礼言板着脸,陈永年沉默,也只有萧纬和永娘说说笑笑。萧纬先假模假式地带永娘去看了神迹出现的地方,再带着他们去了小溪边,双手一拍:“这船小只能坐两人。礼言啊,永娘便交给你照顾了。”   等文礼言沉着脸同永娘坐船,萧纬飞快转身,情不自禁抓住陈永年的手:“我刚看他们共骑,羡慕得不得了。”   陈永年“嗯”了声,眼神飘远,确定文礼言看不到他们,才说道:“也好。正好我也有事同你商议。”   咦,现在是谈恋爱啊,不是说公事的时候。萧纬耸耸肩,不过对这个木头人来说,陈永年还是有一点点的进步。   将萧纬的白马拴在岸边树上,牵着陈永年的大马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先离开溪边。左右看看,广明寺后山没有香客,没有闲杂人等,心情瞬时放松下来。   只是后院林子多于平地,说跑马实在不够现实,不过倒是能让两个人坐在马上,慢悠悠地越过林子,看看花看看草,看看阳光透过树下洒在面前的星星点点。   萧纬舒服的吁了口气,整个人靠在陈永年的怀里,感觉他从一开始紧绷着肌肉,到后来渐渐慢慢放松,刻意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心里不免暖洋洋,惬意的很。五指伸开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着眼前的景色,都同往日不同。   “皇上。”陈永年在耳边轻声唤道,“那扶月……”   “你是想求情,还是查到他的来处?”   陈永年沉默片刻:“他是武王妃带进宫中。宫内消息并无外传,臣去……”   “好了,这些事情你查到结果再来同我说。”萧纬侧过头,抬眼弯弯眉目,“现在正是休闲的时候,不要提扫兴的事。”她说完,倒是想起另外一件扫兴事来,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有件事,跟你打个招呼。那天,那晚,咱们,咱们的事,我让人记到了永娘的名下。还望你别介意。”   陈永年一怔,原本放软的身体,再次紧绷起来。手指不管不顾紧紧扣住缰绳,他知道这个安排是最好的。要是想正名,就必须进宫,可他并不愿意。   “会,会有孩子么?”陈永年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他听阿爹说过,当年母亲神勇,和阿爹同房一次,便有了他。也知道女人靠记录和男人同房,来确认孩子的亲爹是谁。只是,若真有了孩子,要叫永娘父妃么。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他的孩子怎么能认其他人做爹。   “哪儿有那么巧。”萧纬嘿笑了声,侧身面对陈永年,严肃正经地直视陈永年的双眼,“要真有那么巧,我可不管什么保皇不保皇的,咱们一家三口得住在一起。”见陈永年沉默,双手捧住他的脸,逼迫陈永年与她对视,“喂,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依旧得不到陈永年的答复,让萧纬从心底里开始不爽快起来。这个家伙,就这么恨进宫,这么不愿意待在她身边吗?   用力把他拉向自己,同时自个儿也凑了过去。绛唇轻点,得不到木头人回应,萧纬嘿笑了声,探出贝齿轻轻咬了他一记,见陈永年唇色变红,手指轻轻抚摸过齿印。   却见陈永年再次僵硬起来,倒是有些好笑地放开他,歪头似笑非笑:“朕从没宠幸任何一个男人,所以,如果有孩子就必定是你的。你要是不愿意进宫,我也不为难你,只是这孩子的出处,你倒是替朕想想怎么安排。”   萧纬半真半假开着玩笑,却看见陈永年神情变化,由晴转阴。还不等再说两句将气氛缓和过来,人猛地被压到马脖上,瞪大双眼就看陈永年略带恼怒的神情向她逼近。   片刻之间,唇已被夺。也没什么抗拒,也没什么难熬,自然而然,口舌交缠。像是早就应该如此,也就只能如此,才能将两个人拉得更近一些。至于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试探也好,内疚也好,愧疚也好,不管什么东西,都丢到九天之外。   眼前,现在只剩眼前,青青的树,暖暖的风,还有陈永年带着甜蜜的吻,将萧纬给牢牢包裹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和喜欢的人有亲密接触,真是一桩说不出的快乐事。 话说,6月18你们有没有疯狂大采购,我守着淘宝很久,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想买东西的欲望!女人没有购物欲,真的好惨的。(>﹏<)   ☆、第三十九章 九月五日 圆谎的谎言      对萧纬来说,满眼的陈永年和他眼中倒影出来的自己,真真假假,纠纠缠缠,真是快活。陈永年固有的舒服气息,像是大雨之后,遍山青草的香味。萧纬睁开眼,又闭上眼,适才那猛然间的亲吻,仿佛将她带回到前世,沉浸在爱情蜜糖中的滋味。   她揉揉眉,到底怎么回事,像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她脑子里窜来窜去。将此时同陈永年的甜蜜,和前世与尹秀靖的相处,搅合起来,比较起来。   “怎么了?”陈永年的声音略带沙哑,他凑到萧纬耳边,双手环住她牵着缰绳,“是我鲁莽。”   “没事。”萧纬从奇怪的思索中脱离,人靠在陈永年的胸膛,听到他心脏有力的“咚咚”声,禁不住笑了笑,“只是吓了我一跳。”她扭过头,笑眼盈盈,“不过我很开心。”   两个人极为默契地不再提要是有孩子的事情,只享受眼前两人在一起的平静时光。可惜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匆匆流逝,特别在快活的时候,更是消失地匆匆忙忙。   两人在林子里闲逛,也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这林子不大转了几圈,倒是又回到了溪水边。远远就看见绿衣的永娘坐在溪边,正仰着头和站在一边的文礼言不知在说什么。   “瞧,他们两个倒是挺般配的。”萧纬嘻嘻笑了几声,“我现在看文礼言在你身边,总觉得不放心。”   “你我之事,已分明。”陈永年舔了舔嘴唇,他倒不是有心要瞒萧纬,文礼言早就知道他是男人的事情。只是听萧纬几次三番的问,显然介意的很。既然如此,又何必给她找不痛快。“同她说明,无碍。”   “哦。”萧纬耸耸肩,跟文礼言说清楚了啊。但按照现在这个世界的设定,哪个女人愿意居于男人之下?要是文礼言依旧同以前那样,却是可疑了。   “辞官,我挽留。”   “哦。”萧纬语调升高,神情越发轻松。这就符合设定了嘛。这么看来,陈永年并没骗她。永娘说过的曾经,大约也只是陈永年对文礼言的信任而已。“要是她愿意留,我也会赏赐她!”   说道这里,离岸边已近。两人不再骑马,而是一前一后往溪水边走。永娘先看到了,忙站了起来,拉着裙子就往萧纬方向小跑而来。   “皇上,阿姐,你们去哪儿啦。小人本来想找你们,可文大人不让小人去。”   萧纬眉毛挑了一下,文礼言倒是很清楚,万一让永娘来找他们,看到某些不该看到的场景,那就不好收场了。“朕,不,我和你阿姐商量事情了。坐船可好玩?”   永娘紧紧抿着唇,眼神在萧纬和陈永年脸上转来转去。细心的他看到陈永年的嘴唇破皮,又有些红肿。再看萧纬和陈永年虽是沉默,但时不时会有眼神交汇,每次眼神的接触,又满是暧昧的情愫。永娘心里隐隐约约察觉,皇上怕是和公子已经情定。   心里明明又急又闷,可还是舒缓神情,拉着萧纬的袖子,笑眯眯的点头:“好玩。水清清凉凉的,特别舒服。只是”他吐吐舌头,“文大人实在是闷,不管小人说什么,她都只答一个嗯字。”   萧纬自动自发联想文礼言沉默的原因,是还没从陈永年是男人的真想中恢复过来。心里不免有些好笑,还是自己接受能力强,不过要不是她之前就对陈永年暗暗有些心动,只怕她现在也会同文礼言一样吧。   这么想着,又想帮陈永年拉拢帮手:“礼言,永年说,你想辞官?”   文礼言猛地抬头,先看向陈永年,才扬起笑脸点头:“正是。臣老弱,实在没办法为皇上办差。”   萧纬哈哈笑了几声,“你老弱?当初是谁在朕面前拉满弓的,又是谁说要记下欺君之罪,好好替朕办差将功赎罪。”她往前走了几步,拍拍文礼言的肩膀,“礼言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你愿意留下,朕自然会念你从龙之功。”   “是。”文礼言笑了笑,却再看向陈永年。见陈永年的眼神始终跟随着皇上的一颦一笑,根本没有多余的关注留给她。暗暗哂笑,这么多年的护持,自以为能在这人心里留个特殊的位子,岂不知不过是自作多情。   文礼言本就洒脱,一旦想明白陈永年并不心仪她,便将感情的事,潇潇洒洒放下。撇开感情的因素,她对陈永年是真心钦佩。男人居然能带兵,能上战场,不由得她不佩服。虽说她是第一个知道陈永年秘密的人,也是替他保守秘密至今的人。可惜,却不是一个能将他拢入怀里的人。感情之事,本就身不由主,怪不得别人,怨不了自己。只希望,皇上对陈永年不是一时的新鲜,而是能长长久久的珍惜。   “皇上,天色不早,不如快些回宫?”文礼言追问一句。又拿了永娘做借口,“陈公子怕是累了。”   萧纬一击掌,“也好,今日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只是铜雀台那边,永年你们再替朕去看看。”她转过头对陈永年一笑,“等明日,再听你们回报。”   说完,翻身上马,既然要留陈永年他们去看铜雀台的战况,永娘自然要自己带回宫。萧纬和陈永年情定,对待永娘除了爱屋及乌之外,还有些拿他顶在前头应付流言的愧疚。除此之外,真的是坦坦荡荡。她根本也没多想什么,伸手将永娘往马上一拉,由他侧坐身前。   驱马再次面对陈永年时,却见他神情黯淡,心里不明白是怎么了,但当着大家的面也不能多问。只得笑了笑:“得了,那朕先回宫了。”   文礼言沉默地注视陈永年的黯然神情,忽然重重拍了记他的肩膀:“我说,你要是喜欢,何必硬是将她推远。”   “昙花一现。”   两人没有言明,却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文礼言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担心皇帝对陈永年是昙花一现的喜爱。只是如今也只能顾着眼前,想不了将来什么事。   “那为何不守在她身侧?”   “守?何用。”陈永年慢吞吞地挂出丝苦笑。他的心结不能同文礼言讲,若是让文礼言知道,现在他和萧纬的爱恋,是基于那该死的药性上,只怕连文礼言都会对他的卑鄙嗤之以鼻。他仰起头,“现在这样就好。”   停了片刻,陈永年冲文礼言深深作揖,“适才多谢你圆谎。”他勾起笑容,将刚才那副黯然去除干净。又恢复成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皇上疑心你早知道我男子身份,多番试探。我担心君心多疑,会害了你。”   文礼言哈哈哈大笑,“我知道,你放心罢。我之前替你保守秘密至今,自然会继续替你保守下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帮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她说完后,猛然发现一不留神将心意小小溜了些出来。心里慌乱,匆忙去看陈永年神情,见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苦笑。   只关注喜欢的人的神情,语态变化,不仅是陈永年的习惯,萧纬也是如此。她带着永娘骑马,心里清风明月,根本没什么别的念头。可依偎在她怀里的永娘却不是这么想。对永娘来说,他根本不介意皇帝会有多少个男人,他只要是其中一位,是最受宠的那位就行了。   原先一切都好好的,他替公子入宫。替陈家谋划,替自己夺个高贵的身份,在陈家族谱留下名字,成为正大光明的陈家二公子。可是,公子的暴露,让一切都变了。唯一没变的,是他还能留在宫里。要是公子不入宫,那时间长久以往,说不准皇帝也会对他青眼。   “永娘,朕有件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还望你能体谅。”   “皇上,您想让小人做什么都行。”   萧纬松了口气,嘿嘿笑道:“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你阿姐,其实你的兄长。你也知道,朕同他青梅竹马,如今倒是正好。”   萧纬胡言乱语,觉得词不达意,还不晓得要怎么解释。永娘已坐直身体,满脸的惊喜,压低声音问:“皇上,您是不是要接阿姐入宫?”不等萧纬回答,他捂着嘴,既是想笑又是想哭的楚楚可怜模样,“真是,真是太好了。皇上,什么时候,永娘能不能出宫帮阿姐打扮准备。”   “没,永年不愿意入宫。”萧纬嘿嘿讪笑,“所以,朕偶尔要招永年伴驾,还要用你的名声。望你能体谅体谅。”   “不愿入宫,难道是因为文大人?”永娘话语出口,又匆匆忙忙捂住嘴,慌乱地拼命摇头。耳珠子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解释的话从他指缝里,断断续续落出来,极为苍白,“小人,小人乱说话,求求皇上当做没听见。”   “你误会了。”萧纬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哈哈笑了笑,“文礼言刚知道永年是男子,怎会有什么私情。”她拍拍永娘的额头,“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朕看文礼言不错,等事情了解,朕给她升官。然后,”萧纬笑得若有所思,“你就能做正经的诰命安人。不,朕直接认你为皇弟,下嫁给他可好?”   永娘揣摩萧纬的神情,知道用文礼言来刺激萧纬已经不行。他涨红着脸,微微摇头,细声细气地说:“小人不愿出宫,只愿对皇上效忠。若是阿姐不进宫,小人还要在宫中做阿姐的替身,能让皇上和阿姐相聚。”   他飞快仰起头,让萧纬看到他红通通的眼眸,人已缩进萧纬怀里,语气虽是高兴,但依旧能听到强抑地泣声,“那日月色皎洁,小人问皇上,为何不对小人亲近。如今,小人知道原委,反倒,反倒,为皇上和阿姐高兴。”   “你。”萧纬不知道该如何接口。缩在她怀里的永娘,极像被他抓住的断腿麻雀,小心翼翼,胆胆怯怯,说不出的让人怜惜。靠近之后,发髻之间,又涌出熟悉的青草味,极像陈永年身上的味道。萧纬不由心软,握住缰绳的手,情不自禁中,脱了一只手出来,拢住他的肩膀。带着说不清楚的垂怜,慢慢轻拍着。 作者有话要说:  永娘,其实就是陈永年开始圆谎的最开始的一个谎言。因为事情的变化,这个谎言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维护……   ☆、第四十章 九月六日 察觉到的变化      萧纬出去逛逛的那天,下午在宫里举办的品茶宴,办得极为妥当,四平八稳。后遗症是,第二天一早的早朝,那些臣子们看萧纬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   萧纬扫了一圈下去,什么意思,今天不吵架了吗。盯着她看做什么!尹枫居然也是沉默,而死对头许忠皱着眉头,感觉憋着坏要整人。   “朕昨儿瞧了叙州的奏折,瞧上去一切均好,只是怎地没有提式驰江堤的事?”萧纬拍拍龙椅扶手,既然那帮家伙不开口,少不得她来开个话题。   许忠显然没在状态,她皱皱眉,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想是一切安排妥当。”顿了顿,斟酌着语气问,“皇上,昨儿臣等内眷进宫见过各位主宫,只,皇上,臣等甚是担心皇上子嗣。若是皇上对宫内主宫并不满意,眼瞧着也快入秋,不如大选。”   原来!哎,她就知道,不让他们见面会有流言,见了面更是有流言出来。陈永年又不入宫,上哪里去找孩子来堵这些家伙的嘴。   那帮老太婆互看几眼看,纷纷点头:“皇上,不如进行大选吧。”   萧纬哼了声,“如今国库空虚,你们竟还想让朕大选,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朕是个好色的昏君!够了,”她一拍扶手,“朕后宫的事情,自然由朕自己定夺。”眼神瞥向应素机,“你说,朕现在国库可有盈余!”   应素机越众而出,“回皇上,臣盘查下来,这个月国库竟是稍显盈利。只是来源,却不清楚。”她眼光一闪,“越往来源,臣越是探察不到。”   “呵呵,这不明原因的盈余,难不成是朕向天祈福,老天给的恩赐?”萧纬越来越佩服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不过这种鬼话说出去,还得有人来圆场。在这件事上的共同战友,倒是尹枫。她自然也不会想让自己沾手的钱财暴露出去。   果然,萧纬说完,她就接口冷哼,“应大人,你管好皇上的国库便是尽责。至于其他,你又何必多管。只要国库盈余,你管是老天给的,还是钱生的钱,总是桩大好事。”   应素机木着脸,却开始沉默起来。昨儿内眷进宫去看望儿子,进宫之后,真正是坐立难安。儿子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他周身打扮虽比在家中时来的富贵,可再怎么都比不过皇后和静贵妃。这且不提,甚至连静贵妃身边那个叫竹墨的小侍,耳垂上的那串南珠,就比自家身上全套的首饰都要贵重。   原本还以为是皇上亏待儿子,可听他细细分说,家里清贫,进宫时少不得寒酸,被人耻笑。入宫之后,全套的首饰衣裳都是皇上赏赐的。可惜,皇上在后宫除了召见皇后静贵妃之外,只见那个陈家的小子,叫什么永娘的。其他的主宫,都没同皇上见过,说过话。儿子算运气,能和皇上见过一面说了几句话,本是有机会的,可不想却被皇后拉去了。   应素机冷冷看向尹枫,哼,端得是嚣张!她仔仔细细盘帐,总有笔钱忽多忽少地进来,这几天更是越来越少。她是木讷,可不是笨蛋。往国库里放钱,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也只有在皇帝的命令下,才会发生。只是钱越来越少,说不准里面有什么猫腻。若是抓住这把柄,呈给皇帝,哼哼。   尹枫见应素机依旧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哼了声,“皇上,众位大人说得有理,不过皇上顾虑也有理。臣以为,不如等来年开春,若是皇上依旧没有子嗣,到时候再大选。”她转过身,面对众人,“众位,你们说这样可好?”   萧纬暗暗冷笑,尹枫这时候卖什么好人。难不成昨天进宫,听尹秀靖说了自己的好话?一想,倒是无心插柳。她让尹秀靖取书看,关照了李子树好好对他。说不准尹秀靖将两人相处的变化,心里存的希望,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尹枫。尹枫左右权衡,比起重新送个公子进宫,来谋夺宠爱,还不如让尹秀靖继续与她相处。而来年开春的大选,既是给尹秀靖的期限,也是给她的期限。   想明白这节后,脸上不由露出丝浅笑。这尹枫想必还不知道尹秀靖不能人道的事吧。来年开春啊,皇陵也该修好,京津石矿的那些男人,应也能露上一手了。   心情豁然开朗。眼神不由落到陈永年身上,见他竟也带着浅笑向她看来,心里一动,陈永年一定是同她想到一处。萧纬禁不住弯起眉眼,以前被尹枫死死压制,现在因为已有了对付她的准备,而不在乎了。或许因为有了陈永年这队同盟军出现,让她更有勇气去面对尹枫,改写亡国的命运。   下朝之后,自然招了陈永年入殿商议。李子树福至心灵,迎了陈永年入殿之后,便吩咐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还顺带将门给带上。   这么一来,明明空旷的静思殿,因为到处充斥着两人暧昧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狭小起来。萧纬嘿嘿笑了几声,脸有些泛红,但还是用帝皇之气走到陈永年身边,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软榻上:“来,跟我说说,昨天铜雀台如何?”   陈永年笑了笑,也不挣脱,顺从地坐在萧纬身边:“杂兵。”他歪头想了想,“试探。”   “哦。”萧纬点点头,“有活口吗?”   陈永年摇摇头:“死了。”   “哦。”萧纬又点点头。前世里她可是个善心的穿越者,可现在,听到死亡,居然只会用“哦”来表达。不过,她前世最大的领悟,大约就是,若是在要害了自己,害了自己这方队友的情况下,去同情去救助其他人,那只是伪善。这世不管别人会怎么议论她,算她残暴好了,她是不会再将自己和自己队友的生命,轻易放弃。   “说起来,扶月到现在都不招呢。”萧纬点点额头,“朕派去刺探武王府,居然说武王妃抱病,武王爷不解衣带,日夜照拂。可真是难办呢。”   “皇上信还是不信?”   萧纬一怔,其实她从心底里就怀疑武王爷,现在他们就算真病,她也会觉得是假的,何况扶月确实是武王妃带进宫中。早已有了答案,居然还在犹犹豫豫。   “不信。”她摇摇头,又笑了起来,“可毕竟是手足,朕不忍心。”顿了顿,手指勾起陈永年的头发,“也无把握。”   陈永年握住萧纬的手,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以前的皇上,就算面对三皇子的挑衅也会一笑了之,更是对武王爷礼遇有加。带着孩子气的信任别人,会心疼不相关的陌生人。可现在的她,一模一样的笑颜,却是冷到骨子里决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么?   “可,是你长姐。”   “我知道。”萧纬叹了口气,任由陈永年握着手,“要是全部都是她谋划的呢?”她慢吞吞靠在陈永年身上,“若是那天你没出现,后果不堪设想。”萧纬想了想,抬起头,直视入陈永年的双眸,“我不想害人,但我也不想被人害。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想你再为了我受苦。”   陈永年不明白萧纬话语中的意思,却听出她的担忧为难。仿佛一瞬间,原先他深深仰慕喜欢着的萧纬又回来了。刚才刹那间对萧纬的怀疑,随着她担忧的语气,一起化成青烟消散出去。   说通这点之后,余下的陈永年自然会去安排。萧纬有些庆幸,自己阵营中有陈永年这个万用小能手。更庆幸,这个万用小能手,是喜欢她的。   “咱们去游湖,然后回来用饭,再之后,”萧纬脸涨得通红,“今儿你就留在宫里罢。”   陈永年在这句话后,也是立即涨红了脸。转过头,不敢去看她。心里一百个愿意,恨不得立即点头。可觉得与规矩不符合,犹豫想拒绝:“怎么,怎么入册。”   其实萧纬觉得,偷偷留他下来,入什么册啊。可陈永年这么一问,不由觉得自己聪慧,还好先前就和永娘说好了,用他的名字。   “用,用永娘?”   陈永年一怔,是啊,还能怎么办。心里先凉了一半,少了之前的雀跃。可别过头去看萧纬,见她又是羞涩又是期待的望着他,拒绝的话偏是说不出口。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萧纬默默叹了口气,这算怎么回事,搞得自己如狼似虎似的。不由好笑地,轻轻点点陈永年,“看你平时风流倜傥的,怎么那么扭扭捏捏。人伦大事,本来就是……”   话没说完,嘴唇被陈永年惩罚性地轻咬了一记。好嘛,萧纬摸着嘴唇,傻兮兮地笑了几声,这个陈永年说不过她的时候,就用这招啊,实在是可恨可恶,可喜可贺。   萧纬带着陈永年去西寿海游湖之前,吩咐李子树浩浩荡荡去陈永娘那里翻牌子,另外又赏赐了许多东西过去。雪青接到赏赐,和缮柒都有些雀跃。   永娘却是眯着眼,细细问了李子树皇上先前召见了哪位大臣,得知是陈永年,心里便凉了。等李子树离开,那缮柒还不识趣,在他面前左右说着恭喜的话。永娘冷哼一声,推开缮柒,见那只花猫缩在一边啃麻雀,快步走到花猫钱,恨恨用力一踢。就听花猫随着“喵”的惨厉叫声飞起落下,麻雀血滴滴答答顺着它嘴角落下,弄得庭院乱七八糟。   雪青见状,上前笑道:“拿猫出气做什么?又要去抓一只,可真是麻烦。”   “你!”永娘瞪了雪青一眼,气鼓鼓地走到屋里,听令哐啷倒了冷茶一口喝完,“为什么半点用都没有!”   “不管是不是真的侍寝,只要近身,怎地会没用。”雪青向远远地凤来殿方向瞥了一眼,“难不成,你宁愿像那位一样,成天关在屋子里看书?” 作者有话要说:  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去啊   ☆、第四十一章 九月六日 亲热的瑕疵      皇上招妃子侍寝,通常是用鸾轿去接,然后送去寝宫,等活动一番之后,再送回去。永娘心里明白今儿个是作为公子的替身,可坐在鸾轿上,身边路过侍从均退避行礼,心底里不由冒出一股洋洋得意,而转念间,便对这份尊荣再次不甘心起来。   到了萧纬的寝宫,李子树来接,却是将他引到西侧暖房:“还请陈公子在此处休息。”永娘一怔,情不自禁脱口问:“皇上呢?”   李子树倒也露出惊诧的神色:“皇上,皇上歇息了啊。”顿了顿,笑道,“陈公子若有什么疑问,不如等明儿见到皇上再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看天色还早,还以为会同皇上说说话。”永娘忙摆手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鼻烟壶,“我没什么好东西,这也是皇上赏给我玩儿的。可我这个男人家要这个做什么,不如给李常侍赏玩。”   李子树刚想推辞,永娘已快速塞进她手里,讨好笑笑:“那就有劳李常侍,明儿皇上起身时告诉我一下,我好去磕头请安。”李子树一想,这也不是大事。嘿嘿笑了几下,算是应了下来。   李常侍回到寝室,隔着屏风,压低声音回禀:“皇上,陈公子已经歇下了。说是,等明天再来给您请安。”   萧纬“嗯”了声,歪头看看坐在离她远远的陈永年,不由发出一阵强抢民男的感慨。这么尴尬的相处,怎么才能顺利进行到下一步呢。转过头见屏风后李子树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里,笑了声:“子树啊,你也下去罢。”   李子树应了声,绣着万里河山的屏风后头,昏黄的烛光将萧纬的身影印得模模糊糊的。摸不着头脑,又暗暗感叹,难不成皇帝是喜欢女人的,难怪一直没有子嗣。想到这里,不由抱了抱胳膊,还好皇帝没看上她,她可不好这口。匆匆忙忙低着头将门给合上,想想皇帝和将军之间有这种暧昧关系,不算是举国同庆的大好事,也和萧纬的帝皇之气没有半点干系。为防被人发现,挥挥手吩咐那帮小侍下去,自己搬了椅子,就坐在门口守着。   萧纬听门轻轻合上,知道聒噪的李子树终于退出去了。她嘿笑了声,向陈永年招招手:“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过来。”   这话说得半是要求半是撒娇,软软绵绵,将萧纬现代里的江南软绵的乡音带了些出来,勾得陈永年禁不住回头望了她一下。脱了上朝的朝服,去除了皇帝的身份,萧纬此时的样子,竟是回到之前刚刚遇到时的姿态。   “永娘。”他轻轻开口,立即发现自己说出一个根本不适合现在聊的话题。转过念,猛然觉得,皇帝不喜欢文礼言在他身边,他又何尝喜欢永娘在皇帝身边呢。宫里其他主宫,他根本不在乎,笃定皇帝也不会在乎。可却对明明是他亲手送入宫中的永娘,怕得厉害,怕皇帝会在时间长久之后,对他动心。   “他睡了呀。”萧纬耸耸肩,又拍拍床沿,“过来。你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害得我总觉得在威逼你。”   陈永年拳头握紧放松,深深呼吸,闻到屋内飘散着一股清香,不是富贵人家喜欢的浓郁香料,倒是有点像御花园中栀子花,清香宜人。往前迈了一步,离半靠在床边的萧纬近了一些,她虚靠在床沿上,赤着的小脚,就在眼前近了几分。   听萧纬嘻嘻笑了几声:“蜡烛,吹熄。”心里暗道不错,看不见就不会那么尴尬。可没想到,等蜡烛吹熄,四周一片暗色,唯有清凉月色如水,洒落下来。萧纬床前的夜明珠,也随着蜡烛的熄灭,而亮了起来。雍容的微光,仿佛将萧纬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中,神情若隐若现。   陈永年心怦怦跳动,快得几乎要跳出喉咙。可脚步已经情不自禁加快,还不等走近床前,手已格外亲昵的抚摸上萧纬的脸颊,声音沙哑,压抑着一直在压抑的欢喜:“你,我。”   “是,你和我。”萧纬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拉向自己。在夜明珠的微光下,陈永年的神情却是格外的清晰。微微皱着的眉头,荡漾着水色的墨绿眼眸,还有高耸的鼻梁,张开一条细缝的薄唇。以上这些,都是只属于她的。心里冒出说不出的喜色,“只有你和我。”   陈永年不知该如何回应,多年寡言的习惯,让他就算可以尽情说话,都说不出什么。忽笑了笑,已刻意去夺她双唇,口舌交缠,猛然中脑里窜出一个念头,萧纬的柔情只应对他。可她是皇上,后宫那么多的男人……   “喂,现在只准看着我。”思绪被萧纬拉了回来,见她躺在自己身下,因剧烈的呼吸,胸膛上下起伏。身材娇小,似是期待又是害怕的紧紧搂着他。陈永年那情不自禁的感情喷涌而发,脱口而出的要求,吓了自己一跳:“好,那你从现在起,也只准看着我。”   此时两人倒是不约而同下了要独占对方的念头,却又同时,对对方起了疑心。或许是,越是深爱越是会不相信对方吧。   到东方启白,陈永年先醒了过来。一手撑在萧纬身边,见她还在甘睡,手指慢慢划过她的眼她的鼻,甚至依恋地轻轻点了记唇。歪头等了小会,只见萧纬睫毛飞快扇动,却依旧不醒,忍不住轻笑了声。翻身再次躺在她的身边,眼睛盯着金黄的床幔,还有挂在床幔上,被风吹得小小晃荡的双鱼龙佩。   屋里点的熏香应是早就灭了,可依旧留着余香,清清爽爽地在屋里绕来绕去。陈永年想到昨晚,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同与第一次的晚上,他匆匆忙忙,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几番找不到门路。就算之后交融,也是怀着极深的愧疚,紧张压抑。可昨晚,脱口而出的要求,在得到萧纬默许的眼神下,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原来和喜欢的人相处,是件那么快活的事情。   “嗯,醒了?”萧纬咳了声,腰酸背痛的。侧过头去看陈永年,竟是难得的温和面容。“你瞧着倒是快活。”   “抱怨?”陈永年翻身侧卧,笑眯眯地看着萧纬。手贴在萧纬脸颊轻轻摩挲,“是快活。你呢?”   萧纬老脸通红啊,这让她怎么回答。她有一半是现代女性的矜持啊,不要那么直接了当的问这种问题。但是陈永年那副认认真真地表情,实在是,哎,“还不错。”萧纬低声回答。   “你喜欢就好。”陈永年那厮突然冒出暧昧的语气语调,坐了起来。光滑肌肤,结实的身体就直接暴露在萧纬面前,“今日练兵,要不要来瞧瞧?”   “正大光明的,还是偷偷的?”   “正大光明。”陈永年转过身刚想说话,可不料萧纬也坐了起来,一不留神,裹体的绸被,顺着陈永年的动作,被拉扯下去。两人再次坦诚相见。   “你故意的!”萧纬脸红到不行,一手去揪被子,一手去推陈永年。可她忘记了,两人在床上,本来就没穿衣服,被子又被两人缠成一团。这么一推一抢,整个人失去重心,直接就扑向陈永年。   软香入怀,陈永年顿感一团热火从小腹燃起,汹汹涌涌直窜。他抱住萧纬,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练兵,今日。”手却在奋力将缠住萧纬身体的被子给扯掉。小心翼翼将她放平,转过头看看窗外天色,“还好,时间尚早。”   什么,什么意思?陈永年这厮变坏了啊。他周身滚烫的肌肤,将难以抑制的欲、、望也强加到她的身上。脑子再次迷迷糊糊,昏昏沉沉起来。这触到身体上的,忽冷忽热的,带着她翻翻腾腾,打破了,揉碎了,再混在一起粘起来,恨不得将此身就同他紧紧贴合。   李子树收了永娘的好处,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听屋里有些动静,知道皇上醒了。可她却脑子搭错了,心里想卖永娘一个好,先不急着去确定皇上那边情况,先着人通知永娘。等永娘梳妆齐整,候着了,她才轻手轻脚推门进去:“皇上,起了?”   算李子树运气好,她推门进去的时候,萧纬和陈永年正气喘吁吁地相拥着。萧纬瞥到屏风后的李子树,本来就是贴身照顾,也不忌讳什么:“送沐浴的水进来。”   李子树心里一惊,难不成陈将军晚上没有偷偷溜出宫?竟然还在皇帝屋里。那身后等着请安的永娘,就有点麻烦了。   “是。小人这就是去准备。皇上,陈公子在宫外等着请安。小人是不是让他先回去?”   “他还没回去吗?”萧纬推推压在她身上的陈永年,小声咬耳朵,“我觉得挺对不起他,让他顶在前头。到时候,真怕别人忌讳,不愿意娶永娘,岂不是耽误了他。”   萧纬的意思,倒是一半怜惜一半想将永娘早点嫁出去,或是能将陈永年拉进宫里就更好了。可听到陈永年耳里,这番心思却成了别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册封了吧。”陈永年猛地坐起,伸手从床上抓起衣服胡乱穿在身上,转过身居然还笑着说,“既然他已经入了皇上后宫,得你的怜惜,何必再来问我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人是不是特别喜欢乱吃醋? 脖子以下不能描写,写两人亲热写的脑细胞都要死光了   ☆、第四十二章 九月七日 爱就不后悔      天色微亮,天气已经闷热起来。陈永年衣服胡乱穿在身上,看着萧纬裹起轻薄被子,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向他。心里忽然慌了起来,要是萧纬说一声“好”那他又该如何。不由地又是心灰意冷,又是暗恨自己太不坦白。嘴唇微动,任何一句改变的话都说不出口。见萧纬越走越近,死死抿着唇,头转到另一边不去看她。   忽然下巴被萧纬用力捏用,奋力逼他低下头。陈永年不愿挣脱,跟着萧纬的动作,低下头,默默直视。   “陈永年,朕既然说过,只有你和我,自然会做到。你不用几次三番的试探朕!”   陈永年见萧纬眼眸中有怒火窜动,却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他从没学过该如何和女人以爱人关系相处,如今摸索着和萧纬相处,却是时时担忧她药性去除,担忧她会偏向能经常相处的永娘。患得患失的心情,若是对萧纬宣之于口,偏觉得太过矫情。   “听明白了么!回答朕。”   “是。”陈永年淡淡应了声,心里是高兴的,可面上却依旧摆出一副不怎么相信的鬼表情。   萧纬火了,她说得都是真心实意的话,为什么到这个陈永年的耳里就是那么不可信呢。她哼了声:“李子树,让永娘进来。”   陈永年这才慌张起来,他先是匆忙拿衣裳将萧纬给裹了起来,才嗖的一下,窜上床将床幔放下,遮住他的身形。萧纬有点好笑,这个陈永年到底在别扭什么啊。只是她金口玉言,让永娘进来,自然永娘就快速地进来了。   对于永娘来说,虽然做了无数心理准备,但看到皇帝衣冠不整,慵慵懒懒靠在窗下,也禁不住心里胡思乱想。原本是因为争夺名分而起的不甘心,突然冒出了些别的东西。他想,从他街头流浪到被陈家收留,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女人有眼前的皇帝那么好看。   “给皇上请安。”他露出乖巧的笑容,眼神只盯着萧纬,根本不去看别的地方,“小人本想回去,但想,”压低声音,“总得做个全套,于是就来请安。想从皇上寝室里出去,就不会有人怀疑。”见萧纬神情愠怒,心里一慌,低下头眼珠子乱转,倒是看到放下床幔里,那欲盖弥彰地身形,“那小人就告退了。”   “嗯。”萧纬摆摆手,“快点回去休息罢,子树,安排鸾轿送永娘回去。”   等屋里再次安静下来,陈永年才从床上跳了下来,衣裳已穿得整齐:“那,我也……”   “等等!”萧纬哼了声,走到他面前,双手抓住他的,十指紧扣。踮脚仰头,惩罚性地咬上陈永年的嘴唇,感到有股淡淡的血腥气流入口腔才放开,冷冰冰地注视他,“陈永年,朕说过的话,不会食言。进了这里,你就是朕唯一的后妃。出了寝宫,你是朕最信任的臣子。”她顿了顿,“我不负你,你也不允许负我。”   这是第二次萧纬对陈永年袒露真情,她不明白陈永年到底在纠结什么。如果是因为假扮的身份,她可以等,等他愿意脱去那身被俗世束缚的枷锁。若是为了永娘,那就更没有原因了。永娘是他亲手送进宫里,她也说过好几次要将永娘嫁人。若是后宫其他男人,陈永年还看不明白么,她连面都不见。   于是,她说完后,停顿下来,安静等陈永年能给她的答案。期待,甚至脑补很多陈永年会说得话,可惜陈永年依旧沉默。等到她耐心耗竭,才见他终于从嘴唇边勾起一丝淡笑,仿佛回到两人初识,他墨绿眼眸划了过来,落在她脸上,将两人接下来的人生绑在一起。   陈永年突然开口,清清淡淡说了个“好。”字。咦,萧纬垮下肩膀,这家伙说点甜言蜜语会死吗。等了那么久,居然就说个好。忽然人被搂进他的怀里,温润的玉佩带着陈永年的体温,挂上她的脖颈。陈永年低下头额头轻抵她的,垂着眼帘,轻声回应,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不后悔。”   恋爱的滋味到底是什么,两世为人的萧纬还不能一窥全豹。对愣头青陈永年来说,和女人相处恋爱,比让他从头开始带兵都要难上数倍。   那句“我不后悔”对陈永年来讲,是他此时心意的最真实表达。半对他利用药性的自责,但却不悔。半是沉浸在爱情的甜蜜海洋中无法自拔,患得患失,却不后悔。这一切的不后悔,只为了能经常和萧纬在一起,那种快活,便是不悔。   趁着时间还早,匆匆出宫,走到北门,就见到熟悉的身形,正在北门那里徘徊。陈永年有些犹豫,不过不等他多思量,那人已经小跑过来:“公子,你总算来了,永娘等了你许久。”   永娘额头上汗津津的,想必是等了许久。他左右看看无人,上前挽住陈永年的胳膊,压低声音:“公子,你为何不入宫,正大光明和皇上在一起。如今,哎,若是让后宫知道端倪,只怕传遍朝野,对您不利啊。”   陈永年自然也知道此间厉害,不过他依旧不想轻易入宫。他明白,后宫的男人除了争锋吃醋还能做什么,他若不进宫,还能为萧纬办差,做她宫外的忠臣。   “嗯,我明白。”他往前走了几步,挣去永娘的手,不由心底里烦躁起来。之前永娘入宫是借他的名目,如今他同皇上相处是借永娘的名目,真是命运循环,怎么都脱不了这个“假”字。   永娘停下脚步,站在陈永年身后叹了口气:“皇上在后宫,为了朝上的事情愁眉苦脸。时不时还得去看看皇后,去静贵妃那里坐坐,万一,让朝上知道。那皇上,那皇上辛辛苦苦,岂不是白费。”   陈永年猛地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想看清楚永娘的表情,却听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是恳求:“公子,你还是入宫吧。”陈永年在永娘紧紧逼迫下,依旧固执地摇了摇头:“我的事,你不用多管。”   永娘看着陈永年快速的离开,幽幽松了口气。只要公子不入宫,那他还是有机会的。正如雪青所说,只要近身,总有时机可趁。转过身,却见雪青抱着新抓的花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片刻,眼神越过他的身形眺远,应是在瞧离开了的陈永年。   “你怎么来了?”永娘有片刻慌张,公子的秘密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哦。”雪青摸摸猫毛,“重新抓了一只,又想你去皇帝那里,便来接你。”脸上挂上吊儿郎当的笑容,“李常侍又来赏东西了,我看今天你能去御花园逛逛,说不定能出口以前憋下的恶气。”   “一时的出气有什么用。”永娘不屑地笑了声,嫌弃地皱皱眉头,“你就这么抱着它?别有跳蚤,弄的我那里乱七八糟。”   “得了,这猫又不是野生野养的。我托御膳房的田常侍寻的。你没发现,这只跟先前被你踢死的那只很像么。”   “呵。”永娘耸耸肩,突然想到雪青似乎这两天都没什么新鲜消息,“怎么这两天没听你说新鲜事?”   雪青一怔,他的消息渠道都是来自尹家。可上次开了品茶宴后,他暗暗祈祷千万不要露陷的事情,还是让尹秀靖告诉了尹枫,那就是他已经不再是伺候尹家的侍从了。   穿越者并不代表开了金手指,带了特种兵来穿越。他能压在尹秀靖头上,一面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从一开始见面就给尹秀靖做了规矩洗了脑。另一面,尹枫指望他的天马行空,其实是现代生活中所知道的小常识,来帮助尹秀靖稳固后位。   给他权利便利的是尹家,能够收回这份权利便利的也是尹家。他同尹秀靖闹翻,意味着,从品茶宴后,他所有的消息渠道都彻底封闭了。   “这两天又没什么大事。”雪青冷笑一声,“天天来同我汇报,那不是摆明了让有心人来抓我们么。”若是没有消息来源,对永娘来说,他也没有用处,只怕会被赶出宫去。雪青转过念头,他穿越到现在,一直受制于人,若是眼前永娘能有什么把柄被他握住,就不怕他不从。   永娘挥挥手,忍不住又往身后看了一眼,那红黑相接的高耸围墙,将宫外和宫内化成两个不同的天地。虽然公子不愿意进宫正和他心意,只是他却不明白,作为男人除了嫁个好女人之外,还有什么好争的。要是他是公子,能被皇帝这么看重,只怕连睡觉都会笑醒吧。   萧纬想着今天要去看陈永年练兵,又是正大光明的去,等结束早朝便换了一身戎装。刚想出去,就听尹枫求见。有心不见吧,反而会让尹枫起疑。   “爱卿啊,有何事见朕?”   “皇上,臣听说,前几天铜雀台边有人械斗。有人瞧见,其中一个,正是在修皇陵的陈恩泽。”   “哦?”萧纬一听,笑眯眯地坐回书桌后,想必今天是看不到练兵了。“那人眼神不错。”   “陈恩泽身负皇命,要将皇陵修缮妥当。可却借着皇陵守兵之便,外出与人争斗!”尹枫气势汹汹,根本不回答萧纬的话,哼了声,“臣已将她捉拿,等皇上发落。”   “哦?”萧纬继续哦了声,手指在书桌上敲了敲,好你个尹枫,说什么等她发落,居然不声不响就捉了陈恩泽!好大的胆子。那其他人呢,有没有暴露?“既然已经归案,爱卿打算如何处置?”   “杀一儆百!”尹枫握着拳头,眼神眯了起来,不屑冷笑,“得让那些不安于本分的,警醒警醒。”她说完,语气顿了顿,又冷冷笑道,“皇上也该管好后宫,那些没名没分的狐媚子,就该赶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外忧内患,其实萧纬也挺可怜。陈永年毕竟没有恋爱经验啊,一会儿生闷气的,实在挡不住。 永娘和雪青,脾气迥异,目的不同,手段却相似的两个人,会不会最终是成也败也,都着落在自己人手上呢。   ☆、第四十三章 九月七日 错乱的记忆      尹枫说得杀一儆百没有实现,倒不是萧纬力争,而是有人劫狱。陈恩泽被人从军部大牢救了出去,杳无行踪可查。得知讯息的时候,尹枫正握着拳头,对萧纬冷声冷气,定要杀了陈恩泽。   李子树抹着额头上的汗来报,她知道出了大事,军部大牢被人来去自如。此时在皇上跟前的,还是军部的头头,这打人脸的讯息,还不得不报。匆匆进去,先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皇帝神色不善,急忙忙将讯息说了出来:“皇上,军部大牢被劫,人犯逃脱。”   萧纬忍不住心里笑了声,冷着脸慢吞吞看向尹枫,嘴里的话已经不够客气:“尹枫,这是怎么回事?朕的兵部大牢,居然如此轻易就被人来去了,你这兵部尚书管得可真让朕吃惊!”   “什么!”尹枫满脸不敢置信,“我的兵部大牢,铁墙铜壁,怎么可能!”   萧纬哼了声,“好了,尹枫,你先下去罢,好好将事情查个清楚再来回朕。”她转过眼看看窗下角案上的钟漏,不错,还有时间可以赶上练兵。   “皇上,这件事情不用皇上操心,臣自然会处理妥当!等臣将那些犯上的贼人抓住,再一一交给皇上处置。”她愤愤眯眼,又转过话题,“只是宫内不安,臣实在难以静心为皇上办差。”   “尹枫,你这话说得有趣。难不成,朕的后宫如何,还会影响你办差的心情?”萧纬冷冷一笑,“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且问你,你后院多少男人?难不成你独宠尹安人么!朕乃九五之尊,自然坐拥后宫,想宠谁是朕自己决议,难不成,尹枫你还管着朕晚上去哪个宫里歇息!”   尹枫一怔,她是头一次看皇帝发怒。之前皇帝软绵绵懦弱的很,不管她说什么,皇帝最多皱皱眉,然后还是会同意她的要求。只是没想到,她今儿一提后宫,皇帝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义正言辞,难以反驳的话来。   尹枫心里衡量一番,那铜雀台的事情,皇上的试探亦是她的试探。双方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穿罢了。若是此时强硬,只怕闹翻了脸,反倒是她犯上。还不如干脆就趁了这昏君的心,让她独宠那妖媚的永娘,等时机成熟就用清君侧的名目,将他们给除掉。不过,在清君侧时,自家儿子最好有了皇女,那她更能名正言顺的出兵。   主意拿定,尹枫往后退了一步,半躬身行礼:“皇上说得有理,是臣逾越。是臣实在担心皇后,才会出言不逊。”   “你放心吧。”萧纬见尹老狐狸退步,她自然也顺杆子往下,“皇后朕是喜欢的,可他,之前总是听那雪青的话,搞得自己不男不女,实在难以接受。如今倒是好了一些,你放心,今晚朕会去瞧瞧他。”   等尹枫离开,萧纬叹了口气,时刻上显示就算她匆匆出宫也赶不上陈永年的练兵。不由遗憾地叹了口气,“子树啊,这事情怎地一件接一件,总是不得清闲。”   李子树陪笑几声,揣摩着皇帝的心思,问了句:“皇上,您统管着天下,自然事情繁多。”见萧纬挂起不屑笑容,心里大叫不妙,马屁拍到马腿上啦。又想转个话题,忙又笑说,“皇上还要出宫么?只是现在快到傍晚……”   萧纬又盯着时刻看了一会儿,心里一边叫嚣出去出去,看不到练兵,再见见陈永年也好。另一面又喊,这个陈永年老是莫名其妙生闷气,反正已经来不及了,干脆丢他一天不理他。   “先去看看皇后罢。”她揉揉眉,尹枫的意思,她怎地不明白。不过留着个不能人道的尹秀靖,总比再送一个人进来的好。何况,还得用尹秀靖来拖延尹枫。   无奈啧了声,换下戎装,身穿玉龙便服带着李子树就往凤来殿去。到了凤来殿,看一色沉默的侍从,心里不由一乐,这里倒是有趣,都不说话么。回头瞥了眼李子树,见她满脸讨好的笑容,心里一转,嘿,那就是李子树的杰作了。   推了门进去,就见着尹秀靖散了头发,乌发长发随意落在身后。傍晚昏黄的阳光,从开着的窗户外肆无忌惮地冲了进来,落在他鸦青长袍上,将他脸上神情更是衬托地懒散。而那身长袍正被他松松垮垮披在身上,一脚曲起,斜靠在软榻上,斜长凤眼边看书册,边自己和自己下棋。   萧纬一怔,一时间竟是迈不动脚踏进去。那该死的前世回忆,不合时宜地窜了出来,试图干扰她此刻的思绪。还不等她开口,尹秀靖终于看到她正站在门口。脸上一愣,笑了起来,合起书册站起身:“给皇上请安,让皇上见笑了。”   “看什么,那么入神?”萧纬不知道要说什么,到这里来坐坐以蒙蔽尹枫的借口,似乎站不住脚。她自问不是花心的人,可竟是被尹秀靖刚才慵慵懒懒,毫无戒备的神情恍惚了心思。   尹秀靖又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身体的变故,对皇帝就少了那么一份正常男人的期待。因为能够让李常侍取书来看,赶了雪青离开,甚至因为皇帝换人,使他不用制于母亲强压之下,心底里居然是有股对萧纬的感激。   此时见萧纬神情轻松,他又觉得两人说穿了心事,根本就不需要扭捏什么,一股子坦坦荡荡的神情:“还是多亏了皇上能让李常侍取书给我,正巧寻到了本古棋谱。反正长日无聊,自己跟自己下棋,倒是悠然自得。”   他笑着拍拍软榻上不存在的灰,请萧纬坐下。转过身倒了茶水送到萧纬手边,才继续说了下去:“上回母亲说,要将我堂哥送进宫给我作伴,我想想,我实在是喜欢冷清,便拒了。”   萧纬借口喝茶,垂下眼帘眼珠乱转,先胡思乱想怎地都是装女人,尹秀靖瞧着挺正常,那死鬼怎么那么别扭!她倒是忘了关心则乱这句话了。   “尹枫甚是担心你的身体。”萧纬嘿笑了声,见小侍都已经被赶下去,人也不由放松起来。踢掉鞋子盘膝而坐,“她怕是等不及,很快会送人进来,为朕延续血脉罢。”   尹秀靖一怔,过了片刻,淡淡笑了声:“身体的事情,我无法可想。母亲怎么决断,我自然怎么遵从。”他说着,半靠在软垫上,修长手指夹起一枚黑子,默默盯着棋盘,似乎是犹豫该如何落子。   萧纬忍不住斜睨过去,见他神情淡然,像是担心又不像担心。一时间她忽然觉得局促起来。若是尹秀靖像之前那番装模作样,她还好面对。此时这幅悠闲自若,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尹秀靖相处。可是,疑心病发作,人之所有会改变,自然是有什么目的。那尹秀靖的目的是什么,自保或是听从尹枫的安排,试图夺取宠爱。   沉默片刻,尹秀靖像是突然从棋子中惊醒。抬起头倒是笑了起来:“我这个人闷的很,倒是让皇上陪着我发呆。”他转过眼看了眼窗外天色,“天暗了,那皇上是不是让李常侍来……”   暗了吗!萧纬又是一愣,她猛然间发现,自己在尹秀靖这里频繁走神。既然天色暗了她就得回去,可心里存着对尹秀靖的疑惑,抿抿唇:“今儿就在你这里用了膳再走罢。”   “是。”尹秀靖也不见喜色,也不见厌烦。只像是突然邻居来窜门子,惊讶之后便是顺理成章的接受。他站起身,吩咐侍从安排膳食,手搭在门栏上,忽回头,正巧和萧纬对视。两人眼眸中都落出几分惊讶,又匆匆挪了开眼,“皇上,趁着他们在安排,不如咱们来一局?”   萧纬仿佛听到时钟倒转的滴答滴答声。她笑盈盈坐在软榻上,尹秀靖亦是弯了眉眼,下棋不过寻个乐子,到头来还不是输了的萧纬,将棋盘抹乱,故意洒了些落到尹秀靖身上,再小心翼翼一枚一枚去他身上寻……   猛然间她站了起来,不知道在掩饰什么心慌:“突然想起朕还有政务未处理完,你自个儿吃吧。”慌不择路就想逃开这里,到了门口,鬼使神差地又说了句,“别老闷在屋里,得空也得出去走走,散散心。”   说完后,真是恨不得立时消失在当场。这些话语,这些惊慌失措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预定的剧本中。为什么会突然间那么失态!脑子不明原因的糊涂起来,扶月妩媚的笑容,替换掉陈永年站在紫薇树下脸。她踮起脚,咬破了谁的嘴唇,是谁背着她从京畿回到皇城。前世里同尹秀靖的缠绵,他的脸突然模糊不清,可细枝末节却又格外清晰。到底怎么回事!   身体忽然热了又突然冷了,像极了扶月给她服药那晚的痛楚。猛然间,脑中传来尖利的啸声,仿佛是有人用锯齿,一寸一寸在割她的脑袋。好疼!   “皇上,皇上。”李子树在身旁喊得撕心裂肺,甚至都听到尹秀靖惊慌地呼声:“快快,传太医!”到底怎么回事?她昏昏沉沉,只觉得人一轻,应是被人抱着送到床上。天旋地转,眼睛半点都不敢睁开。听尹秀靖在身边急忙忙走动,冰冷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额头,又是一声惊呼:“太医呢!快点,皇上发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药性发作了   ☆、第四十四章 九月七日 又需要解毒?      火烛不停晃动,照影投在墙上晃晃悠悠,像极了此时躺在床上惊惶不知所措的萧纬。她因为想起同尹秀靖过往亲密,而突然头疼起来。不知道缘由的,手脚不能动弹,只觉得头疼欲裂,刚才一瞬间似乎还叫了陈永年的名字,不会被那些家伙听到了吧。   耳边突然听到尹秀靖同李子树说话,更是心慌意乱。万一让尹枫知道她这副鬼样子,用护驾的名义调动宫中护卫,借此架空她的权利,那她前面做得那些安排,好不容易将人都换干净的举动,都要付之东流!   “皇上总是叫着陈将军的名字。李常侍,不如,不如让陈将军进宫见驾?是不是皇上有什么事要关照陈将军啊。”   李子树抹了把汗,她是不乐意让陈永年进宫的。万一皇帝和陈将军有私被传了出去,对皇上声誉有碍。但是刚才,皇帝谁都不要,就是叫陈将军的名讳,这这这,难办!   眼珠子滴溜溜转到尹秀靖脸上,虽说皇后倒不像怀着别的心思,可李子树毕竟天天混在萧纬身边,知道皇帝对尹家的忌讳,自然不会对尹秀靖放松警惕。万一传的是陈将军,来的是尹枫的人,皇帝又病了,对尹枫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心思这么一转,忙堆起苦哈哈的脸:“皇后,小人已让宫门封闭。这宫里宫外的,都无法让人传消息。不如,不如先听听太医院怎么说。”她顿了顿,虽说依旧摆着苦脸,但语气已不容置喙,“何况皇上病得突然,又在您这儿昏了过去。小人想,为了避免宫内起了误会,不如对外宣称皇上在您这儿歇息可好?”   尹秀靖一怔,回头看了昏迷中的萧纬一眼,听明白李子树的弦外之音,倒是挤出一丝苦笑:“李常侍安排的妥当。”   萧纬硬邦邦躺在床上,本来心慌意乱,可是听到李子树的安排,不免暗暗给她点赞,果然是忠心耿耿。这么一晃神似乎好了一点,可动了动手指,糟,脑子里立即像是跑进装修队,轰隆隆地钻头声。   她忙不敢乱动,只能等太医过来诊治。太医院首一路狂奔而来,她听说皇后报恙,皇上有旨,若是看不好就提头来见。只是没想到跑进凤来殿,李子树守在门外,皇后好端端坐在床边,躺在床上的却是看上去脸色惨白的皇帝。这下子双脚一软,扑通跪在地上,不等说话,却听皇后低低呵斥:“做什么!还不快点帮皇上诊断。”   萧纬等着她给出体检报告,没想到那太医瞧东瞧西,过了好一阵子欲言又止。果然,连尹秀靖都等得火起:“到底怎么了,实话实说!”   “是是是。皇上中了毒。”   “什么!”尹秀靖和李子树同时惊呼起来。惊呼完,李子树铁青着脸一挥手,那本来安排在尹秀靖宫里的人,便沉默着退出寝室。   尹秀靖淡淡看着李子树一番动作,冷笑一声:“看来李常侍认定是我要害皇上。”   “今儿皇上没去过别的地方,也就来皇后这儿坐坐。哪里想到,坐坐坐坐,就坐出了病。”李子树脸色严肃,分毫不让,又转过眼去看太医,“你可瞧清楚了,眼前中毒的是皇上。不论皇上能不能好,单今天你查出皇上中毒,你就脱不了干系!黄太医,为了您自己的前程也好,性命也好,皇上是必不能出事。”   “是是是。”黄太医快速看了尹秀靖一眼,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不过本能的求生,还是看着尹秀靖叹了口气,“皇后,那药重了。不如,不如把解药拿出来,给皇上用了吧。”   尹秀靖呵呵冷笑,别过头,“我没做过,哪里来的解药。”他终于想起他皇后的身份,抬高下巴,冷冷呵斥,“李子树,黄太医,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无缘无故怀疑本宫!”   “小人也是为了皇后清白着想。”李子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豁出去了。毕竟她是萧纬的人,只要萧纬死了,她也没得活。不管是忠心也好,为求活命也好,自然是跟眼前的尹秀靖硬碰硬。“黄太医,你为何说话吞吞吐吐,到底是何毒、药!有无解药。”   黄太医烦躁地皱着眉头,“这,这是,房中术。若是服了少,倒是,倒是不错。”她又快速瞄了尹秀靖一眼,“可是吃得多了,那,那就麻烦了。将女子精血调动到一处,又来不及舒散,那,那会气血攻心。”   尹秀靖一怔,忙看向李子树,心思一动,不知道李子树知不知道他不能行房。若是知道,那就能证明他的清白。毕竟,他又没法和皇帝做什么,又何必冒险给皇帝下毒。果然,李子树在知道之后,面色一沉,但是看向尹秀靖时,却是稍微缓和了语气。   “既然如此,黄太医为何不去配解药?”   “是是是。只是我若去配药,恐怕需要一点时间。等我连夜配制,也要明天晌午才能得药。”   “那你的意思是说……”   黄太医烦躁地拉拉衣襟,像是周遭空气太闷:“若是皇上舒散一些,倒也能撑到我配药回来。”   萧纬一听,惊惶地眼珠乱转。这个庸医是想找人随便跟她干点什么啊。这可不行,她接受不了。李子树突然间从聒噪的身边人,进阶到萧纬肚子里的蛔虫。语气犹豫又问:“若是忍到明日,会有什么大碍么?”   “这,这我也不敢确诊。这药性有些奇特,”黄太医又静静把脉片刻,“并不是刚刚中毒,像是已有几天的光景。前几日没有发作,那必定是,”她停了停,突然意识到谈论皇上私生活有点不妙,只能硬生生转了话题,“那毒性缠在心脉,我只能勉力为之。”   萧纬硬忍着头疼,动了动手指,总算被李子树看到。李子树忙凑过去问:“皇上,皇上您醒了?”   “扶……月!”萧纬紧闭双眼,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把罪魁祸首给说出来,“再不给解药,就杀,杀了他。凌迟!”   “是是,小人立即去办。那现在是,”李子树犹犹豫豫,也不敢去看坐在一边的尹秀靖,压低声音问,“让陈公子来?”   来个屁啊,还不如快点把陈永年抓进宫里来啊。萧纬很想骂人。肌肤相亲,就应该是两情相悦下才发生的。你喜欢我喜欢,顺其自然。这种硬性行为,感觉就很奇怪,接受不了。何况,她答应过陈永年的,只有他和她,不会有第三个人。金口玉言,不能反悔。   不过刚刚进阶成功的李子树,显然这次没有揣测到萧纬的心思,见她痛不欲生的样子,一边恨恨关照底下人先去揍那个扶月要解药,一边却滴溜溜看着尹秀靖,面无表情叹了口气:“皇后,不如,不如您先去侧殿休息?”   尹秀靖蹭地站了起来,心里愤愤,他是没有权势,现在却还要被个小小侍从赶来赶去么!可不等他张口斥责,李子树苦着脸叹了口气:“若是皇后照顾的话,那皇上忍到天明,不知,不知……”   那一瞬间,尹秀靖猛地眼前一暗,心上不知落了多少的灰,厚重地让他禁不住发抖。“也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不过,李子树,”他冷着脸,毫不客气连名带姓地说道,“不管是谁,都得悄悄的来,记在我的名下。今日你若敢大胆扫了我的脸面,明日等皇上清醒,我定要你加倍还来。”   “皇后放心,小人让皇上在此歇息,也是存在不想让人知道的念头。”李子树低下头也不敢去看盛怒下的尹秀靖。叹了口气,吩咐悄悄地传永娘进凤来殿。   永娘倒是不明就里,被人偷偷带进凤来殿。刚抬头就见皇后铁青着脸坐着,旁边的李子树苦着脸,欲言又止。只是不过片刻,忽然有人端了碗黑漆漆的药过来,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苦味。心里一慌,刚要拒绝,下巴被皇后身边的人捏住,一仰头,那滚烫的药水顺着喉咙口划到心肺。   苦到了极致,忍不住就趴在地上干呕:“你,你,李常侍,永娘做错了什么!永娘,永娘要见皇上。”   “哎哟,陈公子,皇后是在抬举你呢。”李子树哎哎两声,又转头看向尹秀靖,“皇后,这药效极快,是否可以让小人带陈公子进去了。”   “什么,什么药?”永娘拼命抓住衣襟,那该死的药下肚之后,浑身发冷,手脚冰凉。甚至,甚至连子孙袋都觉得有些麻麻木木的。   “也没什么。”尹秀靖站了起来,终于露出一丝皇后的架势,略带恨意地看着永娘,“不过帮皇上在不甘不愿下,少一些麻烦罢了。”顿了顿,又划出恶意的笑容,“好好替本宫伺候皇上,旁的那些,劝你不要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后宫最大的还是皇后呀,要作弄永娘真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第四十五章 九月七日 无药可解      夜色星空,长夜漫漫。陈永年双手搭在回廊栏杆上,眺望皇城方向,不由叹息。手心大小的木盒,藏在靠近胸口的地方却是烫得厉害。木盒里头是今儿刚刚寻到的情人草的解药,本想立即奔皇城送给萧纬解毒。可不过片刻,便犹豫起来。若是毒性解了,那之前所有的甜蜜亲昵都会成为水中泡影。   就这么犹豫来犹豫去,宫门落锁,倒是让他松了口气。将解药小心翼翼藏在身边,突然冒出一股自私的念头,不如,不如再等等,等他尝够这甜蜜的滋味。何况说不定时间过去,萧纬还真的喜欢上他了,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放下烦躁的心思,便觉得夜风渐凉。收拢记衣服,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皇城。隐隐有昏黄火光在城墙上,飞快晃动。陈永年眯了眯眼,嗯,守卫换岗么。   不过片刻,心思再次转回到萧纬身上,手指轻轻抚过被她咬伤的嘴唇,想到萧纬说的承诺保证,一颗心涨得满满的欢喜,笑已不受控制地挂上嘴角。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睡了么。有没有和他一样,站在远处,静静眺望着他的方向。   陈永年不知道,他的片刻犹豫,让萧纬现在陷入要被永娘解毒的尴尬场景。当然,要是陈永年知道,他一定会亲自出马解毒。   萧纬没有昏迷啊,她听到了李子树的安排。心底里把李子树给骂得狗血淋头,可偏是动弹不得。手指发疯似的想握拳撑床起身,可是只要稍微一动,头就疼得快要裂开。正是左右为难,那原本乖巧的永娘,却像是发了疯,扑到她身上,先是哭诉皇后欺负他,给他吃了什么药。再然后,竟敢!竟敢!对她动手动脚。   贼老天,萧纬在心里愤愤,是,她是女皇帝可以三宫六院,但是她不愿意。既然她不愿意,就应该听她的。干嘛安排这出戏码,要她去祸害别的男人。何况这个男人,是她喜欢的人的弟弟,是她打算嫁给别人的。   “皇上,皇上,永娘,永娘这,这就来伺候您。”永娘的声音颤颤巍巍,不经意间露出的小小的得意,“永娘,永娘一定伺候的比公子好。”   什么鬼!萧纬心里哼了声。李子树跟永娘说什么了,怎么变成这样。她死死将指甲掐入掌心,利用这点痛楚去转移脑子的痛,好不容易深吸了口气,一股脑儿阻止:“永娘!不可以!”   原本以为乖巧聪明体贴的永娘,会听话的停止。可她眯眼去看,永娘已将外衣脱了精光,整个人像条蛇一样的缠了上来。萧纬忙闭上眼睛,不敢多瞧。只是奇怪的是,按照黄太医说法,现在让她不能动弹的毒,正是当初扶月让她服的春、药。既然是春、药,为什么对永娘现在光溜溜的样子,半点都不激动,反倒还挺冷静呢。   庸医!萧纬恨恨骂了声,一定是诊断错了。要是因为被庸医误导,莫名其妙和永娘有了身体亲密,既对不起陈永年,也对不起永娘。最对不起的还是自己啊!   她不管不顾,奋力抬起身体,咬着牙大喊:“住手!”可惜,萧纬的大喊,对永娘来说,只是轻微的呼喊声。他不过略略停了停,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一狠心,就颤着手去解萧纬的腰带。   这挣扎抗拒,这无可奈何又是愤愤不甘,看似过了许久,但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间。永娘已紧紧缠了上去。刚才苦药入口,还不知根究,等见到皇上将死不死的躺在床上,联想起皇后的语气,倒是立时明白要他来做什么,喝的是什么药。   永娘心里愤怒哼了声,这该死的尹秀靖,仗着皇后尊位,居然敢当着李常侍的面给他喝无子汤。就算他此时得皇上的宠幸,那也是白搭,根本无法让皇上受孕。唯一的好处,也只有眼前,总算能和皇上亲近了。   他心里愤怒,脸上依旧挂着楚楚可怜无辜的哭脸。装作没听到萧纬说停,故意先一步将自己脱了精光,这下子皇帝可不能反悔了。再趁萧纬无法动弹,颤颤巍巍去解她腰带,只是手指滑到腰带,却见着萧纬脖子上有块眼熟的玉佩滑落出来。情不自禁先去看那玉佩,果然是公子的!   他知道,他就知道!永娘死死咬着牙,公子,公子果然和皇上情定,连家传的玉佩,陈老将军的遗物,都留给了皇帝!   “是,是永年,你知道。不要碰朕。”萧纬强皱着眉头,手指都伸不直了,极为困难的去推永娘。手刚刚抬起,就被永娘握住,死死贴在他的脸颊。人一怔,反倒有些清醒过来。   忽然觉得手上划过泪水,眯眼去看,永娘半是倔强半是悲伤,嘴里轻轻说道:“是,永娘知道。皇上喜欢的是永娘的兄长,可永娘也喜欢皇上啊。为什么,为什么皇上就不能分一点点喜欢给永娘呢。永娘不会争,永娘会躲在屋里等皇上来瞧永娘。”   这个,这个不是吃火锅啊。你分一点,我分一点的。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要是一颗心能切巴切巴分给其他人,那还能是真心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萧纬心里大叫,等她清醒,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永娘送出宫,把陈永年接进来!但问题的关键,是要和永娘保持清白。   那该死的李子树呢!混到哪里去了,快点给朕滚进来。   忠心耿耿的李子树正从地牢匆匆赶回来的路上。她冲到地牢时,见扶月被折磨地进气少出气多,还没开口,扶月见到是她,便猖狂大笑:“皇帝不行了吧。哈哈哈,若是没有我,没有我,哈哈哈,她不管和多少人亲热,都去不了毒性。只会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哈哈哈哈!”   “放屁!”李子树拿起烧了滚烫的铁烙,发狠地贴到扶月妖媚的眼上,“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哼,你是不怕死,但我来之前,皇上关照了,若是你还不仔细说出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人,”她别过头,冲狱卒呵了声,“拿把小刀来。先帮扶月公子削削骨!”   耳边听扶月惨厉呼喊,心里万分焦急。总算那狱卒下刀剐肉时,扶月忍不住大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告诉你们,没用没用了。那天晚上不是我和皇帝亲热!她自个儿忍过去的,那现在就只能等死。除非那天老天不开眼,还有其他男人在她身边。不过,哈哈哈,不过,解药两颗,我已服了自个儿那颗,还有一颗早就不见了。没有那个人,你们的皇帝,只能等死……”   李子树烦躁皱眉,转过头对狱卒说:“他不能死。其他的,挑断筋骨,打碎骨头。”不管扶月断断续续哀嚎,一转头更是脚下生风,飞快往凤来殿跑。   真是糟糕了,她心里大喊大叫。就算是陈公子只怕也解不了毒。万一让皇帝知道是她的主意,李子树摸摸鼻子,皇帝肯定知道是她的主意啊,那她就完了。那顿板子是少不了的。被赏板子也就算了,扶月刚才说的那句“不管和多少人亲热,只会越来越重”更是让她心慌意乱。萧纬可是她的大靠山,皇帝死了,她也活不成。   这么一想,一路飞跑到了凤来殿,喘得连肺都要喘出洞。推开来扶她的小侍,也不顾忌屋里到底进行到第几步了。就在萧纬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大吼:“李子树!”时,她整个人扑在门上,带着门,一下子滚进屋里。   耳边听到永娘尖叫,也不管了,饿狼扑食般地扑到萧纬身上:“皇上,皇上,错了错了!”她急吼吼喘息,不敢去看衣冠不整的永娘,颠颠倒倒说道,“陈公子稍后给您赔罪。皇上此时,不能,不能宠幸!”   李子树这么一番大动作,自然惊扰到还在愤怒中的尹秀靖。他披着外衣匆匆赶了过来,眯眼看向乱七八糟的永娘,和乱七八糟但明显瞧上去好一点的萧纬。哼了声:“陈公子今日立了大功,等天明本宫再赏。你先回去吧。”   李子树也来不及辩解什么,生怕皇上和永娘已经那啥,病情加重。嘴里也只说了句:“是是,皇后说得极是。陈公子麻烦你悄悄回宫,千万不要让旁人知晓皇上此时情景。”   永娘真真是羞愤难忍。他衣服还没穿整齐,尹秀靖已经带着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也不避讳,摆明了就是看他出丑。也不让他躲到天明再走,而是现在就让他摸黑回去。又因为避人耳目,别说雪青,他连缮柒都没告诉,自个儿偷偷来的,现在还要自个儿偷偷回去。   他身上缠着衣服,慌慌张张滚下床,又听尹秀靖冷冷呵斥:“成何体统!”眼眶一热,那愤怒悲伤委屈,求之不得无法翻身的痛苦,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却依旧强忍着,跪下恭敬磕头。回头看向正奋力挣扎坐起的皇帝,这次就差一点,下次,下次一定会让皇上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永娘功亏一篑,却被尹秀靖嫉恨上了。 天热了,好久没吃火锅了,想念九宫格火锅,哎。   ☆、第四十六章 九月八日 宫里宫外   “皇上,皇上,醒醒,该用药了。”   耳边传来李子树轻轻呼声,萧纬转过头,先眯眼看看窗外,竟像是午后的阳光。揉了揉眼,声音依旧嘶哑:“什么时候了?”   “皇上,已经过了午膳的时候。咦,您,您能说话了!”   “嗯?”萧纬无奈看向李子树悲喜交集的脸,“怎么了?”想坐起,却发现身体还是虚软的很。忽然被人搀着靠在床边,还帮她在腰下垫了几个软垫,让她靠得更舒服点。咦了声,却发现尹秀靖跪坐在床边,满脸憔悴的样子,像是整晚没睡。等意识到这点时,顿时发现,现在躺的床也不是她自个儿的,房间也不是。   “怎么回事!”再问时,心里有些慌乱。昨晚的记忆有点模糊不清,只记得她到尹秀靖这里来坐坐,然后回想起过往,然后,怎么还有永娘乱入?永娘好像还脱光了?   “皇上,您昨晚病了。”李子树斟酌着语气,尽量轻描淡写的说道,“黄太医给您诊断,给您服了药,现在您好了。”   “哦?”萧纬看看尹秀靖的脸色,就这么简单?对了,她想起黄太医确实来过,永娘也来过了。糟,她不会和永娘有什么了吧。不对不对,她记得她一直在奋力挣扎,但是为什么会有永娘没穿衣服的印象。咽了口唾沫,接过李子树手里的药,一口喝完,居然有股甜味。心里犹豫半天,还是没问永娘情景。“今日?”   “是是,小人斗胆,说,”李子树瞥向尹秀靖,谄媚着笑脸,“还是皇后开恩,命小人去传口谕。说是皇上昨日劳累,今日免朝。”   尹秀靖淡着神情,将对李子树的愤恨和永娘的嫉妒给深深埋藏起来。他是想平淡度日,但昨日情景让他却不由不回想雪青说得,没有权利的人,只能任人踩扁,没办法反抗。却是有一两分道理呢。   转过眼,见萧纬在李子树说完后,微不可见的皱了记眉头。微微疑惑,却立时便明白过来,萧纬忌惮尹家,就算他是为了她说谎免朝,皇上也会觉得他干预朝政,对他忌讳起来。忙整理衣衫,缓缓跪下:“请皇上责罚。”   萧纬咳了两声,“罚什么,总比让人知道朕病了要好。”她刚想起身,就被李子树拦住:“皇上,黄太医说,您这几天最好静养。小人觉得,您不如,不如在皇后这儿修养。”说着还冲她眨眨眼。   萧纬飞快瞪向李子树,这家伙忠心有余,只鬼主意太多了吧。她明白李子树的意思,回到静思殿或是寝宫,那她生病的事情,少不得会被嘴快的传出去。何况今天推昨天太累,那明天呢,她一个人待着可就没理由了。还不如干脆,全部推到尹秀靖身上。一而再的累,不过是因为和皇后闹得太累。就算是尹枫老太婆,也会乐见其累。   “皇上,我会住在偏殿,不干扰你休息。”尹秀靖已笑着起身,“今儿见您说话一切如故,倒是放心不少。我昨夜一晚没睡,不得不先去眯一会儿。等过会儿再来陪您说话。”   萧纬点头,算是默认了李子树的建议。两人等尹秀靖离开,李子树立即扑了上来,对萧纬咬耳朵:“皇上 ,皇上,您没事吧。”   萧纬烦躁地推了她一下,摇摇头。左右看看,不得不压低声音问:“永娘是?”   李子树一见萧纬皱眉,不得不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是小人多事!昨儿小人听黄太医说,皇上需要,需要疏散。”她尴尬笑了几声,“皇后,又,又病着。各位主宫皇上都不熟,只能,只能找了陈公子帮忙。”   这种混蛋事,就应该找不熟的人来干啊。找个熟人,不是尴尬!不对不对,就算是不熟也不行。萧纬怒了:“怎么回事!为何不问过朕,如今,如今可怎么是好!”   李子树不明白萧纬心里的别扭,有点莫名的问:“皇上,陈公子既然入宫,就已存了要伺候皇上的念头。不然待在宫里,奴不奴,主不主的做什么。何况,”她又舔着脸笑,“皇上,这整个宫里的男人,都是您的,您想要哪个就哪个。要是不喜欢了,赏他留在宫里安享荣华,也是他的福气呀。”   这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半天,都忘记去提到底有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虽然身体上没有被亲密过的感觉,但由于是先入为主,认为缓解症状的原因,是永娘帮她解毒的缘故。让萧纬唉声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倒是忘记,她还喝了黄太医提着脑袋,胆战心惊煎得药。   这宫里的人唉声叹气,宫外的人更是恨恨不得。李子树也是,免朝就免朝了,还多了一句说皇上昨日辛苦。有心人一打听,就听说皇帝昨晚宿在了皇后的宫里。尹枫是洋洋得意,那小皇帝果然还是怕她的。说了去陪皇后,果然还是去了。   另一个则是挂出冷笑,明明已经知道皇帝必定会有后宫,可真听到她去了别人那里,竟是愤怒地难以自已。莫名其妙想起前日出宫时,永娘欲言又止的那句话:“皇上为了拉拢尹大人,不时还得去皇后那里看看。”哼,陈永年不由再次冷笑一声,说什么“唯一”,不过是一时情动,胡乱说了骗他。   回到校令司,文礼言正端坐在那里,不晓得在看什么册子。见陈永年铁青着脸进来,微微疑惑,挑眉笑道:“你今儿倒是怒气冲冲,都掩不住了。”顿了顿,“怎么了?”   “无碍。”陈永年冷冷回应,走过文礼言身边,低头看了眼,“石矿,名册?”   “没错,”文礼言啪合起书册,倒也不纠缠陈永年为什么心情不好,笑了笑,“那些男人在里头真是如鱼得水。听说,你还给他们寻了婆娘。”   “有牵挂,便能挟持。”陈永年放下对萧纬的猜忌,恢复平时清淡模样,坐在书桌后,手指敲敲桌面,“恩泽她?”   文礼言哈哈大笑:“我还在想你打算什么时候问起她。还当你要借着这个名目将她私下解决了,毕竟她之前待你们不好。”   陈永年显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心思,他冷冰冰瞥向文礼言,收回眼神冷哼一声:“都是为皇帝效忠。”   “是啊是啊,你对皇上真是忠心耿耿。”文礼言拿名册卷成一卷,轻轻敲击掌心,“那叙州的事情,你要不要同皇上商议?”   “不用!”陈永年快速回答,脸色再次不好看起来,“她,皇上今日免朝,等明日再提。”   好吧,这下文礼言便知道陈永年心情不好的原因了。她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陈永年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两人隔着远,什么事都容易发生。你又不愿意以真面目入宫,那,……”想了想,竟是说不下去。沉默小会,才扬起大大笑脸,重重一拍,“等此间事了,我打算回老家养花看书。”   见陈永年挑眉看向她,文礼言嘿嘿笑了几声,像是不经意的邀约:“你若嫌京畿事烦,不如也同我一起。咱们养花看书,骑马泛舟,岂不是乐哉。”   陈永年定定看了她片刻,才别过头,语气淡淡:“等那天,若我路过,定要去拜访做客的。”   “哈哈哈,好!一言为定。到时候,我扫地烹茶,恭候大驾。”文礼言依旧笑得坦然,仿佛刚才邀约的和应邀的,不掺杂半点风月。可一颗心却不免再次沉了下去。一时间仿佛和陈永年心意相通,顿感情字一事甚是扰人烦恼。   既然觉得烦恼,就要找些事情去转移注意力。她转过话题,“探子来回,那元音公子整天躺在床上,怕是也就这一两月的光景了。”文礼言托腮想了想,“皇上让人仿冒那教书匠的字迹试探,竟是杳无音讯,难不成猜错了?”   陈永年也转过念头,他还想着另一件事,那就是武王爷的事情。萧纬的意思,是要将武王爷斩草除根。只是苦于出师无名,这次去试探元音,既是为了找出元音,武王爷还有扶月之间的联系。   “我这边还查到,应奉机在查国库的进项,像是对赌场一脉格外注意。”   “哦?”陈永年点头,这么一来,倒是兜转一圈,连成一线。既然如此,给应奉机线索,让她将元掌案捅出岂不是更好。再让元音以为元家有难,家中无人可求,说不准会求“痴心”的教书匠,替他给武王爷带个口讯。如果事情如他所想,那都不需要他这边有人出面。   文礼言看着陈永年的神情,笑问:“瞧着你都想清楚了。”   “嗯。”陈永年点头,扭扭脖子,站了起来。坐在这里实在是气闷,想完正经事,就会去想萧纬,心里难安。暗暗叹了口气,看向文礼言,“同你一起巡城?”   文礼言刚说“好”,门外就有亲卫冲了进来:“报。陈将军,宫中有人急报,皇上并非劳累,而是被皇后软禁在他宫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文礼言也挺不错,可惜没有在对的时候遇到陈永年,或是遇到陈永年太晚了   ☆、第四十七章 九月八日 总算想明白的心意      噼里啪啦忽然一阵急雨从天而落,像是出征鼓点,一下下落在陈永年心上。文礼言拉住马匹缰绳,冷着脸,言语凌厉:“你居然打算带着一千轻骑闯宫!你好大的胆子。”   陈永年并没低下头看她,眼神只看着不远处皇城方向,嘴里淡淡应是:“快走。”文礼言一听,怒气上涌,先不说陈永年居然把她当做贪生怕死的小人,就说他现在这幅一心求死的样子,已恨不得狠狠地揍他一通!   不再回应,一拳挥了过去。陈永年侧身让开,宝剑出鞘犹豫片刻没有刺过来。就这么一时间的犹豫,人已被文礼言拉下马,脸上重重被挥了一拳。就听文礼言压低声音说道:“鲁莽!万一消息不实!万一是人故意设的陷阱?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消息属实,难不成,你是打算入宫共死,而不是打算将她救出共生么!”   陈永年一颗乱糟糟恨不得插翅飞到萧纬身边的心,总算在文礼言的逼问下,略略恢复常态。他眯了眯眼,墨绿眼眸在灰暗的天色下,突显一股子的暴虐。他愤愤一拳将文礼言击倒,撑地站起:“有理。夜探。”   文礼言呵了一声,手背胡乱抹掉嘴角流出的血:“嗯,你一个人去,我在宫外带兵接应。万一你也陷入其中,少不得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陈永年牢牢握紧剑柄,点点头。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变暗,更因为落雨的关系,头顶上的天空,像是被罩了层雾蒙蒙的深灰布幔,只觉得压抑地喘不过气似的。身上已换了夜行服,担心宫里被换人,不敢再从原先能偷偷入宫的通道进去,而是转道西边落霞亭那里。安排在宫里探子已偷偷摸摸等在那里,接应陈永年入宫,压低声音忙不迭将得知的情况一一汇报出来。   “陈将军,属下听闻皇上今日免朝,便去探听消息。哪里想到,就见陈公子身边小侍,扶着陈公子慌慌张张在凤来殿周围走动。一路小声低语,说是皇上被皇后给软禁了。属下不敢枉信,去探听时,凤来殿被围了水泄不通,只有皇上身边的李子树能走动。只是她从午间进去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属下不敢拖延,便命人报信。”   “嗯。”陈永年应了一声,猫着腰一路窜到凤来殿。看向内应,“等,信号。”说完,观察左右无人,便脚尖一点飞到围墙上,趴在围墙往里细看。倒也没有剑拔弩张地紧迫,不过确实是有士兵把守。   心里正是疑惑,就见尹秀靖和李子树从屋里出来,尹秀靖脸色平淡,细小的声音似乎在说:“少不得明日还得罢朝。李常侍,你看着安排下去罢。”李子树连连点头,又是讨好笑说:“是是,皇后安排的妥当,小人自当遵从。”   陈永年心惊,难不成是因为萧纬身边人倒戈么。盯着李子树陪同尹秀靖拐过一边,飞快跳下墙头,弯着腰躲过守卫,几步冲进屋里。不知屋里情况,尚不敢开口,却已见掀开的床幔里,有个熟悉的人影躺在床上,不知生死。   一颗心从心口跳到喉咙尖,又苦又涩一阵阵翻涌而上。再也顾不得什么,三步并成一步,人冲到萧纬床边,见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首当其冲的竟是她惨白惨白的脸色。陈永年惊恐地不知如何是好,手指颤抖地先去试探萧纬鼻息。   萧纬不知道啊。她刚用了黄太医的药,比中午喝的要苦上几百倍。苦哈哈喝完,就觉得头晕想睡。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有细小的声音传来,以为是李子树倒是没有搭理。可渐渐就闻到熟悉的青草气味,那是陈永年独有的味道。心里还禁不住哂笑,她是多想陈永年啊,怎么都会想出他的味道来。眼睛不由睁开一条细缝,那想念的人不正在她眼前吗!   她的睁眼,让陈永年吓了一跳。原本忽上忽下满是悲愤的心,一下子惊喜交织。飞快将她搂进怀里,直到软香入怀,闻到她的味道,感受到她先是一怔,再是满心欢喜的回抱。那恍恍惚惚的心情才算是稳定下来。既然心定,先是去问:“软禁?”   萧纬一怔,忙摇头,“我病了。”见陈永年眼睛一眯,像是在说你病了怎么会病在皇后这里的疑惑。慌慌张张解释,“你相信我,我跟尹秀靖没有半点干系!”咽了口唾沫,将永娘给藏了下去,“我昨天到这里来坐坐,哪里想到却昏了过去。黄太医查了之后,才说是之前的毒没有解干净。”   她没有注意到陈永年刹那间流露出来的自责懊悔,耸耸肩继续说了下去,“说这两天要静养,说是静养就能好。不过,”她嘿嘿笑了几声,想起李子树复述扶月的话,“扶月好歹招了一点,说是这情人草是有两颗解药。要两人一同服用,那药性才能解。一人用了,一人未用,那未用的人,可会糟糕透顶。好在呀,那天晚上,不是扶月是你。”   她笑眯眯将头靠在陈永年肩膀上:“我不管到底是不是药性让我们两个在一起。既然解药都没有了,那就算了吧。也免得你我疑心对方。”   萧纬这话说完,让陈永年越发僵硬,藏在怀里的那颗解药仿佛着了火烫着他生疼。“我去找药。”他舔舔干巴巴的嘴唇,“把扶月交给我审问。”   “死了。”萧纬冷哼一声,人离开陈永年半靠在床头,“居然敢这么作弄朕。若是那天是他同我,哼,那我药性发作,也只能求他相解。可他已服了解药,那只有我会对他情深,他对我可以不管不顾。哼,卑劣!”   陈永年细细听了下来,倒是松了口气。想了想不甚肯定的问:“你的意思是说,你我都中了药。只要你我都不服解药,那,那也没什么大碍。”   “是啦是啦。”萧纬拍拍身边,“过来,陪我躺一会儿。服了药的那个,说不准会将两人过往忘得干净。没服的那个却是再也忘不了,情动时若是那人不愿相拥,那没服药的那个,可是大大的糟糕。”见陈永年听话地坐到她身边,心里大乐,难得陈永年没有扭扭捏捏,“扶月一定是要利用情字要挟朕,哼,该死。”   “嗯。”陈永年轻轻将她搂在怀里,“也好。就算有解药,我也不会服用。”他轻轻呼了口气。解药虽能解除情字烦恼,可若没有烦恼,怎会有快活的时候。就算世事多变,若留着此时这番回忆度日,也不枉费此生。   萧纬嘿笑了笑,她本来就觉得她喜欢陈永年不是因为药性的关系。那就算陈永年喜欢她是因为药性,她不管是真心的,还是服了药的,只要能喜欢她一辈子,那又怎么样。耳边听陈永年这番如同誓言的叹息,心尖上更是染上一层蜂蜜,甜滋滋地流淌全身。伸手环抱住他:“我,我也不会用。”   两人这番短短甜言蜜语之后,立即想到正经事。“你怎么进来的?”   “你别恼,我听说你被软禁,本想带兵闯宫。”大约是听到萧纬说她也不会服用,那颗折磨陈永年的药也变得不再重要。他叹了口气,语调故作轻松,却是在说吓死人的事情,“好在被文礼言拦住。”陈永年蹭地坐了起来,“礼言还在宫外等我讯息,一有不对,她便会带着我们藏着的兵马打进来,将你救出去。”   “你!”萧纬是哭笑不得。是谁放的假消息啊,居然说她被软禁了。万一这个一根筋的陈永年真的闯宫,她怎么处置才好啊。轻轻拍了陈永年一下,“你怎么,如此莽撞,就算是真消息,也该徐徐图之!”   “我,担心。”一向不会说甜言蜜语的陈永年,今儿像是被糖水浸泡过了。满嘴的甜蜜,真是让萧纬从里到外都甜的快要融化掉。他说着,眼神划了过来,落向伏在他怀里,正仰头看着他发怔的萧纬脸上,“若你有碍,我亦要与你同生共死。”   管他什么该死的药!陈永年像是被突然开了窍,又或是存着进宫后和萧纬一起抗敌,必死的心思,让他猛然间认清了自己心意。明明是在乎的不行,做什么非要装作这个不介意那个不在意呢。既然萧纬也自承不管药性,也要同他在一起,他又何必总是别别扭扭惹她烦恼。   这番心意,总算是历经这番惊惶才算明白过来。虽然脑子想着文礼言还候在宫外等他消息,可看着萧纬满眼喜悦的,竟是情不自禁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眼,她的唇。满腔的温柔,已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好了就立即搬回去。”   咦,萧纬还沉浸在陈永年仿佛被电击后开窍的甜蜜中,就听那死男人猛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啊,你说什么?”   “我说,”他凑近萧纬耳边,有滚烫呼吸传了过来,惹得她人软绵绵的不知所措。听他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等能走动了,就马上回自己寝宫去住!”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人总算开窍,真是为他们着急。 不过那软禁的假消息,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传出去的捏。尽请期待,雪青开始作死   ☆、第四十八章 九月八日 雪青的作死 1      来时悲悲壮壮,如同赴死。回去时却是满心欢喜,心意安定下来的喜悦。虽然对假消息来源甚是疑惑,但想着萧纬看上去虽然无碍,可脸色惨白亦是不作假的病了,便不想拿这些事情去烦恼她。心里暗暗拿定主意,等天明,得好好的讯问黄太医那药是怎么回事。   陈永年偷偷摸摸地来,偷偷摸摸地走,瞒过了守卫的眼睛,却没想到还有一个人目的明确,死死盯着凤来殿。等他身形出现凤来殿再到离开,都被那个人给看进眼里。   萧纬甜滋滋地想着陈永年,等他离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一根筋的木头人是在吃醋啊。哎哎,她不过在这儿养病,都被他要求快点搬回去。可是因为喜欢,对方的任何醋意,在萧纬的心里都是甜到不行。当然,就算陈永年不说,她也不能老待在凤来殿,瞧瞧,连软禁都冒出来了。   “皇上?”李子树在屏风外悄声唤道,“是您刚才起身了吗?”   “进来。”萧纬心思一动,等李子树进来,见她眼珠子乱转,忍不住呵呵笑了声,“得了,朕知道你在找什么。他走了。”   李子树一惊,哎呀,难怪刚才看到有人影在院子里一晃,果然如此。可她又不能对皇帝质疑,只能舔着脸笑问:“那,皇上是要歇息了吗?”   “朕问你,扶月如何?”   “是是,小人心怕还有用处,不敢杀了他,依旧只是用刑。”   “哦,杀了他吧。”萧纬冷哼一声,“还有她的住所,都给朕烧了干净。”   “是是,但,但皇上的解药,可,可怎么办?”李子树慌张讯问,万一解药被藏在什么地方,一把火可就再也没有了啊。   “没有解药,就是最好的解药。”萧纬勾起一丝笑。她跟陈永年说过,扶月已死,让陈永年绝了寻解药的心思。她倒不是怕陈永年有二心,只是一旦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那便会有变数。还不如一开始就将结局给封死了,那大家都心定。   李子树不明白萧纬的心思,但也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答应:“刚皇后问,是否明日依旧免朝。”   萧纬摇摇头,“不行。”顿了顿,“你给朕小心翼翼的查,居然有人传出朕被软禁的假消息!万幸这次尹枫没有动作,万一尹枫趁机发难,朕又在病中无法防范,哼。”还有陈永年的消息渠道从哪里来的,那个宫中密探又是谁?转念一想,她干什么本末倒置,去寻什么陈永年的纰漏。   李子树忙应下了,见萧纬神情萎顿,忙说:“皇上,您别想了,快些休息吧。”   萧纬点点头,想起那男人的要求,开口吩咐:“明日下朝之后,便搬回去住。”   昨晚永娘衣冠不整的回去,让雪青和缮柒咋舌不已。见永娘满脸悲愤,缮柒不敢多问,只是雪青却意有所指的笑道:“得偿所愿?”永娘愤愤转过眼,心里对雪青冒出一股子愤怒。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雪青明明看出他神情不对,居然还故意来问他。   这雪青仗着有尹家的消息渠道,说是请他收留,可在雪青眼里,什么时候将他永娘当做过主子。平时说话也是莫名其妙的,说什么若是男人当权,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他默默的藏了起来,不去告发他。   想着要仰仗雪青的消息,不由将内心愤怒给按捺下去。等今天天明,永娘又想候在凤来宫外,说不准能遇到皇上,少不得要求她做主。他不想再等,再委屈下去了!宫里那些人的冷眼,已经看够了。就算是替身,也该有替身的身份。何况,何况昨天晚上,皇上面前,他,他都脱光,失了清白。   雪青却是一股为他着想的神情,硬是将缮柒打发去做吃食,自个儿陪着永娘去等。在门口晃荡的时候,也不知道雪青抽了什么疯,眼珠子乱转,忽然又莫名其妙说了句:“莫不是皇上被皇后软禁了?”吓得永娘慌慌张张就要拉雪青离开,雪青却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若是皇上被皇后软禁,那我们可怎么办。”   永娘是一门心思想要谋夺富贵名分还有萧纬的宠爱,但他不傻。听雪青这么三番四次说了这么句大不敬的话,心里也直打鼓。雪青这么说话,倒不像是说给他听的,倒像是给别人传什么消息。   存了疑虑的心思,对雪青也格外上心起来。晚上听到有动静,便悄悄缩在窗户去看,果然见雪青勾着腰,快步离开。不敢去跟,死死等在宫里,等下半夜的时候,才见他偷偷摸摸的回来。来不及想通什么关节,却见雪青仰着头,笑眯眯地走到他门前,“笃笃笃”竟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永娘心里慌乱,忙做出刚刚醒转的样子,大声打了个哈欠,拖着鞋子,慢吞吞开门问:“那么晚了,什么事不能一早说么?”   雪青将门一推,自顾自走了进来,一副大爷我最大的样子坐在窗下。倒了杯水喝了口,见永娘由镇定到疑虑又开始慌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才猛地开口:“皇上和陈将军,有关系吧。”   “什么!”永娘先是惊呼一声,忙扑过去把门给关紧,心思乱转。雪青知道了,他知道了多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家姐是皇上发小,你不早就知道了。”   雪青好整以暇地看着永娘神情,他其实并不知道全部。只是那日清晨见永娘和陈永年说话,似乎对话中有什么进宫不进宫的话语。陈永年神情诡异,永娘更是语气闪烁,显然是有隐情。尹家的关系是靠不住了,只能依靠永娘。不对,对他来说,应该是控制永娘,让永娘作为他一步步达成目的的阶梯。   昨夜永娘愤恨回来,雪青便知道宫中有变。皇帝又从不在任何主宫宫中留宿,知道留在皇后宫中,就更是奇怪。等扶着永娘去晃的时候,见着熟悉的面孔,不由甘冒奇险,想试探陈永年。果然不出所料,等到晚上,便看到陈永年出现在凤来殿。   “仅此而已吗?我看不止吧。”雪青又喝了口茶,有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感。将茶盏放在桌上,“若是让人知道,你的长姐是皇帝内宠,你说,宫里那些主子会怎么对你?宫外那些大人会怎么对待她?”   永娘一怔,雪青还不知道公子是男人?放下半颗心,冷笑问:“你到底想说什么,痛快点。”   雪青呵呵笑道,“急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你统一战线的人。”他顿了顿,心道,现在明白了,永娘根本就不受宠,只是因为陈永年而得到的特别照顾。就算他拼命去想些妙招帮忙,也是没用。那么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利用永娘威胁陈永年,要么帮永娘除掉陈永年,让他真正得宠。   他站起身,拍拍永娘的肩膀,毕竟是长久以来对尹秀靖养成的习惯,居高临下,略带同情的说道:“我明白你为什么不受宠了。真是可怜。”话语落下,手被永娘“啪”一声,用力打掉。雪青一怔,眯眼冷笑,“脾气到大,只是这种小脾气,不如等到真正得宠的时候再发。”   见永娘眼睛瞪的滚圆,雪青哼地冷笑一声:“你要不要保自己,还有保你那个好阿姐呢。”说完,起步作势便要离开。果然手刚刚搭上门框,就听身后永娘冷冷问了句:“你要什么?”   雪青一笑,转过身对永娘笑道:“其实我要的,也是你要的。我只是一直在寻个同伴而已。”他勾起笑,慢慢走回位子,“你不觉得这四方天地之下,并不适合你我男人居住。住在这里,等待宠幸的,应该是外面那帮婆娘。”   永娘不敢接口,雪青说得话他不想听也听不懂。他四处流浪,无家可归的感觉,就算是此时偶尔回想,都会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四方天地之下,再小再孤独,也是一个家,是个可以容纳他,给他遮风挡雨,没有人来欺凌他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从这里跑出去,跟外面的女人拼搏。让女人自个儿拼力,给他留个安稳的地方等待她回来不是更好吗。   雪青见永娘不接口,又是冷笑一声:“你真是被圈养的狗,都不懂怎么露出牙齿了。”   永娘抿抿唇,露出牙齿要咬的是外敌,而不是给他衣裳给他屋子的主人。他不懂雪青到底在愤恨什么,难不成之前在尹家过得不痛快。转念一想,雪青的过往关他什么事,如今雪青正拿公子同皇上的事情来威胁他,就算他是被圈养的狗,露出的牙齿也该对准雪青。   “你说得有理,可我们手无缚鸡之力,哪里做得到你说的。”永娘幽幽叹了口气,装作无奈的坐到雪青身边,“雪青啊,我明白你的无奈。若是实在不想在宫里,不如,不如我送你出去,让阿姐给你一大笔钱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雪青总是找错同伴,威胁错人。他想摆脱女尊男卑的身份,以为他的穿越就是拯救这个国度的男人,帮他们起义,哎,真是想太多了。   ☆、第四十九章九月十日 雪青的作死2      真是乱糟糟的长篇大论。永娘坐在屋里,看着灯火噗嗤发出火花,又看着眼前的雪青走来走去,手势激动,像是在说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是落在他耳里,却极为大逆不道。   “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雪青冷冷一笑,极为不屑地瞥了永娘一眼,这个乡巴佬怕是听不懂他的雄心壮志,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听话就行。“只要你配合,我自然会帮你得最尊贵的位子。到时候,咱们架空皇帝,你我共同做最有权势的人!”   “做了又怎么样,咱们是男人啊。”永娘有点莫名,垮下肩膀,不想再听下去,“好了,雪青。我身份低微,你说做什么最尊贵的位子,我可从来没想过。我只要皇帝对我好,就心满意足。但你出的那些主意,除了在我这儿多了那么些个惹人烦恼的畜生,可没半点好处。”   “你居然不相信我!哼,好,那我和你打赌。我只要帮你夺得皇帝青眼,你就什么都听我的。”雪青愤怒至极,居然被个古代娘炮看不起!是,他之前那些主意没有成功勾引到皇帝,但起码皇帝对永娘格外照顾,那除了有陈永年的关系,难道就没有他一丝半点的功劳吗。   永娘心思一动,嘴角缓缓翘了起来,“好啊。”他端起茶,歪头笑嘻嘻地,“我也不强求,只要你能让皇帝到我屋里过一夜,就算你赢。至于阿姐和皇上的事情,不管输赢,你都得守口如瓶。”   雪青冷哼一声:“你倒是赚尽便宜。陈永年的事情再说,至于你说得,皇帝到你屋里的事情,我包你几天内就能心满意足。”   永娘冷冰冰看着雪青从屋里出去,才啧了声:“真是异想天开。”不过,他托腮想了想,这也是个好机会,若是成功是他得益,若是不成功,就借这个机会,把雪青给除掉。毕竟皇上看雪青可不怎么顺眼,他也是为皇帝分忧呢。   对于雪青来说,他还能有什么好主意。从现代学来的一些小常识,在古代中运行,可不见得容易。那些器材,配料,都不是信手捏来的。不过,他脑子固定的念头,也是我们常人固定的念头,就是,古人啊迷信。当初,尹枫也不是靠什么天鉴司的鬼话,把许媛皑从皇后宝座上拉下去了么。这几天晚上看天色,不像是要下雨,那正好用那个小计划便行。   黄太医确实有点真本事,虽然每次看着萧纬吃药,都苦哈哈着脸,不知道在烦恼什么。但起码这药喝下去两天,萧纬就正常了。等萧纬正常,李子树便兴冲冲的汇报,那将无巷突然失火,好在没什么人伤亡,只是好端端的娼家都被烧得一干二净,想要重建恐怕还需要点时日。   将无巷被烧,国库的进项猛然间就少了许多,那也是在萧纬的预料之中。只是朝上应奉机每每看向她时,木讷的脸上却时不时露出一股了然又是愤慨的神情,一副想打小报告的架势。萧纬故意不宣召应奉机入殿,应奉机的愤怒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要萧纬宣召,所有人就都知道应奉机是来告状的。   这朝上没什么大事,后宫却闹起了鬼。   说是在御花园中,时不时先是一道光影闪过,再看便是婀娜多姿的美人在四面八方一起出现。诡异是诡异极了,但香艳也香艳极了。   萧纬听说之后只觉得好玩,不免拉着李子树要去御花园见鬼。李子树是吓得瑟瑟发抖:“皇上啊,不如请个道士来收服吧。总不是好事啊。”   “哎,说什么呢。咱们去看看,说不定是个艳鬼,留着看看也不错。”   她兴致极高地拉着李子树去御花园,倒是巧了,在半路中先遇到了皇后。尹秀靖正带着身边的侍从,也是满脸的兴致勃勃,见着萧纬先福了福,才笑道:“倒是巧了,皇上也是去瞧鬼的么。”   萧纬对尹秀靖的感情很复杂,这次生病尹秀靖没有趁人之危,倒是让萧纬对他稍微放松一些戒心。此时见他穿着一身月白,肩上随意搭了件墨青披风,神情轻松。倒是跟着他,心情也松快下来。   “宫里有这个传闻,朕自然要去见识一下。”萧纬顿了顿,没多想什么别的,就像走在路上偶遇个熟人,就随口邀约,“那皇后就随朕一起罢。”   “好啊。”尹秀靖也没多想什么,他只觉得能多和萧纬在一起相处,便能让萧纬对他少些戒心。这给他今后在宫里的生活,会带来很多便利,也会让那些狗眼瞧人低的贱人,知道谁才是后宫之主。那天晚上让永娘去他宫中伺候皇上的经历,他可不想再来一次。起码在有限的条件下,他也得给自己好好谋划。   只是冤家路窄,他们两个倒是有说有笑走到千转台前,就遇到神情闪烁的永娘。永娘是吃了一惊,眼珠子乱转,先给两位老大请安后才支支吾吾问道:“皇上,皇后,怎么,怎么想到御花园去逛逛。”   “陈公子说得有趣,你也不是在这儿么。”尹秀靖冷冷回应,眯着眼看过去,真是不上台面的贱人,穿得那么轻薄想是在这儿勾引皇上吧。   尹秀靖因为瞧着永娘不顺眼,对她所有的事情包括衣着说话,都瞧着极不爽快。冷眼看过去,永娘单单穿了件水蓝长裙,拖曳在鹅卵石小径上。月色洒下,那裙摆上似有水色隐隐灼灼,倒确实别有一番风姿。只是,哼,半夜三更穿成这样,必然是有什么事情隐瞒。   但他也知道皇帝对永娘是极好极好的,说完这句便看了眼萧纬。出乎意料地发现萧纬并没有因为他的冷言而发脾气,反倒是皱了皱眉,才笑着对永娘说:“已经九月了,晚上可有点凉。没什么事,快点回去。别着凉了。”   这话是说得温柔关心,可仔细想想,在御花园前见到,居然都不邀约逛逛,可见皇上对永娘的心思淡了。尹秀靖这么一想,倒是好笑起来。元音侍寝被遣回家,永娘侍寝没有半点封赏,反而态度疏离。这伺候皇上的事情,可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皇后笑什么?”   尹秀靖听萧纬问话,忙收敛了神情,淡淡回应:“我是听皇上对陈公子关怀备至,为陈公子高兴。”他摆了摆手,“陈公子早些回去罢。”   永娘居然一反常态也不缠着萧纬,而是唯唯诺诺几声“是”,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手指揪着裙摆,就往回廊上走去。萧纬安静地看着永娘背影片刻,才转过眼对尹秀靖笑:“也不知道今儿鬼会不会出来。”   “出来就看看,不出来逛逛园子赏赏月也不错。”尹秀靖歪头笑了记。心里却不由盘算一番,永娘离开皇帝连提都没提,这永娘风光的日子怕是到头。虽是一副弱不禁风小家子气,但总为人平和,倒确实没有趁着皇帝喜欢的时候,作弄过谁,也没强硬过。除了,当时赶雪青离开,硬是把雪青给接到他宫里去住。   这么想想,尹秀靖本就性格软弱的人,此时倒是心态平和起来。人嘛,对于弱者总会带着丝怜悯。尹秀靖恨永娘的时候,是因为永娘有他没有的,如今见皇帝对永娘冷淡,不由对永娘起了同情心。不过再同情,他也不会替永娘开口求什么。   两人慢吞吞,倒真是边赏月边逛园子,走到了传说闹鬼的万霞照辉亭那儿。这六角菱形亭六面通风,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矮树林中。站在其中看不远,入目的除了绿色的树还是绿色的树。若是有人躲在树丛中,也不容易被发现。可站在亭子当中,却是极为显眼。   两人在亭子中站了会儿,该聊的天气风俗也聊得差不多了,这么一来,便有点无话可说的尴尬感。李子树在旁咳咳几声,讨好笑着问:“皇上,既然来了,不如让小人去备点水酒。”   真是多话啊,萧纬感慨。李子树应该说,既然没什么鬼,不如回去看看书也好啊。备什么水酒,一来二往又要多待。她这么想着,就瞪了一眼过去。李子树摸摸鼻子,意识到她是马屁拍错了地方,嘿嘿笑了几声。   “既然没什么可看的,”尹秀靖却是先一步说出来,狭长眼风往四周扫了一圈,拍了句马屁,“怕是鬼也害怕皇上。”便立即微福,“那我就先回去了。”   诶,萧纬一怔,虽是巴不得和尹秀靖保持距离。但尹秀靖此时的态度,隐隐让她觉得怪怪的,心里总有点不得劲。可还不等尹秀靖从她身边离开,就见绿色林子深里,忽然冒出一股绿色荧光。这绿色光芒不是火焰的颜色,远远瞧不真切,只看到光芒忽闪忽闪,倒有点像是罩在灯笼里的火烛,因为风动而左右摇摆。   萧纬往前走了一步,袖子却被尹秀靖抓住。回转头见他拼命摇头,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别过去皇上,瞧着像是鬼火。”他死死盯着那萤火,声音更是小心翼翼,“若真有魂魄在那里,只怕会被缠上。”   正是鬼故事时分,那萤火猛地烧高,刚想看是不是火焰,那光又猛然间堙没下去。眨眼功夫,就见着有人影,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层纱帘,又像是剪出的人影窗花,站在原先火焰的地方。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影做出离开的样子,模糊又纤细的背影在眼前晃动,突然又瞧见莲花图案在他脚底升起,他一步一莲花,仿佛是往天上而去。还没瞧清,又是一阵急火窜上,那人影就茫茫然不见踪迹。   李子树颤着声音,嘀嘀咕咕:“真真是鬼,还是,还是神仙啊。”   深受无神主义教育的萧纬一笑,吩咐李子树派人去火焰地方查看。果不出所料,没多少时候,那去查的人回转来报:“回皇上,在树下挖出一尊坐莲玉佩。玉佩下还压着红布。”说着将红布呈上。李子树接了过来,快速一看,忍不住咦了声,忙低下头交到萧纬眼前。   尹秀靖情不自禁探头,就见那红布上写着:“天降贵女,耳东女良。保佑萧朝,延绵不息。” 作者有话要说:  雪青可真敢想啊   ☆、第五十章 九月十日 装神弄鬼的下场      这月色星空下,光影忽然出现忽然消失,只留块带着某种信息指向的布条。尹秀靖在旁轻轻说了两遍,倒是笑了起来:“看来是祥瑞了。”   李子树不敢多话,直勾勾看着萧纬,等她神色变化,她才能开口拍马。刚才她那么殷勤想伺候皇上和皇后,一面是为了让皇后少记恨她,一面也是想着皇帝总得多亲近后宫才能有子嗣。现在看看红布,上面的字迹有点丑,不过意思却是明确的,宫里有个男人是皇帝的贵人。   萧纬看看布条,心里不免好笑起来。耸耸肩,耳东女良啊,这不就是陈娘嘛。想到刚才看到永娘神情闪烁的样子,又回想到永娘对她动手动脚时候,说的什么肯定伺候得比永年好,这心里就有点不乐意。   瞧了一圈周围人的脸色,倒也没开口说话,亲自跑到那里仔仔细细去看。却在发现红布的地方,看到一两只死掉的萤火虫,发出光亮的地方,被人用炭笔朱砂划过。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毕竟还是念着陈永年的面子,皱皱眉:“子树,摆驾。朕去见见陈永娘。”   尹秀靖识趣,见皇帝的神色不像是得了祥瑞的高兴,自然不会去自讨没趣。只是他刚才还觉得永娘可怜,此时却又觉得他实在可恶。这祥瑞的事情,之前他听雪青说过一些。听雪青的口气,那些祥瑞不过是人造出来,或是渲染出来,讨皇帝高兴的。原先他还不屑雪青的说法,此时此刻真是无比期望雪青说得是对的。还无比期望皇帝已经看出,那是永娘想法子在争宠。   “那我先告退了。”尹秀靖轻轻福了福,不等萧纬多说,便带着人匆匆离去。这场做戏,他可不乐意看。   尹秀靖一走,就剩萧纬和李子树两个。萧纬哼了声,李子树心里一颤,好嘛,皇帝又生气了。明明是好事啊,生什么气啊。“皇,皇上,那……”李子树嘿嘿笑了几声,连讨好的话都不知道怎么编织。要说恭喜,还是说别管什么祥瑞啊。   “走。”萧纬一甩袖子,那红布牢牢拽在手里。永娘真是太过了,装神弄鬼实在是不讨喜。还好是在宫里,若是发生在宫外,那该如何收场。仔细一想,尹秀靖想来也不会将布条上的内容外传,李子树也不会,剩下的就是周围的那些侍从。脚步突然停下,差点让跟在后面的李子树一头撞上,“子树,下严令,谁将今日所见外传,就割了他的舌头!”   好嘛,李子树明白了,现在是既不能说恭喜也不能说别的什么。她“是是”两声,抬眼看向皇帝,“皇上息怒,想来有什么误会。”   “误会?呵。”   萧纬冷着脸到了永娘宫前,听里头安安静静的。李子树瞥了眼皇帝,高声唤道:“皇上驾到。”不过眨眼,里面就有人匆匆开门。朱红大门打开,缮柒第一个跑了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难以置信又是兴奋:“给,给皇上请安。”   永娘亦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情不自禁回头看了眼正是抑制不住得意的雪青,心思快速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看萧纬的神情,见她并没有什么太多变化,便匆匆去瞧李子树。李子树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反倒是有点愁眉苦脸的。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呸了雪青一记,说什么这次必定能成,看看李子树的鬼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都退下罢,永娘跟朕来。”   缮柒和雪青没瞧出萧纬神情,永娘却是门清。皇帝的神情,像是压着什么火没发。他心一颤,倒是将之前就备好的说辞复习一遍。再次挤出滚瓜烂熟的无辜表情,低着头跟在萧纬身后,进了书房。李子树小心翼翼跟着进来,反手将门给关紧。   永娘的书房乏善可陈,零零碎碎放着几本书册,落在一边积灰,倒是在桌上摊开好大一副画品。里面零落画了几笔鸳鸯,虽是草草数笔,却是惟妙惟肖。永娘跟着萧纬的神情,落到那副画上,轻笑一声:“是小人随笔画了做绣工的样子,让皇上笑话了。”   “这么大的绣品?你是想……”   “原以为家兄会进宫,所以,所以绣着想做贺礼。”永娘低下头满是遗憾,“不过,长日无聊,绣绣东西倒也能打发点时间。”   “哦。”萧纬听到永娘提起陈永年,心里一软,原本想发的火先熄了三分。不过这祥瑞的事情,还是要好好跟永娘说清楚。她将布条递了过去,“看看,这可是从凭空消失的莲花座下挖出来的。”   永娘一怔,伸手接过,先是惨兮兮摇摇头,“皇上,永娘识字不多,这上面的,也就认识萧朝了。”他低下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咦了声,“不过瞧着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萧纬哼了声,她这一哼,永娘立即跪了下来:“小人是做错了什么吗?”他手指扣着布条,“难道是因为这块布条?可小人从未见过。”   萧纬的打算是先开导永娘,然后吓唬吓唬他,再最后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他送出去就完事。可哪里想到,永娘不按规矩出牌啊!他要是抵死不认,萧纬不见得真的动刑逼问。这么一来,倒是把萧纬的火气给逼了出来。   “你若不知,这布条上为何写了你的名字!”   “但凡要诬陷小人的,自然要写上小人的名字。”永娘梗着脖子,不管不顾和萧纬直视,“永娘知道了,定是皇后给的。当时永娘伺候皇上之前,硬是被灌了避子汤!皇后现在还瞧永娘不顺眼,想除掉永娘。”   萧纬根本不想提到乌龙的伺候事件,硬生生转过话题:“皇后同朕一起发现,还说了声祥瑞。”她顿了顿,见永娘神情不像作假,哼了声,“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和巫蛊之术同样可恶!”   “永娘不懂皇上在说什么,但永娘没做过。永娘都不会写字啊,皇上!”永娘颤着声音呼喊,泪水就顺着话音滚落下来。他难解地死死盯着布条,“若皇上不相信,可以寻家兄问个明白,永娘是否会识字写字。”他顿了顿,歪头又苦笑道,“永娘是解释不清了,只是,为什么瞧着那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糟糕,永娘又提到了陈永年。这家伙,萧纬猛然意识到,永娘真是时时刻刻会将陈永年给搬出来,时不时能让她因为陈永年而心软。   “永娘记起来了,皇上!”永娘膝行到萧纬脚下,伸手呈上布条,“这,这曾在雪青房里看到过。”他眯了眯眼睛,忽然满是惊恐,“永娘救雪青只为了还他当时帮助永娘的情分,可哪里想到他到了这儿之后,就,就呼来喝去根本是嚣张至极。”抱着肩膀抖了抖,“这几日永娘只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今儿在御花园遇到皇上,也是永娘偷偷跟在他身后探看的关系。”   “原来是雪青?”萧纬啧了声。其实看到萤火虫和布条上的字,就知道是雪青的杰作。萤火虫发光的地方用炭笔和朱砂划过,能将昏黄的亮光变得幽暗起来。布条上的字半雅半白,字迹难看,还提到永娘的名字,除了她身边的雪青不会有别人。   对古人来说,祥瑞还是很讨喜的。萧纬当初也用了出土观音的祥瑞去宣扬佛法,赚了大把的香火钱。要是换了正宗古代皇帝看到这块布条,那永娘必定会被当做宝贝给供起来,可惜遇到了她。   只是雪青让永娘得宠,总不会是因为个人兴趣。要么永娘知情,要么雪青是为了给永娘一个惊喜?想想就觉得不可能。萧纬抿抿唇,雪青是必定不能留,只是永娘……叹了口气,还是等和永年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李子树,把雪青押到尚刑司,狠狠地打。”萧纬摇摇头,还没说打完就丢出宫去,永娘就接口劝了句:“皇上,宫内最忌装神弄鬼。若是留着雪青,他又有些小聪明,只怕,只怕将来更会惹是生非。”   “那你的意思?”   “永娘求皇上给雪青恩典,赐他毒酒,干干净净上路。”   萧纬真的吓了一跳,这人命的事情在永娘嘴里是那么轻飘飘的,可她却不由点头同意。上辈子身边不顺的事情,都是因为有雪青在搅合。这辈子容他活那么久,一点都不安分还是在不停搅合,实在是让人烦不甚烦。   “既然你帮他求情,就这么办吧。”萧纬淡淡说了句。她眉毛挑了一记,看了眼李子树,那李子树忙躬身称是:“是,小人这就去办。让小人先将雪青押到尚刑司,免得弄脏陈公子的地方。”   萧纬强压着怒气过来找永娘训话,却忘了吩咐护卫将门给看牢,不让别人听壁脚。于是乎,他们三个商量好端端地,突然间门被人用力推开,雪青像是发了疯似的冲了进来。   “放屁放屁!这见鬼的地方,你们这些人都疯了!陈永娘,你居然对着女人摇尾乞怜,简直是疯子!”他一边吼着,一边冲进来双手握拳,就往萧纬脸上打去。   萧纬原本以为雪青骂永娘,是冲着永娘去的。可哪里料到,他居然脚步拐弯,直接就拿拳头来揍她。她往边上一侧,脸上已被拳头蹭到,火辣辣的疼。李子树尖叫一声,人扑到雪青身上抱住:“来人!来人!护驾!”   雪青双手用力,恶狠狠一下一下击打李子树的背脊,嘴里骂骂咧咧:“陈永娘你好歹毒!你是怕那个臭八婆看穿你的计划,想杀我灭口吧。告诉你,门都没有!我有主角光环,我是穿越者,我一定不会死!”   不等雪青说完,“砰”一声,花瓶碎片从雪青后脑勺四溅。就见他眼睛瞪得滚圆,直愣愣看着前面,嘴里还说喃喃着:“不,不可能。我,我还没有……”人就重重压在李子树身上,被李子树奋力一推,便软绵绵倒了下去。   雪青倒下,萧纬就见到永娘还握着花瓶破裂的瓶口,面色惨白站在雪青身后。他突然抬起眼,呆滞地看着萧纬。双手一松,也不管那碎片满地都是,忽然间双膝跪在地上:“皇,皇上,小人,小人真的全都不知情。愿,愿以死明志。”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是主角,就算是穿越者,也不是万能的呢 明天开始是隔日更哈,不过多写了就会放上来。   ☆、第五十一章 九月十一日 以死保节      在朝上连连打哈欠的萧纬,深刻意识到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昨天晚上闹了半天,最后将雪青送去尚刑司,永娘虽然没有惩戒,但还是命人将永娘居住的宫殿给围了起来。回到寝宫,居然一晚上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心里慌乱,脑子里乱哄哄的,居然都是雪青的话:“我是穿越者,我有主角光环。”   她呵冷笑一声,前世里,她正是以为穿越者是万能,仗着主角光环,对外在的变化视而不见。最后的下场,却是丧国丧命。   萧纬一手托腮,一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敲打扶手,倒是没听到那帮老太太又在吵什么。突然听到尹枫的大嗓门:“皇上!叙州水灾,灾民纷纷离城,皇上应派兵围堵。”   “什么!”萧纬一怔,叙州水灾居然比她前世发生的时间要早。那国库银两是否已够赈灾?她先去看应奉机,“赈灾的钱?”   “皇上,国库虽有盈余,但若是灾祸严重,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应奉机话中有话,“且钱库进项似有些异常。”   尹枫却立即插嘴呵斥:“说什么赈灾!如今灾民闹了起来,就是匪徒!皇上应派兵镇压。免得灾民闹到京里,既带了瘟疫过来,又会让京中大乱。”   “放肆!”大约是萧纬头一次在朝上声色俱厉,那帮没怎么把萧纬放在眼里的大臣们瞬间安静下来。眼巴巴看着萧纬面色发冷,“大胆!朕的臣民为何会变成匪祸,你们这些当官的有没有想过原因!如今,正是救灾的时候,居然因为害怕瘟疫,害怕闹事,就要朕去镇压这些无辜百姓。你们,你们真是当得好官!”   尹枫脸上微微涨红,片刻后,硬梗着脖子辩驳道:“皇上心慈仁厚是百姓之福,但有匪徒故意在其中浑水摸鱼,怎可姑息。”   哼,想浑水摸鱼的就是你吧。萧纬眯了眯眼,本能地去看战友陈永年。见他倒是带着浅笑,双手负后站在他固定的位置。像是心有灵犀,也转过眼去看萧纬,微不可见地冲她缓缓摇头。   萧纬重重拍了下扶手,“尹枫说得有些道理,如此,便将进京通道封闭,入京需要有文书。只是,京城之外,搭上木屋帐篷,让太医院轮流派大夫去就诊。开仓救灾。”她哼了一声,站起身,冷冷环顾那群貌似恭敬的大臣,忍不住淡淡笑了声,“民众官寡,官俸取之于民。你们若是不想着好好对待百姓,百姓怎肯心甘情愿养着你们白吃白喝。”   萧纬冷冷退朝,倒是没瞧见陈永年因为她这番话,禁不住绽开的大大笑容。陈永年环顾一圈面色尴尬的老太,心里一股因为萧纬对百姓的仁厚,而与有荣焉的自豪感。片刻后,他不由叹了口气,皇帝这番见解落在尹枫眼里,只怕会加快尹枫造反的计划。   陈永年跟在队伍最末慢吞吞地往宫外走去,抬头看看灿烂阳光,心里却是泛出一股焦急。这几天都没进宫,也不知道萧纬身体好一些了没有。那颗解药被他随手丢进抽屉,既然两人都不需要服用,那也没必要再出现在眼前。眯了眯眼,恨不得立即就天暗下来,可以让他偷偷进宫去瞧瞧萧纬。   忽然眼角瞥见不远处红色回廊上,有个小侍模样的人探头探脑。心里砰一跳,难不成是萧纬也想见他。装作无意地落在最后,等那些人离他有些距离,才转过身去。果然,那小侍一见陈永年落单,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又匆匆忙忙跑了。   陈永年低头看去,一枚眼熟的镯子正躺在他掌心。微微一想,便记起来,这是上回永娘出宫回家的时候,爹爹亲手给他带上的。为什么永娘会让人给他这个?出什么事了。这么一想,居然有理由不立即出宫。倒是拐了个弯,替了帖子,求见皇上。   萧纬气冲冲回到静思殿,心里还是怒火难掩。李子树在旁边抖着肩膀,深深感慨做皇上身边人是如此的不容易。皇上最近的心情波动也太频繁了点吧。不过,她挠挠头,皇帝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瞧瞧,自从看到祥瑞,反而关了一个,伤了一个,今天叙州还闹起来水灾。难怪皇上昨天那么不高兴。   有小侍在外轻声讯问:“李常侍,陈将军求见。”   李子树先去瞥皇帝,果然见她生气团团转的动作忽然停下,哼了声就坐回位子。李子树松了口气,讨好问道:“皇上,要不要见?”   “嗯。”萧纬随手拿了本奏折,装模作样地看。这家伙,自从上回见面之后,就不知道偷偷进宫来看她了,都两天了!   陈永年通报后进来,见到李子树不免有些尴尬。李子树也尴尬啊,她嘿嘿笑了声,低下头:“小人在外头守着。”陈永年站在原地,目送李子树摸着鼻子退下,还很贴心的把门给关上。转过头,就见萧纬像是根本没看到他似的,坐在书桌后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陈永年往前走了一步,猛地意识到他还没请安,又往后退了一步:“给皇上请安。”   萧纬拿眼角瞟了陈永年一眼,“嗯”了声,“起吧。”她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哦,陈永年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这官话说得顺口,可却不是心底里想要说得话。可怜萧纬,她多想陈永年不管不顾走近她,问问她身体好点了吗,想没想他。可惜,陈永年爆发的甜蜜,就像一晃而过的错觉。此时见他站在下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倒像是握着个镯子。   咦,难道是给她的?萧纬心里先一乐,忍不住又开口问:“嘿,你怎么又变回去了。”   陈永年这下也像是松了口气,摇摇头,确实像萧纬心里期盼的那样,不管不顾走到她面前,手轻轻搭上她的额头:“好些。不烫。”   萧纬“啪”打了他手一记,挑眉一笑:“你就跟我说这个?”   陈永年倒是勾起笑容,搭在她额头的手,瞬时滑下抚摸萧纬脸颊:“全好了。”他歪头又笑了笑,“怎么回事?”说着手掌摊开,那镯子就现在他手心里。   萧纬还没联想到永娘,依旧以为是陈永年给她的镯子。刚想笑嘻嘻地接过,嘴里还转着那句:“那么客气干嘛。”陈永年却同时开口问:“永娘,出事?”   这下子好心情降落下去,萧纬收回手,淡淡瞥了眼镯子:“哦,这又是谁给你传的消息?”   陈永年摇摇头,将镯子放在桌上。单膝半跪在萧纬面前,双手握住她的手:“不知。那人匆匆。”他又笑了笑,“疑心?何必。”   “嘿,我也不是疑心你。”萧纬被说破心事,有点尴尬。眼睛又往镯子瞟了一眼,倒是想起曾在永娘手腕上见过。“我打算把永娘送出宫。”至于永娘帮她解毒的事情,依旧是说不出口。低头看着陈永年沉默,深深吸了口气,倒是也不提雪青装神弄鬼,编造永娘贵人的鬼话。只模棱两可说道,“总觉得留着他,不大好。既然无心,何必留着他。”   陈永年总算脑子清楚,没有多问。心里觉得永娘独独让人送镯子出来有些奇怪,但是面对萧纬自然将疑惑藏了起来。何况他原本就极为忧心萧纬和永娘时间长久,会对永娘移情。此时要把永娘送出宫来,也算是好事。等他将永娘接回陈府,找族长开祠堂。正式认了永娘为弟弟,给他找个正经人家,风风光光嫁人,想必也能稍微弥补永娘替他入宫的艰难。   “也好。”陈永年点头,伸手摸摸萧纬脸颊,“什么时候?”   萧纬心里一松,还以为死男人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让她生气。还好,陈永年一没问为什么,二没乱吃醋。眼眉弯了弯,语调轻松起来:“我本想认他为义弟,但,”她歪头想想,可惜出了这桩装神弄鬼的事情,她就有点信不过永娘。“就怕朝上那帮家伙烦人。我就多给些钱财,算是给他准备嫁妆。我们再一起替他好好选个人家,给他嫁人。”   陈永年轻舒了口气,果然萧纬和他心意想通。肩膀被萧纬拍了一下,顺着她的动作一起站起身。转过眼,见她脸色沉凝,片刻后便听她叹了口气:“私事聊完,咱们得说说公事。我总觉得叙州水灾的事情,大有文章。”她沉默片刻,才说,“你明儿让文礼言乔装,去叙州探察。多带些人去。”说完仰起头,“若是现在发作,有几成机会?”   陈永年皱皱眉头,“五成。”手心钻进萧纬温软的小手,禁不住牢牢握住,低下头轻抵她的额头,“还需忍耐。先办武王爷。”   “嗯。”萧纬笑了声,扬起脸,见陈永年和她贴的及近,忍不住就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喂,你都不想我吗?”   “辗转难眠。”陈永年勾起暧昧笑意。   啧,这是在调戏她吧。萧纬刚想反攻,就听门外李子树用力咳嗽,颤抖着声音说:“陈公子让人送了绣品过来。说定要立即交到皇上手上。”   萧纬皱眉,这没眼力价的李子树。“放外头吧。”   “我今儿就带他出宫。”陈永年突然冒出一句,“嫉妒。”   诶诶,萧纬心情瞬间爆好。哈哈大笑几声:“宫里到处想要讨好我的男人,你都不嫉妒,单单嫉妒他?”见陈永年轻哼一声,忙转过话题,“好好,我跟你一起去,送送他。你们得悄悄的走,省得让人议论。”   两人定了心意,出去时也不看永娘送来的是什么。只是出了静思殿,两人就一前一后,规规矩矩地往前走。只是这么规矩,不由心里升起一股别扭,恨不得立时回到静思殿才能喘口气。   永娘宫里是一片寂静,只听到缮柒时不时抽泣两声。陈永年和萧纬进去,立马觉得气氛不对。整个宫里的人,不怕忌讳都穿素白。缮柒跪在地上欲言又止,独独不见永娘。   “永娘呢!”   “回,回皇上,公子,公子他,他说清白已失,以死保节。” 作者有话要说:  永娘直接跳过一哭二闹,直接奔三上吊去了……   ☆、第五十二章 九月十一日 小插曲      清白已失?永娘说得清白是指什么!   站在身侧陈永年的眼神似有所指,让萧纬只觉得一阵烦躁从脚底蹭蹭窜到脑门上。可现在瞧瞧,这好端端华丽的宫殿,却被弄得一片素缟。   “公子想必快要去了。”缮柒在旁抽抽泣泣加了后半句。   陈永年猛地从她身边穿过,用力推开大门,正巧见到永娘踢倒绣凳,人摇摇晃晃挂在房梁之下。萧纬眼睛瞪得滚圆,慢半拍后才大吼:“救人!救人!”   不等一帮人再拥过去,陈永年跳跃而起将白绫割断。永娘软绵绵倒在陈永年臂弯里,颤着睫毛,泪珠子滚滚从眼角滑落。他也不看萧纬,手无力捏着永年的衣襟:“阿姐,永娘无用。只是,永娘已同皇上,同皇上……没了清白,出宫还是要连累你们。不如,不如死了,清净。”   陈永年死死抿着唇,他最担忧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么。他微微侧首回转,眼神看向身后手足无措的萧纬。见她脸色亦是苍白,心里微微一软,却又自嘲暗暗笑了几声。   “皇上。”他开口唤了声,可声音却是干哑。喉咙口像是很久没喝水,干燥地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纬也听到永娘说什么没了清白。她之前先入为主认为永娘已经和她进行最后一步,才让毒性解除。然后便是惊惶中想掩饰起来,都没仔细问过李子树到底怎么回事。现在看永娘寻死,虽然心里烦躁,但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竟也一时说不出话。   他们中隔着个永娘,这么沉默对视。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挪开了视线,才听萧纬叹了口气:“先传太医来看。”她抬起头看了一圈素白,“把这里撤干净,没得添了晦气。缮柒,好好看着陈公子,若再有事,你们都一个个陪葬罢。”她说着,有些讨好又有些尴尬的说了声:“陈,陈将军,跟朕来。等太医医治之后,你再来看他也好。”   陈永年沉默着将永娘放到床上,刚想离开,袖子却被永娘抓住。低下头见他睁着黑溜溜的大眼,惊慌地拼命摇头:“阿姐,阿姐。”陈永年轻轻拍拍他的头,神色黯淡:“我明白。”   萧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虽然隐瞒确实是她不对。但她也没想到,永娘会那么过激。依旧是沉默着回到静思殿,李子树脸色也难看的不得了。她不明白怎么回事,皇帝为什么要送陈公子出宫,留在宫里养着不过多口人吃饭,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宫里还有佛堂,让陈公子去修行也没什么。   还是照着老样子,李子树将门给关牢了。陈永年双手环臂,沉默看着脚下地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对皇帝说。干脆给永娘册封?他心里总是不乐意的。可是,永娘出宫嫁人,眼瞧着不能成行,那还能怎么办。   “册封吧。”陈永年突然叹了口气。见萧纬怒气冲冲跑到他眼前,他伸开双手将她一下子拉进怀里,“我明白。可你说,怎么办?”   “你,你不生气?”萧纬仰起头,疑惑地问道,见陈永年勉强露出大方的笑容,心里却是不由一酸,“是我的错。可我,可我那时候脑子不清楚。”   “我知道。”陈永年倒是暗暗苦笑,这大约也是他起了贪心的结果。如果给了解药,皇帝应不会同永娘有关系,但也会忘了他。手指勾起萧纬头发,见发丝在指缝中滑落,“嫉妒的要命,却无计可施。”   萧纬一怔,眼眶似有什么滚烫地东西要滚落下来。慌张别过头,死死咬着唇。忽然瞧见有副绣品靠在一边,倒是想起昨天在永娘房里见过。大约是时间匆忙,除了一只离群单鸳在湖中用彩线绣成,其余,都用炭笔描绘。若是平时,会觉粗糙。可此时看看,却像是早有预兆。   她猛地抱紧陈永年,“我不该让你难过的。不过好在,咱们还在一起。”萧纬仰起头,眼巴巴看着陈永年,“是吧,咱们还是在一起的。”   陈永年“嗯”了声,神情淡淡,“说起来可笑,我不担心你移情其他人,单单怕他。”他低下头,手指轻轻划过萧纬眉眼,“虽说你我心意明了,我却是时刻担忧着。”话语略停,指尖抵住她嘴唇,不让萧纬说话,“现在心里难受,但你我都能将心事坦诚,倒又是开心的。”   照进殿堂里的阳光变色转为昏黄,被窗格子化成一块一块斑驳的影像。李子树在外轻声问道:“皇上,要不要传膳?”   萧纬一怔,已经到掌灯时刻了么。陈永年同她说完话后,便匆匆出宫。她有心想留,可留的话盘旋在嘴边,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陈永年神情淡然,不像是生气,却像是失落到了极点。   李子树蹑手蹑脚进来,手里提着食盒,小心翼翼问:“皇上,这是皇后让人送来的。您要不要尝尝?”   “赏你了。”萧纬随口说了声,她走到窗下站着,眼看着窗外暮色沉沉,心里却有个声音疯狂喊着,要去看看陈永年,要对他慎重道歉。   “皇上,小人知道皇上在烦恼什么。”李子树终于大了胆子,给萧纬出主意,“宫里有佛堂,要不,让陈公子替您供奉佛祖?”   “再说罢。”萧纬叹了口气,转身面对李子树,开口抱怨,“居然寻死觅活,朕最是讨厌这种事。”抱怨完,又叹了口气,“还好皇后当时给了避子汤,万一,万一,那,那真是麻烦。”   李子树嘿了声,挠挠头,“就算没喝也没什么。皇后也是为了立威,毕竟在他宫里伺候,是,是有点不大妥当。”见萧纬回头瞪了她一眼,忙摸着鼻子告罪,“是是,都是小人多事。要不,要不小人给陈将军解释解释。当时,确实是紧急。”说完,腹诽一句,何况也没什么,这陈将军的醋意也太大了。   萧纬摇摇头,还解释什么啊,越解释越乱。这李子树居然还说,没喝也没什么。万一有孕,岂不是更麻烦。她在静思殿里转了一圈,又瞥到那不吉利的绣图:“把这拿出去,朕瞧着就不痛快。”   “是是。”李子树刚要唤人来拿,萧纬又吩咐一句:“送回给陈公子,就说朕还给他,让他无事绣绣花也不错。不过,就算绣完,也不用送过来了。”   李子树哎了声,心道这陈公子看来没戏了。皇上不喜欢别人装神弄鬼,也不喜欢别人以死要挟,陈公子一下子占了两样。看来翻身无望。见皇帝闷闷不乐,一横心也不管什么,劝慰道:“皇上,您若是怕陈将军心里别扭,不如同她好好说说。就算陈将军不在意了,见您这么在乎她,心里也会高兴的。”   萧纬一击掌,“难得你说了句靠谱的!”她重重点头,“给朕换上出宫的衣裳,朕要出宫。”   李子树手脚虽然麻利,但等萧纬出宫到陈府,也已经过了晚饭的点。马车行驶在路上,家家点灯。这回李子树有幸能够一起出宫,当个赶车的车夫。她深深感慨,总算皇帝彻底信任她,连去会情人也让她赶车啦,真是荣幸。   萧纬不知道李子树一肚子胡言乱语,眼看着陈府就在眼前,心里先怯了。李子树将马车赶到一边,小心扶萧纬下车。见萧纬穿了一身小侍的衣服,禁不住别过头偷笑一声,才到陈府前叫门。给门房递上她自个儿的名帖,果然不过小会,陈永年给她面子,亲自来接。这么一来,就立即看到缩在李子树身后的萧纬。   陈永年先一愣,再是脸色冷了下来。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背对李子树她们直接往里走。李子树哎哎两声,也无奈,扶着萧纬紧赶慢赶跟着陈永年的脚步。   萧纬心里有点不乐意,是,她是理亏。可怎么回事,见到她理都不理可不大好吧。不过见陈永年脸色不善也只能强忍着。等到了紫薇树边小院,陈永年让两人稍候,赶了伺候人都出去,才让萧纬她们进去。李子树眼巴巴看皇帝小心翼翼走进房里,那门就哐当摔在她面前。她当然识趣,摸着鼻子候在书房外。   站在书房正中的陈永年,猛地转过身立在萧纬面前,居高临下,皱着眉头斥责一句:“简直胡闹!”   萧纬低头看看穿着,是有点胡闹。可是已经晚上了,她正大光明来陈府也不妥当啊。只能这么乔装着来,居然还被训了。哼。   “好好,既然你不乐意见我,那我走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见陈永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忙又缩回脚,“好吧好吧。我心里难安,若是今天不见你,只怕我都睡不着。”见陈永年还是不说话,一梗脖子,凶巴巴问,“你就不想见我吗!”   “还好。”陈永年莫名其妙回了一句,“差点错过。”   错过!这么敏感的词。难道说,她要是不出来,陈永年打算和她一刀两断嘛。不对啊,还有牵连他们割不断的药性呢!萧纬突然无比庆幸两人都没解药,就算陈永年赌气,有药的牵连,还是分不开的。   陈永年淡淡看了眼萧纬涨得通红的脸,总算是补充说明,“我本打算,入宫见你。”   原来如此。确实,她到陈府,陈永年进宫,还不正好错过嘛。萧纬紧绷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真讨厌说话大喘气的人啊。   “那现在……”她犹豫了下,她是想再来解释解释。现在听到陈永年说什么,也打算见她,似乎就没有解释的必要。又看到身上这件小侍的衣裳,倒是有心讨好,“既然我来了,瞧你那么辛苦,不如就当你侍从,伺候伺候你。”   陈永年淡笑摇头,转身坐到书桌后,指指桌上的书信:“叙州消息,有人趁乱。文礼言之后,我会再带兵去。”他抬眼见萧纬站在跟前,忽然大起胆子,靠在椅背上,“敲背。”   嘿,还真敢使唤。萧纬眉毛一挑,还是顺从地走到陈永年身后,双手握拳轻轻帮他捶肩。低下头轻声问:“怎么样,轻了重了?”陈永年侧首抬起,恰好和萧纬靠得很近。红唇白齿,真是诱惑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永年会开始慢慢转变……对萧纬来说,有些变化,不一定是对她有益的   ☆、第五十三章 九月十一日 风波再起      萧纬对陈永年匆匆出宫,总是难安,穿了侍从的衣服,偷摸摸去见他。见他终于神情正常,一边觉得庆幸还好出宫到陈府,一边刻意讨好,说既然已经穿了侍从的衣服,就干脆伺候伺候他。可哪里想到那陈永年倒真敢使唤,仰靠在椅背上,被吩咐她去敲背。   萧纬嘿一笑,凑到陈永年身后,敲了两下,便俯低身体,凑到他脸边:“怎么样,轻了还是重了。”她这么俯低,两人就凑得更近。在陈永年眼里,就瞧见萧纬红唇白齿,带着浅笑,幽香扑鼻,诱惑极了。   他大着胆子,侧首微微抬起,就深深吻上萧纬双唇。就见萧纬的双眼一下子睁得极大,晶晶亮亮,像是吸收了桌边烛火的亮光,还是替代了窗外冷然月色。又从她眼底,看见他自己的墨绿双眸,竟然是奇妙地柔软地混合起来。彷如此时的他和她,恨不得能立时拥抱在一起。   这时候,他多年习武的好处就来了。陈永年一手搭在她的肩膀,微微一动,人就站了起来,再是脚尖一跳,碍事的椅子“哐当”一声被丢到一边。看萧纬眼中一怔,片刻又是带笑,心里也不由觉得好笑起来。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渴望着,陈永年搂住她的细腰,一个转身,萧纬便被放倒在书桌上。陈永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瞧见她胸脯上下起伏,那身不怎么合身的小侍衣服,正因为刚才的动作,被拉得松松垮垮露出锁骨。这时候,女尊男卑的规矩,君君臣臣的障碍,都好比眼前这件小侍的衣服,不过草草数下,就被拉扯的干干净净。   萧纬觉得有些凉,又有些害羞。别过脸,见不远处的烛火“噼啪”冒出个火花,倒像是点燃室内温度的开关。瞬间之后,那该死的男人,就覆上她。这该死的书桌硬得要命,这该死的男人也硬得要命。到底是因为喜欢而要在一起,还是药性催促,不得不在一起,已经不再他们两个的考虑范围内了。   陈永年食髓知味,知道这世上除了见到喜欢的人的高兴,还有另一种更让人觉得快活的事情。他没有同别的女人练习过,独独和萧纬,更不是按照女尊的规矩,男人要刻意逢迎。那股快活,就更是畅快淋漓。只是,这两人倒是没有意识到,两人的关系,在突然间爆发的激情中,彻底颠倒位置。   这股潮起潮落的颠簸,像是泡在温泉里,只想仰面躺在泉水里,就这么顺着水流,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想必是给门外的李子树听了个全场。等萧纬被抱着坐在陈永年腿上,正拥在一起喘息,就听李子树在外头,尴尬地咳了几声:“皇上,要不要送些沐浴的水进来。”   诶,实在有点害羞啊。萧纬瞪了陈永年一眼,都怪你个急色的臭男人。这眼神太媚,特别是在运动之后,更是带着让人心痒痒的神态。   陈永年凑近轻点,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我帮你洗。”见萧纬惊诧地瞪大眼,露出酒足饭饱地喜色,“我也伺候你。”不等萧纬反对,他已从旁边架子上抽了衣服将两人裹起来,嘴里应了声:“嗯,进来。”   李子树头也不敢抬起,将水放在门里,摆好沐浴的东西,便匆匆出门。陈永年低头轻笑:“她倒很是识趣。”萧纬点点头,双手抵住陈永年肩膀:“那是。放开我,我自个儿来。”   “我也要洗,一起吧。”   萧纬觉得这次眼睛都要瞪掉了。可就算她要挣扎,陈永年那家伙用衣服裹人的本事真是厉害,怎么拉扯都拉扯不掉。只能眼巴巴看着他抱起她,先放她进水桶,才把衣服轻轻松松抽掉,自个儿也迈步进来。又是眼巴巴看他一本正经地让她坐在他身前,拿块细布轻轻帮她擦拭。   “怎么身后有淤青?”那家伙记性不大好的问了句,问出口后,大约才想起来刚才那么激动地把她丢到书桌上的是事情了,一下子沉默起来。过了会,手指才慢吞吞滑过,帮她轻揉舒血。可是,目的是很正经,但行为太暧昧了。萧纬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煮熟的虾米,卷成一团浑身涨得通红。   “你怎么那么烫?”那家伙又问了一句明知答案的废话。问出口后,大约才想起,他们两个现在实在是太过害羞,不烫才不正常吧。收声之后,一下子搂住萧纬,让她靠在胸前,居然轻轻低低的笑了起来。   “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萧纬愤愤说了句,可惜没有衣服又被人搂在怀里,这气势不强,还略带了点好玩的语调。就觉身后那人胸膛震动,还故意在她耳边笑得暧昧。   总算那家伙笑完,压着声音在她耳边问:“还回宫么?”他像是犹豫了小会,“明天我可以告病。等过几天,应奉机应该会拿着我故意留给她的证据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把元掌案收网。抄家的钱,正好送去救灾。”   “那,我也免朝吧。明天还能偷闲,等明天之后,可真有好多事情要一一忙定。”萧纬叹了口气,转过眼,那要解释的事情就说出了口,还把李子树的建议一同说了出来,“那件事情,实在不是我本意。宫里有佛堂,我会让永娘替我修行。那他在宫里地位超然,不会有人欺辱他。”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同时叹了口气。永娘这桩事情,毫不意外地给他们的关系上,落了根无形的尖刺。此时萧纬不免庆幸,陈永年不像之前那样胡乱吃醋,也算是听她建议。就这样,永娘将会送去修行的事情,在两人沉默中达成了共识。   两个都打算请病假的人,自然还是要告诉门口忠心耿耿的李子树一声。李子树愁眉苦脸应了声,倒是开口劝了句:“皇上,虽然明日免朝,今晚您还是得回去。不然,明儿一早,这里不像宫里。万一让人瞧见,那,那就麻烦了。”   陈永年点头:“也是。送你。”萧纬叹了口气,她多想和陈永年一起单纯的睡觉到第二天早上,就和平常人家的夫妻一样。现在真不像夫妻,倒有点像情人幽会。暗暗做个鬼脸,还是点头从了。   回到宫里,看着冷冰冰的宫殿,萧纬从心底里烦躁起来。这两地分居什么时候算是个头!李子树在旁牛头不对马嘴地宽慰:“小人看陈将军英姿飒爽,难怪皇上喜欢。”说着,还拿眼偷看萧纬,小声补充一句,“只是,只是皇上的子嗣,可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萧纬换下衣裳,只着了白色中衣,双手环臂笑了笑:“你说怎么办?”   李子树一怔,这皇帝问她可不是寻开心嘛。她说得主意,必定是要挨板子的。嘿嘿谄媚笑了几声:“皇上伟略,小人怎敢擅自揣测。”   萧纬还想打趣两声,可这夜注定漫长,又出事了。   李子树匆匆出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匆匆回来,跪在地上心惊肉跳的回话:“皇,皇上,太医太医来报,陈公子中毒了。”   萧纬揉揉眉,冷冰冰问了句,“怎么回事,上吊不行就要服毒么。”心里烦恼不行,匆匆忙忙又问,“救回来了么?”见李子树点头,才松了口气,还好没事。要是有事,还怎么和陈永年解释。   “皇上,陈公子说,他不曾服毒。”李子树感到皇帝的眼光猛然间冰凉凉起来,头压得更低,将刚才闹哄哄的消息理了理说清楚,“陈公子是救了回来。但太医说,药性太烈,伤了喉咙,近日里都不能进食。陈公子哑声哭喊的样子,可怖极了。”   李子树缩缩脖子,“只是他身边的缮柒说,皇上和陈将军离开之后,陈公子就一直呆坐,连水都没喝。不可能服毒。后来,太医说,这药已经服了段时间,若不是今天陈公子情绪波动,只怕药性还要过阵子才会发作。”   瞧瞧,这宫里倒是藏着个使毒小能手。身为受过毒害的萧纬,深深能体会被莫名下毒的恨。转念一想,她刚还跟陈永年保证,宫里不会有人伤害到永娘,永娘就立即出事。这是立即打脸啊。   “真是可恨!”她愤愤拍桌,“宫里居然藏着这么个居心恶毒的人。”转念一想,疑心病立即发作,“这毒可有解药?”   “回回皇上,有。太医说,不伤性命,只让人受苦。”   “等明日朕回来,立即让太医替朕把平安脉。能给永娘下毒的,只能是朕宫里的人。”   “是是,”李子树仰起脸,忽然说了一句,“小人,小人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陈公子是服了药的。那避子汤,是皇后亲自命人备下的。”顿了顿,又连连摆手,“不可能,皇后身边早就替换了皇上的眼线,就算皇后有这种命令,那些人也会汇报。”   萧纬倒是怔怔想起,尹秀靖悠悠闲闲坐在软榻上,白皙手指夹着一枚黑子似笑非笑的样子。安静片刻,才说道:“可以查。”她将尹秀靖的模样丢到脑后,“这件事情,给朕好好查清楚。不用顾忌皇后身份,朕可不想活得提心吊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后面开始会稍微甜一两章吧 陈永年开窍,愣头青初尝甜蜜   ☆、第五十四章 九月十二日 难得的约会      晚上的小插曲,只让萧纬派李子树亲自探望,虽然将佛堂的事情按捺下去,但并没有让萧纬改变出游计划。这是多么难得,靠病假才得来的约会啊,怎么可以放弃。这次难得的约会,没了永娘和文礼言两个亮彻天际的电灯泡,一切都变得值得期待起来。   天刚蒙蒙亮,萧纬就像要出游的小朋友,已经毫无睡意。高声叫了李子树进来,她倒好,满眼通红,仿佛整晚没睡。萧纬嘿了声:“怎么回事,说罢。”   李子树挠挠头,满脸尴尬:“小人不敢打扰皇上雅兴,只是小人忧心了一个晚上,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带小人出宫。”   嘿,去掉永娘和文礼言要换电灯泡吗。萧纬穿戴整齐,轻摇折扇:“朕不是经常说着,要你替朕看着这后宫么。”   “是是。那小人今日就彻查陈公子中毒的事情。”李子树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又补充一句,倒也不是商量的口气,“皇上虽说微服,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多带些人在身边罢。”   萧纬本想拒绝,有陈永年在身边还担心什么。可转念一想,却是笑着点头:“嗯,你考虑周详,就这么办吧。不过,始终要远远跟着,不许太过靠近。”   安排妥当之后,便急冲冲出宫。按照惯例从北门出去,刚出去就见着陈永年坐在大马上,神情悠闲。他回转头正好同萧纬对视,翘起嘴角笑了笑:“还真是巧。”   “是啦,”萧纬心里一乐,陈永年是在故意装偶遇嘛。她收了收缰绳与他并骑,“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出来?”   陈永年向她看了一眼,倒是老老实实承认:“倒不是算好时间来等,早早醒来,便候在这里。”   “嘿。”萧纬笑得更是甜蜜,“说起来,我起来的也早。腹内空空,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她说着快速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帮护卫确实一个都没看到。又抬头见陈永年笑脸,永娘中毒的事情,根本就不想去提。   萧纬有时会拿现代的场景和现在的事情对比,想想自己确实比过往要来的冷漠很多。要是在以前,她看到有人跌倒就算不敢去扶,好歹也会帮忙打个电话叫救护车。可是现在,永娘中毒,她连想去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怎么?”陈永年疑惑皱皱眉,又笑着拍拍她的手,“有事未决?”   萧纬嘿嘿笑了几声,她半点都不想破坏现在那么良好的气氛。这种事情,等今晚回来后再说。人总要先顾好自己,才有余力去照料别人。   “我很少出宫,实在是想不出去哪里玩比较好。”萧纬做了个鬼脸,脱离了皇宫,她也就懒得再摆出皇帝的架子。仰起头看向陈永年,“今儿就把我交给你了!”   陈永年一怔,嘴角弧度渐往上扬,凑近萧纬耳边,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轻轻说了一句:“你早就是我的了。”热腾腾的气息扑来,惹得萧纬从头到脚都红成一片。这老实人开了窍,甜言蜜语真是抵挡不住。   萧纬是现代人,男人对女人说你早就是我的了,只有归属的甜蜜感。可是,她忘记了,现在所属的时代,是女尊男卑的时代。陈永年这句话,就不免显得大逆不道。满心满腹的甜蜜遮住了双眼,自然没有看出陈永年略带探究的神情。   既然是难得的放假,就逛街吃饭实在有点浪费。可短短一天,去不了稍远的地方,两人不过稍稍犹豫,就立即决定去游船。   京畿有条大大的内湖,往西联接了广明寺的溪流,往东则入海。两人到了岸边,问船家赁了条小舟,直往西划去。等到湖上人少,陈永年便笑了笑放开船桨,人往船沿一靠:“在水上飘飘荡荡,倒真是舒服。”   “可不是。”萧纬亦也笑眯眯地靠着,手伸到水下,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九月了呢,再过阵子就要入秋。那时候,说不定事情都解决了,咱们就四处去玩玩。”   陈永年墨绿眼眸划向水下,见她玉葱般的手在水下划来荡去,倒像是一尾白玉雕活的鱼儿。笑了笑,像是闲聊般问了声:“我一直好奇,做皇帝到底是什么滋味?”   “嘿,做皇帝?”萧纬用力拍水,见晶亮水珠四溅,老老实实回答,“龙椅硬邦邦的,可偏人人惦记。东边下雨闹灾,睡不着,西边日头太毒闹旱,睡不着。”眼睛眨巴眨巴瞥向陈永年,嘿嘿笑了几声,“没有心爱的人陪伴,也要烦恼。做皇帝,可不是件省心的活。”   “瞧瞧,人人拼死要夺的位置,被你一说,倒像是天底下最烦恼的事情。”陈永年一手托腮,笑眯眯看着萧纬,“既然如此,不如干脆丢给尹老太,咱们四处逍遥可好?”   丢给尹枫?萧纬一怔,探究地看着陈永年,不明白他说得是笑话还是认真的讯问。可不等她仔细去想,双颊被陈永年捧住,眼睛直接注视入他的眼底。见他眼底有疑惑,有询问,还有一丝期待。其实,萧纬突然觉得,就算丢下一切跟着陈永年离开,应是不错的事情吧。   “跟你玩笑罢了。”陈永年不过片刻,就将刚才的问话否定。轻轻点了记萧纬的额头,“你是皇帝,有很多身不由己,我自然明白。”   “我只是,”她还没开口,嘴唇被陈永年抵住。就听他轻轻说了声:“无碍的,我明白。你在朝上奋力,我在朝下奋力。等哪天,你厌倦了朝廷,我也能有足够能力,让你心甘情愿放弃皇位,那咱们到时候四海遨游,真是快乐哉。”   “为什么你不愿入宫?”萧纬不明白,只要陈永年入宫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我只是,”他忽笑了笑,眼神落到水下,看水波涟漪在萧纬指尖一圈圈荡漾开来,“我实在不乐意,看你去这里坐坐,那里看看。”他抬起头,手落在水下,寻到萧纬的,和她十指相扣。“我怕得要命,不如躲在宫外,什么都看不见才好。”   “可我,可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萧纬急忙忙澄清。见陈永年歪头笑了笑,忽然明白过来。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一个,有什么用。后宫里的男人都活生生摆在那里,总会出什么纰漏。心里不由大大叹了口气,永娘的这桩事情,真的是伤了陈永年。   又想承诺又想道歉,却怎么都觉得苍白无力。反手握紧陈永年,心慌意乱,慌不择路,横冲直撞,直接就咬出陈永年嘴唇,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他活生生的人,热乎乎的气息。   好在两人忽然闪现的悲意,在萧纬献上红唇后,才算缓解。船上耳鬓厮磨半日,看看时间不早,也只能返程。弃马坐车,到了北门处,繁星堪堪爬上天际。萧纬握着陈永年的手欲言又止。陈永年倒是有点好笑起来,拍拍她的手,低声道歉:“是我不好,今日扫你的兴。过几天我入宫陪你可好?”   “好啊。”萧纬展颜笑了起来,歪头想想,还是将永娘的事情说出了口,“那个,永娘中毒了。不过我在查。”   “自尽?”   “不,应是被人下毒。”   陈永年沉吟片刻,冷笑一声:“这宫里真该彻查。先是扶月,再是永娘,像是这用毒之人就藏在身边。”转过眼,又问道,“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陈永年称谓变化,便是将自己放在了臣下的位子,等着萧纬吩咐。萧纬一怔,嗯,这确实是公事。点头应道:“朕已让人去查。”顿了顿,“扶月同大皇姐间到底有无干系。至于元家,也该收网了。就算查不到什么,也不能再等。”   “是。”陈永年行了君臣之礼。之后,又立即将萧纬搂紧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真让人担心。你为何不早些与我说,今日应先给你把脉才对。”说着,手指又点点她的额头,“你以后可不能瞒着我。”   “咦,你怎么前恭后倨?”   “前是君臣之礼,后是,后是妇夫之情。”   啧,“谁和你,谁和你之情来着。”萧纬装模作样嗤笑一声,心里却是乐得很。可惜,片刻就听陈永年又提到永娘:“至于永娘,实在可怜。你,还请皇上怜惜。”   “朕会还他公道。”萧纬摆摆手,表示不愿多谈。犹犹豫豫要下车,又回头看了眼陈永年,“我走了?”   “嗯。”陈永年笑了笑。   “那我真走了哈。”   “走吧。”   “那你把手放开啊。”   话音落下,人就往后一仰,转眼便被某个纠结的木头人给拉进怀里。“不舍得。”听他在耳边低低说了句。人轰隆一声,软得就想要化去。“走吧。”他靠在萧纬脖颈,紧紧搂着她,像是汲取在什么力量。片刻后,恶狠狠地夺取她的唇齿,直到空气稀薄,不得不放开,才真的放开了禁锢。又说了声“走吧。”笑道,“过几天就进宫来看你。”   萧纬脑子轰隆隆地乱喊,迷迷糊糊下车,再回头正巧见那鸦青车帘放下,遮住陈永年的脸。依旧是砰砰乱跳的心,心情却是雀跃的很。   不等她稍稍恢复冷静,就见着李子树已经心急火燎地候在北门边上。眉毛一跳,李子树慌慌张张迎了过来:“皇上,皇上。今儿宫里可闹上了,陈公子冲去凤来殿寻皇后讨要公道,皇后不见,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陈公子被关进凤来殿的黑屋里。小人去求,皇后气鼓鼓的根本不愿意放人。这,这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陈永年的小心思已经暴露了,哎   ☆、第五十五章 九月十二日 到底出了什么错      天色已晚,萧纬还来不及回味和陈永年一路的甜蜜,就不得不去凤来殿捞人。萧纬不明白,为什么永娘不能太平一点。他若是安安分分,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她会认他为义弟,然后好好找个有功勋的,或是前途好的人家,让他尊贵的嫁过去。现在他一次两次的闹事,虽然说可能是他受委屈,可对旁的人来讲,那股子厌烦就会情不自禁地冒出来。   只是在往凤来殿的路上,又突然意识到,她厌烦永娘,不过是因为不喜欢。要是将陈永年和永娘位置调换,说不定她急得脚下生风,也要快点把陈永年给弄出来,免得他受委屈。   凤来殿里灯火辉煌,显然尹秀靖没有睡觉的意思,或是他也料定萧纬会晚上不睡过来救人。果然,等萧纬走进去,尹秀靖已经跪在路口,头贴在地面,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萧纬听得清清楚楚:“我是皇上亲封的皇后,却时不时让没有封位的小人挑衅。若是不满我这皇后,还不如就赏个清净的院子,任由我自生自灭也好。免得总要面对这些龌搓事。不知皇帝意下?”   嘿,尹秀靖在威胁她么!   萧纬脸还没冷下来,李子树拉拉她的袖子,指指屋内。萧纬强忍怒气,一甩袖子冲进暖房坐好。见尹秀靖慢吞吞跟着进来,头发披散在身后,衣裳也是轻薄,并没有穿皇后华贵的衣裳。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倒是让萧纬怒气弱了几分。   李子树压低声音在萧纬耳边轻声说道:“皇上,今儿的事情,还真不好说。”她偷眼快速瞥了记萧纬,见她神情没有发火的迹象,忙跟着说道,“皇后几乎不出院子,今儿个还真是陈公子上门挑事。”说完,急忙忙改口,“是陈公子心里委屈,想找皇后分说。”   尹秀靖并不坐下,也不对李子树的解说感激。一手死死握着折扇扇柄,一边眯着眼像是怒气勃发:“我真是不明白了,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到处说是我毒害了他。我一个,我一个,”他顿了顿,看了萧纬一眼,到底没将那句‘我一个被你看管的那么严的失权皇后’给说出口。“我有什么能耐去毒害他,真是滑稽透顶。”转过眼看向身边的小侍,“把陈公子带出来,交给皇帝。”   萧纬不想知道今天的事情谁对谁错,因为刚才一瞬间,陈永年那句“我不想看你去这儿坐坐,那儿看看”就突兀的冒出头,在脑中转了一圈又一圈。萧纬暗暗叹了口气,陈永年是对的。换做是她,她也不乐意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像救火队员,到处安慰这个女人,照顾另一个女人。就算是逢场作戏,也不甘心。   永娘被一个看着粗壮的小侍给背了出来。刚刚抬头,便嘶哑着嗓子哭喊:“皇上,皇上,求您给永娘做主啊。”   “子树,带陈永娘回去。”萧纬连名带姓称呼永娘,让李子树和尹秀靖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两人快速掩饰脸上情绪,装作什么都没意识到地木然站在一边。   “不不,永娘不回去!永娘只要一个说法!”他愤愤直指尹秀靖,“那天,那天就是你给我喝了避子汤,将□□给掺杂在里头。要不是老天开眼,我岂不是不明不白给你害死!”转过眼,看向萧纬凄凄惨惨戚戚,“皇上,若是阿姐听到永娘在宫里被人毒杀,那她该多伤心啊。皇上,皇上求您给小人做主啊。”   瞧瞧,又来了!又拿着陈永年当盾牌,当令箭。萧纬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想要顾全陈永年的面子。并不答话,冲李子树重复一遍:“没听到朕说得吗!带陈永娘回去,宣太医。”   “是是是。”李子树抹了把汗,陈公子可算是失宠了。她不假颜色,吩咐那小侍再将永娘背起,嘴里低低劝了声,“陈公子,小人觉得,您听皇上的吧。若有什么委屈,总得让皇上来帮您才是。”   永娘还想挣扎,可惜那小侍力气极大,将他负在背上,根本容不得他落地。萧纬刚想站起,尹秀靖站到她跟前,左右看看:“还请皇上给我少许时间,我有话要说。”说着,也不管逾越了,挥手让左右退下。李子树看着萧纬神情,等她点头,便带着众人下去。见永娘张嘴欲喊,顾不得太多,抽出绢帕就往他嘴里一塞。   等人走空,萧纬抬头冷笑声:“皇后是想埋怨什么?”   “不敢。”尹秀靖原本冷着神情,见周围人走光了,倒是缓和了神色。几乎是疲惫地呼出口气,才苦笑摇头,“皇上,我知道自家尴尬身份,根本就不会参合您后宫争宠。只是,望您也能给我点脸面,免得连个小小草民都敢跑到我跟前叫嚣。”   萧纬冷眼看了过去,倒委实见尹秀靖神情疲惫,像是不堪重负。尹秀靖见萧纬看着他,也抬起头连连摇头:“就算我不是皇后之尊,我也是大家公子,怎地被人随意侮辱。”   “那毒?”   “您说的毒,我根本就不知情。何况,就算我有心,也得有□□可以给我下罢。”他叹了口气,说了句和李子树分析时同样的话,“这儿都是您的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使坏。”   “朕明白了。”萧纬心思盘算一圈,还得等好好审问尹秀靖身边的人,才能知道真假。再次站起来想走,却不料依旧被尹秀靖拦住脚步,有点不耐烦的问了句,“还没说完?”   “皇上,请您给我脸面。”尹秀靖重重开口,“求您今晚留在凤来殿。我会去暖房休息,不来打扰您。”   萧纬一怔,倒是明白尹秀靖的意思。今日永娘大闹凤来殿,她要是接了永娘回去,却不做任何安抚皇后的动作,真是活生生给尹秀靖一记耳光。可是心底里百般不愿意,脸上便表露出来:“朕会给你赏东西,大大的赏。”   说着一拂袖便想走,这次尹秀靖没有拦她,只是在身后微微叹了口气:“皇上从不亲近后宫,我这病怏怏的身子,倒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后宫另一些妃子,难免会有些想法。”抬眼见萧纬脚步停下,继续说了下去,“若您有独宠的妃子,倒也情有可原。可您,只怕各方都在揣测呢。”   萧纬明白他的意思,心里竟是暗叹一声,做了皇帝,就不能专情,少不得这里那里靠后宫来维持朝堂的稳定。嘴角忽弯起弧度:“皇后对朕真是良苦用心。”   “皇上言重了。”尹秀靖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不过求个安稳。”   “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对待永娘?”萧纬勾起笑意,“要找个宠妃,是否他最为合适。”   “陈将军深受皇恩,自家兄弟得宠自是常理。不过,要在宫里替皇上受各种风言风语,还能甘苦自受的,只怕陈公子的脾性略有不妥。”   “看你说得,像是心里早有人选。直说吧。”   尹秀靖沉默片刻,鼓足了勇气,略有点尴尬的笑道:“我倒是皮厚,皇上,您看我怎么样?”   萧纬一怔,她是根本就没料到尹秀靖会毛遂自荐。难不成他这半废人,还以为能靠着虚假的宠爱得她青眼?就算她真心喜欢尹秀靖,也会因为尹枫和前世纠缠而望而却步。   尹秀靖自然看到萧纬的冷笑,竟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能皮厚,也是为了报答皇上,至今没有揭穿我这废人身份的恩情。何况,”他轻轻摇了摇扇子,碎发跟着风飘起,“母亲一直要将旁支兄弟送入宫里,我若能帮到皇上,其实亦是帮到自己。”   尹秀靖说得合情合理,看似没什么破绽。可他怎地忘了,他得宠那尹枫自然越发嚣张,而尹枫嚣张恰是萧纬最不乐见的。但萧纬却想到了别的方面。她确实需要宫里的挡箭牌,本想是永娘,可是却惹下那么多闹腾的事情,还害得陈永年伤心一回。换了别人,不同床不亲近,怎么也说不过去。仔细看看,竟也只有眼前不能人道的尹秀靖。   “皇后说得很是道理。”萧纬走回正位坐了下来,一手拍着扶手,一手托腮,眼神在尹秀靖脸上兜兜转转一圈。瞧他脸色尴尬,在她的注视下又渐渐染红了起来,才开口说道,“朕不愿亲近后宫,只是不想沉迷儿女私情,废了国事。但皇后考量的不无道理。这样吧,”她冲门外点点下巴,示意尹秀靖传话,“今晚朕就宿在凤来殿。也算是替永娘给你赔罪压惊。”   只是人越想清净,就越得不到清净。萧纬吩咐李子树送永娘回去,让太医来看。可她却根本没想到需要下禁足的命令。那永娘像被什么魔怔了,第二天一早,萧纬刚刚踏出凤来殿,还没赶去上朝,永娘就跪在她必经之路上。看那副样子,倒像是下半夜就跪在这里候着,毫无血色,可偏眼睛通红通红的。   这下萧纬恼了,可见他这幅惨状与刚进宫时的水灵截然不同,心里也不免有些可怜。大喊几声:“李子树怎么回事!连陈公子都不好好照料,你做什么吃的。”   可怜李子树也一晚没睡啊。候在凤来殿门口,心里还一直琢磨犯嘀咕:皇帝是和皇后重归于好了吗。那,□□已经不管用了,重归于好也没用了啊。子嗣可怎么办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还打算今儿趁皇帝心情好的事情,探探口风,要不要去找药给皇后吃吃。那陈公子,怎地就截胡,把皇帝的心情给搞糟了。   “哎哟,我说陈公子啊。您还病着呢,怎地就在这儿吹风呢。快快起来,别让皇上着急。”李子树装模作样去扶,一转头就呵斥起来,“缮柒!会不会看好主子,再犯就等着尚刑司赏你板子吃。”   “是是是。”缮柒慌忙去扶,他劝过几句,可公子脾气倔得不行。   “不要管我。”陈永娘一下推开缮柒,跪行到萧纬脚下,仰起头凄惨笑了几声,“永娘还记得那天晚上,漫天的星星亮得晃眼,皇上同永娘并肩坐着。那天就像是眼前的事情,又像是前辈子的事情。”   他双手捏衣襟像是喘不过气来,“永娘明白,是永娘奢求了,永娘应该甘心做个替身。可情这事情,哪里收放自如。”他忽然直起身子,双眼紧紧盯着皇帝,“只是喜欢,只是喜欢皇上,永娘到底错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一直在开会,开会,开会。然后前几天终于拿到签证,周五要开始休假啦!休假期间,我会捧着手机写字,哈哈哈哈,能有多少就更多少,千万表嫌弃我。   ☆、第五十六章 九月十三日 分别的开始      情这玩意,谁都没办法收放自如。对于永娘来说,他自个儿都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萧纬是皇帝而喜欢萧纬,还是因为那一日惊鸿一瞥,而突然间喜欢上了萧纬。可他心底里明白,原先想用替身的机会挤掉公子的打算,已经行不通了。而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让他不得不认清,要萧纬喜欢上他,在短短时日,怕更是不行。现在唯一的机会,也只有靠着萧纬的同情可怜,才能在宫中重新立足。   他死死扣着衣襟,眼神空洞,像是自语,又像是自嘲苦笑:“到底错在哪里了。皇上只要让永娘喜欢就可以了,永娘不会来打扰皇上的。”   李子树小心翼翼瞥了眼萧纬的神色,见她毫不为所动,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皇上的子嗣可怎么办啊。但毕竟忠心耿耿,上前硬想拉着永娘起身,嘴里骂着缮柒:“没眼力价的。让公子这么当众跪着,这人来人往的,也不顾忌公子的颜面么!”   颜面?永娘暗暗冷笑,还要什么颜面。当初公子说把他送进宫就送进宫,顾虑过他的颜面么。如今和皇上相爱,便盘算着把他送出宫,想过他的颜面么。他在宫里这段日子,华服锦衣的,人人行礼,等出宫又要落个侍从下场,有谁想过他的颜面。   念头一起,便无法克制。永娘本就读书不多,容易钻死胡同。先前一门心思想做陈家公子,心愿不达便念着是陈永年阻碍。后来一门心思想要得萧纬宠爱,心愿不达便想着要用雪青成事,再后来便认为是皇后下毒。他却从来没想过,其实要不是贪心,或许此刻已经被认作萧纬义弟,风风光光出嫁了。   萧纬叹了口气,她对感情看得忠贞,但不代表她铁石心肠。看看永娘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说实在的,心里也颇是不忍。   “好了,永娘,你应该明白朕要什么,喜欢什么。”萧纬试图点醒执着的永娘,“朕答应过永年照顾你,自然会帮你考虑的妥当。你无需多虑。只是,这感情的事情,总要两情相悦罢。若是有个你不喜欢的女子,成天在你身后嚷着喜欢你,难不成你就会喜欢上她。”   就算永娘听不明白,那李子树也听明白了。她唉声叹气地同缮柒一道把永娘拉起,看永娘软趴趴靠在缮柒肩膀上,回头又看了皇帝一眼。心里不免腹诽,还不是皇上您吊着人家胃口,看看,现在搞得闺怨了吧,又说了那么大通道理。有功夫说道理,早送出宫多好。   萧纬瞬间感应到李子树的腹诽,瞪了她一眼,倒也自我审视一番,确实是拖太久的关系。这么一想,也不想顾虑来顾虑去的,一挥手:“子树,送陈公子回宫,让太医诊断。广明寺清净,明日一早便送陈公子去广明寺替朕修行一年。”她盘算的好端端的,一年后这里的纷争必定了结。然后陈永年进宫,他们一起把永娘风光嫁出去,简直棒棒嗒。   本以为永娘会反抗,没想到他不过诧异地飞快睁大眼睛,可不过片刻,便黯淡地垂下眼帘:“是。”落下话音后,软绵绵地靠在缮柒肩上,脚步虚浮,慢慢吞吞地离开萧纬的视线。   李子树回转头看向萧纬,心道在现在这种悲伤的分离场景,应该是不能问皇后要不要吃药的事情了,不如说说国家大事来转移下皇帝的注意力。   “皇上,您看,该上早朝了。”李子树低声提醒,又贸然转了话题,“上回在宫里还听人议论,说是叙州灾民都进不了城,围坐在城外不散开。”   是啊,现在哪里有功夫担忧别人。萧纬一下子精神振作起来,文礼言作为先行兵潜入叙州,情况不明。那陈永年这两天也会去叙州探看。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忽上忽下,就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朝上一如既往的吵吵闹闹,只是对萧纬却多了几分恭敬。萧纬沉下心来想想,竟是因为她发火的关系。也是,现代社会也经常碰到欺软怕硬的人,在如今的君主制度下,那些朝臣自然也是君强则臣弱,君弱则臣强。   应奉机木讷着神情,几次三番想将话题转到国库上,却一直被尹枫打断。老实人也有犟脾气,何况还一心想为自家儿子扳回一局。在第五次被尹枫打断后,那应奉机呵呵冷笑数声,也不顾忌职位尊卑,直呼尹枫名字:“尹枫!你几次三番打断我向皇上禀告,到底是何居心!”   尹枫被应奉机连名带姓叫着,倒是吓了一跳。停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大胆应奉机,居然殿前失仪!”   不等尹枫再说,萧纬适时打断:“尹爱卿,想必应奉机有什么大事要禀告,不如听她说说。”   尹枫又是一怔,这狗皇帝忘了国库里还有见不得人的银子么!让这呆板的应奉机说出口,岂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皇帝不要名声,她将来出兵做皇帝还要呢!   应奉机出乎意料的灵活,在萧纬话语落下,便急匆匆上前禀告:“皇上,臣发现国库银两有异。每隔十天便会有银钱进账,且不论是从哪里来的,但银两入账时只落下花销返回的备注。可臣查下来,这笔花销返回,是从京畿元家元掌案通过京畿飞翼钱庄转到国库。”   “哦,那倒是元掌案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尹枫松了口气,只要不落到她头上,元掌案死活同她有什么关系。   “若是没有查到后续,元掌案确实一片爱国。可是,”应奉机冷笑几声,再转到萧纬面前,“臣查到了飞翼钱庄。元掌案倒是光明磊落,”她讥笑道,“元掌案从某处得到的银子,都存入飞翼钱庄。然后通过那个户头,分别给她自个儿在京畿的十家钱庄存了银子,当然,存入国库的银子,也是通过那个户头。”   “臣不敢枉度,仔细查了一番细账。”应奉机双手递上蓝皮小册子,李子树飞快走下接过,交给了萧纬,“这户头刚开始入钱时,十之六份入了国库,两份入了元家其他户头,还有两分则是入了尹大人管家的户头。”应奉机摆摆手阻止尹枫插嘴,“可到现在,十之二份入了国库,其余则分别入了元掌案同尹大人管家的账户。”   萧纬飞快翻了下账册,心里倒是对应奉机稍稍改观。看上去木讷,但倒也知道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应奉机如今说得,只是有人贪污银两,却只字不提银两来源。想也料到,既然有一部分要入国库,自然和皇帝脱不了干系。   “真是胆大包天!”萧纬恨恨拍下扶手,“陈永年听命!”见陈永年沉着走到殿前,忍不住仔仔细细在他脸上兜了一圈,“围住元家,给朕仔仔细细的搜!”   陈永年领命出去,应奉机却没想到皇帝连提都没提尹枫,不甘心地想补刀。可却见萧纬挥了挥手:“好了,朕明白。”向李子树使了个眼色,李子树高声宣布退朝,但是宣了应奉机入静思殿说话。尹枫眼珠转了一圈,倒也不想此时去寻皇帝晦气。冷笑一声,一甩袖子,便径直走了。   应奉机入殿本想给尹枫好好补刀,可不想皇帝只让她坐着聊天,根本就不提尹枫的事。最后,皇帝只微微叹了口气:“忠臣难得,应爱卿,你真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的口袋钱财,都要仰仗你来守着。”   应奉机只觉得一股子热血蹭蹭上窜,忠君爱国之心藏都藏不住了。连连点头:“是是,皇上,微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等到日头渐渐偏西,就听陈永年匆匆入宫复命。萧纬笑眯眯坐在书桌后,看陈永年穿着他那身银白盔甲,带着浅笑一步步走了进来。先是君臣之礼,再是李子树匆匆带门出去。   萧纬蹭从书桌后走了出来,笑嘻嘻的问:“如何?”   “救灾银子,足够。”   “呀!”萧纬拍了记手,“果然,我就料到。可惜现在还不能靠这个去动尹枫。”她眼神在陈永年脸上转了一圈,有心想让他不要去叙州,可想想也只能信任陈永年。一时踌躇,“你说,文礼言怎么还没回音?”   “我也担心。”陈永年微微皱了皱眉头,“搜到,书信,武王爷。”   萧纬眉毛一挑,“哦,真的,假的?”她其实不在乎真假,只是对武王爷戒心太重。毕竟扶月的事情,让她不能释怀。   “假。”陈永年叹了口气,“不能等。”他伸手拉过萧纬,头靠在她的肩膀深深吸气,像是汲取力量,“我明日出发。担心。”   “那,那你,”萧纬犹犹豫豫,可不要走却说不出口。在前世记忆里,叙州水灾非常严重,死了好多好多的人,可她却不管不顾和尹秀靖在宫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明白。去去就回。”陈永年摇了摇头,眼神在萧纬脸上留恋。片刻才像是下了决心,双手握住萧纬肩膀,“晚上,围住武王爷府。捉了她,我便安心。” 顿了顿,“怕会清晨出发,没法告别。你,你好好的。”   “那你也要好好的。”萧纬一下子抱住陈永年腰际,将人埋了进去,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还是忍不住开口,“要不,你别去了。咱们派别人去看。”   “放心,我每天都会给你送信。”陈永年低沉的声音凑在她耳边传了过来,“每天每天。”   “好,但我不会给你回信。”萧纬藏在陈永年怀里,声音闷闷的,“我就偷偷的想你,绝对不会告诉你。”   “好,但我会天天告诉你,我在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有偷偷的想你们,但坚决不会告诉你们。^_^ 天气热得要被蒸发掉了。我在35度的日头下暴走几天,然后回来前去买粉底,问专柜小姐我适合的色号,她指着一款比我深了两个色号的粉说适合我。你们感受一下。   ☆、第五十七章 九月二十八日 花开不同赏      近十月的天气,已渐渐转凉,时不时有稀稀落落的小雨飘下。御花园里的落山枫,枫色渐浓。走过时,带动着轻风,竟能卷下几片枯叶扬起落下。   离陈永年出发叙州已过了十多日。正如他所说,每日便会有快驿送书信到京。悲惨的灾情汇报中,夹杂着对萧纬的浓浓思念。可三天前,一贯的书信却突然断了联系。萧纬派人去查,只查到叙州马匪猖獗,进京通路被马匪拦断。叙州境内毫无任何消息传出。   “皇上心思并不在棋上。”尹秀靖轻轻将黑子落在棋盘上,将萧纬思绪拉回。他叹了口气,幽幽看了眼皇帝,心里明白皇上必定是为了叙州灾情担忧。见萧纬转眼看他,勾起笑容道,“皇上,陈公子托人送了他亲手抄写的佛经进宫。说是给皇上祈福,给叙州百姓祈福。”   “哦,他倒是有心。”萧纬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永娘被送入广明寺倒是出乎意料的配合。听太医回报,永娘的喉咙好了,那毒也清除得干净。每日念佛抄经,委实将替萧纬修行做得妥妥当当。每隔一天便让人送经书进来,倒不送到萧纬手上,反而交给皇后。   而尹秀靖每每收到经书,不免嗤鼻。心里明白永娘依旧心存幻想,不送到皇帝处是怕惹皇帝厌烦。送他这儿,他还不能瞒,靠着他的手将经书递给皇帝,让皇帝时不时记得还有永娘这个人在广明寺修行。   萧纬将心思又转到当初那下毒的事件中,可惜始终查不出来下毒的人,不免让萧纬有些烦恼。她眼神投向棋盘,黑子起势强,可偏是故意示弱,平白让白子占尽关卡。轻笑一声,“皇后棋艺真是高明。”   尹秀靖哈哈笑了几声,“游戏罢了。能博皇上一笑,便有他的用处。”他修长手指胡乱抹混了棋子,拍拍手,“累了。皇上,您是回殿休息,还是用了膳再走。”   萧纬耸耸肩,“吃了再走罢。”她转过眼又看向窗外,三天了,陈永年杳无音讯。心烦意乱中,竟只能在尹秀靖这儿寻点清净。   “放开!我要见皇上!大胆,居然敢拦本殿下的路。”   萧纬揉揉眉,又来了!就见李子树被推地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她刚开口说了句:“皇上,那三殿下……”人就往前一扑,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哎哟哎呦地呼疼。   就闻一阵香风先一步涌入,再瞧见消失很久的三殿下萧毓秀卷着怒气,气势汹汹冲了进来。一进来也不行礼,劈头盖脸就骂:“你居然不顾手足,将皇姐关到现在,你就不怕将来没法面对母皇么!”   哦,武王爷。那天晚上同陈永年分别,陈永年便悄声末息带着那帮在修墓的家伙,围住了武王爷府。也没通报,也不说罪名,不管不顾,蒙着脸跃进王府。刀剑交锋只得兵革寒栗,却没人说话。胜在偷袭,又使人先擒拿了武王妃,武王爷自然不战而败。   “没规矩。”萧纬哼了声,不管大皇姐对她是否忠心,可扶月的事情总归脱不了干系。何况,她又没拷问大皇姐,圈禁起来还有王妃相伴呢,“居然在朕面前大呼小叫。何况皇姐是身体弱,朕让她静养,又怎么了。”   “三殿下,快进来坐。”尹秀靖轻笑,像是瞧不见萧毓秀和萧纬的剑拔弩张,拉着萧毓秀进来,按着他坐下,冲她使了个眼色,“就算是误会,也总得好好的说吧。三殿下气势汹汹,让皇上生气,对您对武王爷都不利罢。”   萧毓秀毫不领情,哼了声,一摆手打开尹秀靖。自顾自坐了下来:“说什么静养。既然是静养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瞧她,为什么连王妃都要静养。说到底,你不过是登上皇位,就要对皇姐下毒手了罢。”   “胡言乱语!”萧纬瞥了眼毓秀,她心情不好,看毓秀就格外不顺眼。“你这天天学的礼仪,都学哪里去了!没半点皇家风范。将来嫁人,岂不是要丢了朕的脸面。”   “嫁什么人!本殿下的婚事,本殿下自己会做主。何况,”毓秀下了决心,也不管害羞不害羞的事情了,直接说出口,“何况,本殿下看中了陈永年,再怎么着,都要嫁给她。你若不给我指婚,我就偷偷出宫和她私奔,让你丢尽脸面。”   “你!”知道真相的萧纬怒极反笑,“你说得有趣,看上谁就嫁给谁,你想过陈永年愿不愿意么。别闹得朕同忠臣离心,到时候你以死谢罪也挽回不了。”   “哼。”毓秀冷哼一声,想起传言中皇帝同陈将军神情暧昧,心里越发恼怒。他不是萧纬同胞,本一心嫉恨萧纬夺了他亲皇姐的皇位,现在萧纬明明是个女人还要跟他抢女人,简直是新仇旧恨。   蹭地站起,“我话撂这儿了,你要么尽快把皇姐放了,要么我就去同天下说,皇上你登基后残害手足,看你还怎么面对天下百姓。你要是狠心,就一起把我杀了,让我,大皇姐还有母皇,一家三口在地下团圆。”   尹秀靖摇摇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毓秀,却不再开口劝慰。过了片刻,漆黑眼眸转了圈落到萧纬脸上,见她像是发怒前兆,便冲她微微摇头。   萧纬收到尹秀靖提示,深吸了口气。她刚关了皇姐,确实不能再动这三弟,不然还真让天下人以为她要残害手足,让人耻笑。不得咬了咬牙:“快滚,趁朕还念着手足,别让朕看见你!”   毓秀冷笑数声:“既然皇帝不想见到毓秀,不如早早将毓秀嫁给陈永年,放了皇姐出宫。”眼睛横了萧纬一眼,“那毓秀就等着皇上决断。”他一甩头,极为嚣张地冲出凤来殿。作为三殿下毓秀来说,他根本就不怕萧纬。母皇临终,特特关照萧纬要善待手足,这让他有恃无恐。更何况,萧纬在他记忆里,一向懦弱的很。   “皇上,您气什么。三殿下还是小孩子心性。”尹秀靖侧过脸看着窗外,夕阳在他脸颊洒下金色余辉,让他不由回想起从前。当时他被雪青几次三番的威胁,以下犯上,倒颇有点像此时萧纬同毓秀的情景。动不得,打不得,却无可奈何。面对萧纬倒是不由生出一股同仇敌忾的情绪,不由忘了要对萧纬保持距离,脱口而出,“皇上想怎么办?”   话音出口,才突然意识到他对萧纬的态度实在有点太过熟稔。心里一慌,别好不容易才能和萧纬和平相处,被一句话给毁了。   “朕对毓秀太宽容了,按他这个年纪,早该嫁人。”   尹秀靖听萧纬答话,心里大石落地,小心翼翼问:“确实如此。可朝中重臣,似只有陈将军适龄。”他察言观色,见萧纬勾起不屑冷笑。心思一转,看样子皇上倒不是觉得陈家配不上皇家,而是毓秀配不上陈永年。忙转过话题,“朝中没有,可还有属国王子呢。我看说不定有些不错的。”   “最近不吉利,等水灾过来,就办毓秀的婚事。先找人选吧。”   尹秀靖忙接旨,心里不免笑了笑。替皇帝操心后宫,这才是皇后该做的事情。他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现在只能祈祷尹家乖乖地做忠臣,他这个皇后才能做得长久。对他来说,要是母亲造反成功,他也不过是个大皇子,登不上皇位还是要寻人嫁了。哪里有做皇后来得尊荣。   心思一转,追加一句:“皇上,要不要宫里减少开支,也能帮皇上省下些救灾的银两。”   “你考虑得极为妥当,就这么办吧。”   同尹秀靖商量几句,倒是让烦躁心思略略平稳。用了饭后回到静思殿,又是静静想了会陈永年。大概是老天看不过相思病,总算是让快驿送来了陈永年的书信。   萧纬急急拿到手上,轰了李子树出去,才深吸了口气,极为期待地打开书信。尚未闻字,就有朵绛紫六瓣小花,依旧留着幽香从书信中落到她手心。   她忽笑了起来,捏着花左右看了看,再匆匆去寻陈永年话语。就见他字迹匆忙潦草,像是有什么紧迫的事情紧随。可仍然带着一贯的浅笑,落下一行思念。   “叙州闹了瘟疫,屡屡见人走着走着便倒在地上死了。担心害怕,生怕自个儿也会染上瘟疫。倒不是怕死,却是怕临死也见不着你一面,人生有憾,死亦不能瞑目。”   “等我回去,只怕你都不能认得我。瘦骨嶙峋,更是臭烘烘的难以忍耐。到时见面,若我想拥你入怀,怕你会嫌弃地推开我。”   “我已查到端倪,果然是有人作祟,才会将水灾一事闹得如此不可收拾。如今,我同礼言乔装为放粮行脚商人,专门做昧良心的灾祸生意。入虎穴,夺虎子。”   “为你扫平障碍,亦是我此生重任。但愿此间事了,你我泛舟湖上,悠悠闲闲不再去想什么烦恼事。”   “乔装途中,偶遇漫山紫樱,花香淡幽,使人身至其中,忘却一切烦恼。便想着若你能在身侧,岂不是乐哉。随信附上,愿君共赏之。”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第五十八章 九月二十九日 无法告别      花开愿君共赏。陈永年的书信无疑是给处于忐忑中的萧纬吃了定心丸。虽然落款的时间是三天前,正是陈永年没有音讯的开始,可萧纬想,既然书信晚到,那后面的书信想必不久也会送到。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晚到的书信确实是送到了,却不是她想要听到的消息。   朝上正在争论要不要派兵镇压匪众,忽然传来一阵惊呼,萧纬抬眼去看,就见衣衫破烂的文礼言,捂着断臂,一瘸一拐冲进殿中,嘴里大喊:“皇上!陈将军,陈将军她……为国捐躯。”   “什么!”萧纬蹭地站起身。那文礼言趴在地上,脸贴在地面,重重喘息,嘴里依旧费尽力气大喊:“皇上,陈将军她,死了。”   “陈永年,陈永年怎么了!”萧纬飞快跑下龙椅,不管皇帝尊严,拉起文礼言恶狠狠质问,“朕问你,陈永年呢,他到底怎么了!”   “被,被识破。”文礼言捂住断臂,“陈将军为了救我,为了救我……”一直淡然的神情,突然溃不成军,带着哭腔嘶喊,“都是为了救我,他被剑刺伤,跌下山崖。落下去,我,我拉不住他啊。”   “不可能!朕不信。”萧纬猛地将文礼言往地上一丢,“不可能的。”她脚步踉跄往后推了数步,拼命摇头,“昨天,昨天朕还收到书信。怎么可能。”她蹭蹭走到龙椅,猛地跌坐上去,像是发泄所有的力气,恶狠狠拍着扶手,“朕不信。来人,将文礼言绑起来!好好的审。你和陈永年同去,为何单单你回来了,必定有阴谋。”   李子树小心翼翼唤了声,“皇上。”却见萧纬只是恶狠狠瞪着文礼言,那股力气将双眼瞪得血红。忽然听萧纬又说道,“派兵。那帮刁民,”转过头面对尹枫,露出从所未有的凌然气势,“尹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正是要你尹家军替朕效忠的时候。朕命你带兵三千去叙州剿匪!提匪首的人头来见。”   尹枫本能上前拱手接旨,后知后觉一怔,怎地这皇帝今儿那么像皇帝。不过能让她带兵出去,不失是个造反的好机会。   文礼言不管自个儿被绑起,连连点头:“是是,让臣,让臣领兵,为陈将军报仇。”   萧纬咬牙切齿,已经顾不得什么皇帝威严,冲文礼言恶狠狠叱责,“放屁!朕要好好的审问你,居然胆敢欺骗朕,说朕的,朕的,陈将军已故。”转过头,通红的双眼,瞪得滚圆,“尹枫,即刻出兵!”   文礼言被绑了下去,关入尚刑司,由太医院萧纬的心腹师秉承亲自诊断。而萧纬另个左膀右臂的李子树则胆战心惊地看着萧纬不停在静思殿转圈。她几次三番想提醒皇帝,可每每想开口,就听萧纬恶狠狠地自语:“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不让他去的!”   “皇上!”终于,李子树忍不住高声打断萧纬自语。自然收到萧纬涨红着双眼的瞪视,慌得缩了缩脖子,才喃喃说道,“皇上,您要是现在慌了神,陈将军可怎么办啊。”   “你说得有理。可朕,可朕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冷静下来。”萧纬深吸了口气,双眼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可偏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朕不信陈永年会命丧,定要亲眼瞧见才能相信。”双脚站定,“将那送信的士兵带来见朕。”   “是是。”李子树算是极为灵活的,今儿在朝上听到陈永年死讯,不等萧纬关照,早就吩咐人先一步将那送信的士兵给擒住。果然,皇帝要见。她慌慌忙忙出去,让人将士兵提上。   那人想必也知道陈永年死讯,双眼还含着泪,抽泣着跪在萧纬面前。不等萧纬问话,她已一五一十说了起来:“回皇上,下臣得陈将军命前来送信。那时陈将军已和文军师乔装,正要入敌营。下臣出发时,就听陈将军说此途危险。陈将军说,不管如何要下臣将书信送到皇上手上。其余的,下臣也是今儿得知。”   李子树踢了她一脚:“陈将军还说了什么!你们是在哪里分别,她身边还带了什么人,多少人?”   “陈,陈将军什么都没说。我们便是在叙州钱庄分别,陈将军就带了文军师一人。其余的护卫,都在叙州留守。”   这该死的陈永年,居然如此托大!萧纬恨恨拍桌:“你可知道他们要去探察的是什么?”   “回,回皇上的话,下臣不知道详情。只偶尔听陈将军和文军师笑谈,说匪徒身后像是有什么京中官员撑腰。要动他,只能智取,不能力夺。”   “京中官员么!”萧纬勾起冷笑。除非让她亲眼见到陈永年的尸身,不然她是绝对不会相信陈永年已经死了。她揉了揉眉,挥挥手让那送信的士兵下去。   念头又转到关起来的文礼言身上。看向李子树,果然此时的李子树很识趣,忙说:“皇上是要见文礼言么?小人刚问过师太医,说文礼言的胳膊被人连根砍断,除此以外,并没有伤及性命的伤。”   “既然如此,朕要见她。凭什么她口口声声说陈永年已死。”萧纬往前走了几步,却不由踌躇,不敢再往前。只要不听到确切信息,对她而言,陈永年就是活着。可万一文礼言真的有确凿的证据说陈永年已死,那她怎么办,连欺骗自己的借口都会没有。   “那,不如小人替皇上问问。”李子树弓着身子问。   “也好。你去吧。”萧纬强撑坐回椅子,一手托腮,一手捏着陈永年送来的紫樱看着,拼命掩饰不安的情绪,“朕总不信的。若有证据,就拿来看,哼。”   那股子不安从李子树悄声退出,一直等到掌灯,不安的情绪已牢牢在静思殿里盘旋。就算萧纬假装不相信,可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不停在喊:“陈永年死了,都怪她,要是她拦住陈永年。那陈永年就不会死!都是她的错。”   木愣愣坐在灯火阴影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有细小的脚步声渐近。门被吱呀推开,李子树佝偻着背,头低地都要落到胸前,一句话不说,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她的跟前。萧纬不由往后缩了一下,居然强笑了记,心惶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子树双手举过头顶,手心有熟悉的物件。萧纬一怔,匆匆忙忙间挪过眼不敢去看。死死盯着晃荡的灯火,憋着气,仿佛只要不去看,那李子树就是透明的,根本不存在于眼前。   “皇上。”李子树闷闷地声音打破沉默,却像是点起恐慌地火焰。将萧纬心里不安的情绪点燃,熊熊燃烧起来。心跳得几近跃出喉咙,那该死的许久不造访的头痛,却选准了此时时机,猛然间出现。   萧纬只觉得头疼地几乎要裂开,都能感觉到额头青筋冒出,不停颤动。眼神也迷糊起来,可李子树手中的东西,却是格外格外的清晰。   “虽说我嘴里不会告诉你,我想着你,但你得带着我的东西。这样,每每你见到,便能知道我确实是在想你。”   萧纬嘻嘻笑了几声,转身从旁边桌子抽屉里拿出把华丽匕首,抽出刀刃,一抬手割了些陈永年的发丝,割了些自己的发丝,缠在一起,又四处去寻红绳。回转头,见陈永年笑盈盈看着她兜兜转转,脸不禁一红,却依旧用红绳将两人发丝牢牢缠起。   陈永年快手夺过,先是仔细看了看,才笑道:“你这是左也是丝(思),右也是思。可比我挂在嘴上的想念,要来得浓烈的多。可见我还没走呢,你就开始想我了。”   “不要算了。”   “哪儿的话,你这思念之情,我会带着,牢牢贴在心口。”   哐当,萧纬听到她手边的茶盏被她丢在地上。神智开始涣散,可手却颤抖地去拿李子树手心里呈上的发丝。“他,他,我不信……”她喃喃自语,那发丝落在手里,又松松垮垮顺着指缝落在地上。那将两人发丝锁起的红绳,不知怎地断了。竟是零零落落,飘散开来。   “皇,皇上……”李子树吓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皇帝的样子可怖,那双红眼瞪得滚圆,盯着那发丝就像是要立即跟着陈将军去了。她一时懊恼,还不如先瞒着皇帝才好,怎地偏信了文礼言的话,说长痛不如短痛的。   “皇上,说不准是文礼言捡到的。”李子树胡言乱语的安慰,“文礼言说没拉到陈将军,也没见陈将军死,只说落下山崖,说不准,说不准,”她恨恨咬舌,这种鬼话说出,怎么让人相信。凡胎肉骨的,跌下山崖哪里还能得活。   萧纬没听清李子树到底在说什么,空落落的手心连发丝都握不住么。脑中像是有人在不停的敲打,恨不得撬开脑壳将那该死的敲打声给赶出去,才能定下心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此时此刻,她说不出话,没有力气,虚虚浮浮,眼前始终只有是同陈永年嬉笑的画面。越是开心,现在就越是刺目痛心。   “就怕临死都见不到你一面,此生有憾,死都无法瞑目。”   “附紫樱一朵,愿君共赏之。”   忽然间,只觉仿佛有人拿利刃在心尖上用力一刺。她猛地倒抽口冷气,“唔”一声,满嘴血腥,止都止不住了。就听李子树在耳边哭喊:“皇上,皇上,您不能有事啊。您要是出了事,万一陈将军没事,您让他怎么独活。”   独活?陈永年现在出事了,她还能怎么独活!眼前一黑,人软绵绵跌在李子树身上,便失去意识。   李子树见萧纬倒下,吓得脸色惨白,大喊大叫:“黄太医!”不过片刻,不仅总是唉声叹气的黄太医来了,尹秀靖也到了现场。见一片狼藉不由捂着嘴才忍住惊呼。见李子树脸色知道她也吓得不清,不由将要问的话先忍了下去。   那黄太医看了眼萧纬,先叹口气:“皇上现在这幅样子,那是之前的毒没有干净,又复发了。”她哎哎叹几声,“好在臣上次还多配了几幅药,过会煎给皇上用便好。不过,”她瞥了眼尹秀靖,“皇上还是需要疏散疏散。”   尹秀靖脸一冷,“黄太医医术高明,都不需要把脉么!”   “是是,臣有罪。”黄太医上手搭在萧纬手腕,忽然脸色大变,咦了声,又仔仔细细号脉,过了许久才抬头,深吸了口气说道,“皇上,皇上有了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有些艰难呢。改了很久,也无法可想。人物到了现在这个程度,走得每一步,都是他们自个儿性格使然的结果。   ☆、第五十九章 十月三日 意难忘      “我总是怕,怕你去那里坐坐这里看看。想不进宫就看不到吧。”耳边有温柔的声音缓缓诉说心事,“我真是嫉妒极了,偏又无可奈何。”温柔的吻慢慢落下。忽然场景突变,文礼言趴在悬崖边大喊:“陈永年,陈永年!”猛地转过头,满脸鲜血,冲萧纬大吼:“你怎么都不拦着他,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是我,是我!”萧纬猛地从床上坐起,捂着胸口,心跳砰砰声乱撞,清晰可闻。   “皇上,别慌,别慌,我们都在。”尹秀靖扶住萧纬的肩膀,小心翼翼让她舒服地靠在床头,“尹尚书已经出兵,定会将陈将军全须全尾地寻回来。”   “真的?”萧纬抬起头,已忘了尊卑,双手颤抖着抓着尹秀靖的手腕,“你莫骗我。”   尹秀靖一怔,叹了口气:“放心吧。我看陈将军吉人天相,怎会有事。”温柔地拍拍萧纬的背让帮她顺气。又看了眼李子树,欲言又止。   萧纬虽然满心念着陈永年生死,可尹绣靖目光闪烁,神情极不自然,还是一一落进萧纬眼里。她努力坐直,满嘴的血腥气依旧存在,每一次喘息,都像把身体里的空气挤光,让她窒息。萧纬深吸了口气,努力告诫自己,她现在不能有事,不能生病,甚至都不能休息,她必须要好端端的,不然谁去救陈永年。   拼命作出无事的样子冷哼了声:“不要以为朕如今病了,就可以欺瞒朕!”   “皇上,我想,是不是让陈公子回宫?”尹秀靖牛头不对马嘴说了一句,见萧纬脸色不善,忙看了眼李子树,又匆匆接着说道,“皇上,您,您有身孕了。”见萧纬目瞪口呆,不免叹息一声,“按日子来算,想来是上回陈公子侍寝的时候。可,可我明明……哎,天意罢。”   “有,有孩子了?”   萧纬木愣愣地看着尹秀靖,想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在骗她。可心底里冒出的狂喜,又是突如其来的悲痛,一时间又想大哭又想大笑,整个人僵在那里,稍稍一动,就会滚烫地泪珠落下。   “是啊,皇上,您有子嗣了!”李子树在旁猛擦眼泪,哭得老泪纵横。她家皇上终于有后了,等小公主出世,那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不过现在还不能高兴,皇上还在心疼陈将军,哎,他也是命苦的。诶,不对,等等,这孩子不可能是皇后的,也不是陈公子的,那,那,那就是陈将军的!   一时间,李子树也不知道该哭该笑,小主子还没出世便没了父妃,那真是可怜见的。眼神瞥到尹秀靖黯淡的脸上,论地位自然是皇后最为尊荣,要是小主子落到皇后的名下,皇后自个儿不能生,那岂不是会把小主子当宝贝这么供着。   她主意定下,不由咳了一声:“皇后,那日的侍寝是落在皇后的册上。”   尹秀靖眼睛猛地睁大,一股子狂喜无法控制的流露出来。转过头,对李子树露出感激笑容。可又怕萧纬见了恼怒,慌慌张张掩饰下去。低下头,偷偷看了眼萧纬。   可是没想到,萧纬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喃喃重复念叨:“真有孩子了,真有孩子了。”脸突然变得通红潮热,眼神涣散起来。就算他拼命在旁喊“皇上皇上”,萧纬都毫无反应。   萧纬原本靠着一股毅力强撑着自己,却被突如其来出现的小生命给打破了。那时不时出现的头疼,剧烈的心跳,还有肆无忌惮在她心上不停割动的疼痛,一时间一起涌出,疼得她无力支撑。   双手捂住小腹,只想到陈永年见不到他孩子出世,他们的孩子也见不到她的父亲了。心口暗红鲜血从她嘴里飞快喷出,零零落落,凄凄惨惨,洒在绣着莲花的锦缎薄被上。不过眨眼,重重地跌倒床上,继而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萧纬不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恰好是一天的清晨,有好闻的青草气味传进屋子。有熟悉的人,穿着素雅的衣裳,正靠在她床沿上打瞌睡。她稍稍动了动,那人就抬起头,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却笑了起来:“您终于醒了。”   “恩。”萧纬淡淡应了声,原来是皇后。情不自禁捂住心口,怎么回事,心上像是麻麻木木的。“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尹秀靖小心翼翼打量萧纬,勾起浅笑,“前几日皇上染了风寒,又因为终日烦劳政务,风寒气势汹汹,倒让皇上好睡几日。”   萧纬皱皱眉,皇后神情诡秘,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真是好大的胆子。正想着,门外李子树匆匆跑了进来,见她醒了,忙跪在地上,连声喊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谄媚笑着抬起头:“皇上,您都好了。”   萧纬哼了声,掀开被子下床,冷冷站起:“什么时辰了,朕睡了多久。叙州水灾可有什么消息!”   “是是是。”李子树慌慌张张来扶萧纬,这皇帝变得太多,有点吓人到怪。“皇上,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您现在可有了身孕。”   身孕?萧纬心上像是被人用力掐了一记,不由出神。可片刻后,那麻木感觉再次袭来,将突如其来的伤痛给甩在脑后。   “不过有了身孕,做什么大惊小怪。”萧纬冷漠地转过头看向尹秀靖,“皇后可有查过丹册,这腹中胎儿是哪宫的?”   尹秀靖回头看看李子树,鼓足勇气笑道:“不瞒皇上,正是我的。”   “哦?”萧纬讥笑一声,“那尹枫可要欢喜的很了。”   尹秀靖一怔,片刻后忙倒退数步跪在地上:“不敢。皇上,自从我入宫之后,便是视皇上为天,从不做二想。何况,如今家母出兵叙州,也是为皇上扫平匪众。”   “嗯,尹枫出兵。”萧纬眯了眯眼,尹枫出兵叙州的事情她是记得的,是因为当地匪徒太过猖獗。不过似乎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要尹枫出兵去做的,到底是什么呢。   李子树谄媚笑了数声:“是呢,皇上。如今皇上有了小公主,可千万要小心着。”   话题被转到了腹中胎儿身上,萧纬再次怔怔出神,清醒过来时,却见到李子树和尹秀靖担忧对视。冷笑一声,倒是将质问给强压下去。   “皇后,既然喜得有孕,你也得写封书信给尹枫报喜。让她高兴高兴,也更得真心实意替朕办差呢。”   “是是。”尹秀靖忙低头应了。等了片刻,见萧纬不再关照别的,便屈膝退了下去。   李子树见尹秀靖退下,忙上前问:“皇上,今儿本来免朝了。可您现在醒了,要不要让各位大人入殿上朝?”   “等等。朕醒的消息,先不要传出去。”萧纬揉揉眉,由李子树替她穿上衣裳,洗漱干净。“子树,朕总觉得忘了什么狠重要的事情,你可记得?”她转过身,直视李子树,见李子树神情闪烁,再次逼问,“哼,若是事后让朕得知,你可知后果?!”   “是是。”李子树叹了口气,试探地看向萧纬,“那,那叙州灾祸一事,连累了陈永年将军。陈将军为国捐躯。”她说完,忙作出要扶萧纬的姿态,生怕她受刺激晕倒。   可哪里想到,萧纬只手扶在窗栏上静静站了一会,才闷闷说道:“陈永年?朕记得她,是朕的良友。可惜了。但作为将士,能为国效忠,也是死得其所。”萧纬停顿片刻,心上麻木的感觉越来越重,仿佛被人用厚厚的木头做成罩子,将心给罩了起来。   不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陈永年这人的样子怎地模模糊糊,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此时怎么回忆,竟然都想不起她的容颜。   “朕记得,她有个弟弟入宫了?”   “是是,陈公子现在在广明寺替皇上修行。”   “咦,既然是朕故友的弟弟,朕怎会让他去了寺庙。”萧纬微微皱眉,“是因为犯了忌讳?”   “是,是,”李子树抓腮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脑子一热,顺口就推脱到皇后身上,“是冲撞了皇后。”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想来是和陈永年一个脾气。真是怪哉,朕居然想不起陈永年的样子。”   萧纬摇摇头,心道陈永年的弟弟应是和陈永年相貌相似,若是见到他,那必是能记起陈永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陈永年格外介意起来。急忙忙间又装作毫不在意,淡淡说了句:“这段日子,他也该懂规矩了。让他重新入宫罢,对了,有无册封?”   见李子树摇头,不免又是诧异一番。斟酌片刻,“等办了陈永年的丧事,就册封。也算是告慰陈永年英灵。”   “是,是。”李子树忙低下头应了,“可,可还没寻到陈将军遗骸。”   “咦,没寻到遗骸你们居然敢说已为国捐躯,好大的胆子。”萧纬冷笑一声。可不知道为何听到没找到陈永年的尸骨,居然从里到外都松了口气。人往前走了几步,“好了,不说这些。朕今日就在静思殿看奏章,将所有关于叙州的奏折送过来。不准任何人打扰。”   “那文礼言她?”   “她?”萧纬暗暗盘算,“让她带精兵一千,乔装进入叙州,不用管匪众,只盯着尹枫。若有异变,先斩后奏。” 作者有话要说:  有孩子了呢。不过萧纬认为是尹秀靖的孩子,似乎对这个孩子不大在意啊。   ☆、第六十章 十月七日 端倪      混混沌沌几日过得极快。陈永娘被接回宫,得知陈永年遇害的消息后,晕厥数次。萧纬本是满心希望见到永娘便能想起陈永年,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陈永年的相貌反而更加模糊。   朝上比之前安静许多,尹枫党羽在得知皇后使皇上有孕后,欢欣雀跃,却都收敛起来,大约在等孩子落地的好时机。萧纬看在眼里,不免冷笑。   说来也奇怪,病了醒了之后,脑子似乎比之前要狠厉许多。杀伐决断,根本没什么顾虑。之前让文礼言暗中盯着尹枫这个心头大患,口谕是说若有异变再杀,可照她看来,就算尹枫识趣,文礼言也该趁着兵荒马乱杀了尹枫,以绝后患。   只是时不时像被抽空了心绪,愣愣站在窗前,摸着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伤心什么,眼泪就不由自主落下来,直到划过脸颊,才让她莫名看着手心里落下的泪水,混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哎哎,三殿下,您怎么硬闯啊。”   萧纬转过身,冷冰冰看着硬闯进静思殿的萧毓秀,哼了声:“放肆。”   “放什么肆!”萧毓秀双手叉腰,眼睛红通通的又肿着,像是哭了很久,“你不是派兵去找陈永年了吗,到底找到了没有!你这个狠毒的皇帝,一定是因为知道我喜欢陈永年,就故意杀了他是不是。就为了让我伤心,是不是!”   派兵找陈永年?萧纬心砰一跳,说不准这就是她忘记让尹枫派兵去叙州的原因之一。又快速平复下来:“笑话,陈永年是朕的重臣。朕何必为了让你难过伤心,就害了自己的重臣。”她冷冷瞥向毓秀,“朕确实对你太过宽容,早该好好让人教导你规矩。”   “李子树!”萧纬不去看毓秀,唤了李子树进来,“你亲自选几个教养常侍,好好教导咱们三殿下的礼仪。再过段日子,也是三殿下该出嫁的时候了。”   “什么!你居然敢,你居然敢!母皇说过,要你好好对待手足的,你居然把母皇的话当做耳旁风!”毓秀被李子树吩咐的两个小侍拉住,挣扎中口不择言,“要不是母皇看你傻乎乎的不会伤害手足,怎会让你做皇帝。你以为你皇帝做得很好吗?要是我大皇姐在位,早就是贤明君王,哪里像你那么窝囊。”   “你说得很对。”萧纬不怒反笑,淡淡翘起嘴角凑近毓秀,冷冷说道,“可惜,现在朕是皇帝。而你口中的大皇姐正被圈禁。”懒懒看向李子树,“安排侍卫,从现在起,三殿下不准离开他的安城宫,直到出嫁的那天。”   “好好,你敢这么对我,我,我就死给你看。”   “随你高兴。”萧纬挥挥手,打发他们出去。又淡淡看向缩着肩膀,抖成一团的李子树,“子树啊,你现在可越来越好说话了。朕的静思殿,居然谁都能随便闯一闯。”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哼,起来罢。若再有下次,别怪朕不客气。”她一甩袖子坐回书桌旁,刚拿起文书要看,小腹却突然阵阵绞痛。心里烦躁,手捂着小腹吩咐,“让黄太医过来。”   黄太医依旧是提着头来诊断,心惊胆战。手搭在萧纬手腕上诊断了半天:“皇,皇上,因为前头您的风寒太厉害,所以,所以胎儿不稳。皇上您得……”   黄太医医嘱尚未关照完,就被皇帝冷冰冰的注视给打断。就听皇帝淡淡笑了声:“如今时局动荡,这孩子来得也恰不是个时候。”萧纬看向黄太医,“给朕保胎,无论如何要保到叙州水灾结束。”   这萧纬的话音,黄太医听得明白。皇帝就是要保胎儿到水灾结束,定是为了做戏给谁看。至于结束之后,还要不要这孩子,又是另一种说法。   黄太医不免暗暗抖了抖,心底里对未出世的小孩子感到微弱的怜惜,这么想着就说出口:“皇上,这用药的话,只能稳一时。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皇上平心静气,安心休养。”   “朕明白,用药吧。”   李子树看了萧纬一眼:“皇上,小人跟黄太医去取药。”见萧纬点头,便跟在黄太医身后,亦步亦趋。一直走到无人处,李子树才压抑着声音哎哎叫了几声:“黄太医,皇上醒来后判若两人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药性太过厉害,不仅隔断皇上对另一位的情意,只怕连皇上原本有的情绪都给抹去了。”黄太医烦恼抓头,“你看看皇上今天听到胎儿不稳,不见任何惊慌,可见她根本就不在意。”   “当初,您可是说这药服下便会没事的啊。”   “哎,我说李常侍,当时不仅有你还有皇后都看着。我是说没事,可也说过会让皇上性情变化,你可别说你没听见。”黄太医又叹了口气,拍拍李常侍的肩膀,“如今看来也只有辛苦你,时不时劝慰着。毕竟是咱们皇上头一位皇子女,可伤不得。”   李常侍又是唉声叹气一番,不得不跟着黄太医取了安胎的药。心里一边暗暗懊悔怎么听了文礼言的话,一边不停劝自己,要是皇帝不服药,只怕孩子就要没了。   到了晚上,突然来了军情急报,说尹尚书在叙州遇刺,情况不明。萧纬拿着急报却是笑出声,说不准是文礼言动手,一边暗暗派人去接应文礼言,一边却拿着急报去寻尹秀靖。   凤来殿殿门飞檐上,两盏灯笼被风吹得晃晃荡荡。守门的小侍一见萧纬,慌地滚在地上磕头,颤着声音便要通报,却被萧纬踹了一脚踢到一边不敢出声。萧纬手里捏着尹枫遇袭的信息,忍不住笑得欢畅,回转头对李子树使了个眼色:“守在外头。”   走近尹秀靖的屋前恰巧听到他在同身边的人说话:“皇上今儿可有好好休息?”   “回皇后的话,今儿皇上还是在静思殿里,没有去别的宫。”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最近外头乱,皇上又有身孕,生怕她太过辛苦。”   萧纬一怔,心思动了记,她记得她同尹秀靖关系还不错。可惜了,谁让他是尹枫的儿子,更是她腹内孩子的父亲。只要有尹枫在,皇后的孩子是不能活下去的。   手却不自觉的摸了摸小腹,似乎能感到有生命在腹中慢慢的生长。不过微微恍惚,脸上依旧挂起丝残忍的笑意,这孩子的到来,不过是为了稳住尹枫。等确认尹枫已除,那就是无用。毕竟她的皇女,一定要是她最心爱的人所出。   可,是谁,到底谁是她最心爱的人?忽然间只觉额头隐隐作痛,像有什么要从脑子里冲出来。眯眼站了小会,硬是停住思索,那头痛才算慢慢淡去。   “皇后早些歇着吧。”   “嗯,将灯点亮些,我再读会儿书。”   萧纬忍不住透过窗户去看尹秀靖的剪影,那尹秀靖还真是清雅的书生,不见急躁不见喜怒于形。可惜,谁让他是尹家的公子。收回欣赏的念头,推开门晃荡进去:“皇后。”   听到萧纬声音,尹秀靖披着月色外衣站起,里头中衣素净纯白。也没有像屋里其他人一样,诚惶诚恐的行礼,跪成一团,倒是带着浅笑上前迎了迎:“啊,皇上,您怎么来了。怎么没让人通传。”   “随意走走,倒是突然想同皇后说说话。”萧纬勾起笑,斜睨了眼周围,听尹秀靖打发那些人下去,才随意就坐在床沿,拍拍身边,“来,皇后到朕这边来。”   尹秀靖却是一笑,非但不到萧纬身边,更是退了一步:“皇上稍坐,我去倒茶。”   “咦,你扭捏什么。”萧纬哈哈哈大笑,猛地站起身,一下子抓住尹秀靖手腕,往床上一丢。萧纬力气虽不大,但却是突然之间,尹秀靖没有防备,竟真的被她拉的踉跄几步。膝盖撞到床沿,顺势就跪在脚踏上。   “皇上有孕,还望,还望皇上要多多顾忌龙体。”尹秀靖低着头,声音不自禁溜出些害怕的颤音。   萧纬斜眼瞥向跪在地上的尹秀靖,见他衣裳散开,露出修长后脖,肩膀却在微微的颤抖。奇怪,尹秀靖在怕什么?“朕只是想同你说说话,你却做出这幅拒人以千里的姿态。朕倒是奇怪了,若你总是如此,那朕肚中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尹秀靖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大,烛火都像融进他的眼眸。片刻后神情黯淡,幽幽叹了口气:“皇上忘了吗?我就伺候过皇上一次,那一次后,不知怎么了,就得了病,再也无法伺候皇上。”   萧纬心里惊呼,对对对,她怎么忘记了!尹秀靖不能人道啊。该死,这病真是让她糊里糊涂,忘了好些东西。“朕说了,就是同你说说话。”她冷哼一声,将心中微弱的惊慌强压下去。也不让尹秀靖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袖袋里掏出那封军情丢到脚下。   “皇后,你看看。你告诉朕,这军情是真是假?”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人,一定是很痛苦的事情吧。明明知道有什么忘了,却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那该多难受啊。   ☆、第六十一章 十月七日 被歪曲的真相      尹秀靖屋里不知点了什么香,清清淡淡的,仿佛没什么气味,可不经意间又有幽香传来。案几上的烛火摇摇晃晃,应是没关窗,有凉风从窗外随心所欲地吹入。   萧纬斜靠在床头,一脚屈起随性踏在床上,另一只脚脚尖勾着,点点扔在地上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军情,似笑非笑:“皇后替朕看看,这军情是真是假?”   尹秀靖心一抽,既然萧纬能巴巴地到他这里来说什么军情,必定是和母亲有关,只是他又怎会知道真假。不免叹了口气,皇上自从服了文礼言带回的解药醒来,整个人变得全然不同。以往就算明知道皇上对他有防备戒心,但看着皇上依然都感到皇上周身的温暖。可现在瞧到皇上,只让他情不自禁地害怕。   “皇后在想什么?”   萧纬冷冰冰的语气催促着尹秀靖慌忙去捡军情,翻开草草看了两行,忍不住轻呼一声。慌慌张张抬眼去看皇帝,却见他挂着试探的笑容。低下头还不够时间稳定情绪,耳边皇帝的冷声再次响起:“皇后,你说,是真是假?”   “皇上难道没有派人去查!”   尹秀靖本能反应,先质问一声,才意识到必定冒犯了萧纬。可眼前军情中母亲有难,就算之前他们母子间没多少亲情,可毕竟是血脉相承。话问出口后,也懒得后悔。再次仔仔细细看了遍军情,好在上头只说母亲遇袭,但并没有更多的情报。   转念一想,难怪皇帝会问他真假。母亲带着兵去了情况不明的叙州,那里不过群乌合之众,竟然能够葬送陈永年,必是已让皇帝怀疑。如今再是身经百战的母亲出事,若是皇帝疑心是母亲的圈套计划,倒也无可厚非。甚至连尹秀靖自个儿,都略略怀疑是母亲一手策划。   撇开慌张的情绪,便要为自个儿辩白:“皇上,请恕我一时心急。我看这情报不论真假,都需派人去查。只是,我是后宫男人,实在是不懂外头的事情。”他双手奉上情报,“皇上问我,可真是问道于盲了。”   “哦?皇后可是自谦呢。”萧纬淡笑一声,倒也不接过军情,“朕可听说,皇后自从被当做小姐教导,文韬武略,让那些女儿身都要为之汗颜。”   尹秀靖笑了声,“那也是母亲一厢情愿的教导,”他抬起头,心里明白萧纬忘了许多东西,不得不提起已被赐死的雪青,“皇上还记得我身边那位叫雪青的小侍?那时候,我就像皇上表明心迹,让皇上调了雪青,割断了我同尹家的联系。”   “如此看来,皇后端得对朕忠心耿耿。”萧纬收敛笑容,雪青的事情她记得模模糊糊,只记得雪青最后是毒酒一杯。但具体原因又忘了干净,不过,她复耸耸肩,原因什么的有什么好在乎的。尹家的人,死了就死了吧。   她站起身,左右看看,一时也不想待下去:“同皇后谈心,不觉时间飞快。但解了朕心中疑团,真是让朕心甚悦。”终于想起尹秀靖还跪着,伸手将他拉起,“朕记得西寿王的王妃过世,尚未寻到合适人选。你看看,朕瞧着毓秀不错。”   “可是,西寿王都,都有好几房侧妃侍妾,只怕,只怕毓秀不肯。”   “哪个女人没有几房侍妾在身边的,何况还是皇家贵族。”萧纬皱了皱眉,这番话说出来,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快点把毓秀嫁人,免得他总是跑到她跟前说什么要嫁给陈永年的话。“那西寿王是朕的重臣,替朕守着边关。让她尚了皇子,亦不委屈了毓秀。”   “是,既然皇上吩咐,我自然听命。只是得稍缓,得着人慢慢去劝。不然,就算嫁了过去,却将西寿王府闹得翻天覆地,也会寒了西寿王的心。”   萧纬抬眼总算是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尹秀靖的神情,倒是将防备的心思放下了一些。“嗯”了声,丢下一句,“你看着办吧。”倒是不再多留。   等萧纬离开,尹秀靖才是真正送了口气。扶着床沿小心翼翼坐下,揉揉跪着酸疼的膝盖,不免细细想了一圈。要是母亲遇刺只是她自导自愿的戏,只怕将来皇上还是会来寻他秋后算账。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只能靠着皇上性情大变时,尽量表现的忠心。说不准靠着腹中孩子,再靠着他谨小慎微,能够放他一马。   心思一动,刚才萧纬临走时看他的眼神不同。忽然心砰砰乱跳起来,脸颊也不由飞红。虽没了同房的能力,但对感情的渴望却从没割舍过。原本以为此生在宫里,只要巩固着后位,安稳度日也就罢了。可哪里想到,皇上中毒解毒,性格变化,这就像是老天爷给他新的机会啊。   且不提尹秀靖在萧纬走后,突然脑洞大开补了一场霸道皇帝爱上他的戏码。萧纬回到寝宫,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眼巴巴看着火光由明到暗,直到整个屋里渐渐暗了下去,只留床头明珠发出幽暗的光亮。   忽然她拍拍床沿,轻喊道:“李子树?”   李子树勾着背快步走了进来,“皇上,是要喝水么?”她不敢抬头,现在的皇帝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时时刻刻需要提心吊胆伺候着。   “不,朕问你,朕当初让尹枫出兵,除了扫平匪徒以外,是否还有别的关照?”   李子树飞快瞥了眼皇帝,斟酌着语气点头道:“是,皇上尤为担心陈将军的生死,命尹大人去寻。”   “哦,难怪难怪。”萧纬揉了揉眉,朝天躺着。木愣愣看着金色床顶,“朕总觉得忘了什么。可为什么都没寻到陈永年尸体,你们居然就敢说她已死。”声音停顿片刻,“可否有证据?”   李子树浑身汗都要冒出来了。怎么皇帝服了解药以后,还是满脑子陈永年陈永年的啊。而且现在的皇帝,虽说忘了陈永年那段□□,但也糊弄不了。哎,怎么办,她不见得说,因为皇帝看到了陈永年随身带着的定情信物,才料定陈永年已死么。   “因为,因为是文大人报的信。那时候文大人带回陈将军贴身带的信物,皇上一眼认出才料定陈将军已死。”   “那信物呢?”   李子树又是一阵冷汗。那散落在地上的青丝,她也不敢扔,依旧寻红绳小心翼翼绑好,藏了起来。“皇上看了之后,就叹了口气,说烧回给陈将军。所以,小人,小人烧了。”   “真是怪哉,朕怎么都想不起来。好像只要事关陈永年,记忆便会模糊。”萧纬皱皱眉,她心里觉得不对,但对李子树却是信任。冷哼声,“去查查黄锐,到底给朕服了什么药!”   “是是,不过黄太医对皇上忠心耿耿,不会害皇上的。”李子树暗叹,老黄啊,你要倒霉了。   萧纬又是一阵沉默,李子树几乎以为夜谈结束,打算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却听到萧纬闷闷问了声:“那,陈永年和陈永娘相似么?”   李子树很想说截然不同,可却被萧纬的话,问得鼻尖一酸。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睡不着觉啊。她这抽风的脑子,就让她叹了口气,昧着良心说道:“像呢。小人看陈公子和陈将军,活脱脱长得一模一样。”   “咦。”萧纬轻轻咦了声,却不再说话。挥挥手让李子树出去。可等李子树刚刚到门口,就听萧纬关照了声,“明儿就册封永娘为贵人。不过,不需要兴师动众的,吩咐皇后去办罢。”   李子树“是”了声,等了小会,见萧纬不再吩咐,脚步一提,隐隐约约中,却听萧纬似乎轻笑了声:“虽是个贵人,但陈永年听见或会高兴吧。”   李子树身形一僵,鼻尖酸楚更重,恨不得立即扑到萧纬床前将真相说出。可是,她又想,现在知道真相又有什么意义,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呢。   第二天,永娘的册封就这么安安静静在凤来殿发生。萧纬也意思意思过来参加,见永娘上前磕头,萧纬委实捏着他的下巴,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却始终找不到她想要找的眉目。看永娘含羞带娇的样子,也没什么兴致亲近。有孕倒是给了她极好的借口。吩咐永娘好好跟着皇后学规矩,又关照皇后开宴,让后宫的男人都出来喝一场,便自顾自回到静思殿。   所幸,静思殿里早就候着前来回复消息的士兵。既不是文礼言麾下,也不是陈永年的,倒是萧纬好不容易才存下的亲信。这次便是吩咐他们跟着文礼言去了叙州。   “皇上,臣有要事汇报。”余新拱手行礼,“尹枫受了重伤,已乔装打扮,蝉伏在叙州不远处的农家养伤。”   萧纬一乐,一手击掌:“是谁动的手。匪徒?文礼言?”   “回皇上,臣等跟着文礼言入叙州后,便失去了她的联系。”余新声调平平,可语气开始加快,“臣惶恐,四处寻找。前几天终于寻到文礼言带兵出现正面对抗尹枫兵马。”她歪头想了想,“两人战得不相上下。可不想,突然出现一支奇兵。带头的是蒙面匪徒,使剑极好。尹枫一时不查,便被她刺中要害。” 作者有话要说:  李子树真是忠心耿耿的猪队友~   ☆、第六十二章 十月七日 故人归来      萧纬冷冷看着前来汇报军情的余新,心里却道不妙。听她这番叙述,倒是显得文礼言和那带头的蒙面匪徒相交不浅。   “皇上,臣躲在暗处,见两人合力追杀尹枫。若不是尹枫麾下大将以命相搏,尹枫应是无法侥幸逃脱。”   “嗯,朕实在不忍尹爱卿受伤痛折磨。”萧纬揉了揉眉,先将尹枫这个心腹大患去除再说。“既然你们已寻到尹枫下落,就替朕送她一送。”   余新拱手接旨,迟疑片刻又说:“那,文礼言她?”   “派人盯着,先不要轻举妄动。查明她同匪徒的关系再来禀告。”   等余新退下,萧纬着墨将陈永年名字先写了一遍,想了想,拿笔划去。又写了文礼言,在她名字边画了个问号。片刻后,又情不自禁写了陈永年的名字,左右看看,却是舍不得再划掉。见李子树悄悄上茶,她却像是被抓到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匆匆忙忙将宣纸揉成一团,丢在一边。   忙碌中时间飞快,不知不觉到了掌灯时候。因为有孕,食物都是特别备过,可惜都不符萧纬的胃口。原本就没打算留下孩子的萧纬,本想换了菜色,可此时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闷闷地把对菜色的不满给咽了下去。   李子树一直盯着萧纬,就怕她发火。可出乎意料的,萧纬这一天格外冷漠,和余新说完军务后,便再也没开口说话。萧纬偷偷摸摸写的陈永年,也还是被她看在眼底。心里一阵后悔,又是一阵替萧纬难过。几次开口想问问,要不要宣哪宫的主子过来陪伴。   “嗯?李子树,你倒好,怎地都不问朕今日要宣哪宫过来伺候。”萧纬放下手中银筷,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子树,“收了皇后多少好处。”   真是冤枉哉。李子树恨不得给皇帝看看她的赤胆忠心啊。“皇上,小人本想问的,但看皇上在专心办公,不敢打扰。”谄媚笑道,“不知皇上要宣哪宫的主子?”顿了顿,忙又补充一句,“只是皇上现在有孕,还望皇上要保重龙体。”   “说笑罢了。”萧纬抽了记嘴角,代表自己笑了下。接过帕子净手,“下去罢,朕一个人待会。”   李子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吩咐人将东西收拾干净,自个人躲在门外候着。可不等她定下神稍微喘口气,那传说中已经死掉的陈永年,手里提着包裹,脸上倒是笑意盈盈地站在她的面前,轻声笑道:“李常侍,皇上歇息了么?”   李子树只觉唾沫从喉咙口上下,卡在当中,发出“咳咳”的声音。整个人四肢摊开,反手扒在墙上,紧紧贴着。双眼直勾勾地瞪着陈永年。却见他不解的皱了皱眉头,伸手推开她,一开门,自顾自进去,极为自然地将门给掩上。   闹鬼了!李子树“啪嗒”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就想冲进去救她家皇帝。可转念一想,陈永年尸体从未找到。糟糕了,别陈永年没死。而她偏信了文礼言的话,给皇帝服了药,忘尽前尘。这不是一顿板子就能了账的啊。伸手趴在门上,使劲凑近门缝往里去看。   萧纬正莫名其妙地写着陈永年的名字,心里焦躁,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安心下来。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不识趣的李子树,淡淡哼了声:“你现在胆子大了,朕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么。”   来人轻笑一声,惹得萧纬猛地抬起来,还不及摆出冷眼去瞪李子树,就被一个陌生人给搂紧怀里。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可那怀中的滋味,却是如此熟悉温暖。一时间竟然都不忍心推开,甚至连叫人的念头,都没有出现。   那人笑得极为欢畅,“我回来了。我日日夜夜想着你,总算留得命回来见你。”他猛地拉开萧纬,像是审视最为贵重的宝物,仔仔细细看着萧纬脸颊,“你却是瘦了,是因为想着我的缘故么?”   说完,俯下头,便去寻萧纬双唇。瞬间,萧纬突然恢复冷静,从抽屉里快速取出匕首,抵住那人脖颈,压低声音冷哼:“放肆!”   那人墨绿双眸猛然间睁得极大,像是不相信萧纬会用匕首抵住他。他低头看看,又看向萧纬,不可置信的问:“你怎么了?”脑子却想起刚回来时,文礼言跟他说过,永娘被接回宫,封了贵人。   淡了神情,后退一步,勾起嘴角笑道:“微臣陈永年,给皇上请安。”说着单膝跪倒在地。   “陈永年?你是陈永年!”萧纬一怔,匕首却始终紧握,“怎么可能,朕得军情说你已为国捐躯!何况,何况,”何况你同永娘没有半点想像。   陈永年没听出萧纬对他本人的质疑,还以为是说他的假死:“回皇上,叙州匪众由尹枫一手操纵。人多势众,且兵马强悍。臣想,力取不行,只能智夺。臣假意落下山崖,料定皇上会因为,因为”他忽苦笑了声,就算他真的死了,萧纬又何必急不可耐地接了永娘入宫。“会因为匪众太过严重,而让尹枫派兵。尹枫自然会利用这个机会,带领大批兵马出京,借此反叛。”   他停下叙述,指指丢在地上的包裹:“臣幸不辱命,将尹枫人头送上。”仰起头露出一丝淡笑,还是想跟萧纬亲近,“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假死。你可能饶过我?”   萧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却又说不上来。眼神往那人头包裹看了一眼,冷着语调问:“朕来问你,为何你能在朕的皇城里,来去自如。”哼了声,“为何你对朕说话,那么没规矩。”   这下子陈永年再迟钝,也看出皇帝不对劲了。他皱皱眉头,先将疑惑忍了下去。摆出一如既往的淡然神情,连说话的强调也转回原样,“入殿,恩赐。恩赐,不用,规矩。”他垂下眼帘,盯着眼前的双福地毯,“知罪。”   不对不对不对!萧纬手指曲起,死死抵住额头。那该死的头疼怎么敢又来!哪里不对劲,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李子树总算看够了戏码,连滚带爬冲了进来:“皇上,皇上保重啊。”她扶住皇帝,就冲陈永年使眼色,“陈将军,若没急事,不如明天上朝禀告。”   陈永年沉默看了萧纬一眼,再次跪下行礼:“告退。”   “真的是陈永年!”等陈永年出去,萧纬一下子拎住李子树衣领,“你为何告诉朕,陈永年死了,为何告诉朕他同永娘一模一样!”   李子树慌慌张张试图扶住萧纬,“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当时皇上因陈将军的死,伤心不已。后来就忘了陈将军,小人也是不得已。”她被萧纬丢到一边,又恰是碰散了包裹,露出尹枫睁大眼的头颅,惶恐地往后连退数步,“皇上,皇上。”   “叫什么!”萧纬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她应该狠狠惩治陈永年半夜闯宫,却不知道为何连骂他的气力都没有。那把抵住他脖颈的匕首被丢在一边,刀柄上镶嵌着各种宝石,烁烁夺目。可却在光影中,仿佛见到几缕青丝悠悠飘落。   “你这个总管当得,竟然任由朕的皇城,让人自由来去。”   “是是,是小人的错。小人即刻调动侍卫,将今儿守门的全数换掉。”   李子树擦擦汗,一边庆幸皇上没有深究。一边想着,陈永年活生生的回来,定要寻皇后拿个对策。总得趁皇上心情好的时候,将事情给坦白了。或许黄太医还会有解药的解药,这样她也能将功赎罪。眼下嘛,还是稍微拖延些时间再说。   萧纬哼了声,那阵阵的头痛和心颤被麻木快速包裹,倒是让她平静下来:“快马加鞭,让余新带部回京。”就算陈永年是忠臣,但看她今日态度暧昧,总要防备着点。余新是她心腹,不能让陈永年和她党羽发现。   “既然陈永年回来了,那文礼言呢!为何今日不得奏章说她带兵回朝。”   帝王疑心病大大的发作,一边暗咬着牙,想着尹枫去除,居然就多了陈永年。一边又将陈永年和永娘相貌相对,果真是截然不同。只是陈永年的眉眼,似乎就是她内心深处一直想要寻找的人。   李子树服侍萧纬睡下,调换了所有守卫。便缩头缩脑,小心翼翼窜到凤来殿。好在皇后尚未睡下,听她求见倒是没说太晚打扰,吩咐她进去说话。   李子树不敢说见到尹枫人头,支支吾吾,乱七八糟说了通奉承话。最后将话题一转:“皇后,陈将军活着回来了。”   “呀,这可是大好事。”尹秀靖没有想太多,他倒是由衷高兴地拍了记掌。陈永年是皇上服药的根由,既然陈永年回来,说不定原先温柔的皇帝也会回来。“皇上怎么说?”   “皇上,皇上不认得他。”李子树挠挠头,“小人也知道是大好事,可皇后您忘了,当初让皇上服药的,正是皇后您,还有小人们。若是让皇上知道,雷霆大怒,只怕,只怕,”只怕您现在没有尹枫作保,直接就得丢进冷宫巷去。   尹秀靖这才反应过来,拢了拢衣裳站起身,靠在窗前想了一会。倒是同李子树不约而同的想法:“这样吧,先瞒着。明儿本宫寻黄太医过来,问问她可有克制的药物。只是,”他微微皱眉,“陈将军回朝,陈贵人必定会要求见。若是,若是……”   他想的是皇帝肚中孩子的事情,李子树却是想到之前陈永年还吃陈贵人的醋来着,摆摆手:“黄太医医术高明,只要能拖延几日,应就无碍了。”   尹秀靖回转头,定定看向李子树:“好吧。能拖就拖着吧。”歪头忽笑问,“既然陈将军都平安回来了,那家母必定也已顺利归朝。等明日,我得求皇上让尹尚书进宫见上一面。上次说遇袭后,一直没有音讯,我真是担心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陈永年回来了,可萧纬却不认得他了。   ☆、第六十三章 十月八日 物是人非      李子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凤来殿。一颗心乱跳,尹枫死不瞑目的脸太过狰狞,恰是和皇后笑脸重叠,让她心惊肉跳的。她就记得她含含糊糊说了几句皇帝自然会让尹大人入宫见面,就连滚带爬的窜出凤来殿。   哎,可叹这是个漫长且烦恼的夜晚。老天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让李子树回到静思殿,就看到皇帝冷着脸,一手托腮,一手无意识地敲着桌沿。见她回来,萧纬淡笑问:“怎么,同皇后说好话了么?”   李子树浑身一抖,扑通就跪了下来:“回,回皇上,小人,小人只是,只是,”脑子转了半天,只挤出一句,“只是去同皇后说一声,皇上这边要歇息下了。”   “朕还以为,你要将尹枫人头拿去给皇后祭拜。”萧纬淡淡瞥过李子树。她有些记忆模糊,可对李子树的记忆还算清晰,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她应该都是忠心耿耿的。可做什么这些天,鬼鬼祟祟,又像是和皇后密谋。要不要干脆……   “小人怎敢啊。”李子树不由抖了抖肩膀。尹枫人头被她装在匣子里,就等过几天交给余新便是。她慌忙解释,“皇上,您信小人,小人对皇上忠心耿耿。”   萧纬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倒是忽然起了打扮的心思,吩咐下去给她泡澡敷面,早早睡觉。像是要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第二天的早朝。   于是,第二天清晨,萧纬便早早地起床。换上朝服,左右看看,见镜中面容苍白,好在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亮。手抚摸上小腹,歪头想想,既然尹枫已死,那孩子就没存在的必要了,也免她辛苦。   李子树叹了口气,她没想到皇帝已经对肚子里的小孩动起了脑筋,还以为皇帝还在犹豫陈永年的事情。上前一步,尚未开口,皇帝就转过身,勾起笑意:“好了,今儿个可要迎接凯旋回来的将军。”   萧纬头一次看到朝廷上每个人都闭紧嘴,没有吵吵闹闹,没有争辩,都直盯着死而复生的陈永年。她觉得有趣,歪头看了一圈,才没有温度的笑了声:“陈永年,当初文礼言说你掉下山崖,无法生还。此时见你好端端站在这儿,倒是让人大吃一惊。”   陈永年微微抬眼瞥了萧纬一记,眼神垂下:“不敢。”   文礼言笑了声,上前一步:“臣斗胆,陈将军确实遇袭,晕厥前叮嘱臣回京禀告。只是臣尚未来得及说清原委,皇上便受了风寒。臣便一直不能得见,直到皇上醒来,便领命去了叙州。这件事都是臣的错,和陈将军无关。”双膝落地,单手撑在地上,“皇上若要惩罚,就惩罚微臣。”   “无关,礼言。”陈永年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下了决心,双膝着地,“臣有罪。”   眼神在文礼言和陈永年身上转了一圈,萧纬心里很不爽啊,那不明缘由的不开心。她可以不计较陈永年半夜闯进宫轻薄,但她对此时那两人互相袒护,极为在乎。   冷哼了声:“都起来罢。你们扫平匪徒,又救了灾,算是功过相抵。”装模作样地询问,“既然你们都回来了,那尹枫呢?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回皇上的话,尹大人遇袭后,就一直杳无音讯。臣等遍寻未果。”   略有些愤恨地看着陈永年和文礼言了然对视,突然从潜意识里冒出要把他们分开的念头。萧纬揉揉眉头,“这怎生是好。有许多公务还等着尹爱卿处理。这样吧,”暗暗冷笑声,“文礼言,你继续带着兵马去叙州,挨家挨户的找,一定要找到尹枫为止。”   见文礼言吃惊接旨,心里隐隐爽快:“陈永年念在你这次功劳,又是兵部侍郎,知道兵部事务。尹枫尚未回来,你就暂且帮着点兵部。”   朝上一阵哗然,当然吵吵闹闹地大多数是尹枫一派。她们还不知道尹枫已死,对陈永年连跳几级非常不满意。陈永年也有点不满,他昨夜出宫就去见文礼言,只是不管怎么问,文礼言只是吞吞吐吐,最后还说了句:“君心难测。”让他一颗心忽上忽下。   尹枫派领头一号窜了出来,声泪俱下:“皇上啊,尹大人生死未卜,您现在这么安排,岂不是要让尹大人寒心!”   “怪了。朕觉得尹枫不会出事,你为何要咒她?”萧纬冷着脸斥责,“再说,尹枫对朕忠心耿耿,就算她现在在这儿,必定会支持朕一切决议。”冲陈永年抬抬下巴,“陈永年还是尹枫一手提拔,你居然要怀疑她的安排么。”   领头一号一怔,什么一手提拔啊,当时还不是皇上您,话赶话得将陈永年塞进兵部啊。不过既然能做尹枫的左右手,识人脸色的事情驾轻就熟。她眼珠一转,忙点头哈腰应是:“皇上说得对,是微臣鲁莽。”本想问问要给陈永年什么头衔,硬是忍了下去,免得多说多错。   可她不说话,不代表没人说。应奉机那满腔的忠君报国,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必定有她道理。巴巴地问道:“真是要恭喜陈将军了。先为皇上立了一功,如今便要入兵部继续为国效忠。不知……”   中国人说话一向的内敛,善用省略号。常常会将无法言表的内容,给注入省略号中,然后懂得入。   萧纬了然一笑,赞许地看了眼应奉机,顺便回想了下应茗的长相,点头说道:“朕想,先做个代理尚书。”   又是一阵叽叽喳喳,萧纬嘿了声,前几天惶惶不安的心思,今儿个特别的安稳。虽然心上依旧麻麻木木的,但却比之前轻松不少。心情颇好地解释:“就是暂代尚书一职,等尹枫回朝。”   领头一号脸色一白,心里暗叹,尹大人怕是凶多吉少。眨眼挂上谄媚笑意:“哎呀呀,真是要恭喜陈将军,不不,陈尚书。”   文礼言叹了口气,站在陈永年身边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说了声:“看来,皇上对陈贵人颇为上心。”   陈永年心一跳,那糟糕的心悸,不停有血腥气翻滚。无法抑制的欲望,忽然堂而皇之的出现。他低垂着眼眸,睫毛飞快颤动,试图平复情绪变化。但觉得朝上人说话声忽远忽近,而站在一边文礼言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可就是听不清楚。   心里明白是药性发作,可此时,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萧纬。那厚重衣服里头,小小甜蜜的人,离得近却又隔得那么远,伸手不可触及。心下微凉,或许这就是他贪恋温暖的下场。   陈永年心里自顾自的感叹,高高在上的萧纬又不高兴了。那两个人偷偷摸摸在说什么,陈永年居然连眼角都不带瞥她的!她一个皇帝,饶了陈永年的装死,绕了他的偷偷入宫,那蠢家伙都不知道感恩戴德么。   李子树瞅瞅冷冰冰的皇帝,又瞥瞥明显心不在焉的陈永年,暗暗叫唤这是做的什么孽哟。轻咳一声提醒皇帝。皇帝果然恶狠狠转过眼,瞪了她一眼,蹭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李子树忙喊了声:“退朝。”便匆匆忙忙跟在皇帝身后,紧赶慢赶地,还不等喘完,皇帝一个急刹车,冷冰冰的转过头:“今儿去看看陈贵人罢。”   “哎,是是。”李子树心虚。皇帝同陈永娘说话,只怕会有更多的事情暴露出来。万一再提起受孕的事情,那真是掉脑袋的大事。转念嘿嘿谄媚笑道,“那小人先让人通禀。”   “不用。”萧纬烦躁蹭地,文礼言看陈永年的神情不对啊,是大大的不对。可是,她为什么这么介意?拍拍脑袋,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李子树见皇帝不提陈永娘这茬,她乐得不再说起。跟在皇帝身后,慢吞吞走到静思殿。还没安静多久,快马加鞭连夜赶回来的余新,急匆匆到了静思殿门外请见。   萧纬振作精神,吩咐李子树将装有尹枫人头的匣子拿出,交给余新。细细吩咐将人头趁晚上,丢到尹派领头一号家门口。再去尹派一脉门口都送封信去,说是尹枫已死。余新虽是不明白皇帝意思,还是拱手接旨。   她匆匆而来,匆匆离开,却是同陈永年擦身而过。余新心一凛,忙低下头装作没瞧见。等离开几步,才回头去看。见陈永年脚步没有半点迟疑,应是没瞧见她。可不想,她的一举一动,都已落进陈永年眼里。   陈永年此时恨不得一转头就出宫得了。那和他错身的人,他可不会忘记。好几次文礼言偷偷指指身后,说是皇帝安排的暗卫。他虽是不满,倒还不至于因为此事对萧纬心存芥蒂。可现在萧纬态度转变,此时又在宫里见着监视他的人,真是另一番感触。   可脚步还没调转,已被李子树看到。李子树倒是沉默着,他却是忍不住了,依旧随着之前的心意走到跟前,微微挑眉,李子树已躬身说道:“是是,皇上在。不过陈尚书稍等,容小人通禀一声。”   陈永年微微叹了口气,之前他进入静思殿无需通禀,难不成是皇帝疑心了他?可是,他是传了口信的。转念又想,不忍怪罪文礼言,毕竟她为了回京传信,连半边手臂都没了。   得到李子树躬身请进,他匆匆几步迈了进去,不容多想先毕恭毕敬行了礼。却听萧纬根本没有叫起的念头,也不像之前兴冲冲地跑到他身边拉起他,然后投入他的怀抱。   只听萧纬冰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永年,朕让你入兵部替了尹枫,望你能为朕效忠。”等了片刻,却听一声轻笑,“你放心罢,朕会好好对待永娘。只要你忠心为朕办事,过阵子,朕便晋封他。”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在潜意识里吃醋,浓浓的,隔着屏幕就能闻到一股酸味   ☆、第六十四章 十月八日 不在预期的发展      照进静思殿的阳光,微微移了一小步。窗边案几上,满瓶的紫樱,花瓣顺着凉风幽幽飘落。仿佛过了许久,陈永年却始终不发一言。   萧纬忍不住咳了声,她觉得自己没说错。对待臣子无非就是以官职奖赏,若后宫有陈家的妃子,自然也要受到封赏。再因为陈家妃子受宠,还能提拔他。双赢啊。可怎地陈永年的脸色,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还不能还手,还不能呼疼。   陈永年沉默了许久,眼神从地毯挪到萧纬脸上。直视许久,突然勾起丝淡笑:“也好。”   心口火辣辣地刺疼,像被人用火炭炮烙。萧纬捂住心口,手感触摸到藏在胸前的玉佩,才觉得平静一些。眯着眼看向陈永年,不明白她现在的疼痛,为什么因为眼前这个人而起,却是突如其来有股靠近他的念头。   只是脚步刚刚迈近一步,陈永年便退了一步,自嘲笑道:“已服药?”说完,不管萧纬表现出的疑惑,轻笑一声,单膝跪下,“臣,请命,寻,尹尚书。”   寻什么尹枫,在找什么借口,为什么?“尹枫!你亲手杀的,你忘记了吗!”萧纬冷哼一声。   话音落下,听屋外哐当一声,李子树哆哆嗦嗦地声音先冒了出来:“哎哟,陈,陈贵人,您,您怎么了。”   萧纬狠厉哼笑,心里先一步不想接陈永年这个话茬。疾步走到门口,唰地拉开门,就见到永娘跪在地上在捡碎片。   李子树也同样跪在一边,肩膀哆嗦地快要垮下来了。哭丧着脸,先把自己撇清:“小人有罪,拦阻陈贵人入殿时,打翻了陈贵人手里的食盒。”   李子树明白,让永娘冲进去那就完了。还不如冲撞永娘,让皇帝明白她对待后宫妃子无能无力啊。   “李子树,朕看重你,让你做这后宫总管,便是让你替朕分忧。如今你连个门都守不住,要你何用?来人啊,”萧纬冷冷笑道,“将李子树拖下去,狠狠地打。”   李子树松了口气,杖责算什么,只要能保命就行。不免有些怨恨地看了眼永娘,这人,靠着皇帝脑子不好的时候回宫,就该太平点,无事献什么殷勤。   永娘慌慌张张地抬眼看向皇帝,果然看到公子淡着神情站在一侧。刚才听到的话,委实让他吃惊。侧耳倾听时,却来不及顾及李子树拦他,害得惊到皇帝。   “皇上,求您饶了李常侍吧。都是永娘的错。”他跪在地上抬起头,水灵灵的大眼,委委屈屈看着皇帝,“皇上那日册封后,便一直忙于国事,永娘实在是忧心皇上身体。”   “听到了什么?”   “什么?”永娘疑惑地眨眨眼,“臣妾刚到这儿,李常侍拦着臣妾,还来不及说话,食盒就掉了。”   萧纬并不完全相信永娘的解释,只是站在她身后的陈永年却是冷笑起来:“告退,不敢,打扰娘娘。”   “不不不,阿姐,您,您同皇上讲公事。我,我先走了。”永娘跌跌撞撞像是怕得很,转身就跑。   萧纬耸耸肩,侧过头看向陈永年:“刚才的事情,朕当做没听见。你好好待在尚书省,不要总想着出京。文礼言足够。”   陈永年抬眼,却没有在萧纬期待中点头,还是淡着神情行礼告退。他出宫后,总是不甘心,便直接去寻文礼言,避开众人就少了顾忌:“皇上?”   文礼言愣了片刻,叹息一声,“我回来后,在朝上大闹一场,说你已死。皇上悲伤不已。”她拍拍陈永年的肩膀,“不过后来我想寻机会解释,说出你的计划,可皇上避而不见。”   “那,那是她太过伤心。”陈永年皱皱眉,这是他同文礼言的计划,当众哭喊他死是为了让尹枫失去警惕。   “我知道。”文礼言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像是热极了,拉大衣襟,低头往里吹风,“我又几次求见,甚至被关入尚刑司。”那拉衣襟的手又是用力,将衣裳拉大,堪堪拉到锁骨之下,圆润的呼之欲出。“对我动了刑。”   陈永年眉头皱得更紧。文礼言袒露出的肌肤白皙,但从背脊处到胸前,确实能看到有鞭挞的紫印。而文礼言刚才艰难的动作,却让陈永年心生愧疚。文礼言断了手臂之后,热了连扇子都不能扇。   “嗯。”他倒是坦坦荡荡,对文礼言露出的肌肤不过扫了一眼,也没什么感觉。转过话题,“可服药?”   “皇上身边的黄太医,我去查过。来头不小,以前就赫赫有名,为了躲避仇家,装成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躲在皇宫里做起御医。”文礼言笑了笑,微微瞥了眼陈永年的神情,自顾自拉起衣裳,“想必是她给皇上服了药,忘却前世。”   她神情克制,诱导性问道:“你为什么一口咬定皇帝服了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永年一怔,他没有告诉过文礼言,皇帝和他因为药性而绑在了一起。微微叹了口气,在经历甜蜜到失落到现在无所适从后,他实在想找个信任的人倾诉心事。   转过身走到书桌前,将那颗藏起来的解药拿了出来:“原有两颗,皇上说她没有。”顿了顿,“我们说好,都不服用。”忽然又是自嘲一笑,萧纬必定还是从扶月那里得到一颗解药。知道他死了,就迫不及待地服了下去。眼睛盯着解药,不如,不如他也吃了,那些个虚妄的幻想念头,都能忘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种地步,你还是吃了吧。”文礼言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但看皇上现在看重皇后,还有陈贵人,她,她应该把你早忘记了。”   “也好。”陈永年死死盯着解药。他此生头一次喜欢的人是萧纬,至今喜欢的还是萧纬。这生男扮女装苦苦压抑,唯独和萧纬在一起时,才能放下心绪笑得自在,是他黑白无趣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怎么能忘?忘记了,那他的生活,又要重回无趣中去了。   他将解药放在桌上,忽然用力一击。听文礼言一声惊呼,解药变成一滩粉末,随风一起散落四处。   “你,真是痴心!”文礼言话语中说不出的愤怒,又恶狠狠地瞪着陈永年,“那药有什么毒性,你可清楚,居然就这么毁了!你!简直,简直,愚不可及!”   陈永年坐回椅子,没听文礼言说得那些,脑子里盘旋地都是后宫男人的名字。想了半天,又自嘲笑道:“后宫无人,我去也无碍。只不愿争夺。”   文礼言愤怒中,口不择言:“你,你要一个天下之主只喜欢你,只有你一个后妃。那你不如抢了这天下,让她成为你的后妃,还来得可行!”   陈永年忽然沉默,墨绿眼眸转到文礼言脸上,见她脸气愤地涨得通红,不由笑了起来:“你说得有理。是我妄想了。”   且不提陈永年被文礼言脱口而出的话语惊醒,默默在转什么心思。那边皇宫里的萧纬,倒是亲自去探望了被揍都哎呀呀乱叫的李子树。   李子树受宠若惊啊,滚下床,不顾疼得要命的屁股:“谢,谢皇上。小人,小人有愧啊。”   不等李子树哭得稀里哗啦来表达她的忠君爱国,萧纬拍拍她的肩膀,第一句话却是问:“永娘到底来了多久?”   李子树一怔,跪坐起来,正儿八经地想了半天:“陈贵人一来,小人就去拦着她。拉扯了一下,食盒就掉了。”猛地打了个冷颤,“皇上是怕陈贵人听到您和陈将军说的话吗?”   萧纬勾起嘴角,“朕是担心处置了她,让陈永年寒心。不过刚才的话,若是泄露出去,又是麻烦。”她站起身,“你好好歇着吧。”   李子树愣了一下,忙高声说:“是是,小人明儿就能回来当差。”等萧纬离开,李子树忙吩咐人将竹墨叫了过来:“陈贵人身边的缮柒,能不能拉拢过来。不能的话,就寻个因头,今儿,就得换了。死死盯着陈贵人。”   竹墨娇滴滴地应了声,又是上前掩被子,又是凑近黏着:“李常侍,到底什么时候才行呀。您答应过人家,要把人家带出宫的。”李子树心痒痒地,可惜板子上过身,动不了。不由哀叹:“快了快了。”竹墨嘿嘿笑了几声,从兜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塞进李子树的被子里,躬身行礼告退。   李子树看看屋里就她一个,忙拿出来一看。哎哟喂,比被皇上找到的那本春宫册还刺激!藏哪里呢,想了半天,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萧纬以为她的重生,是上天给她多一次生命的机会,让她在知道剧本的情况下,避免曾经悲伤的后果。可不曾想,命运的齿轮,竟会在她不知不觉中,转向前世的轨道。   第二天早上的早朝一如既往的沉默,尹枫一派的一号两号三号,都苦着脸不知道在便秘什么。萧纬不急着说话,一手拍着扶手,耐心等人投诚。   总算在诡异的沉默中,一号突然站了出来:“回,回皇上,臣,臣,”她犹豫起来。萧纬也不催她,眼神只端详那些人的表情。忽然叁号从一号身后站出,急忙忙表达忠心:“皇上,昨晚臣收到匿名书信,说是尹枫已死。” 作者有话要说:  被永娘听到是陈永年干掉的尹枫,只怕又要出幺蛾子了。 啊哈哈,我居然写完忘记更新了,真是猪啊   ☆、第六十五章 十月九日 身不由已      萧纬安排余新半夜三更将尹枫的人头丢到一号家里,剩余的党羽都送了封尹枫已死的匿名信。而做这一切繁琐事情的目的,则是为了从尹枫残余部下中,找到一些投诚的。   早朝上,那些部下果然各个心事重重。等说完废话,那些人面面相觑,却始终不发一言。萧纬倒也不着急,给她们点时间,反正应奉机已经备好了参她们的奏章。   忽然叁号从中越出,颤着声音,又是急忙忙表达忠心:“皇上,皇上,昨晚臣收到匿名书信,说是,说是尹枫已死。”   嘿,萧纬暗暗笑了记。知道大靠山倒了,便连名带姓的叫尹枫,果然是识时务。“哦”了声,挑起眉毛,“可有凭证?文礼言昨儿连夜出发追寻尹枫下落,尚未传来消息呢。”   “是是,微臣也无证据。只是,只是”叁号瞥了一眼一号,“收到了信件,自然要第一禀告皇上知晓。”咳了声,“班大人是否有消息?”   一号班学抖了抖。心里盘算,她家院子半夜有人头出没的事情,难不成已经传出去了吗?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半夜三更把尹枫人头丢进院子的啊。要是现在她承认了,皇上会不会怪她知情不报?而且,尹枫一死,那陈永年尚书之位就做得牢牢的。要是死咬着尹枫没有死,烧掉人头,文礼言会在叙州苦找,陈永年也做得名不住言不顺的,她还能寻机会,再捞一笔就撤。   班学抖得更厉害,表情惊慌大于诧异:“没啊!”转过头面对皇帝哀叹,“微臣根本不知道呢。这,而且,为何尹大人身死的消息,会第一时间传给金彻。其中必有隐情。”   叁号金彻扑通跪了下来:“皇上,臣,臣不知道。”   “哦。”萧纬点点头,眼神投向众臣,“还有哪位得有尹枫的消息?”   断断续续,三三两两有人跪在金彻身后:“臣,臣也收到书信。”   萧纬笑了声:“朕知道了。必定有人见朕苦寻尹爱卿,故意混淆视线。想必尹爱卿如今尚在敌人手中,”她抬起眼看向陈永年,如今陈永年替了尹枫的位子,终于可以站得离她很近。近到陈永年的细小神情变化,萧纬都能看得清楚。“陈永年,你派兵查下去,到底是谁,居然敢在朕的京畿装神弄鬼。”   “是。”陈永年神情淡的要命,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而且,连眼皮都懒得抬起看萧纬。   心里怒火蹭蹭窜了上来,萧纬冷冰冰地调转过眼,盯着应奉机:“尹枫失踪,便有人开始搞鬼。应奉机,彻查尹枫一脉,务必要将对尹爱卿不利的人,给朕一一揪出来!”   应奉机极为兴奋的“是”了声。转过身对陈永年献殷勤:“这次要多多仰仗陈尚书。”   陈永年依旧一副要死不死的冷淡样子。萧纬瞧在眼里,那心头怒火怎么就停不下来了呢。她蹭地站起来:“陈永年,跟朕来。”   李子树匆匆忙忙喊了声:“退朝。”回转头,见陈永年走路慢得走一步退三步的架势,心里也急得冒火。好不容易忍到陈永年走到白玉浮桥上,快步走回去:“哎哟,陈尚书,皇上等着您呢,您也,您也快点。”   陈永年依旧低垂着眼看着地,倒是在李子树说话的时候,手搭在扶栏上,支撑身体的重量。若不仔细瞧,定是看不出他正在强忍着发抖。   李子树说完,见陈永年不理她,心里埋怨几声,自然也不敢再催。急巴巴地往前赶萧纬,追到皇帝身后,用力扇扇汗,看到萧纬冷眼看她,忙毕恭毕敬将手垂在身下。   “他,不愿意见朕?”萧纬停下脚步,手搭在树杆上,逐渐握拳,语调虽然冷冷清清,但却含着她自己都没意识的期待。   李子树一怔,抬起头,本能先摇头,“哪儿啊。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话音落下,意识到萧纬并不是在问胆子的问题,抓抓头发,想到刚才陈永年的沉默,叹了口气,“皇上,您别多想。小人觉得陈尚书像是有什么苦衷。”   “朕是生病了啊!忘了他又怎么了!朕一直在努力的想,怎么了!”萧纬压抑中爆发,猛地捶树。   她有理由发火。陈永年的沉默,仿佛一直在无声的告诉她有事情不对劲。可这该死的一直装死的陈永年,半句实话都不吐露出来,恨得萧纬牙痒痒的,真怕控制不了就切开他的胸膛,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藏在他心里。   “是是是。”李子树心急火燎啊,她同皇后商量好,让黄太医看看有没有解药的解药,可以让一切恢复原状。也不知道皇后那边怎么样了,看皇上这幅着急上火的模样,等不得呢。“皇上,您别急,咱们慢慢想,慢慢想。”   “皇上!陈永年呢,听说你升了她的官。既然她回来了,我就要嫁给她。”三皇子萧毓秀跌跌撞撞跑过来,一把推开来阻止的李子树,却又不小心跌了一跤。身后那帮随从,看管他的侍卫,一个个面如土色。先匆匆扶起他,又扑通扑通跪在地上磕头。   萧纬恶狠狠地瞪了一圈众人,心里倒是明白。看管皇子可不是好差事。毕竟这个皇子也没做什么错事,皇帝的命令又是含含糊糊。皇家姐弟吵架,底下伺候的人,可不想参合进去。意思意思看管着,既没封闭毓秀的消息渠道,也没敢真拦着他出门。   “不敢当。”   陈永年低沉的声音在一边响起。萧纬猛地转过身,出乎意料地发现他脸色白的吓人,额上还有细汗。光泽的墨绿眼眸,此时像被覆盖了一层灰土,瞧不出神色。   “你怎么瞧上去那么疲倦的样子?”萧纬出口便是关心的话。转念一想便觉得别扭,咳了一声,冷冰冰呵斥,“你这幅鬼样子,真是御前失仪。”   “你说什么呢,皇上。你都看不出来陈永年生病了么?”毓秀飞快扶起陈永年起身,整个人就挂在他臂弯上,“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对待陈永年,就像对待自己手足。哼,真是骗人的。”   “殿下谨言。”陈永年不留痕迹地抽出手,眼神游离,始终不去看萧纬。   李子树很想痛哭,因为她突然看到随着三殿下而来的,还有两个眼熟到想忽略,现在完全不应该出现的人。永娘正扶着尹秀靖,快步赶来。李子树捂额哀叹,这是怎么了,中秋都过了,搞什么团圆啊。   “皇上。”尹秀靖匆匆带着永娘跑到萧纬面前,先行礼,便是告罪,“真是,真是对不住。是我的错,想着陪三殿下说说话,没想到,没想到……”   “罢了。”萧纬本能觉得眼前五人大聚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皇后,朕今天得到消息,说尹枫遇袭,已经为国捐躯。”   “什么!”尹秀靖脸色猛地发白,人往后一倒,亏得永娘扶住,踉跄几步。   萧纬貌似痛心,可眼神滴溜溜直往尹秀靖和永娘脸上转,看尹秀靖神情悲痛,倒不像是故意演戏。转过语调又安慰道:“不过现在只是传言,你放心,朕会慢慢查。说不准只是有人在故意混淆视听。”   “是是是。”尹秀靖神情恍惚,斜靠在永娘身上,眼眶含泪,强忍着不哭,“多,多谢皇上。尹枫虽然,虽然,但她总是我的娘。还请皇上,看在我一直恪守本分的面上,救救她。”   “放肆!”萧纬冷哼一声,惊醒自言自语的尹秀靖,“朕已让文礼言去叙州挨家挨户的查,还让陈永年在京畿寻找。本就是存心要救她回来,你倒好,说得像是朕故意为之。”   “是,是我说错了。”尹秀靖慌慌张张推开永娘,毕恭毕敬地对萧纬行礼。听到萧纬口中说陈永年也在帮忙寻找,忙又转过身对陈永年微微颌首,“有劳陈将军了。”   “娘娘,是陈尚书。”永娘突然拉拉尹秀靖的袖子,不合时宜的补了一句。   “陈尚书?哦,是是,有劳陈尚书。”尹秀靖一怔之下,立即明白陈永年顶了他老娘的位子。这么一来,她对老娘能否活着,已经失了一半的信心。   “皇上,阿姐。”永娘上前,微微行礼,不敢露出太多的笑容。神态熟稔地对萧纬说道,“皇上,那臣就陪皇后娘娘回去,会好好开导她。只是,三殿下他?”   陈永年站在萧纬身后,仰仗身后大树可以支撑他的身体。背上都覆上凉汗,想是因为药性在不停发作。只是他倒也存了不在乎的心思,更是因为药性发作,让他有种自我惩罚的味道。只是眼前看着永娘同萧纬说话亲密,与他出京前截然不同。那不在乎的心思,蒙上一层又在乎又恨又嫉妒的心绪。   萧纬无法看到身后陈永年的神情,她一心想着要对陈永年吼上一吼,见永娘自己提出要走,还能带走尹秀靖和毓秀,简直是太识相不过。摆摆手,又冷哼一声:“若是下次,再让三殿下私自出来,皇后和你,都要受连带责罚。”   永娘非但不怕,反而突然间冒出欣喜的神情:“是是,遵旨。”   “放开,陈姐姐!你别信这昏君胡言乱语,你失踪后,她就急着左拥右抱,根本就没想过找你。陈姐姐,接我出宫,我陪着你,她就不敢害你了!”毓秀不甘心被拉扯走,大喊大叫,随口将自己脑补的事情喊出口。   等那些人都消失在眼前,萧纬突然不敢回头了。身后的陈永年会是什么表情,他知道那些从毓秀口里说出的话都是假的吗?不过,说起来,她自己都不记得,她有没有真的寻找过陈永年。萧纬捂住心口,麻麻木木间,突然有股刺疼,一下一下的抽搐,好疼啊,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无碍,臣明白。”身后陈永年低沉的声音,清冷地伴着近十月的凉风,在她耳边绕了过来,“皇上,身不由已。” 作者有话要说:  永年哥哥要黑了!!!! 看到天津事件,整个人都不好了。祈福!!!!!!!大家都要平平安安的!!!!!!   ☆、第六十六章 十月九日 何必猜来猜去      身不由已,到底是什么情绪逼迫着陈永年将这四个字吐露出来。是真的懂了,还是不在乎了。那句“身不由已”像把利剑刺中萧纬的心脏,卷着血肉抽出来,若无其事地丢在一边。   在萧纬转过身的时候,见陈永年清清淡淡,隔着一层雾还是隔着一层穿不透的屏障,勾起丝似曾相识的笑容。“你。”萧纬说了一句,就停了下来,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非常疑惑,她和陈永年是什么关系,她对陈永年的记忆从一开始的全部空白,到现在有些零零星星的片段会出现在脑中。但不管怎么样,她不喜欢毓秀对陈永年的态度,也不喜欢文礼言看陈永年的眼神。但现在,更不喜欢和陈永年疏离的感觉。   “皇上,何事,宣召?”   “尹枫……”   “是。”陈永年躬身打断萧纬的话,似笑非笑地点头,“臣,会办妥。”说完,也没留恋直起身体,“告退。”   “你。”萧纬挑高眉毛,依旧想不出话来挽留陈永年。只是他惨白的脸色,倒是让她心慌,别真的是生病了,或是受了伤却一直瞒着。“让太医去看看。”   “多谢,黄太医可否?”   萧纬无力地摆摆手,一面同意,一面又觉得头疼了起来。李子树看出萧纬的神态不对劲,匆匆扶着她往后宫方向走。陈永年没有立即转身离开,盯着萧纬的背影发了会儿呆,才忍着胸口血腥翻腾,一步步从北门那边出宫。   这边两人沉默分别,那边永娘扶着尹秀靖亦是沉默。只是永娘送尹秀靖回到凤来殿,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忙前忙后,像尹秀靖身边的掌管常侍一样伺候着。等尹秀靖喝了口温茶,虚软地半依在软榻上,他才欲言又止地站在一边,手里揪着帕子,像是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尹秀靖没有在意永娘的神情,只悠悠看了片刻窗外,叹道:“但愿母亲没事。也不知道,陈永年和文礼言什么时候才会有音讯传来。”抬起头看到满脸通红的永娘,心里咯噔一下,勉强笑道,“你果然有个好阿姐,你放心,你阿姐的人情,本宫会记在心里。之前咱们的误会,都不用再提了。”   “皇后,”永娘眼泪滴答就掉了下来,慌慌张张擦了一下,颤颤巍巍说了声,“嫔妾,好,好害怕。”   “你怕什么,陈永年虽也前番受苦,但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么。”尹秀靖不由想起陈永年被破例提拔成为尚书,心里泛起一股子不安。眼角撩了永娘一下,想着再怎么样,还是要让黄太医快点将药研制出来。他可不愿意,既承陈家人情,还要在宫里对永娘客客气气的。   “不是,皇后。”永娘终于是压抑地哭了出来,“您不晓得,阿姐她,阿姐她恨我。她对皇上,对皇上有,有别的心思。”   尹秀靖一怔,回味片刻,才算明白永娘意思。难不成皇帝也好这口么,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皇帝不亲近后宫。不露声色,淡然一笑:“就算是,也要皇上愿意。不管皇上喜欢什么,咱们做臣子后妃的,都要顺着皇上才好。”   “皇后,之前是永娘不懂事,但也是阿姐的教唆。她说,她说,皇上是喜欢皇后的。只要永娘利用皇上对尹家的忌讳,便能绊倒皇后。到时候,皇上就会喜欢上永娘了。”   尹秀靖心砰地漏跳一拍。皇上是喜欢他的?转过念便是苦笑,喜欢又能怎么样,他这废人的身体,还能做什么。摆摆手:“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没事就早些回去罢,本宫想清净一会儿。”   “永娘求娘娘救永娘一命。”永娘非但不走,反而跪在地上,抱住尹秀靖的大腿。左右看了一圈,注意没人在屋里,压低声音说,“永娘知道,尹大人已经死了。”   “放肆!”   永娘话音刚落,脸上便会火辣辣的甩了记耳光。他捂着脸,硬是抬起头,继续说道:“永娘亲耳听见的。是阿姐亲手杀了尹大人。”   “你,你简直,简直!”尹秀靖蹭地站了起来,一脚踢开永娘,恶狠狠地斥责,“你好大的胆子,一面诅咒本宫母亲生死,一面还要诬陷你家长姐。简直,简直,恶毒!”   “永娘知道皇后不信,但皇后你想,为何永娘要平白无辜来说这种事情。万一尹大人回朝,谎话极易拆穿。”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起已经死掉的雪青的话,“宫外只怕尹大人的力量会被阿姐控制,但尹大人在宫中还布有眼线。皇后若是不信,不如调出那些人去查一查。”   尹秀靖死死瞪着永娘,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片刻后,像是散了力气跌坐在软榻上。冷冰冰问道:“滑稽,你将这些事情告诉本宫又是为何?”   “永娘是请皇后救我。”永娘跪行到尹秀靖膝下,“若是皇上受阿姐迷惑,那不管是皇后还是永娘,必定会被阿姐赶出宫去。永娘不想再去佛堂了,难不成皇后愿意去吗。尹大人现在已死,势力必定会消散,到时候,皇后还有什么仰仗。”   “本宫若是没有尹家,本宫拿什么救你。只怕本宫也自身难保。”   “尹大人还有亲信啊。”   永娘虽书读不多,但市井上的事情,同朝堂上的勾当相比,对他而言也差不了多少。他盘算着,只要有其他尹家亲信上位,皇后为那个亲信的后盾,那个亲信又为皇后的耳目。自然比让公子一步一步靠近皇帝要好得多。   他心思活络,自从莫名其妙地从庙里出来后,又莫名其妙地被封位。永娘开始以为,应是皇帝以为公子死在战场,给他封位是为了代公子照顾他。这么想着,都让他高兴了好久。   哪里想到,公子又活着回来,可皇帝对公子的态度截然不同,像是两人隔着什么墙。只是公子回来后,皇帝也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这一切定是因为,公子还活着的缘故。   要是公子死了,那他的封位会不会再晋?皇帝缅怀公子时,必定会来同他说说话。那到时候,只要没有公子作梗,皇帝怎会同他疏离呢。一来二去,活着的人怎会顶替不了已经死掉的死人。   这幅打算是他在听到陈永年亲手杀了尹枫之后,仔仔细细盘算了几次的结果。怎么想都是桩易办的好事,只要眼前的尹秀靖愿意替母报仇。   “陈永年为何无缘无故杀害本宫母亲,你又是从何听到?”尹秀靖毕竟脑子冷静,在急躁之后,便先问出两个关键的问题。   永娘自然也将这两个问题仔细想过答案。故意说得吞吞吐吐,“永娘,永娘是去给皇上送点心的时候听到的。”他叹了口气,“阿姐委实嚣张,永娘听皇上斥责阿姐,做什么要杀了尹枫。她倒好,说了句尹枫不除,国家不安的话。”   尹秀靖沉默起来。这话里话外,倒是毫无破绽。只是皇帝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要装作母亲没死的样子呢。   永娘却接着说了下去,“之后,阿姐便被提拔成为尚书。可皇上,却始终不肯承认尹大人生死。硬是说阿姐的尚书是暂代呢。”   尹秀靖了然点头。这么说来,皇上是被胁迫的?所以她一直不愿承认母亲的死,只是为了给陈永年独揽大权设置障碍。也是,只要母亲不死,那陈永年做的尚书确实有名无份的。   “你的意思?”尹秀靖开口又问。   永娘抹了记眼泪,却像上次进言毒死雪青般,委委屈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能先下手为强,皇后。”   陈永年不知道在后宫里,他之前的小侍,后来认得弟弟,正在算计他的生死。他出宫后,便寻了黄太医见面。黄太医几番推脱,总算在搬出皇帝名号后,那家伙才到陈府拜访。   陈永年先请黄太医坐了,上了清茶,便冷冷看着她。直到黄太医额头冒汗,如坐针毡,他才轻笑一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医黄宇菁,怎会自甘束缚在皇宫之内?”   黄太医抹了把汗,眼珠转了一圈,人倒是坐直了,不再是畏畏缩缩的样子:“哎,陈尚书,你看我老了没用了。就饶了我吧。我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呢,治好了她多少次,都不带犹豫的。”   “黄太医,听说皇上前阵子中毒,还是你研制出对症的解药。”   “哎哟,这事情传得太快,还以为都封口了呢。我哪里来的解药啊,就是李常侍给的。我验后无毒,才让皇帝试服。哪想到就是对症的解药呢。”   李常侍给的解药呢。陈永年深深呼出口气,像是从心底里憋着的郁闷一起吐露出来。又颇为自嘲的暗暗笑了几声,不是说没有找到解药么。那时将无巷的大火,扶月住处被烧得精光,就是为了掩饰找到解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好讨厌两个人都不把话说清楚的赶脚啊。这么一来,又有人要出幺蛾子   ☆、第六十七章 十月十日 背道而驰      陈永年在和黄太医在三言两语中,大概猜测了事情的经过。虽然大纲没有偏离,但因为几个小细节的问题,让他对整个事件的发展,都往错误的方向奔驰而去。   首先,皇帝是有解药的,她骗他说没药。其次,皇帝对皇后还有永娘,确实有了肌肤之亲,此时皇帝肚子里已经有了皇后的孩子。不,可能是永娘的,就是上回解毒时发生的事情。最后,皇帝为了保住肚子里孩子,选择忘记他服用解药。   陈永年一下一下敲着桌沿,心里翻翻腾腾,难怪萧纬得知他的死讯后,便不再见文礼言。原来是为了掩饰已经服了解药吧。孩子?心里忽然抽动一下,他也想要孩子,只属于他和萧纬的孩子。可如今,倒是被后宫其他人给捷足先登了。   呵,要是后宫无人的话。那他,那他便……这么一想心里便是一疼,身体上的疼痛混合着嫉妒,更是难忍。抬眼看黄太医探究地看他脸色,叹了口气:“本官,有事,相求。”   黄太医一听陈永年自称本官,松了口气,她的黑历史总算可以不用被陈永年挂在嘴边了。忙应道:“是,下官必定竭尽所能。”   “中毒,一样。解药。”说着,陈永年向黄太医摊平手。   黄太医不由烦恼,刚才说那么多陈永年还是没听懂嘛。她哪里来的解药啊:“哎呀,本官真的没有解药啊。不如,不如去问问李常侍?”   “不用。”陈永年缓缓露出笑容,“解药难寻。寻药,缓解。”   “这,倒是有。”黄太医露出一如既往提着脑袋来看病的忧愁,“不过,这剂量会越吃越多,治标不治本。主要,主要还是静心。还有,不要见到那个人,省得情绪波动。”   “明白。”陈永年顿了顿,眼眸闪过冷酷的笑意,“若他人,得知……”   “是是是,下官明白。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黄太医捂住嘴巴,拼命点头。   这样也好吧,陈永年托住额头,隐藏着情绪。他不愿意忘记同萧纬的过往,但也不能任由药性控制他的情绪波动。现在的他只能用黄太医的解药压制药性侵袭,直到,直到她的身边只有他为止。   黄太医觉得自个儿简直忙极了,皇帝应该给她颁发劳模奖状。从陈永年府上出来,身后跟着陈永年身边面无表情的侍卫,手搭在剑柄上,摆出随时都会咔嚓她的姿态。走半道上,就看到缮柒探头探脑地候着。她飞快转身,想当做没看到离开,缮柒已经飞快跑了过来。   “黄太医,皇后让你快些入宫呢。”缮柒急急忙忙说了句,抬眼看到侍卫,轻轻问道,“这位是?”   “哦,是,是,”黄太医耳边似乎传来寒剑出鞘的声音,露出笑脸,“缮柒常侍,这位是兵部的,跟我回去拿些金创药。”   “行了,那你快些。皇后急着找你。”   黄太医摸摸头,真是奇怪了,皇后找她,让陈贵人身边的小侍出来做什么。眼睛瞥了眼侍卫,见她微微点头,忙应道:“是是,还请缮柒常侍回宫复命,就说我立即便去。”   不敢相瞒,将抑制药性的药单仔仔细细写出来交给亲卫,又细细说了遍忌讳。就匆匆进宫,到了凤来殿就觉得气氛不对。先一步跪下请罪:“皇后,微臣研制的药还没有结果,请皇后恕罪。”   尹秀靖身边站着的永娘先笑了声:“黄太医,皇后还没说话呢,你这话说得,倒像是皇后在逼你什么的。”   黄太医又忙忙谢罪。心思一转,这两人怎么又交好了?前阵子还是仇家呢。哎,果然男人心海底针的。   “黄太医,本宫让你前来,一面确实是想问你关于治疗皇上的药,是否有成效。一面倒是本宫自个儿不舒服,想寻你讨些药吃吃。”   “容微臣给皇后请脉。”   “无碍,只是前阵子头疼,忍着不提,现在晚上总是睡不好。黄太医可有安眠良药?”   “有有,微臣这就给皇后煎药。”   “本宫不爱吃苦味的,要溶入水中无色无味,本宫才能吃下去。”   黄太医抬起头,眼珠转了一圈,嘿嘿笑了几声:“是是,微臣明白。只是皇后,这安眠的药,虽是有益睡眠,但服得太多,对身体就有碍了。更何况,无色无味,万一,万一皇后不查多吃了点,那……”   “放肆!你是在说皇后身边有人打算害皇后么!”永娘恶狠狠斥责,见尹秀靖冷眼,忙换了语气,“黄太医,皇后抱恙,但不愿让皇上操心。更是因为信你医术高明,才会召你入殿商谈。”   “是是,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去办。”黄太医心思转过一圈,就是让人睡觉的药,就算想害人,也只是害他睡着而已。何况,宫里的勾当,她可懒得参合。   黄太医倒是手脚快的很,还未掌灯便将药送了过来。小指甲大小的白色药丸,整整齐齐摆列在木质方盒里,上下共六颗。还是忍不住吩咐几句:“千万不能一起用,不然睡死过去人事不知。”   尹秀靖接过后,便放在茶几上,呆呆看了半天。难不成真要和永娘联手,将陈永年给害死么。说陈永年害死母亲,毕竟是永娘一方的说辞。只是永娘这人实在可怕,连自己亲生阿姐都会起害她的心思,等此事了解,永娘是绝对不能再在宫里出现。   这么想起,门口有人轻轻敲门,三轻二重,正是尹家在宫中耳目的暗号。尹秀靖为了等尹家耳目,早就将身边的人遣了干净。此时快步走到门口,也不开门,轻声问:“如何?”   “一众大人,都已得到尹大人身亡讯息。除了,除了班学大人。”   班学?母亲的左膀右臂。但为什么偏偏她没有得到消息:“可寻到尸首?”   “没有。至今只有传言。”   尹秀靖松了口气,说不准母亲还活着,永娘是骗她的。不,也极有可能是陈永年骗了皇帝。所以皇上不停寻找母亲,怎么都不肯承认母亲已死。母亲应是找了个好地方藏了起来。   “传话班学,就说本宫如今要仰仗他了。”   片刻后,门外便再无声息。尹秀靖走回桌前,拿起木匣子,恨恨捏在手里。如今看来,除了陈永年,倒是能替皇上,也能替母亲分忧。至于皇上的解药,不得不再拖段时间,等解决掉了陈永年,再让皇上恢复以前温柔,也能顺理成章将永娘赶出宫去。哼,这陈家姐弟,果然是一家人都是奸诈恶毒的很。   第二天天微亮,尹秀靖已经候在萧纬上早朝的必经之路。萧纬一晚上没好好睡觉,睡着脑子里就有乱七八糟的画面冲来撞去。自然就有起床气。李子树已经战战兢兢跟在身后,远远看到皇后,那颗心就提溜到了喉咙口。   皇后见到萧纬,上前便开门见山:“皇上,我昨儿左思右想,实在是不信家母已死。还请皇上,加派人手去叙州寻找。”   “朕已派了文礼言,你又何须多言!”萧纬不爽,想到过会儿又要看到陈永年的死人脸更是不爽。昨儿特意让李子树去问黄太医,那陈永年是不是得病。传回来的答案竟然是,陈永年没病,只是精神抑郁,需要静心,不要同他争执这样。这简直就是在说陈永年到更年期了,有事没事让着他点。   “是是,我明白。只是文礼言虽是军伍出身,但毕竟只是军师,让她去寻人,会不会有些迟缓。如今家母生死未卜,越早寻到便越有生还机会。”   萧纬内心嗤笑一声,尹枫忠心耿耿的部下班学,居然胆大包天,想把尹枫的头给烧了。还算她心里有鬼,只派亲信去烧不敢亲眼去看。趁这个机会,余新悄悄调转头颅,就等着应奉机的奏折,再将头颅一并奉上,便能将尹家党羽一网打尽。只是眼前还要拖延时间:“那你的意思?”   “我看这遍朝大臣,也只有陈尚书最为合适。若她去营救,就算母亲已死,也能将遗体安安稳稳的带回来吧。”   萧纬看尹秀靖一向清淡的神情,涌满伤感。内心柔软的地方不由一动,倒是微微有点对不起他的感觉:“知道了。”   到了朝上,班学那家伙假模假样的极为关心地问了几声陈永年关于搜寻结果,而后便上前请旨:“皇上,臣实在担心尹大人生死,还请皇上允许臣出京寻找。”班学打得好算盘,若是允许出宫,她便能正大光明逃走。要是不允许,也能向皇帝再一次证明,她并不知道尹枫的状况。   只是她没想到,她说完之后,陈永年却往前走了一步:“微臣,愿往。” 作者有话要说:  陈永年和萧纬分别后的相聚,可惜相聚并不愉快。然后他们两个又要暂别了。   ☆、第六十八章 十月十日 背道而驰      这该死的象征十全十美的日子,偏是过的半点都不称心。殿上站满了静悄悄的人群,一个个眼巴巴盯着萧纬和陈永年。自从萧纬当众驳斥过尹枫,又或是尹枫音讯全无,朝上对萧纬的态度,已经从先前的观望,到如今的毕恭毕敬。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起码面子上瞧着,倒也是满朝忠臣的模样。   那些大臣气都不敢喘一记,皇帝最近心情不好,阴晴不定的,谁都不想当出头鸟被出气。只有班学眯着老鼠眼左右看了小会,大大叹了口气:“陈尚书!你贵为尚书,怎可四处奔波。皇上,还是让微臣去罢。”   “你们是不是以为朕故意阻拦,不让你们去寻尹枫!”萧纬冷笑,冰冷眼神一一扫了过去。见大臣们嘴里说着皇帝息怒,扑通扑通跪下,语气越发冰冷,“嘴里说着让朕息怒,可心里是怎么想呢。打量朕都看不出来么。”   “臣,有罪。”像是排练好的整齐呼罪。   那些跪倒的虾团中,有一个依旧站得笔笔直。那笑容看着,萧纬就想一掌呼过去。还能有谁,正是那死冤家。他倒是混不忌周围那些跪倒的同仁,虽是带着笑,但神情疏离,再次重复:“臣,愿往。”   “好!”萧纬心里大喊大叫,这让人讨厌闷得像块木头的陈永年,既然那么不想在京畿,那么不想在她身边,那么有多远就滚多远好了。斜睨陈永年,还是寻不到他看她的眼神,连正眼都不愿看她么,混蛋。“既然如此,陈永年就去吧。只是刚刚平定叙州匪徒,不宜带太多人进去,免得民众误会。带十人亲卫去吧。”   算了,萧纬默默安慰自己,既然陈永年更年期,就让着他点。只让他带十个人,也是让他不要多事的意思。就当做休假吧,但愿回来后,陈永年情绪能够好一些。   “好。”陈永年拱手接旨。他定定躬身,片刻后,才抬起头,总算在隔了那么多天后,正眼看向萧纬。   那眼神,让萧纬忽然浑身发抖。她不会形容,陈永年的眼神仿佛是看着自己珍爱之物被夺后的愤怒。总之,没有温度,萧纬心想,也没有留恋,就像是做好重逢时此地便是战场的宣战。   萧纬不明白,到底其中出了什么事,让模糊记忆中偶尔出现的温柔眼神,变成现在的样子。   退朝之后,萧纬本来还想再做一次努力,宣陈永年入殿。可李子树却战战兢兢地回报,说是去宣召的时候,陈永年已经出宫,等寻到宫外,宫外的侍卫说,看到陈将军已经带人出城。   陈永年并不像李子树说得那样急忙出城,出城的是穿着他盔甲的副将耳东,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般人看不清楚相貌。   毕竟他陈永年需要做些准备。他先派人去矿场和皇陵,将他离京的讯息都传过去。写了封深情并茂的信,命人传给三殿下。最后是亲自拜访黄太医,讯问黄太医家中内眷还有那个五岁的公子,表达自己那个独眼属下对公子的爱慕。黄太医颤颤抖抖中,终于寻摸出陈永年的意思,为了公子和家人平安,便听从陈永年的吩咐,同他一起离京。   陈永年这番举动,让寻他的李子树扑了个空,反倒是恰好碰到永娘。   按理说,永娘是不能出宫的。但是此时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自然不能中途而废。永娘还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说是阿姐出行,想去送一送。萧纬冷漠点头,心里还嘲讽一笑,陈永年早就离开了,去也白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萧纬的心急火燎反而扑空,永娘拖拖拉拉请旨恰是碰到。他手腕上挎着食盒,站在城头,远远就看到陈永年骑着马,身后还跟着马车。马车里不知是谁,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过这不重要,只要公子将食盒里的那杯参合着六颗安眠药丸的酒喝下,那一切都会改变了。   “阿姐。”永娘叹了口气,拦住陈永年的马头,扬起眼,露出一丝苦笑,“阿姐是怪永娘吗?”   陈永年心绪同以往不同,看着永娘便想起皇帝肚子里的孩子或是他的。心里嫉恨,恨不得将手中长剑一下将他刺穿也好。手猛地握住剑柄,冷冷看着永娘,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怪你,为何?”   “因为,因为,永娘夺了皇上的喜爱。”永娘低下头,似乎拿手指擦拭眼泪,“永娘不敢起奢求的,可皇上那么好的人,永娘拒绝不了。”   陈永年很想大喊,快滚!萧纬的喜爱是只属于他的所有物,现在只是暂且寄存在你们那里罢了,少在这儿耀武扬威了。手指在剑柄上强忍着摩挲,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看向永娘,“说完?”   “不不,阿姐。”永娘咬咬唇,又不顾忌周围人看热闹,从食盒里拿出一壶清酒,分别倒入两个酒盏中,“您若是原谅永娘,便喝了这杯。要是您不原谅,永娘,永娘也不用活了。”   陈永年冷哼一声,漠然盯着永娘,他倒是想看看永娘口中说得不活是怎么地不活。身后跟着随行上前轻声提醒:“将军。”   几乎是恶狠狠地夺过酒盏,一口喝尽.见永娘猛地睁大双眼,掩饰不住的笑容浮在脸上,“多谢多谢阿姐。”他也跟着一口喝完手中的酒,便往旁边让了一步,“那永娘等着阿姐凯旋。”   陈永年将酒盏摔在地上,冷笑声,一勒缰绳,黑马直接冲出城门。身后那马车颠簸的厉害,好像听见黄太医在车厢里大呼小叫的声音。陈永年不想多理,他现在满心的愤恨,当时就该刺穿永娘胸膛的。   马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陈永年忽地觉得头晕眼花,睡意一阵阵袭来,怎么都抑制不住。心里想着要和先行一步的替身会面,也多亏他意志坚强,才没有直接睡死过去。只是睡意太强,无法抵抗。正想,是不是先找个地方歇脚,就听前方有兵革交战的声音。   他心道不妙,现在的他卷入的话,只会平白无故的送死。身后黄太医的声音忽远忽近,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先抬手让随行停步,派了探子去看。自己转过头,用力甩甩睡意:“什么事?”   “额,陈尚书,你现在是不是,是不是头晕眼花,想睡觉?”   “黄太医,未诊脉,会相面。”陈永年又用力甩甩睡意,那刀锋的声音似乎往他这里靠近了,真是糟糕。他现在糊里糊涂,根本没有气力。   对面的黄太医满脸的苦笑,搓搓手,“那,那个陈尚书。快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你很快就会睡着了。”她从车厢探出头,往前看了眼,大惊失色,“快快,陈尚书,像是有马匪。”   马匪?陈永年揉揉眉,才出京畿脚下,怎会有马匪出没。只是黄太医不像说笑,更兼探子飞跑回来:“将军,前方有马匪,耳副将受伤,但依旧断后。请将军速速躲避。”   陈永年觉得手指软得都握不住剑柄,他可不乐意做个只会躲藏的将军。只是,黄太医将他往后一拉,他居然差点被她拉的倒地。眨眼后,黄太医已与他共骑。颤颤巍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陈永年愤恨不已,怎可出师未捷身先死。仰天冷笑一声,暗暗对自己发誓,他前半辈子过得糊里糊涂,从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而现在,既然已经有了想要,并且一定要得到的人,那么,不管是什么拦在他的面前,都要一一除去。   死死盯着前方,冷冷问:“可有□□?”   黄太医本想说,她是遵纪守法的好大夫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害人的东西。不过吞咽了记口水,还是从怀里藏着,原本打算用来给陈永年吃,然后威胁他放过家里人的□□。不甘不愿地递给陈永年:“沾血就疼,用水服用也可以。”   陈永年费劲力气抽出利剑,先对自己手臂上恶狠狠划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看到鲜血涌出,伤口的疼痛,倒是让他有小会儿清醒。   冷冷笑了笑,用力握拳,从手臂上的伤口中挤出更多的血调和□□,小心翼翼地将调好的□□抹在箭矢和利剑上。将剩下的那些递给护卫,让他们学他的样子,将利剑上沾染上□□。不顾一阵袭来的昏晕,咬破舌尖,疼痛让他再次清醒起来。   他高举起利剑,声音低沉,却是透着凌然杀意:“杀。”   永娘坐着轿子回宫,刚到宫里就听到皇后宣召。他突然露出一丝天真的笑意:“缮柒,你说做皇后娘娘开心不开心。”   缮柒浑身一抖,揣摩着意思,小心翼翼回答道:“皇后高贵,小人就是个伺候人的下等人,怎么揣测皇后的心思。”   “咦,你真是无趣呢。”永娘轻轻笑了几声,哼着小调,像是随意地又问道,“上回,我看你同竹墨他们聊天,聊些什么。”   缮柒浑身发抖后,猛地冷静下来,带着谄媚的笑意:“还不是他们瞧见您得宠,同皇后平起平坐的,也想到贵人这边讨些彩头。跟小人打听咱们这儿的空缺,还有贵人您对下人们好不好呢。”   “哦,是吗?我远远看你一脸的惊吓,还以为他们寻你什么事呢。”   “小人是怕竹墨哥哥们进来,小人就被主子丢了。到时候,小人可怎么办呢。”缮柒瞧永娘像是失去继续下去的兴趣,松了口气,讨好问道,“小人今天见主子特别高兴呢。”   “是呢。”轿子停下,永娘从轿子下来,手搭在缮柒臂上。嘻嘻笑了两声,“只是解决了一桩烦心事罢了,也没什么值得多说的。只是想到那时候,……的表情,就觉得特别高兴。”他忽然停下脚步,歪头想了想,又捂住嘴笑了起来,“就好像,就好像有块无用的巨石,总是拦在你行走的路上。终于有天能爽快地搬掉,丢进湖水。然后再走在庭院时,也没什么碍眼的东西挡路,真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死于话多……   ☆、第六十九章 十月十一日 狠心的冤家      “咦,陈贵人真的这么说的?”李子树站在皇帝寝宫门口,轻声问,“他还说什么了没有?”   “真的,小人仔仔细细听缮柒回的话呢。”竹墨闪着媚眼,想靠近又不敢放肆的样子,轻轻笑了几声,“小人也委实不信。总觉得陈贵人意有所指,怕是要害哪位宫中主子,特特让太医做了请平安脉的理由,给皇后请脉,倒是没有查出什么。”   李子树歪头想了想,“皇后没查出什么?那巨石指得是谁呢?难不成,他就是闲聊。”抬眼瞪向竹墨,“传话都传不清楚。”   “哎哟,这可是冤枉死人了。”竹墨轻轻拍掌,“哦,对了,缮柒说,陈贵人从宫外回来后,看上去开心的很。莫不是宫外的人?”   李子树哼了声,宫外还能有谁,就是陈永年嘛。不过她自然不敢胡乱猜测的,挥手让竹墨下去,可竹墨偏不走。在她身边绕了圈,揪着手指轻声问:“看过了吗?”   什么玩意?李子树哎呀一声,她藏得好好的春宫图,居然忘记看了。哎,最近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的,连娱乐活动都忘记了!忍不住伸手扭了记竹墨的脸蛋:“知道了,等过段时间,就来疼你。”   竹墨嘻嘻笑了几声,凑近一些问:“缮柒那边还要换么?”   “你觉着呢?”   “小人瞧缮柒是识时务的,只一心不甘人后。小人答应替他向您美言几句,他大约也瞧出陈贵人扶不上台面,倒是没多抗拒。”   “行,盯着点罢。都是不省心的。”李子树轻哼一声,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站在屏风后面,停了会,想想刚才竹墨的话,就听萧纬叫她。忙警醒着走了进去。   “怎么样?”   “是是。”李子树躬身回应,“听到一些陈贵人的自语,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轻声将刚才竹墨说得话重复了一遍,仔细想想没有遗漏,又补充道,“也查了皇后的平安脉,没什么异状。”   “哦?”萧纬托住下巴,冷冷翘起嘴角。   陈永年不跟她道别就出京,不,是陈永年出京这桩事情就让她非常的不爽快。她让陈永年做尚书是干嘛的,一面是要靠他帮她镇住兵部的那帮老太婆,一面也存了要将他留在最靠近自己的位置的私心。   转过念,陈永年的弟弟倒是不容小觑嘛。不由鄙夷地发出像嘲讽的冷哼,怕是想着皇后的位子。手不由抚摸上小腹,只要孩子出生,皇后便有了亲生骨血,那位子更是捍卫不动。永娘凭什么觊觎皇后尊位?   说起来,尹枫不在,尹秀靖下不下台倒是无所谓的紧。等宣布尹枫恶状,将党羽一网打尽,如果尹秀靖自个儿不自尽,养在后宫,倒是能显示她做皇帝的宽宏大量。不过就是个男人,放在后宫里,当个摆设照顾小孩倒也算是一种用处。   总之,换句话说,永娘现在毫无用处。既不能帮她留住陈永年,也不需要永娘来平衡后宫势力。论颜色,还不如皇后。论娇弱,还不如那个怪里怪气的许媛皑。除了,偶尔露出一丝丝天真可爱的模样。何况,天真也只是假面吧。   萧纬沉默多久,李子树也跟着沉默多久。听耳边烛火“霹啵”一声爆出个火花,萧纬转过眼去看,突然发出一记笑声:“虽说没查出什么,但朕的后宫,还是像之前那般清清静静才好。”   李子树抬起头,不明白萧纬是什么意思。不等多问,萧纬就转过话题:“对了,你刚才说永娘回来之后,看上去很高兴。”皱了皱眉头,“她是遇到陈永年了么?”   “正是呢。”李子树拍了记大腿,“小人已经斥责过门将了,怎地眼花看错了人,害得错过。”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皇上不用担心,小人想,陈尚书出去散散心便能回来。”   “哼。”萧纬冷哼一声,挥挥手不愿多谈下去。   李子树缩头缩脑退了下去,却是猛地意识到,那黄太医怎地到现在都没消息。皇后那边说催着,却见他也是不紧不慢的。一颗心慌慌张张的,总觉得是有什么不详的预兆。   李子树没想到她的预感那么灵验。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看到余新侍卫铁青着脸,挥手让两个担架抬进殿里时,李子树默默感慨自己应该去做神算子。   担架上被轻轻搁在殿堂当中,上面显然是两个人形,用白布盖着。萧纬哼了声,拍了记扶手:“余新,做什么?”   余新脸色非常不好,仿佛本能反应地往后退了半步,才开口说话:“回皇上的话,是,是尹大人的遗体。”她顿了顿,瞥见萧纬一闪而过的笑意,那后半句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什么!真的是尹枫?!”萧纬在位上大喊一声,像是极为悲痛地捂住脸,“朕,朕还以为尹爱卿尚有一线生机。余新,可有将杀害尹枫的贼人拿下!”   “微臣无能,只,只寻到尹大人的尸身,”余新深吸口气,看了眼掩饰不住笑意的应奉机,“但是尹大人的头颅却不见了。”说着,她手一挥,小兵将左边担架上的白布掀开。一具开始腐烂的身体上,赫然没有头颅。   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空气中传播。应奉机恰是踏着众人惊诧时越众而出:“皇上,臣,有事禀告。”   萧纬挥挥手:“说吧。”又摇了摇头,“应爱卿啊,若是此事和尹爱卿无关,就稍后再议。朕,朕实在是痛心,还不知如何同皇后交代。”   “是,微臣得到密报。说,班大人的府上,藏着尹大人的头颅。”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老鼠眼的班学身上。班学颤着扑通跪倒在地,心里还想着头颅被烧了:“皇上,微臣冤枉啊。”   “哦,应爱卿,你可有证据?”   “正是。微臣悄悄拿了班府管家,那厮将班学所有阴谋交代干净,已经签字画押。”   “如此说来,来人啊。”萧纬嘴里说着话,眼光却落在另一个担架上,那个余新一直想回避的地方。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慌乱,也由不得其他人瞧出,她现在装腔作势拿下班学,是早就和应奉机串通好的演戏。一挥手,不由任何人开口,直接将班学拿下推搡出去。   然后,她舔了舔嘴唇,“那又是谁?”那块白布下,露出银色盔甲实在眼熟。   余新眼神犹豫,却快速开口:“微臣不知。”   “不知道?”萧纬松了口气,语调轻松一些,“那你搬到朕的朝殿上做什么!快点送下去。”   “皇上,”余新一拱手,“微臣虽是不知,但是,但是,”她眼神闪烁,却飞快掀开白布。那身让萧纬不得不承认眼熟的盔甲就露在眼前。只是上面布满刀剑砍杀的痕迹,像是经历过一番苦战。胸甲被劈开一个大裂缝,一个碗口大的伤口,恰在胸膛之下。只是,露出来的身体并没有女性的特征。眼神再往上看去,居然是熟悉地让萧纬屏住呼吸的护颈。   哈,萧纬冷笑,该死的陈永年又玩假死的那套吗!这次是为了谁?她一边恶狠狠地想着,一边匆匆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快步走了下来。像是听不见众人的窃窃私语,和李子树细碎的脚步,一门心思只想看清楚那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那张脸,是陈永年吗。萧纬呵呵冷笑,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到李子树的身上,才稳住慌乱的脚步。耳边有清脆的啪嗒碎掉的声音,再是心口无端的抽搐,像是有冷风倒灌进去,呼啦呼啦地乱吹乱撞。   “那是谁?”萧纬听不见她自己的声音,靠在李子树肩膀的身体,像被丢进了冷库。一寸寸,一寸寸地冰冷起来。   “是,是陈尚书。”李子树声音抖到不行,她想用力扶住皇帝,可皇帝在不停的发抖,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么。”萧纬歪歪头,手搭在胸口,原先心口破洞的地方,有麻麻的感觉袭来。仿佛是由那冷风带来寒流,将心口用寒冰,一点点的补上缺口。不疼不痒不冷,只剩下木然。   好闷啊,萧纬想。这该死的朝堂,居然一点儿都不通风。她回转身,摆摆手:“陈爱卿故去,实在伤心。余新,由你安排落葬,一定要大大的办。”   李子树被萧纬平静的声音吓得牙齿上下打颤,也不管会不会被皇帝斥责,尖着嗓子大喊一声:“退朝。”   萧纬奇怪地看向李子树,倒并没有拒绝,一甩手就走。李子树跟在她身后,几次三番想说话,可都不敢开口。可皇上也不去静思殿,反而往蓬莱海那边走。走了半路,皇帝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李子树不知道是自语还是疑问:“好闷啊,子树。为什么没有风呢?”   李子树看着路径边青柳树枝被风吹得乱颤,心惊胆战地问:“皇上,您,您可有什么不舒服。”   “也没什么大碍。”萧纬平板的声音传来,“周围可有人?”   李子树慌忙张望,将身边小侍一个个赶得干净:“没,没人了皇上。”   萧纬慢吞吞转过身,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神情。那是平静到了漠然,不是一个刚刚听到最亲近的人死去的表情。可是,那满脸泪痕却像是在昭示着什么。大大的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不顾一切地滚落下来。   她像是看到李子树的惊诧,平淡地擦拭了下眼角,看看手指上的泪水,淡淡笑了声:“子树,这些眼泪怎么会莫名其妙自个儿掉下来,明明朕没有什么想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哎,这该死的狠心的冤家   ☆、第七十章 十月二十三日 温柔的背后      十月中旬的气候,像是终于冷了起来。十几天前,借由尹枫头颅的缘故,抄了班学的家。虽然早有预料,还是给国库大大增加了一笔收入。更别说,班学家里藏着本私账,那里一笔笔用隐晦词语写得收入,更是将矛头指向已经死去的尹枫。   落井下石谁都愿意干,何况那是落已经死掉的人的石头。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们,一瞬间似乎前半生被尹枫压榨,只能默默忍气吞声样的,一个个窜了出来,将尹枫数落地恨不得列个一百条恶状。萧纬对此也不见喜怒,只是让人去跟应奉机办理便是。   那天突然间的落泪后,萧纬便恢复了“正常”。会故意同李子树嘻嘻哈哈说笑,也陪着皇后去吊唁尹枫,说了一番悲伤的话。自然也陪着皇后下棋聊天,舒缓皇后悲伤的心情。除了李子树,所有人都没觉得皇帝有什么问题,尹秀靖对李子树战战兢兢的态度表示不理解。他甚至觉得,以前温柔的皇帝回来了。   可李子树却觉得眼前的皇帝,非常的不对劲,是大大的不对劲。她见皇后不信她,也不敢对任何人说,只是一门心思想寻黄太医。只是黄太医居然托人送了书信进太医院,随后,便挂印而去。等李子树偷偷摸摸上门,黄太医家早就人去楼空。   李子树这几天,总觉得眼皮狂跳,跳得让她害怕。今天晚上突然落了雨,李子树站在回廊上探头看了半天,心里哀嚎不断,探子一点消息都没有,黄太医不可能凭空蒸发啊。   小侍从身后拉拉李子树的衣服:“李常侍,皇上叫您呢。叫了您好几遍呢。”   糟糕。李子树摸摸头,弓着身小跑进去:“皇上,小人,小人刚才在看天色,没听到皇上召小人,请皇上恕罪。”   “无碍。”萧纬眼神从奏折上抬起,看上去有些地无聊的扭扭脖子,“陈永年的丧礼朕都没去,上回在皇后那里瞧见永娘,他看上去倒是有些怨恨的模样。”   李子树哎哎几声,“皇上日理万机,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陈贵人怕是有些误会。”她脑子一转,“皇上别放在心上。天色晚了,皇上要不要回寝宫歇息?”   “尚早。”萧纬笑了声,手指敲敲桌面,“说起来,朕居然不顾尹枫,只同皇后亲近,想想真有些不可思议呢。”歪头看向李子树,“你说,朕要不要因为这个缘故,放尹枫一马。何况她都死了。”   可不是呢,皇上您专情的不可思议呢。李子树默默腹诽一句,脸上却是绽开谄媚的笑容:“皇上,小人怎懂这些事情。皇上您英明果断,必定已经有了计较。”   “哦?朕还想,子树你调动亲卫调查,井井有条的样子,像是对谋略也有些计较呢。”   “啊,皇上恕罪。黄太医是小人的挚友,突然间消失无踪,小人实在是担心。”李子树扑倒在萧纬脚下,不停磕头,吓得魂飞魄散。皇帝对你好的时候,你拿她的兵去查事,她不会说什么。说不准还表扬你的忠心。现在皇帝怪怪的,说话又有所指,可千万别不明不白地被皇帝当做奸细了。   “朕不过说笑罢了,看你这幅样子。”萧纬托着下巴,又笑了几声,“朕明白你的忠心,也知道你只是在查黄太医的下落。朕就许你正大光明的查。不过,若是让朕知道,你背着朕在做些别的,就别怪朕没念着你。”   “是是,皇上仁慈。”李子树摸摸索索打算站起来。萧纬又说了一句:“说起来,朕总觉得同皇后专情实在是奇怪。之前朕还亲近哪宫?”   李子树肚子里转了一圈,硬是略过永娘笑道:“之前皇上同应贵人也说过话。”   “嗯。”萧纬点点头,“那就宣永娘过来陪驾罢。”   “是,小人这就去宣应贵人。啊,皇皇上,说得是陈贵人?”   “是啊。”萧纬呵了声,“皇后对他防备甚严,你也对他躲躲闪闪的。倒是让朕起了好奇的心思。何况,朕还想看看,能觊觎皇后尊位的,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萧纬冷眼看着李子树苦着脸出去关照,心里对永娘的看法到不仅仅于此。她刚才说什么放尹枫一马,不过是说笑。好不容易忍气吞声到这种地步,怎么能功亏一篑。   虽然尹枫死了,尹秀靖可有可无,但却是她肚中孩子的父亲。说来怪了,她现在没半点风花雪月的念头,也难以于后宫亲近,这孩子倒是要好好保住,说不准是唯一的血脉。这唯一的血脉,正是尹家翻身的王牌。   要是永娘做点什么出来,让皇后失态,倒也是能逼死他的借口。这样,继承人有了,名声有了,国家也太平了。只是,永娘他也不想多留。   看人影闪动,是李子树回来,躬身汇报:“回皇上的话,已经让人去宣陈贵人觐见。”说着,又吞吞吐吐看了眼皇帝。   萧纬好笑摇头:“你有什么就说什么罢。”   “皇上,您真没什么地方不舒服么?”李子树先问了句,见萧纬眉毛挑高,忙转过话题,笑笑道,“虽说小人不该多嘴。但皇上前阵子忘了好些事,有些还是同陈贵人有关。”   “哦?为何之前不说,现在要说。”   “是,是小人失职。只是小人原先以为陈贵人从此便替皇上修行,没,没想到后面出了变故。”   李子树还想说什么,门口小侍轻声说道:“陈贵人到了。”   萧纬瞥了李子树一眼,却是先一步绽开笑容看向门外款款走入的永娘。在阴冷夜晚,永娘却穿得极少。衣领倒三角的敞开,露出锁骨,那身银白衣裳上的绣花,隐隐有些眼熟。   李子树垂下眼,不管走过她的永娘露出你好不识相的眼神,还是死赖着不走。她对皇帝忠心耿耿啊,皇帝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不能被永娘给害了。   “子树你,”萧纬话还没说完,李子树忙谄媚着笑道:“是是,小人明白,小人就在里面伺候着。”   萧纬一怔,哈了声,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李子树这幅装模作样的防备,倒是又多看了几眼永娘。   明明是娇媚的样子,一双天真的大眼,漆黑中透着几点欣喜的光芒。若是正常的女人,或是会对他心动吧。萧纬心想着,竟沉默下来,想听听自己心动的心跳声。可惜,心口依旧是麻木冰冷,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她不禁耸耸肩,那永娘却先哭了起来:“皇上,阿姐死的好可怜,可皇上却不陪永娘去吊唁。”   哦,果然埋怨了啊。可萧纬根本不想提陈永年这个名字,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只说道:“知道了,别哭,快起来说话。”   “皇上,阿姐说,皇上会好好照顾永娘,可现在,永娘都好久没见到皇上了。”   萧纬揉揉眉,突然觉得把永娘叫过来说话是个糟糕的主意。她一直在试图不去提陈永年这个人,试图让自己彻底忘记她。可这个永娘总是时不时将他挂在嘴边,真是想忘也忘不掉。   “朕说知道了。”她冷冷呵斥一声,见永娘猛然抬起惊诧的脸,深吸口气,换回温和的语气笑道,“朕想同你说说话,你若是老是哭哭啼啼的,可没什么意思了。”   永娘这才破涕而笑:“是。永娘明白,皇上以前也总说喜欢永娘的笑呢。”   是吗,说过吗,大概忘了吧。萧纬瞥了眼努力装成透明人的李子树:“上茶。”盯着走到门口关照的李子树的背影,突然冒出一句,“朕为何将你送去广明寺?你可还记得。”   萧纬记得,她醒来后,李子树说是因为冒犯了皇后。要是永娘将皇后咬出来,那是不是能借这个理由逼死皇后呢。心思这么转着,可看向永娘的眼却逐渐冰冷。永娘也不是她想要留在身边的那个。要是没有皇后,没有永娘,她腹中的孩子谁来照料更好?皇后的尊位总不能一直空着。   在她犹豫的时候,永娘先一步跪了下去:“是永娘之前不懂事。可,可这都是因为皇后逼迫的呀。”萧纬哈一笑,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果然,永娘便恨恨地将之前的事情全部推到了尹秀靖身上,而尹秀靖害他的缘故,只是因为他去伺候皇帝给她解毒。   “解毒?”像是一颗碎石击散枷锁,记忆里似有些画面冒了出来。不过,永娘的意思是,她曾经中过毒。而这毒,是永娘被她宠幸才能解的。“你说那天晚上?”   见永娘肯定的点头,心里冷笑,那天晚上,丹册里记载的是皇后的名字,也是有这腹中胎儿的时候。若永娘说得是真的话,那肚子里的孩子,便是永娘的?   可是,萧纬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只是眼神越发冰冷起来。她中过这种不堪的□□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有损国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七夕节快乐呀。都出去约会了吗? 陈永年和萧纬的七夕 萧纬:朕想…… 陈永年:七夕,今天 萧纬:对对,朕想说不如…… 陈永年斜睨:七夕,今天 萧纬:知道知道,朕是想说…… 陈永年:(冷脸,沉默 萧纬:听你的 陈永年:良宵,苦短   ☆、第七十一章 十月三十日 无人怜惜      李子树颤颤抖抖站在阴影处,试图连影子都不要出现在萧纬眼前。她关照好上茶,转身回来后,听到的,恰好是永娘委委屈屈的说了声:“就是因为永娘伺候皇上解毒,才让皇后嫉恨。”   她真想大喊不妙啊不妙!这下子本来一门心思的忠心耿耿,就要变味成居心叵测了。李子树缩了缩脖子,又往阴影里站了一点。可依旧感觉到上位者的冰冷眼神。   萧纬笑了笑,伸手向永娘招招手:“坐到朕身边来。”   永娘惊喜称是,也不在乎李子树还看着呢。一扭一扭靠着萧纬坐下,小心翼翼将头靠在萧纬的肩膀上。殿里温暖如春,又有甜甜的香氛在身边环绕。桌上烛光一闪,倒像是回到许久之前,那晚星空之下。   永娘忍不住轻叹一声,感到萧纬的手,慢吞吞的抚摸他的头发一直到脖颈。修长的手指在他脖颈处停留,禁不住兴奋地颤栗起来:“皇上,好久好久,您没这么温柔的对待永娘了。”   萧纬倒没想到别的地方,敷衍地说了句“是么”,手指却试图用力握住永娘的脖子,再用力一点,这多话的永娘就会死在手心里罢。   眼神扫向李子树,对李子树只字未提中、毒的事情,极为不满。虽说是为了她的颜面,但李子树是她近臣,不管什么事情,都该对她知无不言。   永娘和尹秀靖一样,尚不知道死亡的威胁在他们两个头顶闪过,还一味觉得之前温柔的皇帝已经变了回来。永娘更甚,除去了陈永年之后,便觉得剩下唯一的障碍便是皇后。她倒是不知道,皇后借着那天解毒,将皇帝肚子里的孩子归为己有。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只说皇后嫉恨的话了。   萧纬在一瞬间掐住永娘的脖子,在他轻微的吃惊呼疼时,脑子惊醒过来。猛地推开永娘,站起走了几步,停下脚步,等转过身时,脑中对永娘还是尹秀靖先死,已经做了抉择。   “朕中毒的事情,你还同谁说过?”   “皇上,永娘身边的缮柒就知道啊。李常侍更是眼睁睁看着皇后将永娘赶走呢。”   “让你受委屈了。”萧纬露出一丝浅笑,“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朕会给你做主。”   永娘倒是一怔,不过瞬间整理神情,天真的眨眨眼:“皇上,永娘不要什么做主。不然,皇后又要生气了。倒不如用做主,换成跟永娘多说说话就好。”   “真是懂事。”萧纬拍拍永娘的脸颊,“朕知道了,先回去吧。”   永娘离开后,静思殿安静地只能听到李子树瑟瑟发抖的急促呼吸声。萧纬却突然噗嗤笑了出来,语调听上去并没什么不高兴的:“李子树啊,难怪你同皇后,都这么戒备着永娘。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好戏。”   “皇上,皇上。”李子树扑通双膝着地跪倒,膝行到萧纬面前,扬起脸唉声叹气,“小人明白再怎么解释,皇上都不会相信小人的苦衷。可小人真的是对皇上一片忠心啊。”心思转了半天,刚想干脆一股脑儿将事情都说出来得了,皇帝又开口了。   “就是想着你是一片忠心,你现在还能在朕跟前说话。”萧纬敲敲桌面,“这件事情,传出去对朕的名声不好。你,看着办吧。”   李子树抬起头,咽了口口水,隐约明白皇帝说得你看着办是什么意思,却不敢肯定。得到萧纬冷眼,忙又低下头。   “朕不喜欢聒噪的人在朕的面前晃来晃去。”   “是是,小人明白。”李子树抬起头,谄媚笑笑,“再送出去修行么?”   “修行?”萧纬一挑眉毛,这李子树怎么回事,“连同他整个宫的侍从们,都得清理的干干净净。”   本来想用永娘来逼死尹秀靖,可偏扯出这么一大通事情来。要是传了出去,肚子里的孩子,首先要引人质疑生父,再者便要从碟册上改动。这么一大堆麻烦事情之后,孩子落到永娘名下,唯一血脉的出生,便不够高贵。   李子树愣在那里,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在她记忆里,皇上并不是会将杀戮视为平常事情的人。萧纬见李子树愣神,不耐烦的皱皱眉头:“怎么回事?”   “是是是。”李子树不得不叹了口气,又觉得永娘真是自寻死路。话那么多干嘛,说些讨好的话,说不准让皇上开心了,也没事。现在一来,性命不保。   “但也不能平白无故的,”萧纬揉揉眉,毕竟还是已故陈尚书的弟弟。想到陈永年,整个人忽然愣住,眼神呆呆地看着远处,总有奇怪的感觉,在心口窜来窜去,再被麻木给遮盖住。“你看着办吧。”   自从陈永年死了,萧纬睡觉便极浅。偶尔做梦,醒来后,只记得自己站在紫薇树下,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周围,前面有个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   可今天想到陈永年后,居然睡的极为踏实。那灰蒙蒙的梦又出现了,只是这次背对她的人影,转了过来,看不见眉目,只见到那人带着护颈,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天之后,李子树居然得到密报,说永娘宫里藏着扎针的小人。带人去查,果然在永娘床底寻到一个写着皇后名字的小人。虽然永娘口口声声说冤枉,但她身边最贴近的缮柒却是一口咬定是永娘做的。李子树禀告萧纬后,便将事情传给尹秀靖:“皇上吩咐了,让皇后处置。”   尹秀靖倒是五味杂陈。他站在拱廊下,看着跪在石板上的永娘,头耷拉下来,无精打采,哪里有几天前见到时的洋洋得意。这天气又糟糕的很,尹秀靖站着看了一会,天便落雨了。劈里啪啦地落在地上,溅起泥水洒到永娘的身上。   这时永娘才像回过神似的,缓缓将头抬起头,恰好看到正看着他的尹秀靖。神情一怔,便愤愤咬牙切齿:“你这个恶毒的男人!一定,一定就是你,故意陷害我。我已经得皇上宠爱,我还要做什么扎针小人来害你!”   尹秀靖嘴巴张了张,他本性懦弱,不然不会被小侍出身的雪青一直欺辱。现在虽然在萧纬的宽容下,找回了点大家公子的气势,可此时被永娘一吼,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永娘想起平时和缮柒说得笑话,立即大吼出口:“你们尹家完了!你定是想靠害我,让皇上关心你,爱护你。哼,笑话,皇上现在巴不得除掉你呢!”   李子树躲在一边听着连连跺脚,这皇后也太没用了。这样下去,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要出口啊。可没想到,不等她救场,尹秀靖像是终于回过神,寻回了自己的声音。   清淡的声音虽然不高,却能压过永娘歇斯底里的喊叫:“自从本宫入宫,便是皇上的人,尹家只是外戚。再者说,本宫已是皇后尊位,何必要同你一个小小贵人过不去。倒是你,心高气傲,何时将我们这些封位比你高的,放在眼里。”   他停了会,笑了起来:“至于天恩如何,也不是你我可以妄自揣测的。可如今皇上没办本宫,本宫便是皇后,便能办你!”   永娘一怔之下,发疯般的大喊起来:“来人啊,来人!我要见皇上,我有要事要禀告皇上。是,是皇后,是皇后害死……”   话音未落,尹秀靖已快步走到他面前,恨恨一个巴掌打下。喘了口气便厉声呵斥:“来人!将这个贱人的嘴,给本宫堵上!”   几个虎背熊腰的常侍冲了过来,飞快用帕子将永娘嘴巴堵住。永娘又是挣扎又是心慌,倒真真切切哭了出来。泪水加上雨水,在他脸上冲刷出两道水痕。   可不想,眼巴巴看着尹秀靖飞快转身,只见到代表皇后的凤裙在眼前划出一道大大的弧度,便听尹秀靖冰冷的声音宣布:“陈永娘祸害宫闱,理应当诛。念在其姐为国有功,便赐毒酒一杯。”   哟,李子树心一颤,虽说结果是必然的,倒没想到皇后也挺狠心。只是要不要叫停?刚才陈贵人嘴里说得害死,是害死谁。但也不等她多犹豫,尹秀靖身边的侍从已经拿了毒酒过来。   尹秀靖清冷的话语再次冒了出来:“灌进去。”   那些侍卫怎会怜惜永娘可怜巴巴哀求的大眼,连看也不看,拉出帕子,就直接将酒灌了下去。就听永娘一阵撕心裂肺地狂咳,又奋力地想呕吐出来。可不管他怎么挣扎,不过短短时间,他深深吸了口气,便软趴趴跌仰面倒在地上,滚圆的双眼,死不瞑目地看着灰暗的天空。   雨更加地大了,哗哗地落到永娘身上。前几天还在宫里风光无限,连皇后都要敬他三分的永娘,此时就像块丢在地上的破布,没有人会为他驻足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永娘终于死了。仔细想想,他的死真是必然的结果呢。   ☆、第七十二章 十一月一日终于反了      虽然永娘做扎针小人来害尹秀靖,让他心里愤怒。但也是因为防备着永娘,怕他将给陈永年吃药的事情说出。一时激愤中,给永娘灌了毒酒。回报皇帝时,尹秀靖还有些胆怯,生怕皇上发怒。倒是没想到,皇帝只是点点头,就让他回去了。   只是大约有什么报应,永娘死后第二天,他宫中的人,竟是一夜之间得病暴毙,整个宫里死的干干净净。又因为这件事情蹊跷的很,宫里传得鬼影重重的。尹秀靖怕得左右睡不好觉,最后还有李子树出得主意,用一张黄色封条,将那里干脆封了起来。   没有皇帝的允许,李子树自然也不会将皇帝已经知道,尹秀靖并不是让她受孕的人的事情说出来。于是,尹秀靖在震惊皇帝对永娘的死,连一点点伤心的表情都没露出来的同时,也不免暗暗庆幸自己和李子树的谎话没有露陷。这么一来,不用提心吊胆担心永娘无意中说漏嘴,或是让他知道实情受他威胁。现在宫里唯一知道这桩事情出处的,只有李子树,而李子树正是促成这桩事情的人。   尹秀靖站在窗下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因为皇上觉得宫里不吉利,放了好多个人出去,尹家内线或是也在名单上,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遣送出宫了。如此一来,让现在的他就同个哑巴聋子一般。   回头看了眼木然站在他身后的常侍,知道是皇帝的人,反倒轻松开口:“田常侍,本宫真是奇怪,那永娘做什么要弄小人作死。明明皇上对他青眼有加。”   田常侍长得魁梧,下巴下有拼命刮都去不掉的暗青胡须:“回皇后的话,小人不知。”他大概看到尹秀靖黯淡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这就是命吧,想要得太多,反倒失去原来就有的。”   尹秀靖心头一喜,田常侍和其他伺候在凤来殿的人一样,沉默寡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今儿却是头一遭能正常同他聊天了。心里高兴,脸上先是表露出来,有些不敢相信,又强忍着不露出来的笑容:“你说得对。”   田常侍飞快看了尹秀靖一眼,再次垂下眼帘,将自己的神情掩藏起来。他心里明白李常侍将他们调过来伺候皇后的原因,只是这么多日子下来,皇后没有惹事生非,不管对谁都彬彬有礼,对下人也体贴的很,心里的天枰自然是偏向皇后的。要不是皇命在身,他也愿意同其他伺候主子的常侍一样,为主子出出主意,说说话。   尹秀靖见田常侍不再说话,不免失望地叹了口气。摆摆手:“把本宫的棋盘摆上。”   “是。”田常侍吩咐弄好之后,点燃檀香,垂手伺候在尹秀靖身边。见他手握书册,一个人下棋的模样,却是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子凄凉。大约是大风大雨的缘故,禁不住让他心软。居然又开口说了句,“皇后,最近宫里在传,说是外头又不太平了。”   尹秀靖落棋的手缓了缓,忍住高兴,慢慢将棋子落下:“嗯?”了声。等了片刻,不免微微侧首,浅笑问,“若是方便,不如说说。”   既然开口,那就打破了之前沉默的习惯。伺候在这里,必须要沉默,必须要寡言,其实对正常人来说,真是憋的慌。现在打开说话的闸门,田常侍将听到事情,也不管真假,一股脑儿的吐露出来。   尹秀靖转念间,淡淡说了声:“原来如此。朝中有人弹劾本宫母亲,可本宫的母亲都死了,她们连死人都不愿意放过么。”歪头看着棋盘沉默起来。   在静思殿的萧纬,也在沉默着。昨儿早朝,应奉机和许忠总算将尹枫的罪状收拾整齐奏明,就等着萧纬点头,将尹家党羽除掉。那宫外的好说,宫内还有一位坐在皇后尊位的呢。   她有点犹豫,手指轻轻划过尚未见明显凸起的小腹。心里却是将宫里的人,一一算了一遍。想象了一下和他们坐在一起说话,亲热,……哎,竟是说不出的别扭。   萧纬不想勉强自己,如此一来,那孩子就得留。留下的孩子,若是有个罪臣的父后,那对她将来继承大业就极为不妥。想了想,便将压在她手里的奏折中,写着尹秀靖的名字划去,丢给李子树:“让应奉机去办。”李子树“是了”声,先将密奏封好,加上蜡印才传话给小黄门送去兵部。   接下来,萧纬又是烦恼起来。叙州的马匪不是好了吗,雪山又闹起山大王来。前几天军情急报,说是雪山那边有人召集近五千余众在那里占地为王。滚去叙州的文礼言跟着上了急报,自请剿匪,又问她要五千人马。萧纬本能觉得不对,吩咐余新去办,让文礼言快速回京。几天过去了,文礼言音讯全无,等细作回报,文礼言已经席卷驻守叙州的人马,一意孤行直往雪山飞奔而去。   李子树小心翼翼给皇帝换了新茶,见皇帝在烦恼事情,不由开口安慰:“皇上不要烦恼,小人看余将军定能为皇上扫平匪徒。”   “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很差劲?”萧纬叹了口气,将心里那句,还不如让皇姐出来当皇帝算了咽了下去。   “哪儿啊。皇上您的国土辽阔,自然有好有坏。何况”李子树想了想,其实皇帝变了许多,比之前什么都不在乎要好多了。“何况,小人觉得,皇上比之前要好多了呢。不过一小撮不成气候的马匪,皇上无需多虑。”   不成气候的马匪么?连文礼言都奔过去了。如果她是想立功也就算了,万一是想要联合马匪呢。萧纬勾出丝笑,看上去松了口气,可心底里反而越发紧迫起来。   “文将军,咱们不遵从皇上的吩咐回京,是否不妥。”副将有些犹豫,趁着歇脚的机会向文礼言进言。   文礼言温和笑着摇头,却没有直面回答,反而是将眼神投向,围坐在一圈的副将脸上。温和问道:“还有谁是一样的想法?”   几名副将犹豫片刻互相看了几眼,倒又站出来两个:“是,属下亦是如此认为。”   文礼言点点头:“很好。那我明白了,其实我这么做有我的缘故,确实应该跟大家明言。”她笑了笑,像是谈着外头大雨怎么还没停的闲聊,“我只是反了。”   “什么!”领头的副将高声呵斥,“文将军,就算是说笑也不得如此!”   “你说得没错。”文礼言笑意更甚,谁也没看到她的手法,竟然快速从腰间拔出挂刀,一下子劈下。就见鲜血从那领头副将脖颈处四溅飚出,洒到正好站在她身边的其余人身上,脸上。   这变故极快,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直到,文礼言快速收刀,语气愈加温柔,“但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死掉的副将重重跌在地上,之后便看到文礼言亲兵举起长,枪将众人围成一圈。文礼言叹了口气:“我原本想到目的地后,再同诸位商议。可看来,现在必须要同挚友分别,虽是憾事,但,自古忠义难以两全。”   “等等!文将军,我可没想过要不服从你啊。”之前站出来说要回京的其中一位,高声喊了出来。虽然得到其余人侧目,但还是保命为主,依旧大喊,“文将军,文将军,你要做皇帝,我第一个拥护你!”   文礼言皱皱眉,“说什么鬼话。谁要做什么劳子皇帝。”见周围人疑惑看向她,长长“哦”了声,摇摇头,“我说了啊,忠义难以两全。我反是为了义字。何况,我也不觉得当今圣上有多么英明的地方,换了他做,说不准比皇上能让百姓更加安乐。”   “那,那文将军,这,”那人还想持续说话,却被文礼言挥手打断:“好了,咱们一起上过战场,本就是朋友。何必多说。”那人刚松了口气,就见文礼言眨眨眼。猛然就觉得身体被冰冷的东西刺穿,低头看看,腹部突出一根带着血色的银枪头。   咳咳两声,就听周围有人发出同样的声音。拼力将头一点点转了过去,那些刚才同她一样,说要回京的人的身体,都被长,枪贯穿。一样的双目瞪得滚圆,发出不明白的咳咳声。   文礼言像是不忍再看,独臂负在背后,不去面对。嘴里悲伤说道:“你们是为国捐躯,我定会让人将你们好好送回京畿。你们就,安心的去吧。”等亲卫将死人拖了出去,她才转过身面对还活着的几个,从一开始就没提过反对意见的下属,“你们怎么说?”   那些人面面相觑,却明白要活命只有一个答案。更因为她们之前就没想过要回京畿,一直是文礼言和陈永年的部下,说忠心耿耿,只怕也只是对他们两人的忠心。没有多少犹豫,只是点头:“谨遵文将军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  文礼言终于反了,我觉得她是憋着坏,憋了很久了。   ☆、第七十三章 十一月十日雪山的贼子      最近余新成了静思殿常客,倒不是说皇帝多器重她,而是雪山那帮山大王根本就不是落草为寇的乌合之众,现在已经集合了文礼言带过去的部队,甚至还有一些从京津矿山逃出去的矿工,成了可以威胁一方的军队。萧纬冷冷看着军报,心里不安加重,难不成这些造反都是文礼言一手操控么。   余新神情紧张,她今天特意来报,是因为听到一些传闻。看萧纬冷笑一声,将军报丢到一边,忙轻了轻喉咙说道:“皇上,探子来报,说雪山匪徒的领头的,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男人?男人居然造反?”萧纬呵冷笑一声,心里却突然空落落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记忆里突然窜过。将那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丢到一边,才继续问,“对方人马如何,可有进一步占领四周的打算?”   “对方并没有想向四周进军的样子。不过一些匪徒下山,在山下囤地开田,像是要长久居住下去。”余新顿了顿,“对方占了山下村落,帮助村民开田,进山捕猎。探子化作灾民进去,竟也得到礼遇,有人家收留,让她遮风挡雨。甚至这几天,已经有人打算给她做媒。”   “什么?”萧纬惊讶大于对匪徒的愤恨。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难不成只是想占个地方种田么。“先不要轻举妄动,若是有兵祸,受苦的只是百姓。若他们愿意招安,朕会给他们一个稳妥的官职。”   “微臣明白。”余新皱皱眉,想了想又说,“微臣想,亲自去雪山看看情形。”   萧纬犹豫小会,她现在手里可用的人不多。陈永年死了,文礼言叛变,留在身边的,几乎都是文官。她需要更多更多的兵马为她效力,这样她也不至于为了个小小马匪而伤脑筋。忽一笑:“余新,你是朕器重的良臣。朕不能让你冒险。”眼神转到李子树身上,“子树,朕记得前几天听报说武王妃病了?”   李子树走到面前躬身应“是”,巴巴看着皇帝说,“为此武王爷几次三番硬闯修闲殿呢。”   “哎,也是朕的疏忽。好端端的,让他们分隔两地。如今王妃病重,朕那大皇姐又特别爱护王妃,怎会甘心待在修闲殿呢。”   余新左右看看,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变成讨论被圈禁的武王爷和王妃的事情。听皇帝话题一转:“如今国家有难,朕想大皇姐必定也会为国分忧。余新,你同子树同去,向武王爷宣旨。传朕的口谕,武王爷乔装过路行商去雪山。至于王妃嘛,让大皇姐放心,只要她安心为朕办事,事后不但放她自由,王妃的身体,朕也会让名医照料。”   “至于你,余新,朕要你绕过雪山,去探察雪山后平原头人情况。”   余新不明白皇帝这番安排,但还是老老实实躬身接旨。萧纬扶着腰慢慢站起,她肚子有些显怀,若是久坐便会腰酸。李子树跟着余新出去,有其他小侍来扶,萧纬搭在她的手臂上,歪头想了想:“扶朕去万寿园走走。”   万寿园离静思殿不远,稍稍绕过月湖便到。万寿园的景致雅致,大多已青松为主,伴上红枫,最适合在秋初时游玩。萧纬走在万寿园里,里头安安静静的,冷眼看看周围。就算有侍从从旁边游廊路过,也是匆匆闭嘴而行。不由笑了笑:“你,这儿一直这么静么?”   那小侍是李子树最得意的弟子,往常李子树要是有事不在,就是她在萧纬跟前伺候。她抬头笑眯眯地点头:“正是。李常侍说,皇上爱静,整个宫里都是这般清净呢。”   “哈哈哈,这个李子树还真是。”萧纬心情甚好的笑道,忽然觉得肚子里有什么划过。停下脚步,手搭在肚子上,静候片刻,果然又出现有东西在肚子里翻了个身的样子。她疑惑说了句,“咦,这是胎儿么?”   “正是呢。小人入宫前,母亲正有着小人的四妹妹。那时候,母亲也时时让小人去摸,小人都能听到四妹妹的心跳声。”   真是神奇啊,萧纬轻轻抚摸小腹。这就是她曾经不想要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得能自个儿在肚子里玩了吧。这种感觉,奇妙地冒了出来,让萧纬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很快就要成为母亲了。不由暗暗庆幸,当初没有冲动地落掉这个孩子,不然现在恐怕就无法体会这种难以言喻的温柔感觉。   “那时候小人的父亲还在外头帮佣,可每次回家都要摸着小人母亲的肚子,还说这是同四妹妹在玩。”   “哦?”萧纬勾起嘴角,孩子的生父已经死了,不过还有个假的,身份更高的。左右想想,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不如去凤来殿坐坐罢。”   萧纬到万寿园本来就是为了散散步,一时兴起便转过念头直往凤来殿去。刚刚踏到门口,却听到原本并不属于凤来殿的笑声,从暖房里时不时传了出来。萧纬停下脚步,倒是含着冷笑。冲那小侍摇头,吩咐不得通报。有意轻下脚步,慢慢走到暖房门口。   “那小子倒是说话有趣。”尹秀靖清清淡淡的声音先传了出来,又听有个低沉的男音,应该是身边伺候的常侍。兴冲冲地说道:“可不是呢,皇后。审用这小子就是个说笑话的料,您没事让他来讲个故事逗个趣,都能解闷呢。”   萧纬歪头安静站在门口,忽然就觉得可恶起来。麻木的心上冒出一丝浅浅的裂痕,像是嫉妒尹秀靖他们的笑,原本她也曾这么开心的笑过。但,是在什么时候,是和谁?甩甩头,将猛然窜出的奇怪心思强压下去,眯眼怪了记李子树,居然没选好人。这些多话的,万一向尹秀靖传些外头的流言,那可怎么办。   “哎呀,皇后,转念就是下午,小人给您端点心来。”里头常侍的声音渐近,措不及防就见他掀开帘子。那脸上还带着笑,在面对到萧纬后,那笑脸突然僵硬在脸上,嘴角抽搐片刻,必是为了提醒里头的人,放大音量,跪在地上喊道:“给,给皇上请安。”   萧纬翘起嘴角,淡淡挥手:“何必喊的那么响,朕又不会吃了你们。”   田常侍抖着肩膀,也不提什么点心不点心的,匆匆给萧纬打帘子。又听身后脚步匆匆,倒是尹秀靖走了出来:“皇上怎地来了?用过点心了么。”听到皇后清淡的声音,倒是让田常侍壮了胆。忙屈膝道:“那小人去备。”   萧纬上前一步,搭在尹秀靖的胳膊上:“朕本想随意走走,可听这家伙,”她斜睨了眼身边小侍,“提起,怀孕之后,还要让做爹的多多亲近。便来看看你,倒是扫了你们的乐子。”   “哪儿的话。”尹秀靖心一颤。虽然永娘死了,但那肚子里的毕竟不是他的种,只要提起腹中胎儿,总是能让他心惊胆战。挤出笑容,低下头手指想碰又不敢碰地犹豫,“我也想来看看皇上,看看孩子。可,总担心会误了皇上的政务。”   “朕是皇上,也是人。就算政务压身,也总得喘口气罢。”萧纬似笑非笑地盯着尹秀靖片刻,忽然抓起他的手,盖在小腹上,“你摸摸,是什么感觉?”   尹秀靖一怔,呆呆地感受萧纬小腹上的温度。等了小会,居然有个小拳头顶着肚皮凸起,恰是同他手心贴手心似的。他既觉得惊奇,心又软了下来。抬眼看向萧纬的神情,与往日带着恭敬的距离略有不同。仿佛他们两个,突如其来的,因为这个孩子靠近一步。   “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呆呆傻傻。”萧纬笑了笑,斜靠在软榻上。不见痕迹地离尹秀靖稍微远了一些,“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尹秀靖收回心思,他知道萧纬不乐意别人同他多说话,生怕他利用讯息有反心。可他半点都不甘愿,让这好不容易才得来,同下人们的亲近被破坏掉。沉默片刻,才说道:“都是我的错。我硬逼着他们说笑话给我听。”   “朕还没说你什么,你先告罪做什么。”萧纬歪头看了他一眼,复叹了口气,“今儿来,倒是有事同你说。朝上有人弹劾尹枫,朕看了罪状证据,居然丝丝入扣,根本没有冤枉。”   尹秀靖心一颤,明白之前听说的事情成了事实。那现在呢,皇帝来是宣告他的死么。   萧纬却摇摇头,继续说道,“朕办了其他人,独留下你。望你不要对朕起生疏的心思。毕竟,朕的皇后是你,腹中孩子也是你的。”   尹秀靖脚一软,跪了下来。那尹家所有人都会死么?忽然无比庆幸母亲先走一步,免得看到如今惨状。不对,他又想,若是母亲尚在,这种情景是绝不会发生的。都是那该死的陈永年!最后死在他亲弟弟手里,也算是因果报应。   “皇后这幅神情,倒像是在怨朕了。”萧纬皱皱眉,难不成还是应该斩草除根么。   “我,我不敢。只是想到尹家上下,实在是心疼不已。更觉得只留我一人,实在不敢存生。”   “皇后就算在深宫中,难道还不知道尹家曾想篡夺皇朝么。”萧纬冷冰冰笑道,“朕留你下来,已是开恩。若你说什么不敢存生,朕自然不会强扯着你不放。”   田常侍正巧端着点心进来,慌慌张张就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还请原谅皇后一次。皇后必定对皇上的开恩,感激的五体投地,只是,只是一时,一时乱了方寸。”   萧纬往田常侍看了一眼,还没开口说拉下去,尹秀靖便重重磕头:“是,是我乱了方寸。”转过身对田常侍呵斥道,“本宫同皇上说话,你凭什么插嘴。去,跪在门口,不得吩咐,不准起身。”不去看田常侍惊慌神情,又抬起头对萧纬说道,“皇上,请您饶了田常侍多嘴。”   萧纬哈哈哈大笑几声,重重拍了记床沿,“皇后,看来你对身边的人不错,也难怪他们忠心。朕不会因为他们忠心而怪罪你们。只是,你别看这些侍从忠心耿耿,有时也会有私心。”意有所指地笑道,“陈贵人死前,曾提起什么解毒不解毒的事情。朕问起,李子树却推说不知,想必是存了私心罢。”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戴面具的男人啊,这是要准备干一架啊。   ☆、第七十四章 十一月十日 雪山故人      “嘿,终于到了。”文礼言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翻身跳下马,敲敲额头,笑了起来,“这一路劳顿的,好不容易到这儿来了,看来还要吃个闭门羹么。”   身边副将诧异瞪大双眼,眼前的哪里是个村落,说是个要塞也不为过。两人高的围墙用石头堆砌成,围墙四角上各有哨岗,只露出一个正正方方的孔眼。她翻身下马冲里面大喊:“快点开门,我们是……”   文礼言举起马鞭阻止副将,笑眯眯地冲哨岗拱手:“烦请通知里头,就说是雪山故友,前来拜访。”   有人头从哨岗里探出脑袋:“带着那么多的兵马做什么!你们是不是朝廷派来的!”   “你这个刁民……”副将刚要呵斥,再次被文礼言拦住,见她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书信,交给副将。副将微微一怔,便明白她的意思,将信件绑在箭矢上,举起一射,那封信便随着箭矢射进哨岗。   听里面传来哎哟哟的呼喊声,又见那人探出脑袋,这次脸上倒是带笑:“哎呀呀,真是对不住,原来是自己人,这就给你们开门。”顿了顿又说,“不过你们人马太多,能否先在寨外扎营?”   文礼言点头:“这是自然。就我和我两名副将进去便是。”侧首关照,“徐全,你同甄本和我一起进寨。费聪,你带着兵马在外扎营。”   厚重的寨门左右被四人推开,文礼言她们倒没有再上马,牵着马慢吞吞进去。文礼言往四周看了一圈,笑道:“这人还真是将心里想得,都弄在这庄子上了嘛。”   “文将军,你看,这里的男人居然和女人一起在田里劳作。”身边副将诧异地瞪大眼睛,左右看了一圈,田埂上有女人也有男人行走。男人也将裤腿系在膝盖上,赤着脚,互相高声招呼,笑嘻嘻的,却不见有人侧目。看看身边,又是诧异地低声说,“居然哨兵都是男人。”   几人正说着,就见那个哨兵匆匆跑到她们面前,拱手行礼:“先一起去见村长吧,稍稍休息。我们已经派人给山上送信。”   “有劳。”文礼言笑眯眯地跟在哨兵身后走,忽然开口问道,“这儿倒是不论男女都在外做事。”   “是呢。哎,前几个月闹匪啊,把咱们这儿当家的女人都给杀得七七八八的。只剩下男人,可怎么是好。”那哨兵挠挠头,“后来多亏大人来了,还告诉咱们男人也能在外做事的。咱们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男人才出去抛头露面。可没想到,男人真比女人力气大,等干起农活,确实像大人说得那样,也能给咱们村子挣点口粮。”   说笑着,一路就到村长的家里。进去之后,甄本又是惊呼:“哦,村长还是女人。”听旁边有孩童读书的声音,禁不住就往里看去,有年轻的姑娘在教孩子读书,不分男女,都统统坐在一起。“哎呀,居然男女在一起读书。”   哨兵转过眼笑嘻嘻的点头:“那是,大人说了,男人也要读书,就让先生也教男孩子们读书。可你说说,男人读书有什么用,难不成将来还能同女人一样,出去考状元么。”   村长在旁高声笑了起来,看上去就是个爽朗的人:“各位各位,快快坐下休息。想必不久山上便会派人下来。咱们这儿同外头不一样,倒是让贵客们见笑。”   倒是没等多久,就听外头有马蹄声飞奔而至。文礼言先一步站起身,飞快走出门,就见马匹上坐着的,正是她费尽心机想要留在身边的陈永年!   甄本诧异惊呼:“陈将军没死?!”   陈永年飞身下马,快步走到文礼言面前,沉默盯着文礼言片刻,忽然握住她的肩膀,大笑:“好,你来了,那我们这边的人便齐了。”   文礼言拍拍陈永年手,“你现在倒是不用压抑本性。”眯眼看了看,“怎么瘦得那么厉害。”   陈永年只笑却不说话。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比之前瘦了许多,那克制的药性越服用越多,渐渐对药性起了依赖。每隔三日必要服用的,不然心绪难安,身体某处对那人的渴望愈演愈烈。虽然黄太医号称已经研究出了替代的解药,也一直劝说他服用,但陈永年却始终不愿意。从原先的不想忘记,到现在,竟然成了一股偏执。偏要受着药性煎熬,将那股渴望化为每活一天的动力。   “别说这些,来来,你看我这儿可好。”陈永年在这个寨子里是男子身份,不用再掩藏自己真实性格。连说话,都通顺许多。   文礼言跟在陈永年身后,走出屋子,看着眼前的青山碧水,“好得很,不分男女,也没什么该死的规矩。就是舒服呢。”装作大大的呼吸了口新鲜空气,转过眼笑问,“可你就打算这样下去了么?”   陈永年墨绿眼眸往文礼言身后两人看去,才回应道:“也只有你知道我这些疯狂的念头。不过,你同她们说过么,别误了别人性命。”   甄本和徐全一怔,忙拱手道:“属下听从两位将军的吩咐。”顿了顿,又是疑惑问,“陈将军,你是,男人?上次不是说死了么,还看到了尸首。”   “我是男人。”陈永年在镜前练了许久,才能练出此时自信地对自己真实身份的宣告。至于上回,他叹了口气,“我刚出城门不久,便遭突袭。因为误食了安眠药丸,差点丧命。还好亲卫拼死相救,才得活呢。至于那个尸首,却是我部下的尸体。由黄太医妙手,将他容貌变换成我的样子,蒙蔽过关。”   “啊,原来陈将军之前就有男人亲卫。”甄本点点头,“那,那我们现在要干嘛呢,文将军说反了。”   陈永年猛地双眼一眯,转过头探究地看向甄本,见她确实一脸迷茫:“嗯,我们反了。”   甄本挠挠头,看向文礼言,又看看陈永年:“哦。”还想说话,却被徐全手肘撞了一记,忙垂下头不敢多问。   “皇上虽不昏庸,但也不见得圣明。”文礼言替陈永年开口,不看陈永年略不赞同的眼神,笑道,“之前被那尹枫老贼摆布,如今宫闱内也是那尹家公子为大。”她像是终于看到陈永年的眼神,“如今皇上有孕,是尹家的孩子。可惜,皇上心软,根本不为天下着想。容了尹家公子为后,甚至要将祸害百姓的尹家血脉延续下去。到时候尹家东山再起,怎会容得咱们这些忠臣。到时,必定又是兵灾天祸。所以咱们如今反了,只是忠君爱国之心,是为了清君侧。”   甄本一怔,和徐全对视一眼,当时文礼言还说天下易主,现在却是清君侧了。心里却明白,此事绝不能说出口,忙点头称是。忽然就见文礼言拔出刀,人往后一跃,刀就劈了过去。   “别杀我别杀我,是,是村长让我叫大人们去用饭的。”来人是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连连摆手,吓地脸都白了。   文礼言眯眼上下打量,温和笑道:“你为什么偷偷摸摸靠近我们?既然是叫我们吃饭,为什么不先开口。”   小姑娘揪着衣角,“我,我是新到村子来的。胆子,胆子小。”她抬眼看向陈永年,满眼的爱慕,“大人,你还认得小人么,小人是春熙。”   陈永年终于开口:“我记得,你是昏倒到村口的灾民。你先回去罢,过会儿我们就来。”   文礼言收回刀,盯着那小姑娘的背影片刻,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村外的兵马怎么处理?”   “一起上山。”   “那春熙不知道听到多少……”文礼言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处理?”   陈永年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我让村长给她做媒,若她愿意娶,就此罢了。若不愿意,就杀了罢。”   远在京畿的萧纬并不知道让她从心底里冰冷麻木的源头,现在已经在雪山上“称霸”。她正冷冷看着跪在脚下的大皇姐,和哭哭啼啼的皇弟毓秀。   “皇上,我会听从吩咐去雪山剿匪。只是王妃要受你照顾,还望你多多费心。”大皇姐没有之前的意气风发,现在的目的只是为了治好王妃。   萧纬歪头看看大皇姐,她此时这股子情深意切的样子,真是让她从心底里厌烦起来。做什么假惺惺的恩爱啊,她们身为皇家的人,就不配有什么情爱。哼,眯了眯眼,又暗暗好笑,这幅样子是真是假且不说,只要大皇姐能按照她的计划去做便好。   “皇姐,你我虽是皇家,但也是一家人。之前朕让你待在修闲殿,也是为了你身子着想。”萧纬上前扶起武王爷,真心实意地笑道,“你看看,朕确实疏忽让你同王妃分离,真是的。”她转过眼瞪向李子树,“都是你,做什么不提醒朕!就算朕之前确实是因为王妃送进宫里的人受伤,那同王爷有什么关系。”   武王爷木着神情,摆脱萧纬的搀扶:“这件事情,臣一力承当,是臣识人不清。这次剿匪,就当臣将这条命还给皇上。若是侥幸得还,也请皇上放过我们妇夫,将我们贬为庶人放逐出京便是。”她顿了顿,伸手搂住哭得伤心至极的毓秀,“毓秀还小,皇上,皇上放过他罢。”   “真是怪哉。”萧纬冷笑一声,“毓秀年纪那么大了,早该许配人家。如今朕好不容易千挑万选了个上佳人选,倒像是要害他似的。”   “什么上佳人选!要我嫁给那个头人的儿子,你不如杀了我罢!”   “做个安纳措王妃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你想嫁他爹做王后?”萧纬皱了皱眉,“身为皇家,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就该抛在脑后。就该万事以皇朝,以朕为重!”   “不要!就算陈永年死了,我,我也要为他守身如玉。” 作者有话要说:  文礼言说要夺取天下,陈永年说是为了清君侧。理由都很冠冕堂皇,但其实只是陈永年的一点点小私心而已。不过有欲望,才有动力吧。   ☆、第七十五章 十一月十日 疯病      风花雪月,对于皇家人来说应该是奢望。萧纬想,就像皇帝很难真正喜欢上后宫的妃子一样,包裹着皇帝外衣的她,应该也没有什么人会真正的喜欢上她。眼神瞥到案几上的钟漏,滴答滴答响着。脚下毓秀的那声:“就算陈永年死了,我也要为她守身如玉。”轰隆隆在她耳边不停地响。   萧纬有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提陈永年,陈永年。他到底是谁,不就是她的发小么。为什么每次说到陈永年的时候,她就会疼,疼得心肝脾肺都纠在一起,搅拌着再撒一把孜然,疼得真想翻桌。   “总之,你要嫁,就把我尸首送过去吧!”毓秀发出最大声的嘶喊,然后倒在武王爷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萧纬冷笑,可是心里却开始翻腾。倒是不由有点佩服起毓秀的大胆,羡慕他的喜欢来。只是,她清清嗓子:“你,不知道陈永年男扮女装么?”陈永年男性尸体送到朝上,就算耳目闭塞,也该听到些风声吧。   “什么男的女的,我喜欢的是陈永年,和他是谁有什么关系。”   萧纬有些愣住了,她不由想要成全毓秀,杀了他,把他葬在陈永年身边。可是,她还需要头人的兵马从雪山后夹攻那群马匪。联姻,是最不靠谱,又是最有效率的联盟方式,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弃掉。   “那好吧。”萧纬摇摇头,看了眼护住毓秀的武王爷,笑了声,“朕就成全你。”毓秀眼睛一亮,可就听萧纬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喜欢白绫还是毒酒,干干净净上路,陪你的陈永年去吧。”   像是泄恨般的说出陈永年三个字,萧纬反倒是笑了起来。眼神来回在震惊中的武王爷和毓秀脸上转往,哟,真是难得看到毓秀也有怕的时候。   “皇上,毓秀是你的皇弟!”武王爷低吼了声,又禁不住开口问,“臣一直想问,皇上是怎么了?原本对大臣有礼,对姐弟有爱。可如今的皇上,运用雷霆手段治理朝政,现在还要残害手足吗?”   “手足?”萧纬再次发出冷冰冰的笑声,“你们也知道你们是朕的手足!你!”她指向武王爷,“纵容王妃往朕的身边塞入歹人。你,”她又指向毓秀,“喜欢上一个不男不女的大臣,居然还想要私奔,还要守节!你们又何曾把朕放在眼里,又何曾把朕当做手足。”   萧纬话音落下,连她自己也愣住了。整个静思殿,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不男不女?她是这么说陈永年的吗。不可能不可能,她和陈永年是极好的发小,她似乎一直是知道陈永年的真实性别的。   一转念,将陈永年再次丢在脑后,全神贯注对付那两个真正的手足。萧纬想,她刚才的脱口而出,才是一直在心里憋着的真实想法吧。   之前,她刚刚穿越过来,忍气吞声,只看到大皇姐和三皇弟友爱,她只是个无法融入的陌生人而已。到后来,她得了太女之位,得了皇上的位子,结果只是大皇姐的疏离,还有毓秀的敌对。说什么手足,不过是骗骗她的话。   作为皇帝,本来就该没有什么手足之情,也不该有什么该死的情爱。   “臣,臣,”武王爷忽然结巴起来,她仰起头看着萧纬,却从萧纬眼里读出一两分的寂寞和愤怒。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边毓秀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像是怕得厉害。   她回转头安抚地看向毓秀,在回过头时,淡淡叹了口气,“臣等有罪。臣愿一力承当。今日连夜启程,必将马匪剿除干净。至于毓秀,还请皇上三思。”她顿了顿,缓缓劝道,“皇上想笼络头人,不一定要用联姻的法子。若是毓秀嫁过去,闹出点事情,反而让皇上蒙羞。”   “皇姐在威胁朕么。”萧纬淡淡笑了出来,毓秀嫁过去闹事确实会让她脸上不好看。可若是放着毓秀,陈永年已经死了。就算陈永年没死,她不能成全,也不愿意成全。因为陈永年只能属于……咦,属于谁的。   摆摆手,额头隐隐有些涨疼:“你先出发吧,至于毓秀,朕答应你,会再想想。”见武王爷依旧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好吧,等你凯旋,朕再决议。”   萧纬冷冷看着武王爷退下,又对毓秀说道:“只要你不闹,朕就放你出来行走。”果然见毓秀点头,吩咐李子树安排解除了毓秀的禁足,便扶着腰,慢吞吞到静思殿内殿,斜躺在软榻上。   余新比皇姐早一步出发,一路快马加鞭,应该也差不多十天能到雪山后平原。余新去的主要目的,便是联姻。倒不是单单为了雪山那帮乌合之众,也是为了将来做更完备的打算。刚才毓秀的反应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不过毓秀怎么反应并不重要,他最后还是会被送去平原。   没多久,听李子树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斜睨过去:“安排好了?”   李子树忙点头:“是,皇上,都排好了。”   萧纬掐指算算日期,“过十天便可以散播消息了。”扇扇手,自从肚子开始大起来,人也时不时感到燥热。见李子树拿出团扇轻轻帮她扇着,舒服的笑笑,“子树啊,朕这两天在想,为什么朕就不能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呢。到底真正喜欢上人是什么感觉?”   忽然觉得李子树抖得厉害,哈哈大笑,“你怕什么,朕可没说你不能宠那些小侍。朕只是奇怪,毓秀不介意,不介意,他是男人。到底是为什么呢?”说着,萧纬沉默起来。像是不明白地揉着额头,“朕总觉得,朕可以喜欢上一个人,可是喜欢谁呢?”   雪山顶上同山下的村落的气候不同,越往上越冷。陈永年固执地选择这里作为他的大本营,一大半的原因,却是因为这儿是他头一次瞒着萧纬,不,应该是为了帮萧纬保存军力,将那些海盗藏起来的地方。另一个原因是雪山峻峭,山下村落用石头围成城墙,傍山而建,几乎可以称之为军事基地。   陈永年引了文礼言上山,见过他一众男兵,让文礼言和甄本她们咋舌,却又不得不佩服起陈永年。那些男兵脱了柔弱的模样,练起兵来,有板有眼,又因为力量的关系,比女兵更加勇猛。   文礼言看完,默默想了会儿,等到晚上去寻陈永年商议。走进屋子,正巧看到黄太医从屋里出来,高声打了招呼。可黄太医匆匆忙忙点头,又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她再抬眼,就看到陈永年若无其事地将一碗漆黑的汤药,一饮而尽。   “你,还是那个药的事情?”   “你晚上寻我,是邀我赏月么?”陈永年勾起嘴角,将碗一放,站起身,根本不想回答文礼言的问题。   文礼言眯眼看了看他,顺着陈永年的话题说:“是啊,要不要应邀。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商议。”   陈永年乐得文礼言不问药的事情,笑着点头,倒是跟着她出了院子。往前慢慢走,便是到一个大大的平台上,平台边用尖利的木桩搭成围栏,围栏另一边便是山崖。文礼言慢吞吞走到围栏边,探头往下看了一眼,随意问道:“我来时见过地图,雪山外便是部落的地盘。”   “正是。我正打算要寻个好理由出去拜访。”陈永年点头,也跟着看了一眼山崖之下,黑漆漆的一片,只见沉沉夜色中,只有一枝枯枝狰狞地探伸在夜幕里。   “也是我多嘴。这里虽是险要,但若是前后夹攻,以我们区区六千人马,根本来不及抵抗。”   “嗯。”陈永年沉默片刻,扬起头看着月色当空,像是透过月亮看到远方的某人。他这疯狂的念头,却要连累着眼前好友陷入险境么。“其实,你不需要同我一起发疯。”陈永年低下头,有些内疚,“我害得你少了胳膊,不想让你连命都不保。”   文礼言摸着空落落的袖管,却是扬起灿烂的笑容,“若我失去一条胳膊,得你内疚一生倒是值得。”见陈永年诧异眼神,轻轻捶了他一记,“我同你说笑。你我既是战友,又是知己,说这些话,岂不是见外。”   “人生时不时会有疯狂念头,你却是将疯狂念头付诸行动,而我却极为赞同你。说起来,倒是你我都疯了,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文礼言说着仰面看向月色,却是同陈永年看着不一样的景色。她真心实意,畅快地笑了起来,是啊,他们都疯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既然陈永年不喜欢种田养花的悠闲日子,她就陪他征战,夺他所想,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疯病发作,大家都来大闹一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文礼言也是个疯子啊   ☆、第七十六章 十一月十九日 逼嫁      天色刚刚蒙蒙亮,山上的空气透明稀薄,让人站在山边,便会忍不住伸个大大的懒腰,呼吸几口清爽气息。   文礼言很早就起来了,这是她很小就养成的习惯。她身体并不像表面上看得那么好,之前和皇帝说得身体病弱,也不全是假话。因此,她一直觉得早些起来,晚些睡觉,倒是能将一天当做两天在用。   山上的风也比平地要来的大一些,卷起她空落落的袖管,随风鼓起。文礼言皱皱眉,不过瞬间又将独臂的事情甩到脑后。单手运起大刀,虽是艰难,可因为将全身力量,都放置于这只手上,却比之前健全时,刀锋来得狠厉。   耳边听到身后有细碎脚步声起,不动声色依旧练武的样子,猛然间一个飞跃转身,大刀就劈了下去。人在半途中看清来人是谁,沉默笑了声,刀锋一转,劈在那人身边。   “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文礼言轻声笑问,眼神越过来人肩膀看向后面,见没人跟着,又问,“来得正好,有什么动静?”   那人低下头,轻声轻气回答:“是。今日陈将军还想给宫里送信,信是送给三皇子的。”   “真是所见略同!”文礼言轻声呼了声,因为和陈永年撞了脑洞,让她非常的兴奋,“信上说了什么?”   “下官只匆匆一瞥,见是说,陈将军向三皇子自承身份,还请三皇子留意宫内。”那人顿了顿,“似乎陈将军和三皇子以前通过信。”   文礼言啧了声,深深吸了口气,冒出点遗憾的神色:“我还当他同我想得一样,原来还是为了那人。”笑嘻嘻地摇头,“那封信呢?”   “已经让人送去京畿,刚下山。”   “这样啊,”文礼言拉长语调,“跟我来,重写一封,给三皇子送去。”   “是,是,您的意思是……掉包?”   从陈永年驻扎的雪山到京畿,同京畿到雪山后面的平原,时间差不多都是十多天。陈永年派出的人也好,余新的人也好,都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而武王爷被特命伪装成行商,一路上装模作样,还有一大波的商品,慢吞吞的赶路,等她堪堪走到一半时,陈永年送给三皇子的信已到了毓秀手里,而余新和她的人马也已经离平原不过一两日的路程。   这个时间也恰恰好是萧纬关照李子树开始散播流言的时候,一切刚刚好的像是天意的安排。   毓秀得到的信中,陈永年深情款款,只是因为碍于性别,使他借假死远走他乡。又是非常不经意地提起,皇帝最近威逼他藏身的地方,可若是毓秀能帮他结交雪山平原的头人,倒是能够让他轻松不少。而萧纬散播的流言却是,武王爷半路上,便遇到马匪偷袭,险象环生,若是有平原头人从后围魏救赵,说不定能救皇姐于水火。   他此生最在乎的两个人,竟然都需要他去平原和亲才能获救,一面是悲哀自身命运,一面竟是冒出从未有过的,被需要的自豪感。毓秀咬着帕子,捂在被子里狠狠哭上一场,才高傲地仰着下巴,穿上最好看的衣裳,顶着红肿肿的双眼去见萧纬。   皇帝恰是在皇后那里说话,毓秀冲了进去,先嚷了一声:“你为什么不救皇姐!”   尹秀靖想拦,回转头看见皇帝挑起眉毛,将劝说的话咽了下去。慢吞吞打开折扇,画着傲竹的扇面,对着萧纬轻轻扇着。   萧纬先是“咦”了声,才是不耐烦地皱眉,“你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像是对尹秀靖说话,又像是故意说给毓秀听,“哼,若不是有人不愿意嫁去平原,哪里需要武王爷冒险。”顿了顿,手指轻敲茶几,“不过,武王爷说一力承当,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是求仁得仁。”   “皇上,”尹秀靖淡淡勾起笑容,停下话语,歪头想应对的话时,折扇不由转了弯对自己扇了几下。零星垂下的发丝,顺着风起微微扬起弧度,倒像是在他脸边勾勒出温柔的笑意。“我逾越说一句,现在咱们关起门说话,就像民间兄弟姐妹的,三皇子是家里老小,总难免因为得宠,脾气急一些。皇上您不要见怪他。”   尹秀靖说完,心砰砰乱跳,见萧纬并不反对他的比喻。反而那副冷冰冰似笑非笑的眼神,在面对他的时候,仿佛逐渐转暖,藏着他闹不明白的情绪和疑惑。   尹秀靖大着胆子继续说道:“三皇子,皇帝虽是至尊,但也是你的阿姐,更是武王爷的二妹,怎可能不管。你好好的说,皇上好好的答,岂不是什么误会都能解了。”   “好,那我好好的问你,到底救不救大皇姐!”毓秀喘了口气,重重坐到尹秀靖身边,倒算是变相地向皇帝服软。   “那朕也认真的告诉你,让你嫁给平原,不单单是为了朕为了基业,也是为了皇姐能顺利剿匪。也能堵住众人的口。”萧纬勾起嘴角,“皇姐勾结外人害朕受伤,朕不罚不杀。若皇姐没什么功劳相抵,朕怎么能平白无故放她出来。若是让有心人拿了话头,朕在律法面前,只能杀了大皇姐以儆效尤。”   “那,那你,不,那皇上就不能派兵去救吗?”毓秀眼眶一热,刚才在被子里恶狠狠痛哭后下的决心,禁不住再次动摇起来。巴不得萧纬点头答应派兵去救。可是,顾上大皇姐,那陈永年怎么办。他不能把陈永年藏在雪山的秘密说出来,那他怎么求皇帝放过陈永年。   “朕身边哪里还有兵马!”皇帝重重敲桌,冷冷瞥了他一眼,“这些事情,你不用多管。朕会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你还能有什么办法。”毓秀靠在尹秀靖身上,眼眶红了起来,却是半滴眼泪没有掉落下来。终于将刚才下的决心宣之于口,“我不嫁,但我可以去平原。”   萧纬暗暗发笑,毓秀以为他是谁,单单去趟平原,就能将头人给拉拢过来吗。她皱皱眉头,没有直接说不,而是站起身哼了声:“那你去平原说什么,做什么?”看向尹秀靖,“你跟他说说吧,朕实在是不懂毓秀的想法。不过,”萧纬长长停顿后,才继续说道,“你考虑的时间越长,大皇姐便越危险。”   萧纬直截了当的走了,留下忍着哭的毓秀,呆呆地坐在尹秀靖身边。尹秀靖看了周围一圈,自然也不顾忌是否有皇帝的眼线,轻声宽慰:“好了好了,三皇子都到要嫁人的年纪,怎地哭哭啼啼的。”   毓秀抿抿唇,他不知道要怎么帮陈永年,除了嫁人还有什么办法去平原么。陈永年难道不知道他是喜欢他的吗,不管陈永年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他只喜欢他么。   心情烦躁地恨不得冲到雪山上,抓住陈永年的胳膊,好好问个明白。可整个后宫,还有谁能同他商量这件事。眼神不由看向眼前露出淡淡安慰神情的皇后,结结巴巴地编造故事:“我,我有一个小侍同我说,”   尹秀靖一怔,眼睛闪着疑惑的光芒,像是不明白毓秀为什么突然说起身边小侍的事情。但依旧让人准备了香茗:“嗯,你喝口水,慢慢说。”   “他,喜欢上一个人。可那个人因为冒犯了他的主人,现在躲了起来。主人派人去追那个人,那个人便跟我的小侍说,说……”一旦设定了自己小侍的角色,毓秀收敛了尴尬,慢慢说给尹秀靖听,又像是帮自己整理思路。   “他说,现在想要我那小侍帮忙,去拉拢另一个有能力的人来对抗他的主人。你说,我那小侍要不要去?”毓秀期待地看着尹秀靖,见他沉默,忙又补充,“可去的话,可能就会对小侍自己不利,可是不去,他喜欢的那人会被主人抓走。”   “你贵为三皇子,还不能帮忙么。那个主人?”尹秀靖先一步脱口而出,等说出后见毓秀猛地脸色惨白,便明白他口里的主人是谁。慌慌张张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掩饰自己已经猜到主人的身份,斟酌着语气又说,“要我说,喜欢一个人,便全力去帮他,应该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吧。”   “真的吗?”毓秀睁大眼睛,似乎有说服自己的光芒在里面闪烁,又不确信的问了一遍,“帮了他的话,他会更喜欢我,不,我是说,那个人也会更喜欢我的小侍吗?”   “嗯,若是知道你的小侍帮了他,他必定会因为感激而更加喜欢吧。”尹秀靖眼前猛地闪过,刚才萧纬无意中露出看似温柔的神情,心砰砰狂跳了几下。   毓秀像是得了什么好主意,或是说,更像是有人帮他下了犹豫不决的决定。蹭地站起身,倒是难得有礼的稍微侧身:“谢谢你了。不过说起来,你也真是可怜呢,皇帝那种人,根本不是好相处的。要是当初登基的是我大皇姐,你现在才能过好日子呢。”   那话语中的高高在上,和对萧纬的不屑,不由让尹秀靖从心底里厌烦起来。从原本同情他被逼远嫁,现在竟然有几分理解萧纬的想法。   但依旧是笑得云淡风轻,折扇轻挥:“三皇子,可千万别这么说了。平白无故给武王爷和自个儿添条不敬的罪名,重则,”不顾毓秀越加苍白的神情,轻轻笑出声,“是要杀头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诶诶,皇后有点点对皇帝动心,只是可惜……   ☆、第七十七章 十一月二十一日 无处安放的寂寞      吓唬毓秀逼他老老实实嫁到平原的,就是萧纬的本意。倒没想到,尹秀靖竟然会为她说话。还以为,尹秀靖始终会怨恨萧纬要杀了尹家上下。   萧纬歪头想想,竟然冒出一股看似恶作剧的糟糕念头。看了眼最近一直在发抖的李子树,手里捏着奏折兴冲冲地去寻尹秀靖说话。   尹秀靖依旧平静地看书下棋,上回来时听他们说说笑笑的声音已经不见了。那个多话的常侍,仿佛哑了一样,苦哈哈地站在尹秀靖身边。见到萧纬他们进来,倒是老老实实地跪地磕头。   萧纬眯了眯眼,她也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她想看到尹秀靖惊慌失措的神情,恶意地希望他发怒发火,甚至使出糟糕的手段爆发出来。上回让尹秀靖处理永娘,一半是因为永娘不能留,一半竟只是为了看看尹秀靖会不会发火。   可是,他却始终淡淡地。眼前的尹秀靖,清雅地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略带距离地看着她,却将温柔的神情投向她的小腹。   “给皇上请安。”   尹秀靖笑笑走近,眼神在萧纬小腹上兜了一圈。似乎有些长大呢,尹秀靖心想。这股雀跃的心思,倒真有点做父亲的感觉。不敢去看萧纬,就怕露出太多别样的神情,让萧纬忌讳。他知道的,皇帝并不喜欢身边的人多事多话。   “也没什么。只是朕有件事情难决,本不想来寻皇后,怕你为难。可左右想想,还是要告诉你一声。”   尹秀靖冒出不祥的预感,自然也注意到皇帝手中的奏折。心砰砰乱跳,竟然对皇帝要说的话,心里明白几分。宫中无岁月,竟然已经到了秋后,那就是尹家上下就要……   “朕毕竟念着你是腹中孩子的父后,你若是想去送,朕也会让你去的。”萧纬带着恶意地看向尹秀靖。会哭吗,萧纬默默地想,之前说起要处置尹家也没哭,是因为觉得会有转机吗。那现在要砍头了,必定死光,尹秀靖会哭吗。   时间沉默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萧纬渐渐升起一股内疚的时候,尹秀靖才轻轻摇头:“尹家为国一生,如今若是皇上查证尹家那些奸臣,我自然不想去见。若尹家是被奸人所害,而我无法为她们洗刷冤屈,那我也没脸见她们。”   还好,尹秀靖慢慢呼出口气,母亲的死,已经报仇雪恨了。至于其他尹家人,他并没有多少感情。   自小就是以皇后为目标生活着,没有人来关心过他想要什么,开心么,笑过么。只有人不停地追问他的学业,他的琴棋书画。等雪青带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出现时,更是衬托出他的呆板木讷。他知道的,那天走近书房,听到有人同母亲说,将雪青和他一起送进宫。皇帝会看在尹家的面上厚待他,但必定会被雪青的灵动吸引。   还好,雪青也死了。尹秀靖慢吞吞地坐了下来。眼帘垂下,看向放在桌上的折扇,情不自禁地打开,小心翼翼地帮萧纬扇着风。皇帝怕热,他心里小小笑了一记,现在的生活很好,他一点点都不想去打破。   萧纬不明白尹秀靖的想法,却被他的拒绝吓了一跳。到底这个人是城府极深,还是真的臣服她了。   “那,朕……”她说不下去,轻轻的风从尹秀靖指间折扇慢慢涌了过来。因为有孕而燥热的心思,渐渐缓和下来。也许,她曾经喜欢过尹秀靖吧。萧纬歪头看着他,终于还是笑了起来,低下头端起茶盏,却不知为何,从清澈的茶水中见到自己寂寞的眼眸。   朱笔批示,尹家上下连同党羽五十五口,将于三日后在菜市口斩首示众。传遍朝野,自然也传到了陈永年的耳里。   陈永年拿着情报,笑着对文礼言说道:“最后,还是要杀了尹家。”   “正是。”文礼言计算着陈永年的反应,“我还以为会连着后宫的皇后一起杀掉,却原来还是饶了他。想必是因为腹中胎儿的关系。”   果不其然,这句话后陈永年带笑的脸僵硬起来。片刻后脸孔转向另一边,轻叹一声:“怜惜身边人罢了。”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微微勾起笑容,“她一向是心慈手软的很。”   “哦?那你呢。”文礼言轻轻巧巧又将话题戳进陈永年的伤疤,冷眼看他露出失落的神情,才说,“好了好了,我同你说笑。”微微皱眉,“除了这件事情,还有件急事要同你说。皇帝让余新到了平原,正打算用三皇子联姻。我们要早作打算。”   “若是为了我这个小小马匪,她也未必太过谨慎。想必还是因为忧心每年严冬,平原便会借着入关采买的名义,洗劫边境百姓。”   “就算如此,若是前有袭兵,后有平原狼骑,咱们豁出性命去战,都没有半点胜算。”   “恩,我明白。”陈永年振作精神,终于露出一直让文礼言沉迷的锐利眼神,“联系皇陵暗兵,劫尹家人。我记得这次要斩首的,有尹枫表姐的女儿,那个人自傲的很,却也蠢得很,容易把握。就用她吧。但为了以防万一,再救一两个备用。恩,救公子。”   “好,那联姻的事情?”   陈永年却想起一直缠着他的三皇子毓秀。虽然与他通信,是为了留他在宫中作为眼线,可此时想想,倒是对他起了莫名的同情。心一软,便说:“先放着吧。”说不准毓秀出宫,反而更幸福。而且,“三皇子嫁到平原,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是坏事。”有毓秀的帮忙,说不定能联络到平原,建立贸易关系,双方都得利。   也不一定是好事呢,文礼言默默补充一句。依旧笑着点头:“那行,我明白了。我传信下去,让他们动手。不过我不放心,我今晚就走,亲自带他们回来见你。”   文礼言离开雪山的二天后,武王爷乔装的商旅终于到了寨子外。自然也像文礼言那行般,对寨子惊讶。而哨兵见是送来日用品,食物,衣裳的商队,失去了警戒心。一门心思想要挑几件漂亮衣服装扮自己,要知道,雪山上可多了好些个俊俏的大人呢。   好在他还记得山上大人的吩咐不能随便开门,高高喊了声,让武王爷他们停下。便从边门出去,装模作样检查了一遍,又匆匆进寨子里,叫了几个交好的三朋四友到寨子外来挑衣裳。   武王爷笑嘻嘻地问:“各位尽情的看,到时候算你们便宜一点。只是你们看咱们这么大老远的来,附近也没有个住店的地方,能不能让咱们进去歇歇脚?”   哨兵摇头:“这可不行。晚上我给你们找些稻草被子,你们在墙外将就一晚,第二天就能赶路。里头是决不能进去的。”   “可,可是,万一,万一晚上下雨怎么办呀。”春熙眨眨眼看向哨兵,结结巴巴的说话,看上去就是胆子小得不得了。“当初,春熙倒在墙外,要是你们不救我进去,现在我都死了。”   “可他们没快死了呗。”哨兵冲春熙瞪了一眼,轻轻嘀咕,“你就别管这些闲事了,快点选件好衣裳。再过几天,就是你的喜事。”   “哎哟哟,原来是有喜事啊。那更该让咱们进去喝杯喜酒了。”武王爷笑嘻嘻地从春熙手里抢过那件她选好的衣裳,“你们实在不放心,就让咱们几个人进去。好歹也得给咱们一点吃的喝的,总不能见咱们活生生饿死在你们门口吧。”   春熙像是非常不舍得那件衣裳,犹犹豫豫地又帮忙求情:“徐哥,你还是让她们进去吧。几个人又不会怎么样,就算让大人知道,大人也不会见怪的。”   哨兵还想说什么,武王爷“啊呀呀,真是没想到那么狠心啊。走了,咱们不卖了。”一挥手,就要走。春熙忙哎哎叫了几声,转过身又对身边一起来的人轻声埋怨:“咱们这儿少有人来,好不容易有人来卖东西,还买不了。成亲也没新衣服,真是没意思。”   “也是啊,奥哟,我说徐哥,不如放几个进去。让他们做些采买,再出来呗。”帮着春熙说话的人也劝了一记。   哨兵挠挠头,拦住要走的武王爷:“好吧好吧。就你,再带两个进村子。其他人可不能进去。”   武王爷笑着点头:“那是自然。”状似无意地看向春熙,见她略略点了点头,转过眼冲身后那群伙计使了个眼色,倒是就带了两个随从进去。   进去之后,春熙借口分散了其他人,极为热情地带着武王爷参观了村落。哨兵总觉得不对,死皮赖脸跟在后面,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眼巴巴看着春熙带她们一路游览。到了上山的那条路时,哨兵实在鼓足勇气,撑开手臂拦在几人面前:“这里不准上去。”   武王爷眼珠一转,笑着应是:“也是也是。”她转过身,见哨兵松了口气,已经握在手中的匕首,直接□□哨兵的胸膛。   春熙快走一步让死去的哨兵靠在她的肩膀,压低声音笑道:“属下见过王爷。这条路便是上山的通道,只是如今徐哥死了,怕会引起警惕。”   “本王知道。”武王爷挂起吊儿郎当的笑容,冲哨兵尸体努努嘴,“先藏起来。马上就要入夜,我们躲在山脚,你去开门引人进来。到时候,村落大乱时,山上必定会派人下山相助,我们就趁乱上山,擒贼擒王。”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和皇帝的关系,现在越来越微妙了。微妙的原因,大约是萧纬忘记陈永年后,有些寂寞的感情吧   ☆、第七十七章 十一月二十七日 送嫁      武王爷潜伏在雪山脚下时,京畿皇宫中的毓秀,正苦着脸试穿嫁衣。他虽是无奈,却被那涌起为爱人牺牲的自豪感,给冲昏了头脑。陈永年送入宫的信,一直紧紧贴在胸口,他甚至能将信中的字句给一一背诵出来。   “殿下,这是皇后让人送过来陪嫁的首饰。”身边的小侍笑眯眯地盯着宝盒看了看,满眼艳羡,“皇后真是大方。”   毓秀斜睨了一眼,随手从盒子里拿出一串拇指大小滚圆的海珠项链在眼前晃了晃,嗤笑声,嫌弃地往盒子里一丢:“定是为了充场面,将压箱底的都翻出来了罢。”   小侍被毓秀的话说得一愣,嘿嘿笑了几声,不敢接口。毓秀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心里暗叹,真希望是陈永年娶他啊。就算陈永年没钱没势,他嫁过去了,自然就能让死皇帝封陈永年的官位。可是,现在先要让皇帝不杀永年才行。也不知道皇姐怎么样了,嫁过去就能让头人出兵去救皇姐吗。   “殿下,衣裳的式样和尺寸都合适。小人就这么回了尚衣局,让他们照着去做可好?”   毓秀眯了眯眼,一拍手:“行,不过让他们在这儿,”他低下头指指宽大的衣袖内侧,“绣一个,嗯,年字。”   “年?”小侍满脸的不明白,“这是有什么说法吗,小人,小人担心有人问。”   “哈,本皇子说得话,还有人敢质疑!”   “不敢不敢,小人这就是关照。”   毓秀一笑,手指捏着衣袖内侧。成亲时,手指不能外露,捏着的地方就是衣袖内侧那一小块。要是绣上年字,就好像是和陈永年牵手一样。在神佛面前的起誓,也是他同陈永年的起誓,和那个什么什么头人的儿子,没有半点关系。   等到了平原,将所有陪嫁的钱都交给那个头人的女儿,让她答应和他做假妇夫。再答应给她封赏,让她去救皇姐和陈永年。到时候,哼,让死皇帝刮目相看。他再同陈永年回来,自然陈永年还是要做尚书的,啊,想想就完美的不得了。毓秀兴奋地平躺在床上,嘴里轻声念叨:陈永年,嘿,我也能帮上你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感谢我啊。   而整个皇宫,因为皇子要远嫁而刻意装扮起来。萧纬为了显示对头人的重视,还特意命许忠作为仪仗队缓缓先行。考虑到天气越来越冷,为了赶在年关前入平原,三天后毓秀便会跟上仪仗队出发。   只是萧纬却有点烦恼,今天是尹家及党羽砍头的日子,可送到菜市口的人员中少了三个。她第一时间得到密报,按捺不动,快速从死囚牢中捞出三个替上。在天下众人眼里,尹家一脉除了宫中的皇后,都死绝了。可事实上,尹家表小姐,还有两位表公子,都不见踪迹。   尹家表小姐字沉勇,表公子一位叫孝恭,一位孝琮,被蒙着眼推推搡搡从大牢中出去。都心知是上法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狗皇帝要提早一天杀他们,但是总归是要死了。沉勇很想骂娘,可惜嘴里被塞了臭烘烘的帕子,忍吐都来不及,实在不够有勇气去骂。   只是这么一蒙眼,就活生生地蒙了五六天。一路上颠颠簸簸,靠着吃饭来推算过的日子。嘴里那块就要发霉的帕子,除了吃饭就塞住。沉勇趁机会几次三番说不用塞了,他们不会喊。可是那帮家伙,根本就不听她的话。   总算有天他们在一个地方停留三顿饭的时间,耳边也总算听到有人说话,像是迎接某个大人物的到来,听上去像是纷纷请安的声音。眼前的黑布被用力扯开,五六天的失明,此时有光亮透射进来,竟是眼眶火辣辣地疼。再看,却是位独臂的将军,正半躬身向她行礼。   沉勇一怔,还没说话,那独臂将军笑得温和:“真是对不住,尹小姐。是在下这些属下无礼。”沉勇扭过头,却见身边两个表弟脸都红彤彤地,像是不敢去看那人。   “在下文礼言,之前受过尹家大恩。原本尹大人受袭时,曾想一力救助,可不想,不等在下赶回京畿,就传来尹大人的死讯。”   沉勇皱皱眉头,对眼前这个文礼言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可是却不记得尹家有做过什么善事。转念一想,救她出来就行,管之前什么事。手一摊:“好了,不说这些。多谢救我出来,给我点银子,我这就隐姓埋名过日子去。”   “诶?”文礼言仿佛极为吃惊,温和的眼神依旧,“尹小姐竟然不想替尹大人报仇吗?”   “报什么仇!”沉勇站起身,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脏兮兮的衣裳,“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说什么报仇。”她之前光鲜的很,因为尹家的关系,横行霸道也没什么人管。现在一朝落魄,倒也看得极穿,能活下来就行。尹家的事情,和她没有太大关系。   “在下原本以为尹小姐也是血性之人,没想到却是孬种。”文礼言斜睨过去,仿佛极为不屑地将眼神往眼前三个尹家人脸上扫视。   孝恭忙拉拉沉勇的袖子:“表姐。文大人,你看尹家都已经被赶尽杀绝,就算我们有心报仇,但哪里来的兵马。”孝琮也跟着点头,“文大人,有心无力,亦也不想让你卷入纷争。”   文礼言哈哈哈仰天大笑,“如此说来,倒是公子们比小姐要来得血性。若我说,我这些部下就是你们的兵马呢?”   沉勇呆了片刻,她前半辈子的纨绔生活到头,难不成现在反而是转机,能让她更“进”一步?“你,你说得可是真的?”   “自然。不仅如此,我们以尹小姐马首是瞻,只为尹大人报仇雪恨。”文礼言笑得人畜无害,却又缓缓说出诱惑条件,“若是尹小姐能召集到尹家旧部,除了为尹大人报仇雪恨之外,尹大人未尽遗愿,说不准尹小姐便能完成。”   尹大人的遗愿?沉勇愣神,转过头看向那个比自己聪明许多的孝琮,见他亦是震惊。她心想,不如先答应下来,反正上阵杀敌也不需要她去。现在有属下为她卖命,总比她到处流浪要来得好。   “哈哈哈,文大人说笑了。我们既然是尹家的人,尹家上下血债,自然要讨回来。”沉勇做出一副愤恨神情,片刻后又问,“那,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在此等候,不久便会有皇子出嫁的仪仗队,我们混入队伍,一起往平原出发。”文礼言轻巧说了句,又向那个看了她好几眼的孝琮笑了笑,“不要叫属下文大人。属下是尹家下属,自然也是各位下属,叫我文礼言便是了。”   没等几天,毓秀的送亲队伍缓缓地出现在官路上。他们设的路障让送亲队伍,不得不在路上修整。趁这个机会,沉勇他们混入送亲队里的使役小侍,低头躬身。送亲队伍人多,多了三个队伍末尾的小侍从竟也无人发觉。文礼言带着兵马暗暗跟着队伍,她心里有个计较,正是要让沉勇或是孝琮去做。   送亲队的队伍行进再慢,那平原也到了。毓秀被装扮一新,绣着年字的嫁衣穿在身上。他深深吸了口气,等过了关,便是平原。那什么头人现在应该在关口等候吧,哼,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要让头人去救皇姐和陈永年的。   心里这么想着,忽然车马像撞了什么东西,突然停了下来。身边小侍掀开车帘呵斥:“怎么回事!惊到了殿下,你们担当得起吗!”   车外有人连声告罪,又说车轮坏了,匆匆要修。毓秀愤愤扭着衣袖,真不吉利。又听小侍骂道:“修什么修!误了吉时,大家都一起砍脑袋。让人抬起车子进去,入关便要换马车,不过一小段路而已。”   于是车外头又是一阵呼呼喝喝的,大约是赶了使役过来。就觉得人往上一轻,应是车子被当成轿子抬起来了。毓秀哼地冷笑,这帮没用的家伙,也只能做做这些卖苦力的事情。正想着,身边小侍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人往外摔了出去。车子又停了下来,有人惊呼,又有人匆匆探了脑袋进来。   毓秀一惊,高喊声:“放肆。”那小侍脸涨得通红,眼睛都不敢看他。嘴里却结结巴巴背诵:“我一想起你,便惊惶失措,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自处。可每每进宫,只为见你一面。如今去了雪山,那遍地严寒都止不住思念之情。真是又傻又蠢,偏又忍不住犯傻犯蠢。”   毓秀伸手掩住嘴巴,凑近那人低声问:“你是?”   那人连连点头:“他说你知道。”从袖袋里拿出一颗药丸,“假死的药,不愿你同别人洞房。忍耐一日,他来见你。”   毓秀飞快抢过药丸贴紧胸口,心跳得快要飞出喉咙口。那小侍匆匆补充:“快服。”毓秀连连点头,不管真假,满心只记得那封信里说得话,药丸入口极苦,可对他来说,却是甜得跟蜜糖一般。小侍见他用下,眯着眼笑着离开车子。   毓秀又用力捏着衣袖上绣着的年字,很快就能在一起了。陈永年,不管你是谁,我喜欢你,就喜欢你。   “好了?”沉勇拉过孝琮,躲在人群后,又问,“是什么?”   “总不是什么好东西。”孝琮沉下脸,看看自家有些蠢的阿姐,不免叹了口气,“阿姐,我总觉得那姓文的有些可怕,咱们要早作打算。”   “怕什么!又不要咱们的钱,又不要咱们的命。到时候,我说哈,万一你阿姐做了皇帝,你就是护国长皇子!”沉勇挠挠头,见孝琮脸色不好看,忙转过话题,看着再次被抬起的车轿,嘿了声,“你到时候出嫁,你阿姐给你的排场,绝对比这个三皇子的排场来得大。”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变得盲目吗   ☆、第七十七章 十一月二十七日 毓秀的爱      三皇子出嫁,又是皇上与平原头人的联姻,自然是轰轰烈烈,嫁妆百里。不过,正如萧纬心中所料的,联姻虽是快捷的联盟,但有时效性,又是最不靠谱的联盟。安纳措平原头人座下贵宾,还有雪山上称霸的陈永年一行。   对于平原人来说,每年的寒冬,就是他们平原人的鬼门关。没有粮草,无法放牧。要是再碰上连日大雪,别说牲口,连人命都难保。以前皇上懦弱,寒冬时,进关打个劫倒是能平安度过他们的鬼门关。   可现在皇帝像变了个人似的,雪□□关门紧闭,要进关便是硬闯。虽然那些守卫不及平原狼骑来得骁勇,但硬碰硬对平原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买卖。所以,听到余新说皇帝要联姻,都不用多考虑,一拍大腿,直接答应。只要开关门,要什么有什么。再说,成了皇帝的亲戚,总不见得到了冬天,皇帝会眼睁睁看着亲戚去死吧。   只是,皇帝性格冷漠安纳措头人亦有听闻。那陈永年提出的条件,恰好是能应对皇帝。从雪山借道,或是从雪山下村落供给平原粮食,都是只赢不亏的好买卖。而陈永年似乎没有提出别的条款,只是说愿与安纳措结为兄弟,共享太平。   余新和先到一步的许忠,并不知道陈永年正在平原另一顶红顶帐篷下做客。她们巴巴地站在雪□□城墙下,看着代表皇家的车辆被,咦,是被抬进来的。心里疑惑,面上并不显示出来。手指抓紧缰绳互看了一眼,许忠先笑道:“王女殿下,下官恭喜殿下,三皇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同王女相配,真是佳偶天成。”   王女勾起嘴角,带动一条从眼角到嘴边的狰狞疤痕,似笑非笑道:“哦?许大人真会说笑话。”   许忠一抖,王女说话有平原口音,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知道她到底说得是真话假意。若是王女卖个关子或是说些双关的话,倒是好对付了。现在这大白话说出来,一时她这个天下文人之首,竟然不晓得该怎么接口。   迎亲的鼓乐响起,王女翻身下马,身后浩浩荡荡一众,走到车轿前躬身行礼:“恭迎萧国三皇子殿下。”   车轿里没有一点点的声音,抬车轿的小侍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将车轿放平。王女手往后一挥,竖立着代表平原权势的旗帜的马车往身边驶近。王女提高音量说道:“还请三皇子下车,换乘平原马车。”   许忠站在身后,冷汗先滴了出来。这个三皇子太不识相了,他是听说三皇子时不时跟皇帝对着干,但现在既然已经答应嫁人,就不该这么别扭。   王女嘴角翘得更高,手一挥,喜乐停下。她转过头对许忠笑道:“看来三皇子不愿意到咱们平原来。”   “哪儿的话,想必是日夜兼程有些累了。”许忠忙回应,又暗暗骂了声,这小侍也不懂事,怎么都不出现。“下官去叫一声。”   “不必。毕竟三皇子是嫁给我这个蛮子,就由我去吧。”她说着,哈哈大笑,冲周围安纳措勇士笑道,“看来,三皇子是要我亲自去请,才肯踏进平原。”   一阵哄笑声,倒是让刚才尴尬地气氛稍稍冲淡一些。王女嘴里说着:“得罪了。”手已快一步掀开车帘,不过片刻,就见她双目瞪得滚圆,像是不敢相信似的仔仔细细打量好几眼,才往后退了几步。笑道:“哎呀呀,三皇子委实害羞。我这个蛮子怎能强人所难。你们,”她手指那几个小侍,“把轿子抬进去吧。”   许忠疑惑,想看却被王女拦住。不得不陪笑,带着余新一起将车轿纵涌到特意为毓秀准备的金顶帐篷。到了帐篷外,王女让人放下,笑着说道:“不得不我去请殿下出来。”   说着,她一跃而上,身上藏青斗篷一挥,再下来时,就见毓秀安静地躺在王女怀中,身上罩着斗篷,看不出神情。王女笑着对许忠和余新说道:“还请两位进来磕头,其余的都候在外面。”   许忠和余新越发疑惑,可等进去帐篷,就见毓秀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王女一扯斗篷,毓秀的容貌在斗篷滑落后露出,早已是双目紧闭,嘴角有一丝黑血溢出。可怪的是,脸上似乎含着满足的笑容。   许忠瑟瑟发抖,脚一软就跪倒下来,心思乱转。现在三皇子死了,那她回京畿复命,只怕也是死。要是惹怒这里头人,也是死字。余新倒是上前试探毓秀鼻息,果然没有生息了。仔细端详毓秀的样子,手指缩紧,死死抓着衣袖,脸上挂笑。身体尚未僵硬,倒像是刚刚死去的样子。   “哦,你们皇上是觉得这样的三皇子与我,天作之合么。”王女一步跨坐在椅子上,扬起下巴冷冰冰看着许忠和余新,“要是我现在让人进来,只怕这等羞辱,我们平原勇士就算是不要性命,都要洗刷干净。”   “一定是奸计!有人,有人想破坏皇上美意。还望王女殿下千万不要中计。”余新先一步说出口,许忠毕竟是文官,口头上官司拿手,真见了死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哼。”王女冷冷看了向余新,“那余大人有何高见。”   “殿下没有当众说出三皇子已死,想必早已有了计较。还请殿下示下。”余新此时神情紧张,直觉告诉她事情要糟。可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先将三皇子被害的消息掩饰下去。   可是,天不从人愿。余新越是想瞒,王女却偏不愿意让她瞒下去。过一天话就说不清楚了,到底皇子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里,平原可说不清楚。刚才不当众发作,只怕余新她们有后招。可现在发现,余新许忠无能,那当众揭穿,便能让平原坐地起价,好好讹诈这该死的皇帝一把。   “送个死人来结亲,简直是天大的侮辱。”王女哼了一声,说道,“这样吧。要累两位大人在我这儿稍住,给你们皇帝写封信去,好好说说这其中原委。”   “殿下!殿下!要开席了,快些请三皇子出来。”有人在帐篷外嘻嘻哈哈哈高声招呼。   王女掀开帘子,拍拍来人的肩膀:“正是,今日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招待贵客。”她回转头笑道,“两位大人一起吧。这等烦恼事,不如先丢在一边,等明天太阳出来再说。”再面对来人时笑道,“这三皇子也不知怎地,死了。让巫医过来看看,别有瘟疫害了我们族群。”   来人一怔,再次笑得嘻嘻哈哈哈,没心没肺,像是王女口中说死去的,不是尊贵的三皇子,只是他们平原上随处可见的牛羊:“得令,只是不吉利呢。那酒还喝么。”   “当然喝啊。还有来参加喜宴的客人呢,虽然喝不了喜酒,一般的酒还是要敞开肚子喝的。”打发来人走了,王女坐回帐篷,招呼许忠她们坐下:“咱们等巫医来看了之后,再一同去赴宴。”   巫医倒是没拖多久,就匆匆进来。只是手里还拎着酒壶,也不行礼,站在毓秀面前上下端详:“哟,中毒死的。”他酒壶往桌上一放,便想挽起毓秀的袖子。可偏袖子被毓秀捏得紧紧的,不得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自然就见到他袖口绣的年字。   “殿下,你看。”巫医指了指,“三皇子的名讳么?”   许忠探眼一看,心跳得快要控制不住。毓秀痴恋陈永年的事情,她还是略有耳闻的。不过这个三皇子也太大胆了!居然在嫁衣上,绣情人的名字。她脑筋一转,随口瞎编:“这,这是我们的习俗。说是要年年有余,讨个口彩。”余新看了眼许忠,虽不明就里,也跟着点头。   “哦,有趣。还以为是谁的小字。”王女探究一笑,继续让巫医看下去。许忠抹了把汗,心里又是对死掉的毓秀暗暗骂了几声,就听巫医说:“死了不久。服了剧毒的药物,眨眼间毙命,也没受痛苦。”   许忠猛地击掌:“一定是身边伺候的小侍干的。不然那小子去哪里了!真是恶毒,真是恶毒!”   “好了,许大人,既然如此,还请你允许开关门,让我的狼骑入关捉拿凶手。”   “这……”   “既然我不能代表三皇子去捉拿真凶,还请许大人余大人给皇帝修书一封,请她命人带三皇子的遗体回京畿罢。”   “殿下,这件事情,容我同余大人商议,再给殿下答复可好。毕竟,三皇子是已待嫁的身份入平原。此时,入了平原就是你们的人。要是再将三皇子送回京畿,不妥当呢。”   王女眼珠一转,“好。就给你们时间商议,来来,一起去喝酒。正好见见我的贵客。”她领头出了帐篷,留了巫医看管尸体。一改刚才在帐篷里的冷漠神情,笑嘻嘻的呼朋唤友,仿佛三皇子根本没死,她也是正逢喜事的新郎官。   余新和许忠不知情,一心还只想先敷衍下王女,再想对策。可不想,安排在避风廊的宴席上,坐在头人右下手的,竟然就是已经死去很久的陈永年。   晚上的天气寒冷,余新却禁不住满身大汗。许忠颤了半天的肩膀,才凑近余新咬耳朵:“是,是我眼花吗,那人,是陈尚书?”   “正是。”余新咬着牙,将字句一个一个的蹦出来。她心道,三皇子一死,和平原的联盟已经毁了。现在还要想着赔偿的事情,来安抚这些野人的心。可要是半路杀出个陈永年,就不知道事情该如何收场。明明他已经死了,为什么却出现在这里。   “两位,许久不见了。”陈永年笑眯眯地看着余新和许忠,举起酒盏遥遥敬了一杯,像是旧友重逢,没有半点疏离神情。“两位给三皇子送嫁,真是辛苦了。”他抬起头往四周看了一眼,又转过去看向王女,口气熟稔,“你怎地不让三皇子出来喝酒,难不成是怕咱们这些粗人吓坏他了?”   “哦,哪儿的话呀。”王女拍拍陈永年的肩膀,转身一指余新她们,“你问她们,为什么三皇子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毓秀死了,说不定更幸福一点。他是抱着为爱人牺牲的念头,怀着会和爱人重逢的期望死去的。   ☆、第八十章 十一月三十日 并不是好的时机      月牙慢吞吞出现,便快速地跳到半空。一团浓厚的黑云遮了一半月色,显得星空明亮。   余新站在被夜风吹得不停晃动的篝火前,被点名说明三皇子的情况。四周冷眼下,余新冷汗布满背脊,好在军人的秉性让她依旧挺直脊梁:“三皇子,薨了。”   “啥?”王女深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大声嚷嚷,胳膊肘顶顶陈永年,“你们这些人说话,怪里怪气实在听不懂。三皇子中毒死了,什么红了不红了。”   嘈杂的喜宴因为王女这句话突然间寂静下来,不出所料,所有人的眼神都放在了余新脸上。又不过片刻,又看向三皇子死掉毁了联盟后,最大的得利者,陈永年脸上。   正在沉默中,刁钻的许忠终于想出办法。比余新更快走到陈永年面前,手指几乎抵住陈永年的鼻子,大声怒斥:“陈永年,你这个不忠不义的逆贼。借着假死远遁,现在为了破坏皇上和平原的联盟,甚至不惜杀害三皇子!”   “我?”陈永年一怔,忽仰头笑了起来,“我陈永年绝对不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何况,我为何要破坏皇上同平原的联盟,平原和我情同手足。”   王女拿着酒壶,仰起头将酒水直接灌入口中,稍停片刻,才点头道:“三皇子真是可怜,袖子上绣着年字。明明想讨个口彩,可哪里想到,非但不吉利,还把命送了。”   陈永年一愣,薄唇慢慢抿起,像是怒极了忽地勾起笑容:“真是可怜的很。我因为身份的关系,远遁在雪山。今儿个就我同几位下属出来。论起来,怎么可能下手去害三皇子。”   “休得狡辩!怎么需要你亲自下手,你手下去办便是。”   “哦,原来许大人的意思,皇上送三皇子嫁入平原,居然都没个护卫。随随便便都能让人下手么。”   “你!”   就见陈永年一甩袖子:“虽说我已脱离萧国,但总是旧臣。三皇子身故,殿下若是允许,还请让我祭拜。”   “那是当然。只是今日喜宴却成了丧礼,实在对不住各位来赴宴的贵宾。”王女举起酒盏向四周敬酒,“我先干为敬,还请原谅今日怠慢。”   在一阵回礼奉承甚至窃笑声中,陈永年双手负后,身后跟着文礼言留在雪山的甄本,和亲卫原净,在王女手下的带领中,往放着毓秀的金顶帐篷方向去。   平原每顶帐篷门口,都有架起一人多高的火架子,可偏金顶帐篷没有。手掀开帐篷一角,就见里面黑漆漆的,有两个人影一动不动地面对面坐在椅子上。   甄本惊呼一声,倒吸口凉气:“陈将军,这,当心有诈。”   领路人嘿了声,“抱歉抱歉,咱们平原习惯,死人待着地方,是不能点全亮的。还请陈将军多多包涵。”她顺手将油灯递给甄本,“想必陈将军要祭拜皇子,我就不打扰了。”   陈永年说了声“有劳”,掀起帐篷闪身走了进去。甄本和原净对视一眼,无奈中也只得跟着进去。进去后,就听见有人在打呼噜。三人脚步猛地停了下来,甄本火把往那声音方向照去,才看见睡着的人是平原巫医,而他对面坐着的,正是三皇子的遗体。   陈永年猛地怒火腾腾燃烧起来。平原人也太过怠慢毓秀了!往前站了一步,就见毓秀因为中毒,死后相貌变青,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怖。人已经僵硬,斜靠在椅背,被硬掰开的手指,因为僵硬收缩成爪,小指还勾着衣袖。   甄本虽说跟着文礼言反了,但对待三皇子还是有故主的情谊。意识到平原人根本不把三皇子当回事,早就怒火冲天,现在借着看守人的怠慢,更是怒气冲冲地打了下去:“大胆大胆!”   巫医哎哟几声,捂着脑袋匆匆站起,揉着醉醺醺的眼,哎呀一声:“原来是陈大人,啊,哦哦,我先退下先退下。”   陈永年沉默地看着巫医离开,不管甄本低吼,轻轻握起毓秀的手,自然也看到绣在袖子内侧的“年”字。微微叹了口气:“真是痴儿。”转念一想,自己也是如此。为了得不到的人,不惜用尽手段,也要去争取。   环顾帐篷中,在最里面有张本就准备给毓秀的床。横抱起毓秀,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上。脱下披着的斗篷,刚想盖在他的身上,忽然就见到毓秀胸口的地方,露出信封一角。飞快将信封拿了出来,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写给他的信件。不免又叹了口气,顺手放在袖袋里,再将斗篷盖在他身上。   “文礼言回来了吧。”陈永年淡淡问了声,嘴唇轻抿,明明怒极了,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就没有让你对我说什么?”他转过身面对甄本站着。   甄本一惊,文将军确实回来,只说先带了尹家几个藏身,其他并无交代。低下头轻声回了,福至心灵,忙辩解:“不不,文将军不可能这么做的。”   “算了,既然同许忠她们照面,想必皇帝”陈永年微微停顿,“应该很快就会得知我尚在人间的事情。”   “那武王爷呢?”   陈永年挑起眉毛。春熙是探子的事情,他早就知道。故意吩咐村长给她安排亲事,让她以为村落里人对她没有戒心。而村落里干活的男人,并不全都是村落的土著,占了很大部分的,其实是他带入村子的海盗。   武王爷的人马入村,虽说来势汹汹,但毕竟路途遥远人已疲惫不堪,再加上对村民的轻视,一来一往,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更是武王爷上山时,就被陈永年亲手擒拿。武王爷一战输得干干脆脆。   “有用她的地方,先留着。”   余新她们没有带足干架的人马,只能眼巴巴看着平原王女笑嘻嘻地送走陈永年。自然,她们之后快马加鞭,累死了好几匹驿马将事情传到京畿萧纬耳里。   陈永年对毓秀的死耿耿于怀,他对毓秀是同情的,甚至是同病相怜的。只是当他气势汹汹想对文礼言发火的时候,却见到她颇为艰难地用独臂把另一个空落落的袖管扎起,那股火就这么被压了下去。只是耳边突然响起,文礼言曾说的那句:“要是得你一辈子内疚,我也算值得。”,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咦,你找我。”文礼言扭扭脖子,这一路兼程,日夜马行,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留意到陈永年脸色不好看,笑了声,“你是来冲我兴师问罪么?”   “你又何必害三皇子。”陈永年平淡说道,皱皱眉,还是上前帮文礼言拉了下衣裳,“他……”   “你怎地这么想我。”文礼言笑了笑,又摇头,“药确实是我的,不过我给了尹家兄妹,看他们抉择。何况,在我看来,他们做得没错。害了皇子,断了所有后路,只能义无反顾跟着咱们。”   “不说这些。平原王女就像狡诈的狐狸,看似恭维,其实根本不把皇帝或是咱们放在眼里。只等着时机,狠狠咬我们一口。”陈永年勉强转过话题,虽是极不爽毓秀的死,但毕竟不是文礼言下得手,就将这恨意自欺欺人地丢到尹家身上吧。   许忠被当做人质押在平原,余新带着手下,日夜兼程累死了好几匹良马,才到京畿。匆匆进宫,见皇帝正挺着肚子在静思殿转圈,而皇后居然浅笑着坐在一边,低头看书片刻,便抬头和皇上一问一答。   余新暗叫这不是好时机,可眼前那么多麻烦事,不得不报啊。心里斟酌着:“皇上,不好了,三皇子在进平原时,中毒身亡。”   萧纬脚下停滞,慢悠悠转了过来:“你说什么!”   尹秀靖先一步上前,扶住萧纬,转过身语气淡淡,却含着不容置疑的怒气:“余将军,皇上有孕,你怎可这么……”   萧纬斜睨一眼,让尹秀靖将话咽了下去。只是毓秀身亡委实是她没有料到的事情,说是一下子心慌意乱也不为过。好在有尹秀靖在旁扶了下,不至于显得太过惊慌。   “继续说。”   “是。平原毫无诚意,但许大人现在被押在平原做人质,他们要皇上给个说法。为何要把,要把,已死的皇子送过去。”   “还有,”余新犹豫起来,抬头看了眼皇帝,忙又低下头,“陈永年没死,在,在雪山。那些匪徒,就是他的手下。”   “什么,没死!”萧纬和尹秀靖同时惊呼起来。两人词句相同,但语境却全然不同。   萧纬突然间松了口气,有块一直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挪动了位子,能够让她顺利呼吸。一直以往,以为是怀孕引起的燥热,此时像是春风又至,将热腾腾的气息给吹了散了。   甚至有些忽略后面的话,只重复问:“真的?没死?他,看上去怎么样。”   余新不敢抬头,皇帝的问话听上去平静极了。可是谁知道是不是怒极的表现,毕竟陈将军欺君,现在还反了。   “确实。是微臣和许大人亲眼所见,那时他正带着下属在平原赴宴。许大人还说,还说,三皇子的死,必定是他指使。”   “不可能。”萧纬第一时间反驳。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就算明白余新的意思是说陈永年反了,但她还是相信陈永年。转过念,并没有留意到尹秀靖猛地僵硬的表情,只轻轻笑道,“果然没死,朕就知道,陈永年是不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他们两在那么多章节后,终于要重逢了。 话说,你们有没有看阅兵式,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时候热泪盈眶,特别是老兵出来的时候,拍到位老兵敬礼的镜头,要命,会心一击,眼泪都流出来了。   ☆、第八十一章 十二月五日 重逢      “子树啊,你说朕是不是特别的英明神武?”萧纬现在只想和人说话,如果没有人,或许她会拿面镜子同自己说话。让尹秀靖退下后,一时激愤毓秀的死,一时又沉浸在陈永年还活着的莫名喜悦中。   李子树现在也很为难啊。她总不能鼓掌说,“皇帝你好帅你好聪慧啊!”毕竟三皇子才死,凶手不明。而且,说实在的,李子树是对萧纬和陈永年感情最清楚的人,人家感情的结晶还在肚子里,掰指算算,几个月后便会瓜熟落地。可偏两个人,真是,一个忘了一个反了。   “那个,皇上,当然,当然。”好在该拍的马屁条件本能的说出口。见萧纬意犹未尽的样子,又说,“哎,难怪皇上坚决不去陈尚书的大礼,原来早就料到今日。”   “哈哈。”萧纬干笑几声,她哪里能掐指一算有今日的结果。只是她不愿意看到陈永年死气沉沉,一动不动地躺在棺木里。那不是陈永年,她一直这么对自己说。   好了,表扬完自己,就该办正事了。“为什么陈永年会反?杀了毓秀的是谁?哦,不对,说不准毓秀是自尽的。”萧纬嘴里念念叨叨,下意识地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凸起的小腹,“先试探一下。”转过头,见李子树眼巴巴地看着她,忽笑了起来,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汤里笑意盈盈,像是说不清有什么快乐事情藏也藏不住。   “招安。”萧纬眯眯眼睛,“只要陈永年愿意带着部下臣服,朕不会计较他之前的事情。不过,毓秀的事情,确实难办。”眼珠转了一圈,平原人每年寒冬入关,无非是为了粮食衣裳草料。不如干脆用赔礼的方式,开通商贸,给他们特别优惠的价格。只是,那些野人居然敢扣留许忠!哼,也要布下重兵,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只是,萧纬叹了口气,她有心无力。余新同她的暗兵不能动,武王爷和带去的人马杳无音讯,还有一些跟着文礼言反了。另外兵马一部分是尹家旧部,她并不信任。真正属于她的亲兵,才刚刚训练起来,更不想有任何损失。   要是陈永年在就好了,萧纬想,他总是能帮她解决很多事情。所以,他到底为什么反,是因为她忘记了和他小时候的事情吗。那,那就给他郑重的赔礼道歉吧。   尹秀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凤来殿,他脚下虚无,像是踩着棉花,没有着力。田常侍依旧苦着脸扶着他,直到回到房间,田常侍关紧门窗,才压低声音问:“皇后,你到底怎么了?”   尹秀靖手指搭着额头,竟然在微微颤抖。陈永年没死,他居然没死!明明永娘说陈永年喝下了安眠酒,班学也让人假扮了马匪去杀他。为什么没死。那,那朝堂上的尸体又是谁的。   真是该死!尹秀靖大约是第一次骂人,出口后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可是,痛快后,又是烦恼地不知所以。听田常侍问话,不由拉住他的袖子,颤着声音说:“那人,那人要回来了。”   “谁?”田常侍说完,忙又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往外张望一下。匆匆走回,“别慌,皇后。别慌。你想想皇上,想想子嗣。”   “是,永娘的兄长。之前假扮女人,还被封做尚书。”尹秀靖叹了口气,寻到身边的折扇,打开慢慢扇着。心里却想着,等陈永年招安,只怕他是没有机会再帮皇上扇扇了罢。   田常侍满脸莫名:“这您有什么好怕的。除非,除非皇上对他有意。要不,最多破个规矩,给他封回官职罢了。”   田常侍的话,猛地捅破了尹秀靖从不敢去想的窗户纸。他猛地抬起头,又快速低下头,是啊,皇上若不是对他有意,为什么连谋逆的罪名都可以视若无睹。若不是对他有意,怎会在得知死讯的时候,失魂落魄,几乎同去。   折扇“啪”地合拢,是了,解毒的那天晚上,皇上口里叫的,正是陈永年。   他忽觉得可笑起来。费尽心机想替母报仇,到头来仇人还好端端的。而那个仇人,还是自己,他咬了咬唇,自己唯一能够依靠的皇上的心头上的人物。   “摆棋盘吧。”他站起身,慢慢走到窗下,伸手推开窗户。极目远眺出去,见青松随着风起而晃动,心竟也跟着没有规则的乱跳起来。自从毓秀出嫁,他同皇上的关系从未有过的温馨。他差点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让他再多些时日享受。可哪里想到,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哎哟,小人实在不明白皇后担心什么。只要皇上平安产下孩子,您的地位谁都撼动不了。别说外臣,就算是内宫的妃子,不管封位不都得像您行礼么。”   尹秀靖猛地拽紧折扇扇柄,是呀,只要有孩子,他地位就牢固。只要还有皇后的尊位,那报仇的事情,自然可以徐徐图之。知道孩子真相的永娘已经死了,整个宫里,现在只有李子树知道原委。   李子树!尹秀靖脑海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号善于拍马看眼色的人物。不得已,还得要李子树美言和牢牢闭嘴。   “田常侍,有件事情劳烦你。”尹秀靖浅笑道,“你帮我瞧瞧,李常侍喜欢什么爱好什么,都说给我听听。”   田常侍连连点头:“这主意好。李常侍一直伺候在皇上身边,有她美言呀,差不了。”   “还有,传旨后宫,三皇子身故。不能葬回故土已是可怜,咱们宫里还不能操办丧事。这样吧,就让宫中这几天穿素色的衣裳,以表哀意。”   在余新回禀之后,拿了皇上招安的主意,当天晚上带领着百人车队,护卫皇上给平原的粮食衣裳珠宝首饰,匆匆往平原方向赶。陈永年明明反了,可皇上却像是只要陈永年活着,什么都可以的神情。那副一定要招安成功的语气,真是让她不甘心。真不明白,陈永年到底有什么可用的地方。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平原的事情处理完,把许大人接出来啊。现在想想,三皇子的死,说不定是平原故意的,一方面不用履行盟约,一方面还能在陈永年和皇上两边得利。   “大人,大人,您看前面那里便是雪莲城关边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怪寨子。”   她挥手让车马停下,三皇子死在关外的事情,皇帝特意吩咐不能传扬出去。和平原商议的条件,也有一条便是要隐瞒三皇子死了,停尸体三月再发丧。所以,她这次出京走的路,正是之前武王爷的那条小道。要绕过寨子,才能到达雪莲城最后出关。   又想起了杳无音讯的武王爷,心里暗暗想道,好不容易从圈禁中放出来,武王爷不会是溜了吧。不过溜得话,怎么全部人马都不见了。再想起送进寨子的暗卫,也好久没有联系,心里已有些不妙的结论。   “大人,要不要去看看。”有人在出馊主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些送去平原。”余新骑在马上往后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车队要极力望远,才能看到队末。   皇上真是,余新挠挠头,前面十来个车辆上是送去缓解双方关系的物品。后面那些,皇帝说:“余新,朕觉得平原需要的粮食衣裳要比朕给的要多的多。前面算是给他们试用好了,后面那些,你就卖了。”卖了,卖了!余新头有点晕,怎么卖呀,这比她不拿武器就上阵杀敌要难得多。   咦,只是队末有些陌生的面孔,笑嘻嘻地跟在最后。余新皱皱眉,冲身边副将低语:“后面那些不是我们的人。”   副将亦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偷摸就往后面捉去。可那几个人极为活络,还不等副将到了跟前,他们就已高声嚷嚷:“弟兄们,这儿有肥肉。”   糟糕,劫车。余新恨不得立即表明自己皇家身份,可是皇上说了,要低调,不能声张。死咬着牙,恶狠狠举起长、枪杀将过去。可是长、枪过去,却是一愣一愣,眼前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余新猛地收回长、枪,她可不杀手无寸铁的男人,这也太不女人了。只是,不容她怜香惜玉,和再来一轮的心理活动。那几个男人看出她是领头的,嘻嘻哈哈笑了几声,手中自制的刀枪早就砍杀过来。余新堪堪躲过,这才意识到,面前的男人不是她脑海中绣绣花扑扑蝶的男人,而是会真的夺她性命的人。   手下围拢过来,本以为那几个男人就能束手就擒,可不想,他们刚才口中喊的弟兄们,果然就有弟兄们笑嘻嘻地从小道边山崖上冒出头。只是竟有人喊:“喂,别玩了,大人可说过,咱们不能干老买卖了。”   一直冲着余新砍杀的男人高声回应:“怕什么,没人知道。再说,这票那么肥,咱们可就发了。”   那男人还以为弟兄们会听话的下来,可始终只有他们几个和余新打斗,而刚才跟他对话的声音全部不见了。他皱皱眉,抬头看看山崖,就见一个独臂人正含笑看着他。这一惊,下手就慌了步骤,被余新狠狠砍伤。   可不等余新召集众人将他们全部擒获,那独臂人像阵风一样卷了下来,大刀挥起,气势扑面,余新只意识到来人是文礼言,却根本没有反抗她杀气的余地。还以为命丧于此,却见她在半空中一个转身,行云流水般,甚至可以说姿态极为优美,寒光闪过,那几个男人的头颅便咕噜噜滚落在余新他们的脚下。   “啊,原来是余大人。”文礼言单手握刀,淌血的刀尖抵在地上。她笑得温和,仿佛极为庆幸能同余新再次见面,又像是邀请知己去家里做客,“真是好巧。恰好,武王爷在山上做客,不如余大人也一同来坐坐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虾米,突然觉得文礼言很带感   ☆、第八十二章 十二月五日 要往京畿去      余新奉命去给平原送赔礼的货物,还肩负着开通商路的重任。只是没有想到,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劫匪。正要干掉劫匪的时候,却有人捷足先登。而来人也是熟人,就是一直跟在陈永年身边的文礼言。   余新往后退了一步,淌血的刀尖,和文礼言的盛情邀约,实在让她从心底里毛骨悚然起来。身边副将不过眨眼,就安排了众人团团围住文礼言。余新吸了口气:“文大人,不,文礼言!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截皇上的车辆。”   “咦,余大人说得什么话。我单身一人,怎么能挡得住你那么多人马。”阳光落下来,竟然在铺了鲜血的路上,反射出粼粼光色。文礼言在水色中,依旧笑得温和,仿佛根本没有留意周围有人围住她。   “这些人难道不是你的手下吗!”   “以前是。”文礼言半点都不推脱,笑着点头。低下头看了一圈狰狞人头,倒是恭恭敬敬的半躬身说,“这些人不懂规矩,冲撞了余大人,我现在替他们向你陪个不是。”   余新哼了声,不想再同文礼言做没有意义的争论。一边想着皇命,一边还担心起了武王爷。不如先趁文礼言落单,把她抓住,再用她去交换武王爷便是。这么想着,嘴里也跟着说了出来:“文礼言,虽你武艺超群,但毕竟在那么多人面前,量你也支撑不了多久。念你我曾同朝为官,干脆束手就擒吧。”   “哎呀呀,余大人许久没见,竟然如此风趣。之前竟是没觉得的。”文礼言笑嘻嘻地举起大刀,光线折射,让余新不由转过脸躲开刺目的寒气。   只是她刚一挥手让人擒住文礼言,小路两边山崖上,已有人吆喝出来:“喂,那边那个当官的。这个人是不是你们的什么狗屁王爷。”   余新心里一慌,更是不管不顾想抓住文礼言再说,这样手里也有筹码。可她想法根本来不及实现,就听副官轻呼声:“糟糕,大人。那些人是真的要杀掉王爷。”   她们这轻声交谈,那边文礼言举起的大刀已经砍杀过来。余新为抵御扑面而来的杀气,不由挥起长、枪。可眼前的文礼言,根本不是传言中的病弱。大刀凌厉,手法又都是不要命的招式。余新心道不妙不妙,来不及抓住文礼言,山崖上的人就已经能把王爷给杀了。   见余新始终犹豫,文礼言又说道:“你们那么多人围攻,我自然会筋疲力竭。只是杀了我又有什么用,不顾王爷死活,到时候,你觉得皇帝会放过你么。”   “如何,余大人,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山喝杯茶。”文礼言看似极为轻松,甚至在涌起地杀气中还含着笑意,盛情邀约。“不然的话,余大人,”她轻轻叹了口气,斜睨向山崖边,“那帮蛮子,真的会把武王爷一片一片割肉的呢。”   为了武王爷一个人,而毁了送去平原的东西,要是皇帝的话,会怎么选择。余新不知道,不过身后的副官已经没了战意。她一挥手,将对准文礼言的士兵收起武器,转而面对余新:“余大人,王爷的命在您的手里。”   文礼言仰天哈哈大笑,一个侧身,刀柄砍在余新手腕,见她长、枪落地笑道:“余大人,何必呢。连部下都知道识时务呢。”   难姐难妹的余新和武王爷,终于在雪山上见到了彼此。两个人都满脸的无奈,只是武王爷还不知道毓秀的死,先问了皇帝安否,再问毓秀。   文礼言在旁边听余新吞吞吐吐,又是笑了起来:“余大人真是扭捏的性子。你再不说,武王爷总有天也会知道,三皇子的死讯。”   “你!”余新转过眼恶狠狠瞪向文礼言,她是从不知道文礼言有这股恶趣味,似乎看到她同武王爷为难,就特别开心。再次面对武王爷时,垂下眼总算寻到安慰的话语,“听大夫说是服用了即时的毒、药,没受苦。”   文礼言偷偷笑了几声,没有插嘴。倒不是因为她突然心好,让武王爷有空间伤心,而是看到陈永年缓缓从门外进来。   她整理表情,迎了过去。像是有些无奈的抿抿唇:“有些人不听号令,去劫车。”   “哦。”陈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烦躁,“杀了吗?”见文礼言点头,挑挑眉毛,“也得告诉其他人,既然是军人,那军令如山。”   余新大吼插嘴:“什么军人!你们这群反贼。好好将五王爷和我放了,给你们留条活动路。要不然,等大军杀到,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文礼言对陈永年耸耸肩,“我真不喜欢这个死脑筋,咋咋呼呼,让人头疼。”她话音刚落,余新又是连着骂了几句。武王爷哀伤毓秀的死,倒是没有开口说话。可余新的副将却是突然从幕后走到台前的感觉,轻声开口劝道:“余大人,您别这么说。皇上不是说,要,招安么。”   余新怒火是翻江倒海,她知道啊,最后结果是招安。可这是她的王牌,这个蠢货,居然就说出口了!   “哦,招安?”陈永年忽然勾起一丝兴趣十足的表情,“皇上给的是什么条件?”   文礼言站在一边嘻嘻笑着,看似毫不在意。可紧紧抓住刀柄的手指,像是把全身力气都发泄出来的动作,却清楚揭示她此时内心的愤怒。   余新哼了声:“皇上仁慈,确实有招安的旨意。只是你们现在押着朝廷命官,押着当朝武王爷,甚至扣押着要送去平原的财物。你们可觉得,皇上还会想要招安么?”   “你当我们在乎吗。”文礼言终于忍不住开口,匆匆瞥了眼许久没有笑容的的陈永年,惊慌失措的发现他嘴角勾起的那抹淡笑。眼帘垂下,不过短短思考,便抬起对陈永年说,“你的意思呢?”   “我并不想让平原做大。”陈永年听似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句,敲敲额头,“皇上让你押送东西过去,还说什么。不追究三皇子的死了么。”   余新眼睛瞪得滚圆,像是不明白陈永年说什么意思。文礼言在旁叹气解释:“你们上回真的误会了我们。三皇子不是我们下得手,是尹家和平原联合做得套。”   陈永年快速看了眼文礼言,并没有解释。武王爷大喊道:“你们说得都是真的?”   “自然。”文礼言平静地看向武王爷,嘴角挂上若有似无的笑容,“三皇子对陈将军的心思,王爷总比我们清楚。只是陈将军碍于身份,才不得不远遁。哎,可惜了。探子来报,说尹家人正躲在平原,打算和王女联手,召集尹家旧部呢。”   “这些该死的东西!本王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文礼言又笑了起来,轻轻巧巧将刚才的愤怒发泄出去:“武王爷说笑了,您连我们这些乌合之众都杀不了。平原那些蛮子和尹家旧部,只怕王爷去就是送死呢。”   陈永年就像当初萧纬忍毓秀那样,对文礼言总是容忍着。但是现在听她拿毓秀的死做文章,心里有些不忍。倒不是担心武王爷,只是对毓秀不忍。   事情就这么被推进到最后,让文礼言出乎意料的是,陈永年居然说要送武王爷回京畿,放余新和副将去平原。文礼言愤愤难平,却始终做出笑眯眯的样子,算是默许陈永年这看似不靠谱的安排。   月色当空,文礼言跟在黄太医的身后,知道她正在为陈永年回京做备用的药丸。上前笑着问道:“黄太医,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就不能用真正的解药代替这些拖延时日的药丸呢。”   黄太医白了文礼言一眼,“你以为我不愿意啊。早吃早了。可陈大人偏不愿意。”她手下不停,“我想过掉包,融入汤水中,茶水中,可都没用。真正的解药需要足够的剂量才行,你看陈大人不管是吃饭喝茶,都用得极少,剂量不够就不管用。分开来吃,也没用。”   “真是麻烦呢。”文礼言挠挠头,蹲在黄太医身边,“要是强逼他吃呢。”   “你敢你去,我是不敢的。”黄太医撇撇嘴,手脚麻利地将做好的备用药丸放在盒子里,整整齐齐上下五颗,还有一个空位,她笑了笑,从旁边拿出一颗一模一样的混在里面。“我每次都混进去,但每次陈大人都能发现。这次再来。”她看了眼文礼言,“我看你也是不想他死的,不会告诉他是吧。”   “那是自然。”文礼言笑了笑,歪头看看药丸,“要是再不吃解药,他还能拖多久?”   “陈大人体内气血紊乱,我看再不吃,拖不了一年半载。哎,”黄太医啪合上盒子,“总归要越早吃越好啊。”   在京畿的萧纬还没想到,她一心想要招安的陈永年,轻轻巧巧抓了余新武王爷,现在又轻轻巧巧放了他们。而他自己却是跟在武王爷的车队中,正往京畿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要见面了下章。 话说,我今天下午去逛超市的时候,碰到了EX。他拖家带口,我孑然一身。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我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无声打了个招呼后,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真是恍若隔世啊。 我还曾经幻想过在哪里会遇见然后说什么话,现在看看,大概这才是现实的反应吧。   ☆、第八十三章 十二月十日 重逢      京畿到了冬天,就会变得灰蒙蒙的。陈永年策马跟在武王爷身边,仰头看看这灰色的天空,可心情却丝毫没有变差。想到快要见到萧纬,情绪一直踊跃着兴奋着。   文礼言没有跟他一起出发,因为要送余新他们去平原。他知道文礼言的手段,也关照过她几句,暂时不要动手。那尹家人和平原联合的威胁,不过是幌子,更是逼迫皇帝要重视他的筹码。想到这里,他不免对文礼言这么包容他的发疯,一面是感念知己,一面又隐约明白文礼言对他的感情,觉得不安。   “陈将军,本王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反。”任由武王爷自由骑马,是为了不惹人注意。   但武王爷看似自由,其实胸口被绑了一根铁链。这又是文礼言的恶趣味了。她说,人的一切行为举动,都是由心而起。心房被束缚,那他的行为都会被束缚住。铁链有锁,每日晚上给武王爷松绑,让她略略喘气,要是一直绑着的话,无法打开,那武王爷会胸闷而亡。   看似笑话的束缚,却让武王爷没有逃跑的念头。毕竟再怎么跑,她还是要回京畿。何况,陈永年给她的感觉同文礼言全然不同。文礼言是真的,真的会杀了她。但陈永年不会。   “我没有反,只是不做你们的官了。”陈永年笑得云淡风轻,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的态度,说着听上去逻辑不通顺的话,“也不认萧纬做皇帝。”   “大胆,皇上的名讳是你可以叫的吗!”武王爷重重喘气,就觉得气血翻腾,果然绑着这跟铁链,不能动气。平静下来,假装听懂陈永年说得话,又问,“那你见皇上,是为了什么?”   “哦,她说要招安。我非常想知道条件是什么。”陈永年侧过脸,歪头看向武王爷,“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你应该知道。”   武王爷哼了声,没有恶意和皇帝分庭抗礼干嘛,乖乖称臣多好。不过,她兵败雪山,陈永年确实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只是把她所有的下属都给杀了。好吧,这根本就不能用只是来说。陈永年和文礼言一样,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疯子!   武王爷手下无人,陈永年就带了十名亲卫,其中自然有甄本原净,偷偷潜回陈家老宅。陈永年离京之前,就将老爹送去外乡,隐姓埋名。这次回到老宅,本以为应该早就被皇帝查封,或是放置一边,积满灰尘。可不想,他们从后巷翻过去,竟然这宅子就像是有人居住,打扫得干干净净。院落里的花草依旧繁茂。   陈永年挑挑眉毛,该死,皇帝是把宅子卖了?命甄本去查住户,几个人押着武王爷躲在假山,跳到屋顶探察。没过多久,甄本匆匆回来,压低声音回禀道:“陈将军,四周看过,只有几个仆役居住,没见主人家。”   陈永年神情不变,倒是心砰地漏跳一拍,是萧纬在照料他的老宅?她都想起来了么。“跟我来。”他领头带着大家到他从前居住的院落。果然一切如旧,甚至院门外的紫薇树,长得似乎比离开时更高大一些,十二月的天气只剩了暗绿色的叶子,在夜风中晃动。   一时间想要见萧纬的欲望,飞快地涌出。喉咙中有血腥的气味翻腾,手指微颤,寻到藏在袖袋里的药盒。略过黄太医混在里面的解药,将拖延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扶着树杆休息片刻,才见到站在面前的甄本原净一脸担忧。   故意忽略她们的神情,越过她们进入屋子。吩咐她们给武王爷准备些吃得喝得,不准惊动仆役,便自个儿想出去。甄本先一步拦在他面前,压低声音问:“陈将军是要进宫?”   被看穿的陈永年惊讶地睁大眼睛,片刻后便明白,明明叫着甄本的名字却突然聪明起来的原因。甄本进一步说道:“文将军吩咐了,陈将军身体不好,要属下时刻照应。更不能让陈将军单独行动。文将军说,陈将军一进入京畿,恐怕就会身先士卒付宫中探察消息,要属下一定拦着您。”   “为何要拦?”陈永年对文礼言准确的猜测不由露出丝笑容,“总是要去的,早去晚去又有什么关系。”   甄本挠挠头:“这,文大人没说。”   “我自会小心。”陈永年错身绕开甄本,“你留在这里看紧武王爷,若有变化,我会放信号出来。你们快带武王爷走,文将军自会告诉你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哦哦!原来陈将军早就和文将军商议好了啊。”甄本这才信服地点头,让开通道,“属下接令。”   陈永年勾起浅笑,甄本容易相信,对她来说,这就是容易快乐的方式。   田常侍奉了皇后的命四处偷偷打听打探李子树的喜好。功夫不负跟踪狂,田常侍总结了好几点李子树的爱好,还偷偷摸进李子树的房里,找到她藏起来的春宫画册。   “皇后,”田常侍露出立大功的表情,“这几天,小人四处探察,总算也知道一些李常侍的喜好了。”   尹秀靖合起书册,心里叹了声,皇帝这几天依旧独自宿在静思殿里。自然没有见过任何妃子,包括他。他昨儿个悄悄候在皇上退朝的路上,躲在林子里,远远望了皇帝一眼。那眉眼飞扬,像是有好事落了下来。那股高兴劲,是他自从皇帝失忆后,就再也没见到过的。   田常侍本来想推他出去偶遇皇帝,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慌得一塌糊涂。说是不想打扰,其实,不过是害怕,不敢看到皇帝对他露出疏远的神情,打破他每天编织的幻想。但又发了疯似的想见皇上一面,恨不得皇帝说一句,朕并不喜欢你,也好让他死心,再回到之前心湖没有波动的日子里。   “说来听听。”   “李常侍不爱珠宝财物,只爱,色。”田常侍想起翻到的册子脸红了红。他根本没想过告发不告发的事情,只是觉得李常侍大明大方放在屋里,实在有些不妥当。“静贵妃身边的竹墨,就是她最爱的小子。听说,他们两人偶尔会在一起厮混。”   “那,岂不是扰乱宫闱。”   “是啊,不过听说皇帝也知道。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人想,静贵妃也是知道的吧,更是乐见其成。”田常侍委婉的提了一句,希望皇后不要去做恶人。见皇后深思,又笑笑说,“其余的,小人还找到本欢喜册。想必是有人偷偷带进宫送给李常侍的。”   “这可不行!”尹秀靖心里大喊,太好了,现在有理由去见皇帝。这可是宫闱重事,皇帝总要抽出时间来听他说上一句。“咱们去见皇上。”   “皇后,皇后。”田常侍伸手拦住,“已经掌灯了,若是没有宣召,您贸贸然去,让皇上不喜。”他暗恨自己多嘴,又劝解道,“皇上应是知道李常侍的,您去告状,反而让皇上和李常侍记恨,岂不是和初衷背道而驰么。”   “那,难道就这么放过么?”   尹秀靖站起身,手里揪着扇柄,在屋里连连走了几圈。他知道田常侍说得没错,告发李子树的同时,其实就是把他的事情也暴露出来。就算说是李子树怀恨乱扣罪名,但他不能人道的事情,皇帝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自然会相信李子树几分。到时候欺君之罪和祸乱宫闱的罪名相比,想也知道哪个更重。   田常侍不知道□□,他只是单纯不想让皇后去做恶人。就算李子树最后因为皇后而被治罪,等后面的接任者上来,一定会对皇后忌讳。其实算起来,皇后是吃亏的。   “要是皇后是寻皇上说说闲话,倒不是不可。只是千万不能将李常侍给说出来。不过皇后可以跟李常侍露个口风,也好让她收敛,更能让她领您的情不是。”   尹秀靖被田常侍说动心思,一股子想同皇帝说说闲话的念头冒了出来。坐下又站了起来,再坐下喝了几口茶,不由暗恨自己昨儿没有把握机会。说说话也好啊,总比现在整颗心,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不得安宁要好多了吧。   陈永年去皇宫一向是熟门熟路。只是以前用的通道不能走了,好在离京的时候还留了条后路。往北门走到宫道,后面有个小门是专门让宫人倒垃圾的地方。等过了掌灯的时候,那个小门是锁住的,但是有专门的人看守。陈永年走到那边,轻轻敲门,二慢三快。   等了片刻有人来开门,那人抬头看了眼陈永年后,便单脚屈膝行礼。在沉默中,陈永年接过那人替过来的腰牌,换上宫内侍卫的衣服。歪头笑了笑,竟然又穿回以前的衣服。有了腰牌和衣裳,又小心行事,顺顺当当到了静思殿。左右看看没人巡逻,快速翻墙跳进去。刚进去,就看到李子树正叉腰对一个看上去有些蠢笨的小侍训话。   真是什么都没变似的,陈永年心想。见到萧纬后,第一句要说什么?是谢谢她替他照料陈宅,还是告诉她从今儿起他陈永年不是她的下臣。   脚下不等他想清楚,像是被人牵着走又像是有人不停催促。趁着李子树不查,他几个错步便走进静思殿。入目便是暖洋洋的橘黄灯火,炭火正烧得极旺。带着清凉的香味,穿梭在暖洋洋的室内,倒是带起一股别样的清爽。   忽然就无法控制对冲了进去,来之前服下的药像是失去了药性,无法克制他此时翻腾的欲望。想要见到萧纬的欲望,和想要同她拥抱的欲望。   可是近乡情怯,走到屏风后,脚步停滞下来。呆呆看着萧纬屏风上的剪影,原地踟蹰。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终于见到了,太不容易了。   ☆、第八十四章 十二月十日 条件      静思殿里暖洋洋的,燃着青草香味的香料,在室内环绕,格外清新。只是,正坐在书桌后的萧纬,此时却有点难受,小腹重重地直往下坠。她手捂住肚子,这种糟糕的感觉似曾相识。扭过头,见屏风后有人影晃动,可突然止住步伐,像是躲在屏风后偷窥。   身形高大熟悉,显然不是李子树。那来人是恶意还是善意?萧纬不知道,却在第一时间从抽屉里摸出那把一直藏着的匕首。用力握在手心,故意装出不知道的样子,语气轻松的喊了句:“子树,为何不进来。”见人影移动,更是握紧匕首,仰起头就看向来人方向。   那人从屏风后露出身影,身着宫内侍卫的衣裳。可到底是疼痛的关系还是灯光,萧纬一晃眼中,仿佛看到那人挂着淡笑,身着一身银色盔甲,英姿飒爽。眯眼再看,容貌不变,只是淡笑已了无踪迹。那身衣服也并不合身,应是从哪里偷换的。   “哦,是你。”萧纬淡淡招呼,她想露出笑容,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尖叫,是他是他!为什么要露出这幅见鬼的表情。眼帘垂下,看见藏在袖子里的锋利匕首,又有点莫名的伤悲,为什么她要对他拔刀相向。   “是我。”陈永年慢吞吞走到萧纬面前,没有恭谨的行礼,甚至没有别的问安的话。他就这么站着,看着平静坐在椅子上的皇帝,居高临下,“我回来了。”   小腹猛地一抽,好疼。萧纬用力抵住小腹,不让思绪混乱。仰起脸终于挤出笑容:“你同意朕的招安了。”   陈永年眯了眯眼,萧纬怎么了,脸白得像鬼一样。两只手藏在袖子里面,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不过,他深吸了口气,“我不同意。”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内心的驱使也好,药性发作的欲望也好,都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萧纬一怔,猛地意识到他们两个讲得都是无意义的废话。心里烦躁,斜睨去看大门,那该死的李子树又死哪里去了。要是她现在大声嚷嚷,会有侍卫涌进来。可是,却不知道为何,她根本就不想这么去做。   “那你来做什么?”   当萧纬再仰起头时,陈永年已经站得离她很近,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那股危险,是陈永年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人慢慢俯低时,猛地冒了出来。威胁中夹杂着她无法忽略的欲望,还有期待,是的,一点,不,是很多很多的期望,无法压抑的欢喜,从陈永年的眼眸,神情,嘴角,肆无忌惮的向她喷涌而出。   陈永年的脸越来越近,他会对她说什么,萧纬情不自禁地想。会亲她的脸颊,还是双手会握紧她的脖颈。思绪在这么翻腾,陈永年火热的呼吸已经到了耳边。   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或是萧纬非常非常非常害怕他说出让她害怕的话。那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颤抖着,裹着她不知名的惊慌,犹豫地刺进陈永年的肩膀。   鲜血像是排练好的喷了出来,有几滴落进萧纬的眼里,满眼便是血红。看见陈永年捂着肩膀,身后却是漫天飘散的紫薇花瓣。他站在树下,对她微微笑着。   仿佛快要触到被封锁起来的大门,幻想被李子树“天哪天哪!”的叫声赶走。李子树卡着时间走了进来,一见血先是担心皇帝,再看受伤的是陈永年。心先放下一半,可皇帝表情比陈永年受伤后的表情还要痛苦,心又高高悬起。   “快,宣太医。”萧纬吼了声,见陈永年捂着肩膀,淡着神情走远。心慌意乱中,伸手想去拉他,匕首掉到地上,砰的一声,像是触发小腹坠胀的开关,“快去。”   李子树左右看看,算她聪明没有乱叫侍卫,一跺脚又冲了出去。留下这莫名其妙的两人,看似对立,可又对彼此那股依恋,看着就让人着急。   “我是来和谈的。”陈永年捂着受伤的肩膀,刚才激动的神情像是从未发生过似的,那种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木然着看着萧纬。眼神转到她一直捂住的肚子上,还真是喜欢孩子啊,可惜不是他的。“战争起,受苦是百姓。只要你杀了肚中尹家血脉,杀了后宫皇后,放了后宫那些妃子。那我就让部下据雪山,绝不犯境。”   “哈,可笑!”萧纬很想拍桌,可肚子疼得厉害,只能用手捂住。而面对受伤的陈永年,更是让她说不出凶狠的话,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声,“雪山是朕的江山,怎会让你占山为王。”而且陈永年要篡位就磊磊落落的篡位啊,关心她的后宫干什么!   “你要朕散了后宫,是要朕做孤家寡人吗!那朕的后宫有谁打理,是你要来进宫吗!”糟,好像很顺口的说了句似乎经常说的话,看着陈永年似笑非笑的样子,萧纬猛地收声,话题有点偏转了。   “你仔细想想。”陈永年话中似乎含有别的意思。萧纬抬头去看时,见他像是带着满意的笑容,也不顾忌肩膀还受伤呢,就留下一句,“过几天我再来听你的答复。”闪身就走。   什么你不你的,连皇上都不叫!萧纬愤愤地瞪向陈永年的离去的方向。等回过神,才猛地发现,自己内心没有被威胁的愤怒,只隐约在担心他的伤口。重重喘了好几下,才看见李子树缩着脖子,身后跟着太医,居然还有尹秀靖。   “皇上,太医到了。”李子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松了口气,陈永年走了啊。还真是和以前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刚才,刚才,我,我,”尹秀靖没了之前清雅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心慌意乱。李子树转过身,冲尹秀靖行礼:“哎呀皇后,对不住,皇上有些不舒服。您要是没急事……”哎哟,皇后什么时候来的呀,刚进来就看到皇后失魂落魄的样子。   “怎么不舒服了?”尹秀靖收回刚才惊慌的神情,转而他知道萧纬欣赏的清清淡淡的表情。上前一步,“太医,是怎么回事?”   “皇上最近忧虑过重,胎儿有些不稳。何况,原先胎儿就有些弱。皇上一定要静养啊。”   真是一记重拳击打到尹秀靖的心口,要是胎儿没了,那他对皇帝的期盼,就真的没有半点希望了。像是听到陈永年还活着似的,脚步再次虚软起来,又要将期待都夺走吗。   “子树,送皇后回去。朕没什么大事,皇后看上去倒像是病得不轻。”   尹秀靖猛地抬起头看向灯光下的皇帝。不远处的她半靠在椅子,而手臂搁在额头,眼睛盯着屋顶像在想什么事情。眼神并没有向他瞟过,可语气中却仿佛含着对他的关爱。   皇帝此时深思的样子,是不在乎陈永年刚才说的话吗。那是不是,起码有一点点,皇上对他是喜欢的呢。   尹秀靖捂住心口,被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觉得肩膀一沉,是田常侍拉了他一下。惊慌中惊醒过来,将刚才犯得那一点点痴想快速收敛。屈膝行礼后,便走出静思殿。   李子树在前面打着灯笼,轻声说道:“皇后不要着急,皇上会没事的。”   尹秀靖“嗯”了声,看了田常侍一眼,“本宫同李常侍说两句体己话。”田常侍识趣的落后一段距离。李常侍有些奇怪,看向尹秀靖,却听他说道,“李常侍,你跟本宫交代一句实话。陈将军和皇上,是不是,是不是……”   李子树奇怪地看向尹秀靖:“皇后不是知道么。”见尹秀靖没有表情,自作聪明地补了一句,“虽说之前一直请皇后帮忙,瞒着皇上腹中孩子是陈大人的。说不准,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都想起来,您也不用那么辛苦瞒着。”   尹秀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出来,难怪,难怪李子树将皇帝腹中的孩子说成是他的,原来是因为李子树以为他知道事情真相。以为和他是同盟,那他不能人道的事情,李子树从一开始也是知道的。   李子树还没明白自己说漏了什么,躬身笑道:“真是多亏皇后对皇帝的一片忠心,才能让皇上在几次病痛中逃过劫难。”重重叹了口气,“哎,要不然,小人真怕皇上,在头一次知道陈大人去了的时候,会跟着去呢。”   说完,怔怔青石路片刻,猛地醒悟过来,用力扇了自己一记巴掌,“呸呸,小人说什么话。还是多谢皇后几次周旋,小人想,等皇上最后全部想起来,也不会亏待皇后在这段时日的照拂。”   李子树殷勤的躬身行礼,见皇后发愣看着灯笼,一时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敢开口说走,只能隐晦的说了声:“皇后,您看小人还要去照顾皇上,您的鸾轿到了。小人送您上轿。”   尹秀靖清醒过来,木然点头,又木然坐上轿子。仿佛在得知皇上判了尹家上下谋逆罪之后,那股天下之大不知此身在何处安生的彷徨,再一次的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杀了孩子,杀了他,遣散后宫,陈永年就这么恨在皇帝身边的他们么。肩膀抖动,双手捂住脸,将神情全部隐藏在手心中,要是陈永年没有活过来,要是皇上永远想不起来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别扭的两个人哟,一见面就用力的亲下去好了   ☆、第八十五章 十二月十一日 各有打算   田常侍伺候在寝宫里,就听到皇后在床上辗转反则,睡得极不踏实。眼巴巴睁着眼,不敢睡过去,就怕皇后呼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脑袋沉甸甸地几乎快要睡着,就听皇后静悄悄的起床声音。天暗沉地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到银白光辉的月色,透过一格格的窗棂,挤进屋里,硬是弄出一片冰冷的水色。田常侍没有动弹,心里却不知道为何为这个沉默的皇后,有些憋屈起来。   尹秀靖不知道正被身边的人同情,他倒是怎么都睡不着。听到陈永年还活着,和真正见到他感觉全然不同。陈永年是真的真的回来,来夺他的性命的。   或许陈永年知道永娘是他害死的吧。尹秀靖歪头想了想,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生平唯一一次对人起了杀意,竟然都是他们陈家,难不成这就是老人们说得宿怨么。   赤着脚走在厚实的喜蝠地毯上,像是踏着挤进来的月色,走到窗下。轻轻推开窗,一股凉风涌了进来,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再望过去,竟是下雪了。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接雪花,可刚刚触到手心,那雪花便融成一粒泪般的水珠。   怔怔看着水珠,本想叹气的心思,不由自主又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他总算也享受过几天清闲舒畅的日子。唯一的遗憾,竟是从没有同皇上真正的亲密过。   走到案几前,摊开宣纸,就想写点什么宣泄自身无法言语的情绪。可数度都无法落笔。那悲春伤秋的词语不愿意去写,可硬要写些欢喜的词句,却没有这股心境。那股矛盾犹豫,又难以抉择,等真的落笔之后,竟然大不敬的写出了皇帝的名讳。   他大吃一惊,本能地去看周围。见田常侍依旧睡在外间没有动静,四周依旧是安静的夜晚,松了一口气后,那突然想要宣泄的情绪,找到了正确的出口。   “萧纬,萧纬,萧纬。”尹秀靖先是慢慢地写,到后来写地飞快,直到可以铺满书桌长短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皇帝名字,这才重重喘了口气,将笔随意一丢,手指轻轻抚摸笔划。那满心满腹地都鼓鼓涨涨地欢喜,可是,他忽地将纸撕破,揉成一团丢向一边。   侧首看向窗外孤单月牙,对皇上的这番心思,只怕是要带进棺材里了吧。   同样无法成眠的还有萧纬,她是正大光明地没有睡。李子树已经悄悄揉了好几次睡眼,可见皇上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催了一次两次的,总不能一直在催下去。太医给皇上服了药,让她静养,她好嘛,找了地方志仔仔细细地看。   “子树,朕问你,若是你,你会怎么办?”   李子树默默打了个哈欠,她很想说要是她就先睡觉。但她还是堆砌出崇拜的笑脸,勾着背:“皇上说得什么,小人不明白。”   “哈哈哈,也是也是。”萧纬靠在软榻上,边闭目养神,边将陈永年说得条件一一说了出来。最后又问,“换你,怎么办?”   李子树打了个冷颤,这陈大人是发疯了吗,竟然要落了自己的骨肉。她挠挠头,现在将皇上腹中孩子是陈永年的事情说出来,会添堵吧。她这么一犹豫,再次错过了解释的机会。   就听萧纬自问自答:“朕怎可被他威胁。若是答应一次,下次再来威胁怎么办。不过陈永年不是好对付的,是朕的劲敌。”   李子树松了口气:“是是,皇上说得对极了。何况,陈大人虽占了雪山,但毕竟人少。若不答应招安,皇上派个兵过去,简简单单就能平了。”   萧纬笑得厉害,手中地方志卷起,直起身子就敲了记李子树的额头:“你就会拍马。你自个儿看看,你就知道为何陈永年那么自信。”她忽然斜睨过去,“你怎地一直叫他陈大人,他是反贼。”   李子树暗暗腹诽,谁知道陈永年最后会不会进宫当妃子啊。现在占点口头上的便宜,将来指不定就吃亏。恭敬一点,总比被秋后算账好。   嘿嘿讪笑地接过地方志,正是雪莲城和雪山的。她匆匆翻了几页,虽不大明白,但看地图倒是略有点明白皇帝意思:“皇上,您是说,陈,陈大人占了天险地利?”   萧纬不再追究李子树称谓的问题,点点头:“是啊。单看地图,你便明白了。更何况,刚才朕看了地方志,那些地方的百姓远离京畿,受京畿派过去的官员压迫。这百十年来,多有抗争。再者,又连通关外。每逢寒冬,便要受平原欺凌。咱们这些当官的,可从没去帮过。哼,”萧纬站起身,敲敲脖子,“难怪陈永年选那里作为大本营,本都是有反心的。振臂一呼,谁不附和。”   “还有尹家!居然贼心不死!”萧纬眯了眯眼,大概突然意识到已晚,掩嘴打了个哈欠,“得了,今儿先睡吧。明日朕还得问问咱们皇后,是否尹家旧部同他联系。”   陈永年回到陈府,甄本瞧见他受了伤,惊呼一声,匆匆帮他包扎。可再怎么问,陈永年都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仔仔细细叮嘱甄本一定要看牢武王爷,这是他们能顺利入京和顺利离开的王牌。   药性因为见到萧纬而更加严重起来,他捂着心口,难怪当初黄太医一直叮嘱他不能再见到那个人。躲在雪山上的日子,借着缓解的药丸,才让药性克制住。可现在见到萧纬后,被缓解的疼痛,克制的毒性,都没用了。   心中翻腾的血腥气,一阵一阵涌到喉咙口,心口血的味道竟是有点甜甜的。摸索到药盒,打开后手指稍稍在解药上停留片刻。他知道黄太医每次的把戏,他从不说穿,只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不过每次看到解药时,都会拿起丢掉,可此时他却犹豫了。   陈永年的犹豫,并不是因为见面后萧纬不分青红皂白的那一刀。而是在他说出杀了皇后,杀了孩子时的,萧纬眼神中的拒绝。   他越发不明白起来,尹家是萧纬的仇敌。他之前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帮她铲平尹家。可为什么,现在只是斩草除根,萧纬却拒绝呢。耳边想起文礼言告诉他的情报,皇上同皇后情深,时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是因为解药,还是萧纬原本就对他无意,只是因为药性才勉强一起。   “啪”合上盒子,陈永年不愿再想下去了。只能再试一次,若是萧纬在听到尹家召集旧部后,还不愿意杀了皇后和腹中尹家骨血,那,那他就服药。不愿意让自己像个笑话一样,为了萧纬而发疯发狂,患得患失。   等待萧纬决定的几天,陈永年自然联络了文礼言,让她将尹家推出水面。文礼言不说其他,只是问了句:“可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么,陈永年看着手中字条苦笑。这几天里,他打听到皇上往雪莲城关卡屯兵,打起得名目是严冬将至,保护边境百姓不受平原欺辱,又减免了雪山附近村落的赋税,查处地方贪官苛吏。   萧纬的这些举动,无非是想断了他走民间的后路。百姓不会在乎谁做官做皇帝,百姓只想要轻税好官。这种旗鼓相当的想法,让陈永年说不清高兴还是失望。高兴在于萧纬果真如他所想,是好皇帝。而失望则是,萧纬的态度表明,她不会对他妥协。   时间飞快,在听到尹沉勇在北方自立为王时,陈永年再次深夜入宫。萧纬像是早就料到陈永年会来,毫不在意他突然出现,甚至还客气的赐坐。   陈永年看着萧纬冷静的笑容,突然冒出手足无措的感觉。到时候了吗,他想,是到时候了断了吧。   “朕知道你会来,是为了尹家在北方称王吧。”萧纬轻轻抿了口香茗,歪头看向陈永年。和他面对面坐着喝茶,真是好怀念的滋味啊。可要是他再不臣服,是要杀了他吗?萧纬安排了侍卫躲在屋顶上,只要听到落杯为号,便一涌而上杀死陈永年。   陈永年勉强露出笑容:“我来是为了问你,考虑得如何?”   “朕的后宫,朕的皇后,朕的血脉,怎能被你随便威胁。”萧纬笑了笑,语气平静。手指紧紧握着杯盏,只要一放,就能杀了陈永年,永绝后患。   “那么久没见,倒是没想到你对皇后那么痴情。”陈永年的语气说不出的失望,让萧纬心砰地一跳。好想碰碰他的脸,抚平皱起的眉间。   萧纬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侧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明白自己对皇后不是什么痴情,也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意。或许是被尹秀靖清雅的姿态吸引,被前世的记忆干扰。可她是知道的,她心里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并不是尹秀靖。   “你那么帮着皇后,是因为,”陈永年眼神落到萧纬的小腹上,“是因为孩子么?”停了片刻,抬起眼仔仔细细看着萧纬的表情,“就算尹家再次反了?”   萧纬勾起嘴角,却不回答。她有点糊涂了,陈永年来见她到底是干嘛。上一次也是,从没感觉到真正的威胁,倒有点像是叙旧,又像是豁出性命的孤注一掷。   “她能有什么出息,”萧纬放松了姿态,将杯盏放在茶几边,看似无意的将手放在杯盏旁边。只要手指一动,茶杯就能掉在地上。“难不成,你以为尹沉勇靠着挖出的天预,就能颠覆了朕的皇朝?简直笑话。”何况,从地底挖出神迹什么的,那可是朕玩剩下的。萧纬抿抿唇,却没说出口。   不料陈永年却替她说了出来,“确实,毕竟那是皇上曾做过的神迹把戏。尹沉勇不过拾人牙慧,皇上瞧不上也是确实的。”见萧纬吃惊的眼神,露出一股恶作剧的神情,笑问,“可天下百姓,没有皇上这么睿智。”   “原来是你!”萧纬眯了眯眼,手指已经靠近茶盏,一定是陈永年扶持尹沉勇。那么果然是要杀了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很快就要进入喜闻乐见的男女嘉宾互动环节   ☆、第八十六章 十二月十二日 囚入宫中      萧纬在犹豫,候在屋顶的护卫,以及由李子树偷偷引进来的士兵在等着皇帝的号令,杀还是不杀?   “砰”得一声,让萧纬吓了一跳,转过眼去看,原来是窗户没有关拢。被夜风吹得,窗户重重敲在窗栏上。陈永年跟着她的眼神去看,片刻后转过脸。就趁萧纬不在意的时候,突然将桌上当做号令的杯盏握在手里。   他像是浑然没有在意萧纬惊诧地瞪圆双眼,勾起嘴角笑了记:“是我扶持的又如何,你想杀了我么?”   萧纬手指缩成拳头,心惊胆战地看着那杯盏在陈永年修长手指间晃晃荡荡,生怕他一个没拿稳就落在地上。可转念又想,本来就打算杀了陈永年,要是他自讨死路,这就是天意。   “朕只是可怜你。”萧纬扬起下巴,冷冷注视对手。他那双墨绿眼眸中藏着什么触手可及,却碰不到的东西,好像非常的重要。“尹沉勇是个蠢货,朕只怕你就算把自己性命搭上去,都不可能让朕有半点损失。”   “哦,那么确信么。”陈永年低头看着杯盏,青釉光滑,还有兰竹为纹。   忽勾起嘴角笑了笑,他还记得,萧纬曾经说过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个皇帝有个大臣,皇帝将酒盏摔在地上,便有人将大臣冲进来杀了。她那时候哈哈大笑,看着他说就要用这招去对付尹枫,让他做冲进来杀死尹枫的护卫,而她要做那个谈笑风生的皇帝。   现在萧纬确实成为将别人生死握在手心的皇帝,而他却变成与她对立的臣子了。   “你要喝茶,朕让人给你奉上。这是朕的茶盏。”萧纬皱着眉,似乎想要他把茶盏放回桌上。   “你是担心我把茶盏摔破么。”不出所料见到萧纬吃惊的眼神。那双曾让他沉迷怀念的双眼,透露太多他不想知道的信息,比如说,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了你之类的。   陈永年嘴角翘起,是啊,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萧纬在听到那句话后突然的反应,居然是直接抢过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第二步的反应,便是不顾挺着肚子,从桌上抄起砚台直接就往他脑袋上敲。   首先窜进陈永年脑中的想法就是,她是真的要杀了我。   铺天盖地的悲伤,像是涨潮的海水从他心底里蔓延。他应该狠下心和她对立,毁了她的皇朝,把她从此禁锢在他一人身边。而不是傻兮兮和她坐着喝茶,用万分虔诚的心意祈祷,她在同他相处时会想起以前。   本能去握剑柄,可手指刚触到时,却又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何必呢,何必贪恋什么。   脚步声急促,应是很多护卫涌了进来。陈永年等着寒冷兵器刺入身体的感受,可却听到萧纬大喊:“留活口!”   陈永年睁开眼去看,萧纬站在层层围住他的护卫后,扬起下巴笑得极为得意:“陈永年,你以为扶持尹沉勇就会让朕为难么。哼,朕就让你亲眼看看,朕是怎么巩固朕的万里江山!”   似乎突然意识到刚才打到陈永年额头的力量有点弱,只是青紫,居然都没出血。明明是下了狠手,为了拖延他逃走的脚步去打的。可砚台快要落到陈永年额头时,手里竟然少了力道,偏是软趴趴的碰了一记。   有些别扭的再次哼哼壮了气势,就听李子树语调怪里怪气的问:“皇上,那,要关入兵部还是尚刑司的大牢?”   关入哪里?萧纬嘿了声,大概是真的抽风了,心里竟然只冒出一个兴高采烈的荒唐念头,陈永年,你不是说你绝不入宫吗,现在就让你待着。   “就送去……送去……梧桐殿吧。”   “梧桐殿?”李子树阴阳怪气地问,语调提高,仿佛夹杂点暧昧疑惑。真有点恨不得一拍大腿说“皇帝你真好色”的感觉。   萧纬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看她抖抖索索收回眼,可偏脸上还露出让人讨厌的猥琐的笑容。萧纬想,奇怪奇怪,为什么要把这个反贼关进后宫。但似乎这种命令是她很久以前就一直想要做的,拖到今日虽然有点怪怪的,但好歹终于达成了。   不管是谁,甚至连反贼陈永年都露出皇帝你脑子坏掉的表情,可不过瞬间,反贼居然脸红了。这该死的反贼脸红了,这让好色的皇帝情何以堪。   萧纬掩饰地哼了声,还想说什么雄心状语,李子树极为妥当地在一边厉声说道:“今日看到听到的事,不准外传。只要听到一点点风声,不管是谁透露,所有人全部谢罪。”然后她转过身殷勤暧昧的问道,“皇上,您看陈大人送去梧桐殿的事,不能大明大方的去呢。”   是啊,得偷偷摸摸的。咦,不对,她是关个反贼,不是强抢了民男啊!   “你做事妥当,你去办吧。”萧纬发誓那句话是讽刺,可李子树却像是得了多大的夸赞,一副我懂得,吩咐人安排鸾轿进静思殿。然后萧纬眼巴巴看着陈永年被堵住嘴巴,教科书般的强抢美色的流程,就这么被送去梧桐殿。   李子树嘿嘿踮脚站在萧纬身后,跟着她恋恋不舍的眼神,也恋恋不舍地看着轿子抬走。转而看到萧纬猛地转过身,她惊吓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听到皇帝像是自语,又像是冲谁发火:“国家大事怎能儿戏!朕又不是昏君,怎么,怎么回事。”   “皇上,您是天下之主,何必勉强自己。”李子树说着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不过刚才让陈永年去梧桐殿的命令一定是头晕才会胡乱下的。不对不对,一定是她为了探察出陈永年下一步的计划,和尹家的事情,才这么做的。这是……对!缓兵之计。   “那个,梧桐殿,朕……”   “别担心皇上,小人会让人守在那里。只是陈大人武艺高强,若是松绑,担心会脱逃出去。”   “给他吃失去力气的药!”萧纬眯了眯眼,给自己荒唐的决定找到合理的理由之后,脑筋终于再次正常的运作起来。“不能让他有力气脱逃,也不能让他寻死。他是朕抓住那些反贼的王牌。”   陈府苦苦守候的甄本,守了一个晚上,见天色渐亮,进宫的陈永年还没有一丝半点的消息。心里便有些慌张起来,匆匆混到宫门外,四处打听,却没有听到昨夜宫里进贼的消息。颤颤抖抖跑到北门焚化场去打听,也没听到宫里有运出不知名的尸首。   她慌乱起来,首先想到的便是飞鸽传书给文礼言,再排了人将武王爷偷偷运到京畿附近的乡下藏起来,然后自个儿就偷偷在皇城附近转悠。   甄本一众着急上火,在宫里面的陈永年却享受到了主子的待遇。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我都懂得”的李子树了。   被押到梧桐殿的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李子树就带着人进来逼他喝药。陈永年一副随便你怎么样吧的心思,完全没有拒绝。只是等用了药松绑之后,才发现手足无力,真正成了娇弱的男儿。又是几个看上去就木愣愣的常侍进来,手脚麻利给陈永年换衣服,甚至还上了妆容。   他觉得好笑,他闹了一个那么大的圈子,最后的结果还是进宫。那他之前何必别扭,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这么一想,竟然又是悲哀又是说不出的滋味。   萧纬不知道啊,她兴高采烈的上朝,又兴高采烈的退朝。可往静思殿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拐弯,直接就往梧桐殿去。   恩,很好,重兵把守。恩,很好,陈永年歪歪坐在椅子上,显示没有力气逃跑。咦,不对!那个化了妆的是谁。老天啊,陈永年是太无聊了吗,干嘛没事去画眼线和点绛唇啊。   萧纬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一定是山寨陈永年,不是原版的!“嘿嘿。嘿嘿。”旁边猥琐的笑声再起,斜睨过去,李子树一脸“我懂你的皇帝”搓着手笑道,“小人觉着,陈大人上妆之后,真是国色天香啊。”   “你,子树啊,你能不能不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萧纬捂着额头,不敢相信李子树居然会有这个脑洞。她叹了口气,挥挥手,“得了,打点热水过来,让他清洗。”   陈永年失去了力气之后,只能歪在软榻上。身上衣裳被换成了宫里主子的衣裙,又因为时间匆忙不是定制,显得有些不合身。使得歪着的时候,领口被拉大了一些,露出半截脖颈下的漂亮锁骨。   他总算是抬眼看向萧纬,淡淡笑了声:“没了力气,没法行礼。”   “反正你也是反贼,不把朕当皇帝,行不行礼对你来说无所谓吧。”萧纬有些不明原因的和陈永年抬扛。转过眼看向热水被端了上来,努努嘴,“快点把你脸上的东西擦掉。”   陈永年勉强坐直,半嘲讽地看着萧纬,眼波流转中,因为妆容而显得艳丽起来。萧纬莫名地不敢直视陈永年的双眼,就觉得心跳加速,整个房间里闷热的很,有点喘不过气来。眼神又情不自禁落到陈永年的锁骨上,心里竟然想着,真是漂亮,好想摸。   被自己好色的念头吓了一大跳,萧纬捂嘴咳了声,转眼就见李子树嘿嘿嘿地站在旁边。是恼羞成怒的呵斥:“子树,把朕的奏折都送入梧桐殿里。”   见李子树匆匆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她和陈永年。萧纬心道,这该死的炭火怎地烧得那么旺,真想把厚重外衣给脱了。可是脱了之后,会不会被陈永年误以为她是好色的昏君呢。   管他呢!萧纬咳咳两声,装模作样说了句:“好热啊。”果然收到陈永年惊诧的注目,可手已经去解扣子了,只能硬顶着注目和焦躁的心思,把外衣给脱下。松了口气后,便盘腿坐在陈永年身边。   陈永年沉默看了她眼,便继续抖着手去擦脸上的颜色。萧纬暗恨自己干嘛不让个常侍帮忙,陈永年不知道要抖到什么时候才能擦干净啊。心里一边抱怨着,一边竟是情不自禁就拿起帕子帮陈永年擦拭眼妆。   萧纬手指在碰触到陈永年脸颊时,瞬时呆住了。心里大喊,昏君啊,她就是见色起意的昏君啊,连反贼都不放过!诶,不对,她是真的对陈永年起了占有的心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两个人单独相处,应该就是好玩中带着点无奈。   ☆、第八十七章 十二月十七日 对立      虽然萧纬不想承认,但她想对陈永年靠近的心思却是赤果果的展露在自己面前。手指有些发抖的收回,低下头眼角飞起,瞥见陈永年涨红了脸有些惊诧又有些无奈的神情。暗暗骂了自己几句,故意说道:“你这副鬼样子,朕没办法和你好好说话。”   “哦?”陈永年低着嗓音,垂着眼帘,指尖浸在水里晃晃荡荡,一圈一圈涟漪,将他倒影弄得捉摸不定。“我这副鬼样子么。”   萧纬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眼珠乱转看见放在一边半圆案桌。桌上有陈永年换下后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而在衣裳上面是一个打开盖子的药盒,里面整齐放了五颗药丸。   萧纬咦了声,“怎么,你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她总觉得自己和陈永年相处时候的感觉很奇怪,有点舒服有点怀念,甚至有点久违的高兴。话题渐渐偏离反贼和皇帝,而趋向于朋友间的相处。   萧纬想,大概是因为本就是幼年伙伴的关系吧,虽然记忆缺失了那么一块,但不影响内心的感觉。   “治不好的病,用药拖着罢了。”陈永年用一种快要行将就木的语气说着,似乎不大在意萧纬一瞬间痛苦的表情,却转而狡黠炸了眨眼,“对我的病最了解的太医,无非是以前的黄太医吧。不过她也说了,没法治。”   “那你,拖着病体,还义无反顾地反朕。到底你脑子有什么问题!”   萧纬终于将一直想问的话说出口,顺便也狠狠地表达她对陈永年脑子是不是有毛病的疑惑。还以为陈永年会说出一番以天下为己任的大道理,没想到他倒好,轻轻巧巧瞥了她一眼。那眼线被擦拭地花了,却无意中从眼角处开始拉长,在陈永年一股阳刚中添多几分阴柔的媚态。   萧纬被这么一瞥,心又砰砰砰乱跳。脑子里突然有儿童不宜的画面出现,而且最可怕的是,女主角是她,而男主角正是面前这个反派。   糟糕!打满马赛克的画面之后,肚子里的孩子极不识趣地踢了她一脚。一手捂住肚子,还要装作毫不在意地扭过头,将那些莫名其妙却又真实的可怕的画面压下去。   “也没什么,”陈永年没有看出萧纬的不自在,仰起头看向窗外被落雪沾惹地点白点绿的树,像是同萧纬自在喝茶般笑道,“只是不想叫你皇帝,不想走在你的身后。”转过眼,眯眼笑看萧纬。心里默默补充下去,想光明正大地叫你名字,想同你并肩站着。   最近宫里传出了个可怕的谣言,皇帝从民间抢了男人进宫,就锁在梧桐殿。真是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精彩流言,让一向平静沉寂的宫里,一度掀起讨论风潮。   尹秀靖心里隐隐有些明白关在梧桐殿里的人是谁,刻意对自己说皇帝不会如此荒唐,但却随着本心不约束宫中议论。身边的常侍为了保持一贯的老实本分的形象,再怎么用力都打听不到真相。除了跟踪李子树的时候,发现她忙前忙后给梧桐殿装置,什么好的衣裳首饰都送了进去。   “皇后,您得管管。”田常侍趁着没人注意到的时候,用练就的微微动嘴皮子就能说话的技能,轻声劝尹秀靖。   尹秀靖瞥了他一眼,也是一如既往看似沉默地下棋,轻声回应:“我能做什么。皇帝喜欢谁就宠着谁,不是常理么。”   “小人知道,可,可现在皇上有孕,这是顶要的大事。”田常侍抿抿唇,有点犹豫地说道,“要是,要是那人稍微起、点坏心。那,那在皇上同他一起的时候使点坏,那孩子可不容易保住。”   隐晦的语言让尹秀靖一愣,再看田常侍的神情,竟然明白了他想说的意思。尹秀靖心里哂笑,若是田常侍知道实情,他怎会以为那人会弄死自家的骨血。歪头忽然想到,陈永年并不知道皇帝骨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陈永年还以为孩子是尹家人呢。   好笑起来,陈永年拼命要落他自己的孩子,而作为陈家仇人的他,却拼命想保住仇人的孩子,真是阴差阳错的安排。冒出股恶作剧的心思,要是陈永年真是狠下心弄掉了孩子,到时候再告诉他实情,那陈永年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皇后,皇后。”田常侍恨铁不成地地轻呼,这孩子可是皇后保住根基的法宝啊,皇后怎地傻了,居然任由皇帝乱来。“别怪小人多嘴,孩子要是没了,只怕皇上对皇后的心思,也会冷的。”   皇帝的心思?对他热过吗。尹秀靖心砰地一跳,伸手捂住胸口,倒是想起那夜里他胡乱写着萧纬名字的场景。那么想将自己的心意告诉皇帝,但可笑的,他却没有开口的勇气。   尹秀靖站起身定定想了想,手指勾起放在桌上的折扇微摇,要是能有孩子,起码还有丝割不断的牵连吧。   “既然已经送进宫里来了,作为皇后,我也得去看看那人。”尹秀靖侧首看向田常侍,眼神中有股说不出的哀意,“也是许久没见皇上,去请安也好。”   这几天宫里议论的事情萧纬不是不知道,也告诫自己不能太过过火。可是退朝,总会忍不住往梧桐殿走,连政务都从静思殿搬到了梧桐殿处理。   陈永年病歪歪地靠在软榻上,脸上倒也没有被囚禁的恨意,见萧纬看着奏折发愁的时候,还会说两句他自己的见解。   “都入宫有五日了。”陈永年在萧纬低头看着奏折时,突然冒出一句。见萧纬抬头看他,露出一抹笑容,“快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萧纬心里立即算了一圈,五天里面她得到的消息只是余新已经将东西送去了平原,但是平原否认和尹沉勇有关。商贸的事情虽然想得很好,可平原根本不买账,说没有钱,要么白给,要么运回去。   “一些小道消息。”陈永年笑了笑,他对萧纬的表情了如指掌,知道她起了疑心。眼神转到依旧放在桌案上的药盒,里面的药被萧纬拿掉一颗,他硬挺到昨天用了一颗。还剩最后三颗,其中一颗是真正的解药。   “尹沉勇在北方反了,跟从的人不少。”   “乌合之众,能有什么用!”萧纬先恨意满满骂了声,又想到既然陈永年说跟从的人不少,那指不定尹沉勇的声势不小。换了语调,试探问道,“你在这儿倒也能知道消息,耳目倒是聪慧的很。”   “你不用怀疑护卫,没人给我传递消息。只不过是我进宫前与文礼言商议的,要我入宫不回,就扶持尹沉勇出头作乱。”   陈永年转过眼瞥向萧纬,见她脸颊两边有散发落下,飘飘荡荡在耳垂边,细细缠上戴着的耳珠。颤着手指费力想去碰触碎发,可手在空中一半又收了回来。   “我一直想知道,尹家已经真正反了,你还怎么护着尹秀靖。”   “哐当”清脆的瓷器破裂声音在门边想起,萧纬侧过身去看,应该是尹秀靖手里端着的什么东西碎了一地。她转过眼去看陈永年,恰是和他对视,彼此心里明白,尹秀靖必定听到陈永年咄咄逼人的话语。   “给皇上请安。”尹秀靖数着自己的脚步,慢慢走进屋里,反手将门给关上。快走几步,跪倒在萧纬脚下。   好像总是给皇上跪下,尹秀靖心想,表姐反了,不管是谁操纵,应该已死的尹家又反了是个事实。他没办法去想自身,却是暗暗愤恨表姐的不自量力。   “皇后,都听到了么。”萧纬像是故意为之,伸手拉起皇后,敏感地觉察到陈永年侧对她的半边脸僵硬了一下。“你给朕说说,尹沉勇是怎么回事?”   “不论身后是否有人指使,表姐谋逆是实情。”尹秀靖不敢去看陈永年。母亲是陈永年害死的,而他杀了陈永年的弟弟。陈永年知不知道那时城外遇袭,也是因为他的杀意。   只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陈永年,相貌和永娘真得一点儿都不像。只能用眉目如画来形容吧,墨绿的眼眸转而看向他,果然是含着嫉恨。真是再美的人,再强的男子,都脱不了一个情字烦恼。   想通这层的尹秀靖,突然对陈永年升起由衷的同情。他和皇上只有他单方面无法表达的感情,可陈永年和皇上都有孩子,到头来却都被皇上遗忘了。“谋逆之罪不能姑息。皇上应该昭告天下,让天下不懂事的百姓都知道尹沉勇的反心,然后抓住她杀了她。”   “皇后好手段。”陈永年语气有些变调,明显嘲讽的嘴角翘起,“难怪能撺掇永娘送良药给我,让我差点命丧班学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陈永年可不会想尹秀靖那样,把心里的事情都藏起来。   ☆、第八十八章 一月三十日 过渡      总是给皇上跪下呢,尹秀靖心里苦笑。眼角瞟到屋边,三排比人还高的书架,还有看着就极为舒服的木头书桌。皇上是把静思殿都搬到这儿来了吧,果然是没人能比的情意,就算忘了,按着本心还是会想方设法地靠近。   “皇后怎地不替自己辩解辩解。”   皇帝像是不大在意陈永年对他的指控,眼睛还盯着奏折,只是语气有些平淡,太过平淡了。尹秀靖心想,这是不在乎我的意思吧。   “我没有。”尹秀靖死死握住拳,指甲卡进手心,有股刺疼传到脑子里,让他鼓足勇气否认。   “哦?”皇帝总算放下奏折,眼神转来死死注视他的双眼,“朕,可以相信皇后你吗?”   尹秀靖一股热血涌到脸上,就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皇帝的注视给灼伤了。耳边似乎听到轻蔑的笑声,是陈永年。那股热血瞬间结成冰块,僵硬着表情,却硬是咬着牙点头。   屋里被温润的香氛环绕,可在尹秀靖的心里却是冰凉冰凉的,皇帝不会相信他的,他已经给自己的命运下了结论。   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居然弯下腰拉着他起来,像是笑了起来:“朕信你。”   尹秀靖第一反应先看向陈永年,见他好整以暇地半靠在软榻上,眼睛透过窗户看着远处,仿佛眼前的一切全部同他无关。   “你看他做什么,他是反贼。朕绝不会相信反贼。”皇帝话中有别的意思,可尹秀靖不想深究。一瞬间从无奈失望到期望的转变,已足够他在寂寞时候回味。   尹秀靖昏昏沉沉地走出静思殿,半想哭半想笑,手里还紧握着折扇,脑子里糊里糊涂想着,今日皇上瞧着不怕热,让他没有机会能够靠近帮她扇扇子呢。   等尹秀靖离开,屋里再次笼上一片沉默。过了很久,萧纬才哼了声:“你在怪朕不替你出头么。”   陈永年摇摇头,“我早就料到了。这也是我之前不愿进宫的原因。”他转过眼不去看萧纬,“你说要给我看你怎么护住你的江山,不如你放我出去,让我能看个清楚。”   之前不入宫的理由?萧纬装作没听到后半句话,只顾着陈永年说的理由想了半天。原来之前也有让陈永年进宫的呀。哦对了,她用力击掌。   “朕想起来了!”萧纬瞪大眼看着陈永年,见他白皙脸上似乎泛起期待的红光,“朕是不是曾经答应过,要罩着你护着你!让你入宫。”   陈永年期待的神情瞬间跌入深渊:“算是吧。”他瞥过眼又看了看药盒,轻轻说了声,“时间不多了。”   萧纬没过多久就自以为明白陈永年说得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北方的尹沉勇出乎意料的勇猛,背后有独臂军师的策划,还有暗藏在四周的反皇党协助。在京畿的尹家旧部被严加看管起来,可总有一些有办法溜出去和尹沉勇的部队汇合。   萧纬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苛捐杂税,虽称不上明君,但也不是昏君,为什么还有人附和尹沉勇这些反贼。陈永年说,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欲望,他们投奔尹沉勇并不是因为相信她能带领她们走向繁华盛世,而是相信她们可以靠着获得的武器还有那听上去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夺取他们想要的,财势女人。   “那你要什么?”萧纬问。说起造反的初始者陈永年,他可悠闲地太不像话了吧。陈永年像是明白萧纬意思,用一副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装不知道的神情淡淡说着:“你知道的。”   就这么焦头烂额中过了一个多月,总算是快到年关。虽然外面一片乱七八糟地闹腾,宫里依旧是装饰一新迎接新年。尹秀靖自从那天被萧纬说了信任之后,整个人都比之前看上去精神许多,皇后的架势也越发浓了,宫里的事情处置起来井井有条。可唯独对梧桐殿绕着走,能不靠近就不靠近,要什么给什么,这副姿态作出后,后宫里也稀少有人再议论梧桐殿男人的事情。   萧纬兴冲冲地跑进梧桐殿,还没说话,先抢过桌上的书本用力扇了扇:“总算余新打了个胜仗,让尹家退避到满图去了。”   “恭喜。”陈永年说完又闭上眼睛,歪在软榻上,似乎昏昏沉沉地睡不醒的样子。   萧纬皱皱眉头,上前搭了陈永年额头,呀,竟是烫得厉害:“怎么病了都没去唤太医!”萧纬瞪向李子树,“你怎么照料的。”   李子树多想喊冤,她还照料得不够多吗。天天流水似的往梧桐殿里送好东西,选得人都是勤快老实的,恨不得每一刻都有人盯着陈永年,连喝汤都怕烫着他。不过生病这种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啊。   “是是,小人有罪。”李子树刚转身要去叫太医,陈永年眯眼摆手:“没用的。”   陈永年用力摇摇头才像清醒过来,李子树忙识趣地帮忙扶起他,让他靠着软榻坐直。陈永年先谢了声才说:“就一个胜仗你就那么高兴么,”勾起嘴角笑道,“看来,我是赢定了。”   萧纬有些心慌意乱,明知道陈永年是为了转移话题,还是顺着他的话语问下去:“哦,为何这么说?时间拖得久,那帮乌合之众必定会因利益而产生分歧。你以为到时候还能赢了我们么。”她得意笑了声,却快速对李子树使了个眼色。   李子树明白过来,蹑手蹑脚冲了出去。陈永年有病她和皇帝都知道,皇上甚至拿了陈永年的药让太医院查,只查出于皇帝之前服的药极为相近,却略有不同。太医想亲来把脉,陈永年怎么都不同意,就这么一拖拖到现在。   陈永年放在桌上的药只剩最后一颗,不知道是为了最后保命还是怎么地,陈永年始终没有去碰过。可今儿他看上去太不对劲,想必皇上忍不了了。   “你叫太医也没用。”陈永年笑了声,头仰起靠在软榻架子上,眼睛又闭了起来。“尹沉勇果然是将门之后,倒是没让我失望。不过,就凭她,确实不足以撼动你的江山。”   不得不说,繁忙的时间就过得飞快。太医去查陈永年的病,却查出和萧纬之前一样的症状,萧纬愣愣听了半天,看李子树眼神闪烁的样子,却连开口问话的勇气都没有。   宫外在尹沉勇之后,又出了一支名正言顺的护皇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和尹沉勇干了起来。尹沉勇的军师出乎意料的阵前倒伐,转过去护皇军的队伍。这么一来,尹沉勇被恶狠狠教训了几次,便退居北方自立为帝。   朝上杀了尹秀靖的喊声突然高涨起来,甚至对萧纬肚中的孩子都有些异样的声音。萧纬本能觉得这一切都和陈永年脱不了干系,但见他日渐消瘦,再加上知道陈永年中过一样毒的原因,那些问罪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终于到了大年,萧纬不得不参加尹秀靖举办的年会。自然要和她的后宫们欢聚一堂,说说笑笑。人在宴席,心却早飞到了陈永年身边。她想,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习惯每天要和陈永年说话,一起吃点东西,缺了一天心里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李子树受了皇上的关照,亲自给陈永年送过年的酒席。见陈永年焉焉地靠坐在窗下,像是什么都没想似的,眼神空洞地看着夜色。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陈大人,皇上都忘了,您也,您也想开点。”   “所以,其实我也该忘记是么。”陈永年依旧看着星空,并不期待李子树的回答,默默说了下去,“我不该执着。”   “哎哟,也不是这么说是吧。您看,您看皇上都有您的孩子了。您和皇上对着干,以后怎么收场。”   陈永年猛然间愣住,整个人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耳边叽叽喳喳地声音散去变成他自己的幻想。好在李子树一边吩咐人放置宴席,一边笑着帮陈永年夹菜:“小人是看着您和皇上在一起的,一心盼着你们好呢。可就是不明白了,最后怎么会成现在这副样子。”   见陈永年始终没有转过身,不免叹了口气:“陈大人,皇上可是从没对人像对你那么真心过。您看她忘了以前,可每日还是往这儿跑,您就知道有些事情忘得了,有些事情怎么都忘不了的。”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陈永年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敢相信耳边听到的,欣喜又悲伤地不晓得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你又为什么不告诉她,让她重新记起来。”   “小人哪敢呢。您是不知道啊,”李子树重重拍了记大腿,一直憋着的秘密终于能够吐露出来的畅快,“那时候,您两次假死,皇上几乎就跟您同去了。若是再说以前的事情,那皇上,皇上怎会有命在。”   “那现在呢,你为何不说。”   “哎哟,陈大人,您只顾着大人了,还有个小皇女呢。”李子树比划了下凸起的肚子,突然想起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抖了抖,嘿嘿笑了两声,“陈大人不会害小人的对吧。小皇女不稳,都几次三番保不住。太医一直关照要静养,静养,可皇上不听。若再有什么刺激到皇上,那皇女可怎么办啊。”   “李常侍,你和……倒是聊得来。”尹秀靖的声音突兀加入,身边站着的自然是皱着眉头的皇帝。   李子树抖得厉害起来,完蛋了,都被听到了,怕是要砍头。可脚还抖地跪下,皇帝总算开口解救她:“朕刚来,就见你们聊得高兴。在说什么?”   没,没听到吗?李子树求救地看向皇后,总算是同盟军啊,看见皇后冲她摇摇头,李子树松了口气。谄媚笑道:“小人在劝陈大人多吃一些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听见么……╮(╯▽╰)╭   ☆、第八十九章 二月十二日 坦白      萧纬一大早被噼里啪啦的炮竹声给吵醒,想起昨晚开宴时,特别允许了宫内放炮竹。揉揉眼,倒想起昨夜在陈永年这儿喝酒,过了半夜便闹着不回去,歇在了书房。她一有动静,李子树就冲了进来伺候。眨巴眨巴眼,仿佛想从萧纬脸上看出点端倪。见她脸色平静,才算松了口气,那昨天晚上的对话确实是没有被皇帝听清楚。   “陈永年呢,醒了么?”   “陈大人醒了呢,皇上要见么?”   萧纬歪头想想,今天过年可以休息三天,心思一动,便起了昏君的主意。皇帝也是人对吧,总也要休息休息,不如带陈永年出去走走。   “把落英苑看守起来。朕,要带陈永年去那里问话,不准任何人进去。”   见李子树慌慌张张点头,又露出了然微笑,心里虽然有点别扭,但总算是体会了一把皇帝任性的美好滋味。   落英苑位于宫里最南边的地方,和蓬莱海遥遥相望。取名落英是因为苑里种满花草,一起风那些应节气的花瓣便会飞扬起来,让少女心复活。   落英苑被清场,除了站在苑门里的李子树外,所有侍卫都被赶到苑门外等候。不知道是害怕他离开还是担心陈永年的反叛之心,虽然萧纬心有不忍,但依旧不放心让陈永年吃恢复力气的解药。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陈永年斜坐在轮椅上,似乎想要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可却没有力气调整姿势。他似乎从没有过的冒出怒气,“我是反贼,想夺你皇朝,你做什么要留我的性命。”   萧纬惊诧瞪大眼,过了片刻眼中惊疑的神情抹去,露出笑容,轻声说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留着你的命,自然有我的道理。”萧纬突然之间将朕的自称去掉,极为自然,自然到她自己都没发觉。   “尹沉勇也好,保皇军也好,让他们争斗,正好让我的军队休整。真是老天保佑。”   “哦,你以为保皇军,是真的保皇么?”陈永年像是疯病发作,恨不得每个字都要挑衅,“那所谓的保皇军只是为了逼近皇城的幌子。”   “也是你安排的?”萧纬好笑起来,“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便有机会防备。你的胜算便不大。”   陈永年定定看着萧纬,片刻后眼神温柔落到她小腹上,歪头想了想,牛头不对马嘴问:“什么时候生?”   萧纬正打算发表关于战争的长篇大论,就被陈永年突兀的打断。咦了声,才回答:“六月吧。”   “六月还暖,倒是好日子。”陈永年沉默起来,抬头望着天空。是他的孩子呢,真是该死,他到底在做什么见鬼的事情。   文礼言越发逼近皇城,挥舞的旗帜就是清除尹家余孽。皇后他是无所谓的,可为什么这孩子居然是落在皇后头上。就算此时他大喊大叫说孩子是他的,再让李子树作证,萧纬会相信吗。现在唯一的办法,竟然是帮着皇帝抵御文礼言。   自从知道萧纬肚中的小孩是他,万事皆在掌握的陈永年,已经乱了方寸,也不思考李子树骗他的可能性,或是从心底里就坚信孩子是他的,不愿意做任何怀疑。   “我不明白。”萧纬停下脚步,推着陈永年坐到廊下,早有侍从生起热乎乎的暖炉供在周围。她拍拍不存在的灰,随随便便坐在廊中地板上。双手托腮,看着庭中大树上花瓣飘落。   “你一边说着反我,一边又像是在帮我。李子树说话半遮半掩,你中得又是和我之前差不多的毒。到底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看着你,总觉得,总觉得……”   陈永年愣住了,他以为萧纬永远都不会问,他也永远找不到机会启口。犹豫片刻,深吸了口气:“你觉得什么?”   “总觉得我们很靠近,不,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超过了好朋友的关系?”   “是又如何,和现在有什么关系。我是反贼。”   “住口,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萧纬皱皱眉,仿佛看到自己踮起脚尖狠狠咬破陈永年的嘴唇,就为了让他住嘴不要说些扫兴的话。真是改不了的脾气,萧纬心想,又被自己吓了一跳。   “现在我问你,我们的关系,到了哪一步?”陈永年听不懂萧纬那么直白的话,眼神在萧纬脸上转了一圈。过了小会,萧纬再次补充问,“我是问,我们是处于我让你进宫的阶段,还是你已经进过宫。”   萧纬挠挠头,她其实很想问他们两个有没有嘿咻嘿咻过。可是就算她心再宽,也实在说不出口。好在反贼聪慧啊,脸红了一片,却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萧纬叹了口气放弃这个话题,双手撑在两边,人往后用力伸了个懒腰:“好吧好吧。”突然想起之前下的决心,一定要为自己忘记陈永年的事向他本人郑重道歉。拉拉陈永年的衣服,等他转过头,一本正经说,“我知道你为了我忘记你而生气。不过那不是我故意的,所以,麻烦你原谅我吧。”   “要是你那时候跟我这么说……”陈永年说不下去。   当时他冲动离开,一面是因为药性没法长久待在萧纬身边,一面倒真是因为萧纬对他浑然不认识,更何况还听说和皇后永娘亲密。嫉妒心起,恨不得掀了这天下只为让她注目自己。造反的理由荒唐可笑,却是真正对萧纬忘记过往的不甘心。   “现在也不晚。”萧纬站起身,嘿嘿笑了几声,“你一直待在宫里,外头造反的是尹沉勇和你没半点关系。保皇的人作乱,自然也和你没干系。”   陈永年猛地抬起头,看见萧纬站在阳光下,笑容璀璨地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可是下一秒,那好不容易升起的期望,就被打破了。   萧纬双手环臂,歪头笑道:“领头的那个是文礼言,我要你去劝降。”   原来如此,仿佛有根针一下子戳破陈永年不停出现的希望泡泡,他默默地想,萧纬刚才说得那些不过是想让他做饵,去抓获文礼言罢了。   “也好。”陈永年淡淡应了,转过头不去看萧纬神情,“你需要我什么时候去?”   “不急。”萧纬没看出陈永年神情变化,还想着果然道歉是有用的。“等余新来报。”   彼此有了打算的两人,总算不再去提公事。萧纬想得简单,既然承认错误,也知道自己以前和陈永年有一腿,等事情平定,就光明正大和陈永年有腿就行。虽然觉得陈永年态度转变太快有点奇怪,却没有深究下去。   在落英苑的三天,没有公事烦恼,将宫外的纷扰全部隔绝。是萧纬和陈永年两人,真正享受两人世界的三天。   陈永年有时想,他一直拼命想要的,就是这三天里的日子。没有任何后宫的妃子来寻,也不需要萧纬去哪里坐坐。两人就算呆坐,都不觉得有任何烦闷。更是因为心里知道萧纬肚中孩子的出处,对这三天的和睦相处,感受地格外浓烈。   要用他一辈子无法动弹,去换和萧纬的平静生活,他都甘之如饴。可是,这种美好的日子,仿佛昙花一般,夜里盛开,不等天明便会败落。   三天后出去,军情急报,北方的尹沉勇居然降服了,只是她投降的对象是保皇的文礼言。文礼言靠着尹沉勇的证词,宣告天下,宫里的皇帝被皇后控制,如今朝政都落入皇后手中,皇帝如同傀儡。   看到这份军报,萧纬都能气笑了。文礼言这么没根据的胡乱猜测,居然还有人信。一想也是,现代社会的某些网络宣传也是如此,一闭眼就传谁管对不对的。   文礼言势如破竹,传言她像是豁出性命的战斗,每场必为先锋。而尹沉勇在北方和她遥相呼应,而平原王女,居然背弃盟约,从雪莲城入关占了关卡。唯一庆幸的,是她占据雪莲城之后,便不再进攻,既不同文礼言联盟也不同萧纬的军队接触,像是坐看好戏的姿态。   萧纬坐不住了,虽然口口声声说要陈永年帮她降服文礼言,但是一颗心就怕陈永年出去之后又借假死遁走。好在余新和她训练的亲卫勇猛,暂时没有让文礼言他们冲入京畿。   宫里的气氛因为宫外闹腾不已而沉寂着,尹秀靖却是烦躁不堪。这宫外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他控制了皇帝,可谁知道他不过照料后宫而已,连皇帝的面,最近也稀少见到。上回,听见李子树和陈永年多嘴,生怕皇帝知道真相,一直胆战心惊的,好在皇帝并没有追查下去。   田常侍匆匆进来,嘴里轻声埋怨:“这个李常侍还真是看人下碟,天天跑去梧桐殿请安的,都不见到这儿来。明明您才是皇后。”   尹秀靖不在乎李子树对他有多少恭敬,只是每次听到李子树和陈永年接触,都担心的不行。就怕李子树说着说着,把什么都说出来。那他的地位,他的希望就全部没有了。更会因为沉勇愚蠢的造反,让皇帝说得信他,烟消云散。   “我记得你说,李子树藏着本欢喜册?”   “是呢。”田常侍愤愤不平,“明明您放了他一码,居然不懂感恩。”   尹秀靖咬咬牙,该下决心了,决不能因为犹豫不决,反倒让人占了先机。   “最近皇上心情不好,这事情我得替她拿主意。宫闱大事,不能姑息。”他站起身手指紧紧扣着扇柄,赶走李子树的话,那以前的事情都可以掩饰掉吧。一定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倒霉的李子树   ☆、第九十章 二月十五日 情动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录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返回>   ☆、第九十一章 二月二十日 走或留      萧纬从没想到,在电视里经常看到的悬赏启示,终于轮到了自己身上。忧心陈永年这幅死样子,暗暗祈祷陈永年没事,面上还要强硬地装作不在乎。   不过几天,神医居然就寻到了。简直是巧到可以写进书里的情节,隐居山涧的神医,不顾外头烽火连天,带着随从游玩到京畿。一见告示,就先拿出解药让人送进宫里。   李子树不在的日子里,尹秀靖身边的田常侍先替了过去。田常侍听到神医送药的消息,眼珠一转便想拖一段时间。他是真的存了要害人的心思。李子树不在,田常侍才暂时当上大常侍的位子,让他尝到权利在手的滋味。一边同情故主皇后的憋屈,一边便想着要怎么将这权利给巩固起来。   李子树是一脸精明往往让人心生防备,可田常侍不同。本来就是老实巴交的脸,再加上说话又慢,看上去就有些蠢笨,不让人戒备。   他先问了句,得知神医只有这颗解药,便自个儿端着解药跪在梧桐殿门外:“皇上,说是寻到了神医,还送了解药过来。”   萧纬淡着口吻让他进来,心里咚咚狂跳,盼望这是真正能解毒的药物。田常侍一脸老实,双手举过解药,嘴里却犹犹豫豫地说:“皇上,小人总觉得有些蹊跷。”   想要去拿药的手停了片刻,萧纬哼了声:“说。”   “小人想,告示没贴几天,怎地就有神医到了。神医没有把脉,怎地能对症下药。小人想,最近外头不太平,怕是有人居心叵测。”   萧纬沉默起来,确实如此,神医那么笃定地送药进来只怕和陈永年有些关系。她想过,告示出去,等于是给陈永年的同党一个入宫营救的机会。可要是不贴告示呢,陈永年会死么?一想到这里,心痛得难以自已。甚至念头在叫嚣,不如让陈永年出宫。与其让他渐渐虚弱死在后宫,还不如放他自由自在,就算同她作对都无所谓。   “皇上,”田常侍揣摩着萧纬的神情,提出建议,“反正神医已经找到了,不如将这药先给谁服着看看,若没毒,让神医再做一颗。”   萧纬一怔,心里暗暗赞同。确实不能因为心急,就胡乱用药。赞许地对田常侍点头:“你想得确实周到。”田常侍忙转身想处理掉这颗药,不料听萧纬关照,“把这药送去太医院。”   她见田常侍出去松了口气,既然有药到了,那就能让陈永年先服最后一颗解药,缓解他的病痛。在再一次病发前,只要研制出解药就行,说不准那神医能够彻底清楚毒素。   本来想去见见陈永年,可想到他此时昏睡的憔悴模样,就是一股自责无法控制地从心头燃起。叹了口气,吩咐人给陈永年不再服用失去力气的药物。心想,就算混进来是同党,只要能治好陈永年便好。   “这这,这也太冒险了。”候在宫外驿站里的黄太医抹了把脸,脸上的易容连睡觉都不敢去掉,贴在脸皮上难受的很。   匆匆关拢房门,回转身瞥眼站在一边的文礼言。眼神落到她空荡荡的袖管,啧啧两声,“你真是疯了,好不容易混进来,居然就把假手卸掉。而且,你就打算这么大明大方的跟我进宫么?”   文礼言嘿了声:“黄太医一直叫我疯子,我自然要做点疯事。才不辜负这疯子的名号。”   被皇帝宣召入宫是一天后的事情,黄太医可以易容没有问题,可文礼言的独臂被人识破,必定会被抓起来。黄太医用之前混进城里的法子,用手臂长短的树枝,穿过去掉爪子的猪蹄做个假肢,再用绑带牢牢绑住,帮文礼言作出手臂受伤吊在脖子上的样子。   入宫后层层盘查,甚至有侍卫用小刀划开绑带,好在露出的猪肉还算新鲜混了过去。文礼言大明大方地任由检查,黄太医是满头大汗恨不得夺路而逃。好不容易到了内殿,却没见到李子树,是个眼生的老实巴交的常侍候在那里。   田常侍上前也不多说话,就吩咐太医院的人来接。黄太医疑惑啊,她首要任务是来救人,忍不住心急,脱口而出:“这,要不要先看看病人?”   田常侍脸上神情不变,冷冰冰说道:“急什么。虽然送进来的药没毒,但还要看看你们有什么真本事。”   “哎哟,这都到悬赏的地步了,那他,是说病人是不是都要不行了。”黄太医挠挠头,李子树呢,眼前这人看上去就是呆板的很。要是一拖二拖的,害陈永年出事,她被文礼言压着的一家老小,岂不是都要陪葬。   “放肆,这是宫里的规矩。”田常侍依旧木着脸撇撇嘴,满脸不屑。心思却转着,他们吵呀,吵起来更好,让他们拖时间。   黄太医还想辩解,却被文礼言拦住:“既然入宫,就按宫里的规矩来。”黄太医看向文礼言,见她嘴角带笑,忙低下头不敢多言。   田常侍的打算是能拖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最好拖到陈永年自己死了,那真是皆大欢喜。要是陈永年没法自己死,那好歹也要增加一点医疗难度。何况,皇上都说了,要小心行事。那他也是尊着圣旨,是担心请进来庸医反倒不妙呢。   这么一来一去,黄太医顶着假脸和老同事又耗了一天的时间。等到黄太医和文礼言真正见到陈永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陈永年不再服失去力气的药,总算可以在屋里走两步。可上回发病之后没有服用解药缓解,虽然瞧上去还算正常无碍,一旦多走多站,心脏便不堪重荷。说穿了,他想,自己就同废人没什么两样,只能躺着坐着,等着最后一次发病,把命交代在这里。   黄太医和文礼言出现让陈永年不过淡淡瞥了眼,他早就料到,萧纬能够出这悬赏启示文礼言便会想办法混进来。   “你瞧着快死了。”文礼言直截了当说出口,旁边田常侍狂咳,文礼言不理不睬,又说,“可得偿所愿?”   “算是算不是。”   田常侍听他们两个打哑谜,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还想拦阻文礼言说话,却见文礼言从绑住的手臂里抽出一把匕首。绑带被匕首割破,假手掉在地上,竟然是插着树枝的猪手。   看似好笑的场景,却让田常侍根本笑不出来。他傻了似地看着文礼言恢复空落落的手臂,张嘴刚要喊,又抬起头见她笑眯眯地走近,只觉脖子一冷,咳咳几声,最后一眼便是匕首寒光。   “哎哟哟,文大人你是做什么来着。”黄太医哎了几声,慌忙去看,好在屋里就他们几个没有其他人,高声装模作样说,“田常侍,在下去关门。”匆匆把门关紧,不管地上画出的血迹,就想拉着田常侍的尸体藏起来。   “走吧。”文礼言根本不在乎黄太医在做什么,她上前拉住陈永年的手,逼迫他抬起身体,“你是打算死在这里,才是你的心意么。”   有时文礼言觉得自己对陈永年的心意难以捉摸,从之前的好友到后来希望再进一步,直到现在,陈永年的执念仿佛成了她执念的一部分。若是她进宫,看到陈永年好好的,那她二话不说出宫就走,这天下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的陈永年半死不活,为了个情字,居然软弱成如此地步,根本不再是当年她仰望的那个人。   陈永年皱皱眉,可身体状况让他没办法挣脱文礼言,终于开口:“何必?”   何必?文礼言哈哈哈大笑,他居然有脸问她何必。“是啊是啊,我是何必,那你呢,你又何必!”文礼言反手抓住陈永年的领口,拉扯他靠拢,“我还以为你放弃原本计划,甘心做宫里主子去了。哪里想到,你居然是跑到这里来寻死。真是滑稽,原来你求的是同死,不是共生!”   陈永年嘴唇微动,他不想同死,他想带着萧纬四处走走,看看花看看草,看着他们的孩子慢慢长大。可,这一切因为他的任性,现在几乎不能实现了。憋在心里烦闷爆发出来:“她,有了我的孩子。”   文礼言一怔,手指松动让陈永年重重跌回到软榻上。不敢置信地又问:“不可能,那孩子是皇后的,怎么变成你的。”   见陈永年不答,文礼言眼珠飞转,换了调侃的语气:“哦?所以,你就准备甘心待在这儿等毒发的日子么。你可知道,我已让尹沉勇听我口令,等待时机便会一鼓作气攻入京畿。而我们正是以清君侧为名。”   黄太医抖抖索索不得不打断文礼言:“文大人,我们不能聊天啊,快点给陈大人吃药,咱们就得出宫。”本来还能大摇大摆出去,现在杀了人家的常侍,少不得要躲躲闪闪了。   文礼言笑了笑,“我看他是不愿意出去的。”她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永年,“我们只带了解药,没有带缓解病痛的药物。你要么同我们出去,彻底忘了一切。然后,我会帮你夺这江山,夺那个女人。”   “要么,你就守在这里,眼睁睁看自己的孩子叫别人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烂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呢,这两天天气降温,大家要注意保暖啊。   ☆、第九十二章 二月二十二日 选择      文礼言说得没错,他不用药待在后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腐烂。可是用了药,便会忘却一切,那得来的天下,甚至就算萧纬再次回到他身边又能如何。失去了记忆,整个世界就同他没有关系了,想想就觉得孤单的可怕。   文礼言心中怒极了,脸上已经无法克制的表露出来。她喜欢的,仰慕的人,居然成了如今这幅落魄狼狈的模样。归根究底,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女人。可若是他能鼓起勇气,把那女人夺走,也就罢了。偏要事事以那人为首要,为她赴汤蹈火,唯一一次为自己打算的反叛,却又因为得知那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孩子的事情而罢手。   不可能,这不是她心中一直憧憬的陈永年!文礼言看着陈永年沉默哈哈哈大笑:“好好,我也不拖着你。”她眼珠一转,不行,她一定要让那个真正的陈永年回来。盯着黄太医笑道,“咱们走罢。”   “那,那可不行,陈大人还没用药。”何况我的家里人还在你手里呢,黄太医腹诽。   文礼言看了眼窗外,他们几人进来时间虽然不长,但要是田常侍再不出声,只怕让人怀疑。正是这个时候,突然间就听门外有人高喊:“皇后驾到。”   黄太医抖得跟上了马达似的,结结巴巴问:“怎么,怎么办?”   “来得正好,也免得我去寻挡箭牌。”文礼言嘿笑了声。悄步躲到门后,在尹秀靖疑惑地说“怎么关着门。”后,推门抬步进来。她飞快拿匕首抵住尹秀靖的脖子,脚一踢将门给合拢。   尹秀靖吓地无声叫了下,随后便立即见到了田常侍的尸体和满地的血。这一下吓得不清,好在勉强支撑着没有晕厥过去。   被文礼言一脚踢到门外的守卫,快速推门:“皇后,皇后,怎么了?”   尹秀靖被文礼言一抵,嘶哑着喉咙回答:“没,没事。本宫要单独和神医谈谈。”   “果然识趣啊,皇后。”文礼言笑了几声,推搡尹秀靖往前,让他坐在陈永年身边。歪头左右看看,“你不是一直恨这个男人夺了本应是你的位子么,怎么样,现在杀了他。”   “他还有用。”陈永年淡淡说了声,浑不在意尹秀靖惊诧眼神,“你疯够了么,快出宫。”   “那药?”黄太医壮着胆子问话,还抖抖索索把解药取出。可不料被文礼言一把抢过:“他不会吃。”   陈永年“嗯”了声,“我这生最不愿忘却的,就是出京畿前的那段日子。要是没有之前的回忆,”他突然想起什么都忘记的萧纬,不免揣测她是不是快活。“就算一切重来,我也不见得会快活起来。”   文礼言冲黄太医耸耸肩,像是在说看吧,我就知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皇后送我们一程。”这回无功而返,却没见文礼言脸上有任何不快的情绪。甚至推搡着尹秀靖出去,嘴里还轻轻哼着小曲。   黄太医想还好已经习惯文礼言的风格了啊,不过押着皇后出去干嘛,为啥不干脆偷偷地溜出去会更好吧。果然,事情就像她预想的那样不简单起来。文礼言跨出门槛,门合拢后,凑近皇后耳边轻笑道:“还要劳烦皇后,才能让咱们这些粗人见到皇上呢。”   尹秀靖不从,他宁愿被文礼言捅一刀都不愿意去害萧纬。文礼言凑在他耳边轻笑:“皇后对皇上真是忠心耿耿,不过呢,我这个粗人就想知道皇上对皇后是否也是如此。”   推了尹秀靖一记,仰起头对看出事情不对逐渐靠拢的护卫笑道:“真是对不住,要劳烦诸位去请皇上。不然皇后这么尊贵的人,可要活生生死在你们眼前了哦。”   尹秀靖飞快接口:“谁敢惊扰皇上!”他侧过头,脑中晃过一句同毓秀说的‘为喜欢的人付出,也能让自己高兴呢。’,居然笑了起来,“本宫劝你,不如押着本宫出宫,还能留条性命。”   黄太医在旁挣扎啊,干嘛要搞得轰轰烈烈的啊。悄声劝:“文大人,不如,不如先出宫再说。”   文礼言没听见似的,依旧兴致勃勃的笑说:“皇上若是知道皇后为了她而死,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虽然尹秀靖不让人通知皇帝,但宫里闹了刺客,又是在梧桐殿陈永年那里,萧纬怎么坐得住。不顾侍卫阻拦,小跑到梧桐殿,就见到眼熟的文礼言正笑嘻嘻地抓着皇后,不知道在说什么。   文礼言远远看见萧纬靠近,高声“呀”了声,回头对尹秀靖温和笑道:“皇后,您看,皇上还挺在乎你的。你这死也值得了。”   尹秀靖顺着文礼言的声音看了过去,果然见萧纬心急地站在侍卫圈外。心头一颤,可是,他突然意识到,萧纬的眼神只顾看着文礼言身后的大门。若是眼神能穿墙,怕早就飞到陈永年身上。   “皇帝,我们可是重金悬赏的神医。你这么用刀枪围住我们,可是不想要解药了么?”文礼言嘴角勾起,神情诚恳,像是真心实意为萧纬担忧。   “把解药留下,朕放你们平安出去。”   “这种交易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呀。”文礼言摇摇头,“我们靠皇后也能平安出去。当然除非皇上不怕天下众人之口,不愿做厚待罪臣的仁君。”   “你想要什么!”萧纬暗暗着急,她不明白文礼言到底要什么。她们探入宫中,不就是为了给陈永年解药么,是什么让她突然改了主意。   “哦,皇上是担心么?”文礼言往身后努努嘴,推着皇后一路向前,“我只想私底下和皇上说两句话,”她对周围人笑道,“不如你们围住我的同伴,要是我有什么不轨,就杀了她。”   萧纬本能觉得文礼言要说得事情同陈永年有关,不知该说自己鲁莽还是勇敢,并不阻止文礼言靠拢。往旁边回廊走去:“你们都候在外面。”   文礼言转过头对黄太医抱歉摇头:“真是对不住,您担当些。等我同皇上说完,咱们立即就出去。”黄太医看看周围指着她的刀枪还能说什么,无奈捂脸。   文礼言拉着尹秀靖跟着萧纬身后,走到回廊。也不忌讳尹秀靖在侧,将解药拿了出来放在手心:“这是能彻底解毒的解药。要不要给他吃,就看皇上自个儿了。”   萧纬一怔,一下抢过解药,“自然。”见文礼言笑得诡异,不免又问,“有什么后遗症?”   “皇上不知道么,”文礼言挑眉,像是惊诧至极,“皇上也中了一样的毒,服解药之后前世尽忘了呀。”   “都忘了?”萧纬愣愣得,她知道她忘了很多事情。要是陈永年都忘了,会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没错。”文礼言诚恳点头,幽幽叹了口气,“会忘了曾替皇上忠心耿耿扫除余孽,会忘了同皇上惺惺相惜。哦,对了,还会忘了和皇上的孩子。”   “孩子!”萧纬意识迷糊起来,感觉思路跟着文礼言的指向在走。明明孩子是永娘的,为什么变成了陈永年?“李子树!”她愤愤咬牙,就觉得李子树瞒着什么,一定就是关于孩子的事情。   “皇上,我也不忍心见你们分离呢。所以,这件事情可要由您来做决定。”文礼言叹了口气,转眼见尹秀靖垂头丧气的模样,摸了记他的脸颊,“不过我看皇后娇嫩的很,皇上也不见得在乎陈永年罢。”   文礼言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他快死了。”回过头时笑意依旧挂在嘴角,“时候不多了呢,皇上。”   文礼言丢下黄太医,如入无人之境般地窜出了宫。尹秀靖满脸阴郁,恨不得将文礼言活生生咬死。可现在的他还要面对萧纬的质问。   “皇后,把李子树带过来,朕有话问你们。”萧纬说话的时候,神情木然,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再见到李子树的时候,她瘦的不成人形。还不知道萧纬找她什么事,一见着皇帝,先大哭地想抱萧纬的大腿,被萧纬一脚踢得往后退了几步。   “说吧,你还瞒着朕什么。”萧纬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个,恨不得一个一个去敲打,“孩子,孩子不是永娘的,是永年的么!到底怎么回事。”   李子树“啊啊”几声,心道不妙不妙啊,这次是死定了啊,脑袋搬家了,还不知道会不会丢去给狗啃啊。   “小人说,都说。”她抹了把眼泪,本来想惊喜的啊,现在真的是惊吓了。“小人原本打算等皇上生了小皇女后再说。”   嘤嘤嘤,说好的抱头痛哭呢。“陈大人和皇上一直是情投意合,可他就是不愿意入宫。皇上说等一切平定再说吧,可没想到陈大人死了,呸呸,是假死。皇上那时候查出有了皇女,说情绪不稳就会失去孩子。小人斗胆,就让皇上服用了解药。然后,然后……”   然后就错过了那么多时间,纠结了那么久。“你这么短短几句就能说出来的话,为什么一直不说。”萧纬怒吼完毕,立即转眼去瞪皇后,她现在急需一个发泄口让自己对陈永年的愧疚能够减轻。“是不是你皇后!是不是你威逼李子树!”   尹秀靖没说话,头垂了下去,他想一切都完了。皇帝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那他所期待的一切都没了。真相如何,又有什么用。   “尹秀靖!你好大的胆子!”   萧纬大吼之后,忽然肚子一阵绞痛,疼得她捂着肚子蹲下来。李子树发觉不对快步去扶,却看见萧纬裤腿上有血迹慢慢渗透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任何的记忆,或是没有深爱的人的记忆,会很孤独吧。   ☆、第九十三章 三月一日 多谢   萧纬的胎一向不稳,情绪波动便会引起腹痛。今儿她受得的刺激,一是陈永年再不服药便会死,二是孩子是他的。就算靠着上好的药物保胎,也经不起这连番的打击。   等萧纬醒过来时,人躺在床上,手脚冰凉没有力气动弹。眼巴巴看着床顶,耳边还时不时传来李子树哭哭啼啼的声音。心里一冷,这简直就和前世重叠。所以现在怎么样,尹秀靖要趁这个机会害死她吗!暗暗恨自己优柔寡断,怎么会因为尹秀靖时不时露出的清雅孤寂而乱了打算。早就该在处决尹家的时候,一起干掉她。   “皇上,您醒了。”李子树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萧纬侧过头却见李子树双眼红通通的,憋着嘴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刚才一瞬间闪过的愤怒,倒是因为李子树这幅傻兮兮的模样平静下来。   “怎么回事。”萧纬顿了顿,咬牙切齿问,“皇后呢!”   “我在。”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等见到尹秀靖的时候,萧纬不由一愣。怎地也是双眼通红,竟是为了她哭过了么。   “皇上没事,可太好了。”尹秀靖似乎叹了口气,眼神转到萧纬小腹,“皇上,这孩子……您打算怎么处置。”   “为何?”萧纬挣扎着捂住小腹,“这是朕的子嗣,萧国将来的皇帝。”   “可是,却是反贼的孩子。我想,”尹秀靖低下头,皱着眉头沉默,过了许久才说,“我想,我也可以让皇上有孩子的。如今用反贼的孩子,不是正好可以威胁那姓文的么。”发现萧纬的沉默,尹秀靖壮着胆子,豁出去继续说道,“我虽和姓文的匆匆见了一面,却觉察出她对陈……公子的不同。”   他能感觉的出来,尹秀靖思考片刻,那股占有欲像他对皇帝又不像他对皇帝的感情。那姓文似乎恨着陈永年落到宫里这幅颓唐的样子,又迷恋着他的执着。   仿佛觉察到萧纬的冷意,尹秀靖苦笑一声:“我明白我身体的问题,但留下的同伙,居然就是久负盛名的黄太医。我想,我想再让黄太医试试。”看了李子树一眼,大着胆子恳求,“皇上就别记挂着反贼,他,他若愿意留在您的身边,为何当初要走。”   李子树抖着肩膀,不敢插嘴。面对这么严肃的场面,心里拼命流泪啊,多么好的皇后,可惜是姓尹啊。而且还让黄太医看病,就是这家伙给的药才把你给阉了的呀,多尴尬啊。   “皇后,朕的私事,毋庸多嘴!”萧纬捂着肚子,倒是听到黄太医三个字,“李子树,孩子怎么样?”   “是是,回皇上的话,皇女无碍。不过黄太医和宫里太医会诊,说皇上必须躺着,静养。”   “哈,朕知道你同黄宇菁是故友,居然不顾她有谋逆的罪名,让她给朕看病。你好大的胆子!”   李子树扑通跪在地上,“皇上息怒啊,您忘了,当初您什么病都是由黄太医看得。刚才小人去问了,黄太医因为家里人都被文礼言押住,才会大不敬入宫。”她顿了顿,上前试图耳语,却被萧纬嫌弃,只能抓着头跪得远点,“而且,陈大人的病还靠她拖着。”   这句话才是正中靶心,萧纬再次沉默下来。尹秀靖突然觉得,他就像是个局外人,不论他怀着多少心思,想为皇帝谋划。可只要事关陈永年,皇帝对他的关注,只怕连那个乱参合的李子树都比不上。他想,无论他在哪里,尹家也好,皇宫也好,都是可有可无的吧。   “皇后。”萧纬开口。   说起来她是有点冷情的。刚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一瞬间便对尹秀靖起了杀意。此时的她,虽然表面平静,甚至还分了大半的心思在担心陈永年。可还有一小半,是在用力不让自己的命运回到前世。那么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尹秀靖有前世一样害她的机会。   “朕如今要卧病,一切都要靠你了。”缓兵之计吧,只要能拖过她能正常处理政务便不怕了。   对尹秀靖来讲,萧纬的这句话,仿佛是他呆坐在阴暗无关的屋里时,那道照进屋里的阳光。他是被需要的,不管皇帝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起码是需要他的。   “是,遵旨!”尹秀靖有些开心的喘不过气,死死抓着扇柄。片刻后,又慌慌张张想去给萧纬扇扇子,收到李子树奇怪的眼神后,猛然醒悟萧纬还病着,忙收起扇子握在手心。   “虽然朕信你,但宫里复杂,有些老人你对付不了。让李子树帮你一起罢。”萧纬闭起眼,不知怎地有些犯困,“若有什么事和李子树商量着办。”忽然侧过头盯着尹秀靖,“朕明白你的意思,但黄宇菁毕竟是反贼,朕信不过。你身子的事情不急,等平了反贼救出她的家人,必定会忠心耿耿替朕办事。到时候,再让她看病也不晚。”   尹秀靖诧异后,那股喜悦从嘴角沾染到眼眸。从未有过的轻松,从未有过的开心,他想,这是皇上在乎他的意思呀。   李子树偷偷瞥了尹秀靖一眼,她知道□□,皇帝不让黄太医接触皇后,怕也是担心黄太医多话泄露真相吧。可怜皇后,还以为皇上一心为他呢。不行,她得去关照黄太医闭紧嘴巴。   李子树在皇帝睡着后,郑重给尹秀靖磕头,感谢他放她出来。尹秀靖有苦说不出,本来是想把李子树一辈子关在后石巷的,哪里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还白白赔进去一个田常侍。不过皇帝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他倒也卸下包袱,不用担心会被拆穿。   尹秀靖看看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李子树,装作不在意的问:“那个反贼给皇上的解药呢?”   “皇上收起来了。”李子树回头谄媚笑笑,“小人心想,皇上知道忘记前世的痛苦,所以一直不能下决心给陈大人服用吧。”   “不服用就会死呢。”尹秀靖淡淡接口,“皇上宁愿他死也不愿意他忘了她么。”他倒是宁愿陈永年活着,只要陈永年忘记皇上。既然一个人都忘了,另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死死抓着过去不放呢。   李子树不敢接话,只笑笑说:“皇上自有打算。”   因为李子树的关系,黄太医没受什么苦,反而还加入了陈永年的医疗队伍中成了主治医师。不过黄太医总是一摊手,对陈永年也好,对李子树也好,一样的口径:“我真心没办法了。不服药就得死,熬不了多久。你看看,陈大人现在的脸色,同死人有什么两样。”   萧纬担心被尹秀靖害死,这次积极配合治疗。过了几天恢复力气,能够勉力下床行走。不过她得病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出宫外,让宫外文礼言清君侧的队伍越发壮大起来。但文礼言却自个儿不再逼近京畿,让尹沉勇去做。   尹沉勇得信之后,拿给尹孝恭过目:“这是个好机会啊。”尹孝恭皱皱眉:“明明是拿你当出头鸟。”   “你懂什么。皇帝明明知道尹家造反,却始终不处置皇后,为什么?”不等尹孝恭回应,沉勇自问自答,“原因无非有二,要么皇帝被皇后迷恋,要么便如传言一般被皇后控制朝政。”   尹沉勇捏着信纸兴奋地来回走动,“咱们和皇后联系,让他同我们里应外合,那萧朝可夺。等我们入了京畿,将城门关牢,再举起大旗便能将文礼言那厮拿下。”   “姐姐,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文礼言看着我的时候,我浑身都毛骨悚然起来。咱们还是说兵弱,躲在一边好了。”   “果然是男人的想法。愚蠢!”尹沉勇呵呵冷笑,“这天下要轮到我们尹家来坐,你居然还要推走吗!”   尹沉勇一腔热血朝天,恨不得立即就享受别人对她三跪九叩,不过眼下还得将部队推进再推进。这一路委实损兵折将,余新像条狗一样咬着不放,也让她头疼不已。好在虽然人数减少,但总算是到了京畿偏远的地方,距离攻入京畿只有一日的路程。   萧纬得到这番军报的时候,正同陈永年坐在一起喝茶。两人像是从没发生过文礼言入宫的事,笑笑聊天,避重就轻。   探子跪在萧纬面前瑟瑟发抖,不过小会儿,尹秀靖小跑地过来,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手上还捏着信纸。李子树接过尹秀靖送过来的信纸,交到萧纬手上,她一见倒是乐了:“皇后,你家小姐是想称帝呢。”   “这是反贼,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不知道是谁送进寝宫,今日一早起来就见着塞在首饰盒里。”   “哦,皇后真是忠心啊。”   不对不对,尹秀靖大喊,这种语气不对。皇上是在怀疑他。心慌意乱起来,真是糟糕,为什么会看着信发呆,应该拿到之后就交到皇上手中。还是因为,自从皇上身子好点了便一直待在陈永年身边,他才会犹豫么。   “正是要用皇后的机会。”陈永年淡淡说了句后,立即拼命咳嗽。接过萧纬递过来的茶盏,一口合着涌出的血腥气喝了下去。等平复急促的呼吸,继续说道,“尹沉勇不足惧矣,唯今要做的,是开解天下人对皇后把持朝政的揣测。”   “是啊。陈永年说得没错。”萧纬笑了笑,她不需要去问尹秀靖的意见,留了他那么久一方面是对过往的难解,一方面也是为了今日留的后手。何况,她身体不好,万一再像上回那样虚弱的无法动弹,可不能保证,尹秀靖不会像前世那样害她。   但是面对尹秀靖从疑虑到惊诧到恢复平静,萧纬忽然很想问一句,于是她就笑着问了:“皇后,你可愿意为了朕,出宫劝降逆贼。向天下人证明,朕的皇朝一直是朕的?”   尹秀靖沉默起来,他心里平静地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出宫劝降不过是幌子,要让天下人知道皇朝依旧是萧家的,才是皇上最需要的吧。可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天下人明白,皇帝依旧是皇帝,而他不过是皇帝随时可以丢弃的附庸品。   抬起眼,意料之中见到萧纬转过头对陈永年一笑,那一抹笑是对着喜欢的人才会露出来的吧。眼里含着笑,嘴角含着笑,在面对陈永年时,整张脸都带着甜滋滋的笑容。眼睛里有股刺疼袭来,他不明白,为什么陈永年不管做什么,都会让皇帝喜欢。而他到底要做什么,才会让皇帝注目呢。   “是,愿往。”他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神情清淡,仿佛说得是别人的事情,“只是,我愚笨的很,不知要如何去做。陈公子有何建议?”   眼前的陈永年仿佛是笑了记吧,墨绿的眼眸扫到他的脸上,竟然有夺目的光彩。过了片刻,陈永年递上一把镶嵌着各式珠宝的匕首:“皇后。”   尹秀靖没有立即去接,而是看向了皇帝。终于在陈永年进宫后,能和皇帝再一次对视了。皇帝的眼中是有对他的不忍心吗?尹秀靖心想,那就够了吧。   他接过陈永年递过的匕首,又重重给萧纬磕头,不说遵旨,却说了声:“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的结局虽然不尽人意,但对他是最好的吧。 这周准备新文,隔日更哦   ☆、第九十四章三月五日 交换      “哎哟,李常侍,皇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让陈大人吃解药啊。”黄太医挠挠头,她着急啊,她和文礼言的约定是让陈永年病好,她和家人就能自由了。可陈永年不配合,皇上不发话,难不成她们一家都要陪葬不成。   李子树嘘了声,探头往屋里瞥了眼:“你可别这么说,皇上也不容易。对了,那桩事情,你一定要闭紧嘴巴,谁都不能说。”   黄太医还沉浸在陈永年不吃药的痛苦中无法自拔,随口就“啊”了声,“还有什么事情啊,李常侍,不是我说你,你就是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嘘嘘,嘘嘘。”李子树捂着黄太医的嘴巴,哎哟哟叫了半天,“我说你这个家伙,就是,就是皇后那件事啊。”   黄太医一愣,倒忘了挣扎,压低着声音:“你是说,让皇后不能人道的事情。哎哟,你放心,这件事情烂死在我的肚子里,对谁都不说。”   “是啊。”李子树仰头叹了口气。这时间飞快地,转眼就入春了,廊子外头的树枝抽发嫩芽,看上去就是赏心悦目的。“皇后也不容易。说真的,我也不明白皇上对皇后的心思,总觉得不是单单因为尹家而防备着。”   既然背负着要向天下人澄清皇帝是当权者的重任,尹秀靖出宫自然是轰轰烈烈的。萧纬坐在龙椅上,看着尹秀靖身穿赤金凤裙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笑意,穿戴头饰好像曾经见过。   留意到萧纬的眼光,尹秀靖笑道:“这是当初大婚时穿戴的衣裳首饰。”   萧纬不明白,抬眼看着他没有说话。尹秀靖这次没有下跪,微微躬身:“希望此去不会辱命。”眼神在萧纬脸上转了一圈,有些遗憾呢,没有寻到他想要看到的神情。慢吞吞转到凸起的小腹,本来还以为能够做父亲,只是不是他的总归不是他的。   “你放心的去吧,朕,”萧纬抿抿唇,尹秀靖一死,她就会彻底放心了吧。可心头居然有股说不出的难受滋味,让她说不出假惺惺的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看到了!尹秀靖终于放下了一直武装自己的清雅表情,他无所顾忌地贪恋地看着萧纬对他的不忍。双手将一直捏在手里的扇子递了过去:“从今之后,只怕再难为皇上扇扇。”   嘴唇微抿不再说下去,扬起下巴。既然无法融入,也无法摆脱陈永年和皇上的感情,那不如就像当初的毓秀,飞蛾扑火亦不悔。起码,起码在将来的某天,皇上在闲聊时,或许会偶尔说起他吧。   皇后出宫劝降,用计引诱反贼尹沉勇入行宫见面。怒斥尹沉勇谋逆,甚至在尹沉勇靠近时,用匕首刺杀之。虽无法伤到粗莽的尹沉勇,但埋伏的侍卫将尹沉勇以乱箭射杀。   皇后朝皇城方向跪下磕头后,便以尹家余孽的身份,自刎谢罪。至那时起,蒙蔽天下谎称皇后把持朝政的谎言,轰然倒塌。以文礼言为首的清君侧队伍,便没有了出兵的理由,押着武王爷蝉伏在芜南不动。   “厚葬吧。封号贤德尊荣皇后。”萧纬摆摆手,看着坐在一侧闭目养神的陈永年,莫名惆怅。“你,吃药吧。”   李子树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想起和黄太医开的赌注。她赌皇帝不会让陈永年吃药,而黄太医反之。黄老太婆时不时哭诉她娇滴滴的男人还有可爱的娃,说陈永年不好,文礼言就不会放了她的家里人,文礼言就是个疯子之类的。   李子树虽是为黄太医感到难过,但她最担心的还是皇帝肚子里的皇女。陈大人吃药,忘了一切。按照陈大人来去如自由的风的习惯,会不会抛弃小孩子啊。那皇后也去了,等皇女出生没有父妃多可怜。   “说好了不吃。”陈永年捂嘴咳了几声,心脏一阵阵抽疼。他知道这种执着就像同自己生命的博弈,用生命去记得同萧纬的过往,要是让文礼言来说,一定是不值得吧。   “和谁说好了!”萧纬脱口而出后,便咬着舌头不说话。还用想吗,必定是和她说好了,这固执的陈永年!她摸着肚子,淡淡笑了声,“哦,原来你是打算让孩子出生就没爹么。”   陈永年一怔,直愣愣去看萧纬,转到小腹上算算日子,大概还有二三个月,那孩子就会出生。是他的!舔舔干巴巴的嘴唇,他还能撑到那个时候么。   “我吃了药,就算孩子出生,我都不会记得她是我的孩子。”陈永年苦笑,转过眼盯着窗外摇摆的树枝,听雨声哗啦哗啦地敲打着树叶,“我不敢相信,我忘了你们的样子。那还是我吗?”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将我们的事情全部写出来。等你用药之后,再把记录下的事情,全部背出来。”萧纬得意点头,“而且,我知道你所想的。等你身体好了,你就是我的皇后,朕让其他人都出宫。这总好了吧。”对陈永年此时木头木脑的样子极为不满,萧纬拉过陈永年的手,搭在小腹上,“就当为了她,你也要活着。”   萧纬的计划很简单,不过执行起来就有点难了。毕竟陈永年的身份朝野皆知,甚至在民间都编排起了皇上与将军的香艳书本,茶楼里一天能说上两三回的。她刚在朝上说要封后,不管忠臣奸臣都齐齐跪倒,恳请他们脑子不正常的皇帝清醒一点。好歹为了国家体面,得封个家世清白的男子为皇后。   这种流言蜚语自然传到陈永年的耳里,他也不知道和谁怄气,偏是天天乐悠悠的陪萧纬看书论政,就是不吃药。那写着过往的书册已经写完了,萧纬一页页看了下去,才知道自己忘了那么多的事情。不免拿着书册冲李子树发了通火,大骂李子树蠢货,都不知道将事情一一写出来。李子树委委屈屈地说自个儿就会看画册,不会写几个字,自然还是惹了一通骂。   就这么和朝上老太婆争论,回后宫又逼着陈永年吃药,这日子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四五天,在陈永年再一次昏厥过去,萧纬才算真正逼着自己面对陈永年快死了的事实。而黄太医下了正儿八经的病危通知:“再过几天,吃解药也没用了。准备入殓吧。”   萧纬揪着册子坐在陈永年床前,沉默看着他昏睡过去的样子,真的瘦了好多啊。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留恋不已。她是忘了和陈永年以前的事情,可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驱使她靠近陈永年再靠近一些。想必,陈永年也会如此。就算忘了她,忘了以前,忘了孩子,但内心里总会有声音让他同她们在一起的。   是时候和以前说再见,然后迎接充满希望的未来吧。   “皇上,”李子树踮着脚站在屏风外探头探脑。她双手捧着锦盒,脑袋涨得有两三个那么大,明明觉得霉运过去了,怎么又有事情了。见萧纬冷眼看了过来,又探眼看向皇帝身后,呼了口气,还好陈大人睡得死死的。“皇上,您看,出大事了。”   萧纬也回转头看看,发现陈永年依旧还睡着,便招呼李子树进来。两人都没瞧见,陈永年在萧纬背过去后,睫毛飞快扇动几下,眼睛微微睁开。   “皇上,您看。这是送到许大人门前的包裹。”李子树深吸了口气,将盒盖打开,里面赫然陈列着血迹斑斑的手掌。李子树见萧纬震惊,慌忙把盒子合拢,结结巴巴说道,“还有一封信,说,说这个武王爷的手掌,还说,用武王爷换陈大人。不同意的话,武王爷身上的东西,会一样一样送到京畿各位大人的府邸。”   “什么!”萧纬禁不住喝了一声,忙又转头看看,松了口气好在没有惊醒陈永年。定定看了他片刻,蹭地站起身,“回静思殿再说。”   回到静思殿,许忠已经跪在门外等着。萧纬瞪了她一眼,知道没什么好事。许忠没有站起身,膝行到萧纬脚下,痛哭流涕:“皇上,臣昨晚梦见先帝,先帝对着臣哭说,皇上为了个妖精罔顾朝纲,还不顾手足之情。”   萧纬先愣了一下,哪个妖精?转眼见李子树挤眉弄眼,才突然醒悟说得是陈永年啊。哼了声:“许忠啊,子不语怪力乱神。”   “皇上!那是先帝显灵!为皇上痛哭,皇上怎地执迷不悟。”许忠爆发了表演才能,敲打胸膛,又哭又喊,“皇上驱逐尹家余孽的功绩,不论朝上还是民间都说皇上贤德。可如今,皇上要为了个妖精,让自家手足被反贼割得零零碎碎的,散落京畿吗!先皇得知,怎会不痛哭流涕。”   萧纬揉着额头,她让人去追查大皇姐的线索,可是追到京畿郊外便追查不下去。仔细想想,必定是被文礼言给押走了,还以为会让大皇姐做先行兵,用来震慑阵前。没想到文礼言只想用她交换陈永年。所以,要想大皇姐平安回来,最好的办法,便是用陈永年把大皇姐给换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了宫,再忘了,可真的回不回来啊   ☆、第九十五章 三月六日 别离      三月入春,雨就下个不停。哗啦哗啦地落在地上,再溅起四散的水花。文礼言送进宫中的锦盒,带着血腥气,最终还是试探的味道,想看看萧纬和陈永年到底会怎么做。对萧纬来所,文礼言信中给的时限只有三天,三天后武王爷下一个部件便会送进京畿。   不管是京中大臣还是京畿百姓,都揣测起皇帝会不会为了后宫男人,不顾武王爷的生死。许忠是第一个找萧纬劝谏的,自然不会是最后一个。在收到血手的第二天,静思殿外已经跪了一长排的大臣,任由雨水刷刷落在她们身上,毫不相让。   萧纬怒极反笑,冷冰冰看着那些大臣,呵了声:“你们眼里,武王爷是要救的。朕喜欢的人,就能任由他生死吗!”   应奉机抬眼瞥了记皇帝,她是不会开口当出头鸟的。武王爷血手送了过来,看起来就凶多吉少。万一换回来是死人,又平白折了宫里的那位,啧啧,到时候皇帝必定会秋后算账。她努力缩了缩身体,让自个儿显得不起眼。宫里的儿子虽然没得宠爱,但也因为她现在受到器重,在宫里的日子还算不错。   许忠满脸泪水仰头大声叹息:“皇上啊!你怎么可以不顾手足啊。宫里的那位是假死判国的反贼啊!”好恨啊,凭什么皇后死了,自家儿子还轮不到上位啊。   虽然空地上下跪的人心各异,但齐刷刷的气势倒颇有点想把萧纬当场哭死的感觉。萧纬冷冷哼了声,不顾李子树在旁轻声劝慰:“你们愿意跪,就跪着吧!”   她一甩手匆匆而走,因为心生烦恼,又因为心中曾经动摇过,要把陈永年拿去换大皇姐的念头,让她不敢去面对陈永年。陈永年为了她什么都做了,她怎么能够再一次的抛下他不顾。皇姐她一定会救的,但陈永年她不能放手。   “皇上,皇上。”   李子树轻声提醒,让她猛然间停住脚步。抬头看了过去,竟然是陈永年就这么站在回廊上。第一次见他轻松眉眼,眼中带着好笑,仿佛能够看见远处跪着的人影。墨绿眼眸一转,又落到了萧纬气呼呼的脸上。   “因为我么?”陈永年靠在围栏上,飘雨落了进来,他眯了眯眼,“何必烦恼,将我交出去便是了。”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萧纬重重喊了两次为什么,喘着粗气。“我不明白,明明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居然说不下去,她想她明白为什么的,可她不愿意去面对这个原因。就好像她知道她吃了药,忘了重要的事情,可她不敢去想不敢仔细问。把所有错过陈永年的原因,都怪罪到了李子树身上,仿佛她什么错都没有,她是无辜的。   其实,她只是害怕而已。害怕忘了重要的人的孤独感觉,害怕重新面对时无法说服自己的挫败感。   从头到尾,陈永年是知道他们两个要光明正大在一起,是很难很难的。可他不顾一切,甚至疯狂地来夺取,而她只是一味的躲避。要是她在陈永年第一次回来时,跟从内心,强硬留下他的话,现在的他们根本就不会经历这些。说到底,只是因为前世被伤害后,到现世里懦弱的自己罢了。   “你哭了。”陈永年撑着围栏慢慢走到萧纬身边,不顾周围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将她搂进怀里。“不用难过,这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选择!为什么要选,我们可以在一起,只要再忍忍。”   “忍什么。”温柔的语气从萧纬头顶传来,却带着狠心的决断,“我只不愿意死在你面前罢了。”拉开萧纬,陈永年低下头深深看着她的神情,含着泪水,死死咬着牙的神情。砰然心动后,又是翻江倒海的疼。   他想,现在的形势无非是文礼言借着武王爷的事情,想逼皇上失德。只要失德,那天下人皆能讨伐之。不管换还是不换,皇上的清誉已毁。不换则是不顾手足伦常的昏君。换是冷情帝王,连自己后宫喜欢的人都护不住,还会被天下人编排他们三个桃色野史。   正好他极不愿意忘却以前,又不愿意以现在这副瘦骨嶙峋的憔悴模样,死在萧纬面前。出宫后身亡,给这场他惹出来的闹剧画上终点,求仁得仁。   “我宁愿成为昏君。”萧纬终于止住悲意,一瞬间便明白陈永年的意思。不行,她死都不愿意放手。   陈永年不再说话,放开萧纬的肩膀,越过她往跪着的大臣的空地处走。萧纬怔怔转头看他脚步虚浮,却格外坚定。几乎没有犹豫,自怨自艾的情绪被陈永年的决断抛下。她快步走到陈永年身边,仰头看着他,牢牢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应奉机是第一个见到皇帝和陈永年同时出现的人,她不免再次缩了缩肩膀,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抹得更低。心里大叫不妙,皇帝是拉着这位来示威的吧。   大约大家的想法和应奉机差不多,许忠露出虎视眈眈的神情,怨恨地瞪着陈永年,仿佛他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大妖怪。   “诸位,”陈永年似乎笑了声,“曾经的同僚。”他思考了下,想不到合适的称呼。又因为放下心中一直纠结的事情,让他此时的心境出乎意料的轻松。“跟她联系,就说皇上愿意以我去换武王爷。”   手被萧纬狠狠抓着,他低头看了过去,萧纬的手还是那么小和温暖。此时却是紧紧抓住,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都不甘愿放手。可是,一个人的心愿,总是抵不过天意的安排。   阴差阳错也好,有人作梗也好。这一切的结局,陈永年想,既是从一开始便已注定的,亦是他们两个性格使然。   底下一片沉默,许忠瞪大眼看着萧纬,总算见皇帝也默默点头。松了口气,哼了声:“算你识趣!皇上的丰功伟业,怎能被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妖精给破坏掉。”   萧纬很想大声骂回去,可她现在没法开口。下腹撕心裂肺的疼,让她只能死死咬着牙。总觉得有东西重重地往下坠,而双腿间已经有滑腻的液体流了下来。可她不能在这帮老太婆面前露出一点点不妥,不然陈永年怎么办。就算现在迫于无奈要让他出宫,但也必须让他活下去。若是她有不妥,不难想象,换回大皇姐后,那帮老太婆怎么不会对陈永年斩草除根。   “哎哟,皇上,您是怎么了。”李子树看出皇帝不妙,又揣摩皇帝强忍的原因。快一步走到皇帝另一侧,小声说,“皇上,您怎么了?”   “孩子。”萧纬从牙齿缝里憋出一个字。她死死压低声音,忽然觉得身子一轻,竟然被孱弱的陈永年横抱起来。该死,她是白忍了。果然身后有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她很想骂两声陈永年,却没有力气说话,昏昏沉沉中只觉得肚子越来越重。   “黄太医来了。”李子树低声嚷着,又推搡着陈永年出去,“陈大人,实在对不住,这儿您先别进来。”   萧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耳边只有模模糊糊地轻呼:“怎么办啊,老黄。这皇上是早产了吧。”   “别叫别叫,闹得我心烦意乱的。快点备人参!要命要命,就说要静养了,看病要找我,听又不听我的,这下糟糕了。”   嘴边被人灌入温热的参汤,肚子上有股被针刺的感觉。针刺感觉渐渐扩撒,整个麻木起来,又过了片刻,便是往肚子里鼓足了气。不由自主地呼疼,迫切希望那股气快点排出体外。   “对对,用力用力。哎哟,这是怎么说了,皇女的头还不出来。”   “老黄怎么办啊,会不会有事啊。”李子树结结巴巴说话,忽然意识到萧纬睫毛飞快颤动,人扑了过去,“皇上,您别泄气,不,不会有事的。”   萧纬没有力气说别的,她也知道不能泄气要用力把孩子生下来。可她现在别说力气,就算维持清醒也很难。眼神落到焦头烂额的黄太医脸上,忽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嘶哑着声音:“把解药给朕。”   李子树满头大汗的情况下,还不免吐槽一句皇帝啊,生孩子没解药啊,一定要疼过去才行。慢了半拍,才意识到皇帝说得是陈大人的解药。一边拿过来,一边还说了老实话:“皇上,您就算现在逼陈大人吃,小人想他一定会说同生共死之类。”   要不是萧纬没力气,不然一定翻李子树一个大大的白眼:“把他叫进来。”   李子树和黄太医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瞧到了自己陪葬的命运。哎,皇上这是要交代遗言啊。李子树毕竟忠心耿耿,哭丧着脸还是转身去叫陈永年进屋。黄太医一怔,本想劝皇帝,却见到皇帝挣扎着把解药往嘴里一放。   陈永年进屋时的场景,让他脚步禁不住一软。萧纬惨白着脸喘着粗气平躺,身下床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慌得他快步跪倒在萧纬床边。死死抓住她的手,喉咙口像被塞了什么东西,让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旁边李子树哭得惨兮兮地:“皇上,皇上,陈大人来了,您有什么事就说吧。”   萧纬将解药压在舌头底下,好在不是很大,勉强还能说话。她侧过头看向陈永年,只要他能活下去,忘了她又怎么样:“记住,我现在让你出宫,并不是我不要你。”她哑着喉咙说道,另一只手示意陈永年靠近一些。   陈永年惊惶靠近,他从没想过萧纬会有事。就算脑中模拟了好多次夺了萧纬江山,将她囚在身边。但无论是怎样的场景,萧纬总是会带着自信的笑容,就像那时用力握着他的手说“不怕,等将来你入我后宫,我罩着你”的样子。   “再近一些。”萧纬摸住陈永年的脸颊,真的瘦了好多,这个固执的人。等陈永年靠得极近了,她奋力抬起半身,重重咬上陈永年的嘴唇。   一如既往她喜欢的清爽味道,萧纬暗暗叹了口气。陈永年为了避免被骗吃解药,每餐都用得很少,茶水也用得少,间隔的时间又长。要不是用这个办法,他是绝对不可能服到解药吧。舌尖将藏在舌底的药丸送了过去。一瞬间见陈永年惊诧地瞪大眼,墨绿的眼眸竟然染上无限悲意。   不管了,只要能活下去,总是有办法的。萧纬想,见陈永年捂着嘴退后几步,就算用力咳也咳不出解药的样子,忍不住放松地笑了起来。力气松散,整个人虚浮地倒在床上,竟然没什么疼也没有任何感觉。眼前的光亮像是被人按了关掉的开关,啪嗒,都暗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难过。。。   ☆、第九十六章 结束便是开始   “哈哈哈,怕什么。等之后我当皇帝,你进我的后宫,由我罩着你。那些欺负你的人,咱们都欺负回去!”陈永年笑了起来,萧纬歪头盯着他的双眼,也笑了起来,真是让人容易沉迷进去的墨绿双眸呀。   好疼,心口好疼。为什么传来陈永年的死讯,是谁,是谁那么大胆居然敢,敢伤害她最喜欢的人。她不能有事,陈永年还需要她。   嗯,他是谁?为什么要用那么悲伤的眼神看着她。她明明不认识他。好吧,是童年的玩伴么,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了。不过,他的眼睛可真漂亮。   该死的李子树,到底有什么瞒着朕!算了,仿佛是重要的事情,可好害怕想起来。现在这样就可以了,那个人留在身边就行。   啊,是我和他的孩子!差点就认为是别人的孩子了,不过很开心,从没有这么庆幸将这个孩子留了下来。   萧纬眼睛猛地睁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上的疼痛似乎消失了。伸手摸了一下,扁扁的,仿佛从来没有这个孩子。心慌意乱中才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黑暗中,周围没有别的气息,只有她一个人。   大概是死前给她看的人生走马灯吧。虽然聊胜于无,但总归全部想起来了。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事情,和自己想起来毕竟不一样。她无奈地看看周围,黑色的,闭上眼懒得再看。总之死就死了吧,陈永年能活下去就好。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看到小孩子生出来。   忽然听到耳边有噪杂地声音响起,她忙睁开眼去看,在一片白光中,就看到自己躺在床上。黄太医跪在她腿边焦头烂额,李子树哭得在她床边缩成一团。陈永年呢,萧纬匆匆忙忙找,却在屏风后找到一个呆滞的人影。萧纬愣住了,这是种什么神情,像是被抽空了灵魂思想,剩下只会呼吸行走的空壳。   “皇女,是个小皇女!”黄太医的声音振奋起来,她抱着个小小看不出眉目的小丫头,探到李子树面前,“快看,是个小皇女。”   李子树抖着手,小心翼翼抱过她,又大哭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啊。皇上不行了,父妃又要出宫,小皇女这出生的,活生生就要被人欺负去啊。”   萧纬一怔,是啊,要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说不定还有亲眷可以照料。生在皇家,她出生就会让有心人盯着,做些胁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她还不能有事!眼神又转向陈永年,无声大喊,陈永年!陈永年!   李子树抱着小婴儿到陈永年身边,哭丧着脸,实在说不出恭喜:“陈大人,孩子出生了。”   陈永年木然地转过头,看着李子树的表情有股说不出的疑惑,他先一步捂住脖子,低声问:“怎么,回事。”他也没看孩子,随手扶着身边的桌子站稳身体,左右看看,“哪里?”   李子树唉声叹气:“陈大人,皇上要去了,您来见见她最后一面吧。”   陈永年一怔,推开李子树就往屋里走,见到萧纬时,眯着眼仔细看了一遍,转过头问:“谁?她是谁?”   小丫头恰在这时嚎啕大哭,萧纬也恨不得跟着小丫头一起大哭一场。原来,被人忘记是这样的感觉。难怪陈永年愤怒,难怪他发疯似的要闹一场。明明彼此喜欢的两个人,一个人却忘了另一个,那让还保存着以前记忆和感情的人怎么办。   小丫头像是感受到自己被父亲给忘记的痛苦,哭个不停,带动在场的其他人也哭了起来。唯独陈永年漠然地看着周围,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里的样子。终于在哭声的间歇,陈永年问道:“李常侍,皇上?”   李子树强忍着哭意拼命地颤抖,过了半晌才算忍住情绪:“那就是皇上啊,陈大人,这是您和皇上的孩子啊。”   “下官,忠心。怎会!”陈永年不甘心又去看向床上的萧纬。怎么回事!他捂住头。皇上的眉目在眼前模模糊糊,记不得了。不可能啊,他为皇帝效忠,怎么会连皇上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床上躺着的女人就是皇帝吗,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还有那个哭闹的奶娃娃,居然说是他和皇帝的孩子。怎么可能,他虽然偷偷爱慕皇帝,但他男扮女装,根本没有人识破。什么,爱慕?!他喜欢着皇帝吗。   糟糕,头好疼。   “别说了别说了,李常侍。陈大人刚刚服药,你这样逼他想起来,他脑子会坏掉的。”黄太医抹了把眼泪。不得不提到烦恼事情,“现在怎么办,李常侍。皇上驾崩了,得跟那些大臣们说啊,还有,”她偷偷瞥了眼陈永年,“逼着要交换的事情可怎么说。”   “哎,我又不是大臣,怎么知道怎么办。哎,皇上驾崩了,那些大臣还有那个虎视眈眈的文礼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怜的小皇女啊。”   李子树又大哭起来,小丫头却停了大喊大叫,抽抽嗒嗒地睁开眼。刚出生,眼睛还睁不大,眯着一条细缝探索周围的世界。陈永年低头看了过来,和他一模一样的墨绿双眸。不对,比他眼睛的颜色要淡一点,或是因为混了别人的颜色。   他忍不住伸手接过小奶娃搂进怀里,好软好香。真的是他的孩子吗,这样也不错。陈永年又转过头看了眼毫无表情的萧纬,竟是忍不住走近,不顾忌满床的血,慢慢低下身子,将小丫头贴近萧纬脸边放着。   “你和我的孩子。”陈永年低低说了声,歪头想想,“我信。”对眼前这个死去的陌生女人,居然生出许多他无法捉摸的感情。思考着,应该为她的离去流一点眼泪,可心口麻木的可怕,半点泪水都落不下来。就算如此,他选择相信李子树的说辞,靠在萧纬脸边的小奶娃,是他和她的孩子。   “只能,抱病。”陈永年恢复之前说话的习惯,像被人调整时钟,回拨到他还没被萧纬发现真身的时候。“强压。”   李子树还不习惯陈永年说话的方式,萧纬在虚空中急得要命。一面哭得稀里哗啦,一面大喊,李子树,陈永年是让你先别发丧。陈永年你不准乱来。不行不行,她拼命挣扎,不能死不能死。   眼前的白光慢慢淡了,还不等她挣扎完毕,就像被切断电源的屏幕,彻底再一次的暗了下来。萧纬在这次黑暗中,瞬间绝望起来。   也不知道在虚空中漂浮了多久,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处泛着光亮的白洞。萧纬精神为之一振,不停划动双臂,拼命往光亮处划去,却被挡在一层看不见的防护外.透过那层光亮,她竟然看见陈永年改穿了男装,一身素雅衣裙,站在应该就是她的皇陵中吧。   陈永年牵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衣着华贵,眼眸的颜色同他相仿,手上拿着一支纯白漂亮的栀子花。那朵花在手上转了半天,挂着淡淡的笑容抬头问:“太妃,该回宫了。”   陈永年一怔,“哦,都那么晚了。”他抬起头看看天色,“快落雨了,确实该回去了。”   “太妃,那么久了,您还想不起来么。要朕说,不如不想呗。”小姑娘将花小心翼翼放在供案上。回转身时,冲跪在身后的大臣们点头,“都起了罢。”   “总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陈永年弯起眉眼笑了笑,伸手拂过小姑娘落下的碎发,“你现在长大了,比她有气势。”说完一愣,呆呆地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姑娘像是叹了口气,冲站在另一边的李子树努努嘴:“快扶着点太妃。”又仰头笑道,“朕要骑马回去,你们慢慢跟着罢。”   李子树扶着陈永年,笑得眉眼不见:“陈太妃啊,日子真快。小皇女做起皇帝来有模有样的,要是先皇地下有灵,一定会欣慰的。”见陈永年不做声,又叹了口气,“当年真是险,要不是您,哎。要小人说,就算您想不起来,先皇也能感受到您一片真情的。”   “我想,我想不回宫了。皇上现在能独当一面,不需要我的扶持,不如我就在皇陵中守陵罢。”话出口后,忽然心情豁然开朗,是啊,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守在先皇身边,一定能想起来的。正好那固执的小皇帝不在,不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   萧纬愣愣地看着陈永年,他老了也瘦了,连小姑娘都那么大了。十年怎么那么快就过去了,她不记得她飘了那么久啊。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如果她没办法再和陈永年在一起,她也不希望陈永年现在这种呆愣愣的样子。是了是了,前世里的结局,陈永年是被发配皇陵的!   不行!陈永年不能这么下去了!那种愿望超过了一切,她发疯似地捶打看不见的罩子,希望能将自己的声音传递过去。   在罩子那头的陈永年仿佛听到什么声音,他站定脚步,随便找个借口让李子树离开。自个儿快步走到青松下,压低声音问:“是你吗,是你显灵么?”呼出口气,笑道:“我应该早些守陵吧。我现在来了,你高兴吗。”   萧纬恨不得大喊高兴个屁,你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忘记就忘记好了!忽然眼前一道闪瞎眼的光,从罩子的缝隙刺射过来,让她禁不住双眼紧闭。过了片刻,仿佛身上充满了失去的力气,大喊一声:“陈永年!不可以!”   “是,臣有罪。”   什么?萧纬睁开眼,阳光正好。身边的湖水泛着涟漪,有根箭矢飘在湖面上。身边李子树抖着嗓子,哎呀呀,压着声音惊呼。而装扮着花枝招展的毓秀,捏着裙子,摆出不屑的脸。   回来了?还是在做梦?   萧纬艰难迈着步子走到跪下的陈永年面前,他似乎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着她。一如既往温柔的注视,还有脖子上掩饰他性别的护颈。她颤着手捂住陈永年的脸颊,热的,温软的。在一片惊呼声中,低下头用力吻住他的嘴唇:“不会,这次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完结了,新的一世相信他们从一开始就能在一起了。 完结撒花。新文要开始了,记得点进去,贡献下你们的收藏给我鼓劲啊。鞠躬,闭幕。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